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155部分在线阅读
当这样一个消息送到鲍二老爷面前的时候,某人差点没咬到舌头。奈何他找到客栈却扑了个空,只能一面自己在这等,一面让人去汉阳县衙和巡抚衙门打探,可那两边都还没得到消息,汪孚林却总算是回来了。迎上前去的鲍二老爷一把抓住汪孚林的双臂,用极低的声音说:“我派人去盯着雷侍御,却发现丹阳邵大侠刚从雷瘟神那出来,此人声称是代首揆高阁老送信,哪有这么巧,肯定有问题!”
上次才见过新昌吕公子,这次又要对上丹阳邵大侠?
汪孚林虽说预想到那位巡按御史雷稽古只怕是受人撺掇,可撺掇的人竟然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他仍不免暗自咂舌。
只不过,在已经显然乱了方寸的鲍二老爷面前,他却着力安慰道:“二老爷你不用太担心,要知道,元辅高阁老那是日理万机的人,怎会分神去管小小一个汉口镇的码头之争?如果真的是这位丹阳邵大侠撺掇那位雷侍御,肯定是他别有所图,这才打着元辅的名义兴风作浪。说不定,洞庭帮那边突然有如此底气,选择了如此时机,便是邵芳撺掇的。”
他信口开河地随便下了个判断,鲍二老爷却立刻当真了,当即失声轻呼道:“确实很可能!湖广商帮不过是卖些粮食木材之类的货物,哪比得上咱们徽商的家业,平时就有挑衅也是小规模的,之前那样的械斗还是第一次!那可怎么办,就算邵芳是狐假虎威,可既然他是雷侍御的座上客,谁还敢咬他?周县尊如若知道,兴许也要打退堂鼓。而且,又抓不到邵芳在背后撺掇的证据。”
“这事我来办。”汪孚林见鲍二老爷竟然信了,他顿时有点措手不及,难道这种事也能被自己的乌鸦嘴说中?他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最终不得不决定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横竖现如今要退出也晚了。
“这样,既然那个邵芳大喇喇直接报出了来历,那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直接把苦主全都叫上,明天一早到汉阳县衙去告状。记住,声势要大,哭声要惨,其他的事,你什么都别管,除了那个鲍舒城之外,把那个盯梢过邵芳的人也给我,再给我几个熟悉汉口汉阳武昌三地的人。另外,新安码头其他两家经管的人,你也去打个招呼,我想拜会一下他们。”
警告了鲍二老爷派来盯梢的人,邵芳却并没有托大,而是悄然换了一家客栈。
他此来湖广,只带了两个随从,却并不是因为高拱的托付,而是自己来的。他当初先后接触徐阶和高拱,参与了高拱复相的全盘操作,并不仅仅因为徐阶拒绝了他,而是因为家里受过高拱兄长高捷的襄助之恩。
他父亲出道的时候,那时候高拱的长兄高捷正是道上大哥,高三叔的名头极其响亮。等闲人想破脑袋都不会明白,已经是举人的高捷竟还在游历之际,一度兼职过劫富济贫的勾当,父亲便在最困难的时候得过一次馈赠。而后高捷进士及第步入仕途,便在道上销声匿迹,他也是一次因缘巧合,发现那位在抗倭战场上威名赫赫的提督操江高将军竟然是高三叔,这才暗自记了下来。前时隆庆二年高捷去世的时候,他还特地前去祭拜过。
如今高拱复相,他功成身退没有留在京师,南下湖广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次辅张居正!
张居正虽说此前在高拱回朝之后,相让内阁座次,对高拱又素来恭敬,年初高拱寿辰更是亲自写诗文表示庆贺,但他总觉得,张居正此人表里不一,口是心非!
只冲高拱事成复相之后,记他恩情,百般感谢,而不是暗中寻机会灭口,他便认同这位行事光明磊落的元辅。
既如此,高拱哪怕压根没有这想法,有些事他也要做在前头,把张居正老朋友徐学谟的把柄辗转送到雷稽古手里,促使其弹劾徐学谟贪腐,这便是试探张居正的第一步。
至于这次的汉口镇码头之争,促使雷稽古涉入其中,到时候说不得还要管一管那些徽商的种种不法事,这便是撩拨汪道昆,试探张居正的第二步。
而那些洞庭商帮给张居正家里那位老爷子送礼丰厚,甚至不少人对外都以江陵人自称,这一场徽商和洞庭商帮的争斗,说不定还能在张居正和汪道昆之间下点刀子。这是试探张居正的第三步。
因此,搬迁之后当日夜晚,艺高人胆大的邵芳便来到了汉口镇,居中安排,命人两头接触,一面给洞庭商帮的那些商人煽风点火,一面却又向之前那个跑去汪道昆侄儿处求主持公道的女子处撩拨。然而,次日一大清早,正打算从汉口镇回武昌府客栈的他才刚到渡口,便只听到了一阵喧哗。
“那帮新安人抬着棺材去汉阳县衙告状了!”
“不是听说新安街上的鲍、黄、许三家出了不少银子安抚苦主吗,怎么又去告了?”
“谁知道,浩浩荡荡几十个人,声势大得很……对了,有人在里头还看到了那位鲍二老爷!”
本待上船回武昌府的邵芳顿时收回了脚。他没有让两个随从去出面询问,而是决定自己直接跑一趟汉阳县衙。远远跟着那波告状的人,看他们一路进城,眼看那座汉阳府城内第二大建筑遥遥在望,他听路人说那位周县令竟然径直接了状纸,今天就立时开审,顿时更觉一切出乎自己的意料。为了造成治下安宁的假象,据说那位周县令一直都在拼命压人命案,这次看前期诸多准备,也同样是为了这个目标,怎会突然转变了性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方传来了一阵鸣锣开道的声音,继而就是周遭看热闹百姓的大声嚷嚷:“看,雷侍御雷青天也来了!”
