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248部分在线阅读
范澈登时急了,慌忙大叫道:“表哥,你可不能这么说……”
李晔气得立时大喝道:“给我闭嘴!”早知道这家伙竟然如此阴毒,而不是单纯整整人就算了,他何苦看在一向颇有往来的份上牵扯其中?
眼见得这抚顺关城中几大头面人物打擂台,才被松绑不久的钟南风揉着手腕和肩膀,眼睛不停地斜睨面前那少年,心里不禁五味杂陈。想当初在北新关时,可不也是这么一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把他们戏耍得团团转?什么样的锅子配什么样的盖,也只有汪孚林这样做事着实让人咂舌的,才敢娶这么一个随时随地从天而降的媳妇,刚刚那丢石头的人不就是她吗?就在他心不在焉的时候,突然只听到耳边传来了小北的吩咐。
“钟南风,反正你肯定是自己跟来的,相公不可能吩咐你什么,接下来要是他们问你,你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我急着回去看看什么情况,你看着点范斗,别让他做傻事,我先走了!”
小北发现范澈之后竟然来的是带了一批人的李晔,就觉得很不对劲,此刻急匆匆嘱咐了两句,就立刻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那三位要紧人物身上,悄悄借着夜色溜了,也没顾得上洪济远和赵守备发现她消失时会是个什么光景。可潜行出去走了好一阵子,她不免懊恼没弄上一匹马,这两条腿跑起来实在是累人,心里又担心汪孚林趁着自己不在闹什么幺蛾子。
好在她记性好,身手又敏捷,一路上避开了几拨巡行的兵卒,总算看到自己之前翻过的那道李家的后墙,她心头一喜,解下腰间一条特制的腰带,用包裹了布条的铁钩子往上一扔,不一会儿就顺着绳子轻轻巧巧爬上了那高高的围墙。
瞅准机会飘然落地,她快步来到正房门口,刚一推门,就听到门内哎哟一声,再一看,却是自己推门的时候险些撞到了正打算拉门出来的汪孚林!夫妻俩大眼瞪小眼彼此对视了好一会儿,汪孚林才摸着鼻子问道:“这是事情都收拾干净了,还是把烂摊子丢给别人,你自己回来了?”
“当然是那些地头蛇去自己掐啊!”小北理直气壮地挑了挑眉,想都不想地说,“再说了,送了那么个大好机会给那位洪观察和赵守备,他们回头该谢你才是!倒是你这边去了一趟抚顺马市,有什么收获没有?”
“收获?收获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我不得不发愁下一步该怎么做,所以干脆闹腾出来把那个把总李晔先打发出去了。”汪孚林一把将小北拉进屋子,拿出没有开口的信丢给了小北,“这是觉昌安要送给李成梁的信,封了口的,我很好奇信里写的是什么,你可有什么办法?”
第五七六章
无毒不丈夫
半个时辰前。大约就是范斗来过,然后又匆匆离开,悄然带着钟南风这个尾巴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的时候,汪孚林刚刚从王思明和李二龙口中询问,今天他们在抚顺马市见到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兄弟的祖父,赫图阿拉城主觉昌安的那番经过。
“我是在交易人参的地方找到他的,我虽说当初是王杲的亲随,但觉昌安这样的人连王杲都要客客气气,所以我本来以为他不大认得我,可没想到他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王思明毕竟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吃苦无数,却没读过书,说话自然称不上很有条理,急急忙忙说了几句话之后,他总算把情绪稳定了下来,语速这才放慢了:“我按照公子的吩咐,说是速儿哈赤让我去找他们的,他们两兄弟在古勒寨被俘,现如今在李大帅手上,李大公子这次带了他们出来,奴儿哈赤在沈阳,速儿哈赤就在这抚顺关,他们都很想念家中亲人。速儿哈赤因为认出了玛法,所以让我来打个招呼。就这些,其他的一句话我都没多说。”
说到这里,王思明顿了一顿,又有些惊惧地说:“听到我说的话,觉昌安还没说什么,他身边一个随从就暴起发难,说是我胡说八道,想要杀我,幸好李大叔帮我挡住了,可紧跟着,觉昌安反而亲自赔礼道歉,说他们兄弟俩能够在李大帅麾下做事,那是无上的福气,他有机会想要亲自拜谢大帅,还口口声声说是要送我回来的,却被李大叔拒绝了。”
汪孚林顿时有点想笑。这竟然和之前在辽阳,自己导演加策划,李二龙主演的那一出戏前半部分发展一模一样?嗯,所以说能当部族首领的,全都知道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啊!
李二龙见汪孚林看向自己,哪里不知道汪孚林在想什么,可这时候不好说这个,他便连忙补充道:“小官人,觉昌安身边那个出手的人很有分寸,应该只是想吓唬一下,看看思明究竟是什么反应,毕竟他们肯定在想思明从前只是区区一个阿哈而已,诈一诈就什么都能说出来。见我动手解救,而后却又一言不发,他们立刻就换了一副脸孔,我看是十有八九把我当成李大帅又或者李大公子的心腹了。我拒绝他们相送是用汉话说的,但那觉昌安显然听得懂,后来我和思明回来的时候,也发现有人跟踪。”
“你们两个回来的路上,可曾按照吩咐说过我要你们说的话?”
“说了。”李二龙斜睨了王思明一眼,笑呵呵地说道,“我一路走一路骂这小子没出息,改不掉阿哈的样子,又说现在不是从前,他和那两兄弟明明平起平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小子很机灵,在那小声嘀咕说李大公子很重视那两兄弟,听说他们被家里人虐待,对他们俩还颇有抚慰,自己一个阿哈怎么能和他们相比。这话声音不小,估计被听到了,很快那个觉昌安就亲自追了上来,说是让我们捎话,让两兄弟好好跟着李大帅,那总比在女真有出息。”
“哦?”
汪孚林对于觉昌安的了解完全是得自于某些资料,这些日子又从各方面信息拼凑出来一个大概,深知那是个见风使舵的凉薄人,根本谈不上什么亲情。如此一来,两兄弟很得李家看重,甚至李成梁父子知道两兄弟在家中饱受虐待这种消息放出去,某人心中一定会有相当的计较。意识到李家兴许有培养扶持两个孙子的意思,那么,觉昌安应该会有两个选择,一是乐见其成,争取部族得到李家的支持,自己也趁机取代王杲成为建州女真的领袖。
至于另一个选择……那就是觉昌安可能会意识到,两个和自己根本不亲的孙子在李成梁面前哭诉受虐待,然后又表现出某些潜质,不是为了部族争取支持,而只是单纯为了自己这两个人争取支持,异日如果挟李家之势回归,那么说不定会直接夺他的权,打压其他人,而且李家的势力会真正深入建州女真内部!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当初不得不跟着其他兄弟成为王杲的附庸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在实力为尊的女真,什么辈分,什么姻亲,什么感情,全都是空的!
汪孚林还正在猜测,王思明又继续往下说道:“他之前发现李大叔好像不会说建州女真的方言,追来之后就一直都只说汉话。他还让我和李大叔禀告李大帅,说是努尔哈赤和速儿哈赤的舅舅阿台投奔的是海西女真哈达贝勒王台的大儿子扈尔干,因为王台出卖了王杲,阿台一直心有不满,但自己实力不够,只能暗自隐忍。因为他的家眷一部分失落在古勒寨中,一部分则是被王台给扣下了。
而阿台早年受过伤,有精通医术的人说过他已经不可能再有儿子。所以,他很喜欢奴儿哈赤和速儿哈赤这两个外甥,现在更在四处打听他们的下落,希望他们当自己的儿子。所以,觉昌安说他会设法收拢部众,以免阿台东山再起,但此人需得尽快诱杀为妙。”
汪孚林此时此刻那简直就是惊愕了。前半部分和他当初那场戏有点像就算了,可后半部分竟然也相似?他当初用这一招去试探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兄弟,现如今他们的祖父还是用这一招来撩拨李成梁,提醒他可以利用这一对兄弟做这么些危险的事情。觉昌安这番话根本就不是在真心关心两个孙子,而是往本来刚刚爬上悬崖的两人身上狠狠推了一把!
那么可不可以这样说,尽管王杲都死了,好不容易逃出去的一些家眷被哈达贝勒王台扣下分了,然后阿台是只身投靠已经自立门户的王台长子扈尔干,但却依旧在建州女真有颇大的号召力,能够聚拢人心,所以觉昌安觉得和这么一个被打残的人拼,还是有些力不从心,这才决定拿两个已经被李成梁抓了的孙子去废物利用?人才啊,果然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说到底,他瞎掰的话竟然都被觉昌安一一验证,难道他是预言帝?
在心里腹诽了两句后,汪孚林觉得自己大致摸清楚了努尔哈赤舒尔哈齐兄弟以及觉昌安的心思,这才算是真正舒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候,李二龙却从怀里掏出了一件东西:“还有,公子,觉昌安还特地写了一封书信呈送李大帅,让我带了回来。他说三日后会再来抚顺马市。”
汪孚林不是不知道,女真很多族酋常常凭着敕书来往于辽东各大马市交易,能够说一口流利汉话的人非常多,甚至有不少在掳掠辽东的时候,也会掳走几个读书认字的人,经过这样的熏陶,这些族酋对于简单的读写都不成问题,王杲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传说精通汉文和蒙文。可他万万没想到,觉昌安在骤然得到舒尔哈齐的消息之后,竟然会让人捎带这样一封信,让人转呈李成梁!现在问题就来了,他是送,还是不送,而这信里写的究竟是什么?
但这件事还能暂时往后挪挪,因此,他当即对王思明吩咐道;“这样,你先不要去见速儿哈赤,等我想一想再说。”
将此中经过详详细细地告诉刚刚回来的小北,汪孚林便把手一摊道:“现在你知道,事情有多麻烦了吧?一个个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封信如果不看,我就这么送去给李如松,我着实没办法放心。但要想偷看,怎么拆封?”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
小北顿时捋起了袖子,一把接过信后,瞅了瞅后就嘿然笑道:“我就听说女真人平时是不用文字的,所以不会对机密公文用火漆封缄盖印,而是棉纸封。要是放在咱们大明,这只是用来处理不要紧的家书的。对于火漆封缄,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可这棉纸封嘛,那就由不得他了。你等着!”
见小北拿着信就出门直接进碧竹那东厢房里去了,汪孚林不禁摸着下巴,苦笑这媳妇兴许没那么聪明干练,可大大小小的实惠本事还真是层出不穷。回椅子上坐着的他琢磨了许久,终于听到大门嘎吱一声响,抬头一看,可不是小北笑呵呵地拿着两张信笺进了屋子?他连忙起身接了在手,就只见那薄薄两张信笺上,字迹赫然方方正正犹如用刷子写的,说不上好看,而且因为字迹太大,显然不是用惯毛笔的人,总共就写了几十个字。
而这之后看到的内容,足以让他庆幸先打开看了看。
觉昌安这封信的大意是,早就得到李成梁使人送信,得知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兄弟效力于其麾下,今天又有自称代舒尔哈齐传信的人前来,唯恐其中有诈,又或者是舒尔哈齐不知天高地厚,对不住大帅恩德和信赖,那便十足该死,故而他便告知了来人阿台下落以及图谋,并请人携带这一封信回去呈送李成梁,至于末了就是之前王思明提过的,如何用兄弟俩诱杀阿台这一段。
“果然差点就小看这女真人的智慧了。”汪孚林不知道小北拆信之后看没看,直接递了过去给她,“要是我今天没拆直接往李如松那边一送,如果有什么隐瞒之处,立刻就会被李家父子察觉;要是我今天像现在这样偷看了,只要之前别有图谋,那么看信之后必定如同惊弓之鸟,就想着怎么隐瞒此事,毕竟觉昌安见过王思明和李二龙,事后如若求见李成梁一五一十说明白,凭这位李大帅在辽东一呼百应的威风,那我就别想跑。啧啧,我还只以为那是把孙子当棋子的狠人,却没想到还是一等一的老谋深算之辈!”
小北拆了信就直接送了过来,这会儿方才急急忙忙扫了一遍,却还看到几个错别字,听到汪孚林这一番话,这才知道这封信是何等烫手山芋。
“那怎么办?送还是不送?”
“当然先不送。”汪孚林眯起了眼睛,随即看着媳妇儿说,“今天晚上这卫城应该也闹得挺不小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汪孚林让范斗将计就计,发现钟南风跟踪在后头之后立刻撤回了原本派去跟着的人手,紧跟着则适时闹了起来,惊动了李晔不得不硬着头皮派人去找人,可他听到小北说服洪济远和赵守备的那番言辞,以及赵守备竟然早就派人盯着李宅,于是无巧不巧有了神兵天降那一出好戏,他还是笑得前仰后合,对着妻子竖起了大拇指。
“好,好!我正愁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一面完成张部院交待的任务,一面看好那个浑身是刺的速儿哈赤,一面利用这封信,没想到却送来了这样的机会。这样,有劳贤妻原封不动把信装回去,我还得吩咐王思明几句,然后让他去见见舒尔哈齐,接下来一环扣一环,哪一环砸了我就没戏唱了。”
第五七七章
步步诱导
明明已经到了抚顺关,也看到了祖父觉昌安,但舒尔哈齐自知没法去抚顺马市,吩咐了那个阿哈之后,他一晚上就老老实实没出过屋子,只在吃饭的时候大口大口塞下去两大碗,只为了恢复体力。在辽阳挨的那顿鞭子不轻,之前又一直都在赶路,伤势距离痊愈还不知道要多久,因此他一如之前那样趴在床上不动弹,心里却焦躁得无以复加。今天分屋子的时候,那个阿哈竟没有和自己分在一起,这几乎让他怀疑对方背叛自己,把那番话去告诉了汪孚林。
可他还是抱着几分侥幸,若是那样,他肯定就没命了,这分屋子的事应该只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封大叔,刘大叔,公子让我给速儿哈赤上药。”
听到这话,趴在那儿昏昏沉沉的舒尔哈齐一下子惊觉过来。等到外间传来了懒洋洋的应和声,那个熟悉的人影掀开帘子进来,他本能地支起胳膊肘抬起前身,却硬生生忍住立刻盘问的冲动,直到人已经到了身边,他才猛地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低声问道:“怎么样?”
如果是从前那个舒尔哈齐,王思明压根不敢反抗,此刻却一把甩脱对方的钳制,直接把舒尔哈齐给摁倒了下来,将其背上衣裳一把撩起,拨开那一层棉布之后,他熟练地清创上药,等听到下头的舒尔哈齐抑制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呻吟,他才没好气地说道:“你那玛法太难说话了,以为我是奸细,差点要一刀杀了我!你又没给什么凭证,我好说歹说,他还是不信,把我轰了出来,还说他那两个孙子跟着李大帅鞍前马后建功立业,那是天大的幸事。”
尽管因为身体虚弱而被王思明一下子反制,但当听到这番话时,舒尔哈齐只觉得整个人都快僵住了,哪怕不是没想到过这种可能,但想是一回事,真正听见又是另一回事。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王思明竟是将觉昌安接下来那一番关于阿台的话,包括让他们去诱杀这个亲舅舅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直叫曾经听过疑似李家家丁密谈的他一颗心坠到了无底深渊。尤其是当听到还有信呈交李成梁的时候,舒尔哈齐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骨碌爬起身来。
“信呢?信在哪?”
“你识汉字吗?”王思明反问了一句,见舒尔哈齐登时呆若木鸡,他方才低声说道,“我已经把信给汪公子了。你别发火,他又不是辽东人,对你也算是不坏,还给你求过情,我这些天给你上的药可不便宜!再说了,你玛法既然捎了话又送了信,天知道回头会不会再派人去见李大帅,所以这封信当然得送出去!对了,你玛法还说三日还会来抚顺马市。”
舒尔哈齐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小的心中还抱着仅有的一丝侥幸,好一会儿才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想见汪公子,你扶我下床去见他!”
王思明敏锐地感觉到了舒尔哈齐态度的变化,若是换成从前那个桀骜凶狠的家伙,就算想要见人,也不会主动跑过去,因此他在踌躇片刻后,就低声说道:“那我去对封大叔和刘大叔说说。你在这等着。”
舒尔哈齐一点都没计较王思明这语气,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些天来,他已经越来越不像古勒寨中那个爹不疼娘不爱,只会追着大哥屁股后头跑的桀骜小子了。听到外间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他只觉得心烦意乱,直到封仲和刘勃进来,不由分说先把他弄下床来,而后一人架着他一边胳膊往外走,他忍不住死命挣扎了两下,大声叫道:“放开我,我能走!”
“知道你能走,二十鞭子又不是二百鞭子,这是生怕你小子耍花招!”封仲和刘勃当年在南京城里吃亲近人算计上了大当,又充军喜峰口一年多,脾气比李二龙赵三麻子等人更大,此刻根本不管他们挟制的是一个十岁孩子,封仲更是骂骂咧咧地说道,“到了地头给我老实点,别以为咱们不知道,想当初你差点纵马伤人!小官人还给你求情,呸,要我说打死活该……”
因为王思明先走一步过来,汪孚林对于舒尔哈齐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只不过,当这个除却最初在战俘营见到李如松时跪过一次的孩子一见着自己就径直跪下来的时候,他还是颇有些惊讶。毕竟,先前让李二龙演的那场戏也好,他说动李如松采取的策略也好,求情免死也好,让王思明传的那些话也好,全都不是为了收服这个人。他又没打算拥兵一方,难不成还培养一个女真猛将吗?这又不是用蕃将全无顾忌的大唐!
“公子,我只想知道,我玛法送给李大帅的信到底写了什么?”
搞了半天跑来一跪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是听说了觉昌安三日会再来,想要见上一面,没想到竟然是为那封信。
汪孚林爽快地说道:“既然是指名送给李大帅的,我当然没看,明日一早就会让人去送给李大公子。而且,我若拆开念给你听,你能相信那真是你那玛法写的?”
看到舒尔哈齐一下子愣住了,汪孚林就淡淡地说道:“今天你玛法正好在抚顺马市,你看到他之后,支使了王思明去暗中联络。本来这事我可以装成不知道,可偏偏你玛法却非得送了那样一封信来。他是建州左卫都指挥使,就算这封信送不到,还可以让人给李大帅送下一封信,王思明不敢藏,我当然也只能让人去转送。你觉得李大公子如果知道这件事,那会不会再次大怒?之前我求情保了你一命,你挨了二十鞭子,还有三十鞭子记在账上。这次的后果你自己去想吧!”
一想到之前那鞭笞的滋味,舒尔哈齐一下子面色苍白。鞭刑在建州也是最通行的刑罚,不止是厄真用来处罚阿哈,长辈一怒上来抽打子侄也是常有的,他虽说还小,但继母不仁从中挑唆,他从前也被盛怒之下的父亲打过几鞭子,但那时候都是大哥护着他。现在大哥在李如松那里,之前又曾经因为他而遇到那样的生死关头,说出那样的话,这说明大哥也不是无所不能的,那么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办?
直到被送了回房,舒尔哈齐仍旧浑浑噩噩,而王思明在把他安顿好,转身要出门的时候,突然用建州女真的方言迅速说了一句话:“明天抚顺马市还会开,但没有女真人,只是本地商人之间互相交易,互通有无,谁都可以入内。出了马市东门,就是建州女真的地盘了。”
舒尔哈齐一下子回过神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蹦下床来,一把将要走的王思明拖拽回来,低声说道:“你是说可以跑?”
想到刚刚早到那会儿,汪孚林对他说的那一席话,王思明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照着汪孚林的吩咐:“听汪公子说,今天晚上抚顺关乱成一团,明天也许可以趁着这一团乱逃出去。但你可想好了,若是你回去撞见你玛法,兴许会亲手押你回来,那时候就真是死路一条了。”见舒尔哈齐仿佛在那挣扎,他方才小声说道,“所以,单单逃的话,等于是送死,路上不死,遇到别人也会死,你想想我伺候过的那位是怎么被人送回来的。”
说到都督,舒尔哈齐一下子想到了被哈达贝勒王台出卖送到广宁,而且已经押送京师,即将遭受寸磔酷刑的外祖父王杲,登时面色惨白。这时候,偏偏只听得王思明小声说道:“但如果咱们能够说动汪公子,说不定能够名正言顺地出关!我这几天跟着那些个大叔,听了很多有趣的故事,比如说,在古代的时候,天下有很多个国家,彼此之间有时候打仗,有时候结盟,结盟的时候就把有身份的王族送到敌国当人质,而一旦打仗,有时候就直接杀了那个人质,但有时候也会有人觉得这样的人质很有价值,送人回去扶助他登上王位,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我觉得这情况和你们很像。”
舒尔哈齐毕竟从小遭遇母丧巨变,心智比一般孩子要早熟许多,否则也不会连那么危险的驯烈马也敢上。他能说汉话,也要多亏建州左卫和建州右卫的女真族酋因为要常常来往抚顺马市,如王杲和觉昌安等全都精通此道,可对于那些历史就很不熟悉了。他皱着眉头追问了两句,王思明果然把之前李二龙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给复述了两三个,听到那些质子回国,战胜家中那些兄弟叔伯,最终君临天下的故事,舒尔哈齐忍不住脸上露出了丝丝潮红。
也许能有机会……
想到那封觉昌安送给李成梁的信,想到汪孚林刚刚提到,这件事情若是让李如松知道的后果,哪怕一向不怕死,可此刻心头满满当当全都是不甘心的他只觉得犹如芒刺在背,突然又使劲支撑起身子,跪坐在床上。
“阿哈,我还要再见汪公子一次!”
他不能就这么认命,之前大哥知道所谓他死了的消息时,也不是挣扎求活,现在他也一样可以,他不要和那些阿哈一样被人活活打死!
当汪孚林看到王思明扶着舒尔哈齐,在这深夜时分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不由得暗自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看来真的是可以再赌一赌运气了!
第五七八章
快刀斩乱麻的汪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