而在不远处,一个汉子指着邵芳,战战兢兢地对一旁的汪孚林解说道:“小官人,那个身穿黑衣,眼睛一大一小,胡子稀疏的就是丹阳邵大侠!”
汪孚林很快就找到了人群中的邵芳,见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注视,往这边瞧了过来,他一把将身边那汉子给摁下去蹲着,自己故意举手做出和别人打招呼的架势,等人须臾把目光投注到了雷稽古过来的方向,他方才悄悄拉着刚刚那指人的汉子退出了人群。他故意守在这个能看到四面八方来人的地方,就是想守株待兔看看邵芳是否会来,没想到人真的来了,倒是意外之喜。
县衙里头那场戏他不打算立刻去看,趁着雷稽古邵芳这样的重要人士全都被拖到了衙门里,他就趁机在外头好好活动活动!
第三五七章
和事佬
汉口镇素来有一句民谚,钻天洞庭遍地徽。这遍地徽,自然说的是徽商在汉口镇铺天盖地,依靠财势占据了大半江山,而这所谓的钻天洞庭,说的则是洞庭商帮。洞庭商帮分为东山和西山两帮人,东山人主要跑的是运河沿线,而西山人则是主要通过马车和船,脚步踏遍荆楚和洞庭湖畔,做的就是湖广生意。然而,不管是东山人还是西山人,都离不开汉口镇这个水路要冲。
而且洞庭帮因为是本地商帮,民风彪悍,除却拼财势拼背景,他们还能拼力气,拼刀子。故而汉口镇上其他商帮都得让他们两分,除却身为外乡人却比他们早嗅到汉口镇商机的徽商。徽商们划出一整条新安街以及新安码头,就差定下不让外人踏入一步的禁令了。故而,争码头这三个字,这几十年来几乎在洞庭商帮每一任龙头心里根深蒂固。
此次突然出头相争,正是因为有人暗地给他们出主意,趁着汪道昆新上任,徽帮欢欣鼓舞,值此敌人势头最强的时候,攻敌不备。于是,被公推为现任大龙头的谭明方邀请了号称最霸蛮的宝庆府几个商人,暗中召集了一大批人,对徽帮突然提出了关于码头的赌约,到了开打那一天方才亮了牌底,整整数百汉子,全都是拿着朴刀的彪悍之辈。本来按照预想,那帮徽人应该象征性抵抗一下,然后就大败亏输让出地盘,可谁知道最终竟然砸了!
因为两边激斗正酣的时候,却突然被一群差役给搅和了,还因为人家虚张声势说有官兵赶到,因此好好一场赌斗竟是变成了废约,自己这边还死了好几个人!商帮里头那几个有头有脸的大商人,包括那几个宝庆府商人哪里能心头痛快。
这会儿众人云集一堂,正在紧急商量徽帮中人突然告上衙门的事,说着说着,宝庆府的木材商人何云顿时火冒三丈地用力一拍扶手道:“这帮子徽州人一遇到事情就知道动用官府之势,难道我们还会怕了他们不成?告官就告官,我们接着就是,多请五个十个讼棍,还会输了官司?”
“何老大,你到底每年在汉口镇上停留的时间有限,这商帮之间的事,等闲不闹到官府,一闹到官府,咱们稳输!那帮子徽商是做的什么生意?贩盐,一斤盐从扬州送到咱们汉口镇,转手就是三四倍的利,他们当然有钱大把大把拿出去送。官府里头的官爷清廉,他们就往下头三班六房送,官爷要不清廉,那更是根本就和他们穿一条裤子。更不要说,如今的湖广巡抚是谁?汪道昆!如果我们之前争码头打赢了也就算了,可偏偏不输不赢!”
“那就认输?他们死了人,我们也一样死了人,这抚恤的钱就没少花,结果码头没有扩大,却反而还要输官司?”何云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又气又急地看着谭明方道,“大龙头,如果是那样,这次咱们宝庆汉子的血可就白白流了!”
谭明方这会儿后悔极了当初不该听人怂恿,贸贸然来这么一场规模太大的械斗。刚好这时候,外间一个管事匆匆进来,向四周围众多商人拱了拱手,继而就快步来到他身边,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了一句话。顷刻之间,谭明方遽然色变,随即对众人强笑道:“各位还请稍安勿躁,我先离开片刻,马上回来。”
洞庭商帮素来霸蛮,选出的大龙头往往并不是因为大家都服气,而是因为协调上下很麻烦,所以这个大龙头是专门负责各种琐碎事务的,谈不上多少威权,反而忙得很。此时见谭明方离座而起,大多数人都只是抱怨两句,没太在意,只有何云眼珠子一转,借口要上官房,拔腿出了门。他只比谭明方晚一会儿,此刻还能看见对方背影,等远远吊在人屁股后头,发现其正在笑脸相迎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他便索性现身出来。
“大龙头,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你还有工夫见外人?”
扭头见是何云追来了,谭明方登时有些不自然:“何老弟,只是家里亲戚让人捎话来……”
“捎什么话,人家分明是东南那边的人,和你能沾亲带故?这位小哥,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既然来了,还请明白告知一下来意。”
“在下歙县松明山,汪孚林。”汪孚林自报家门,见何云眉头一挑,而谭明方赶紧挡在了他跟前,他便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来,是做和事佬的。”
听到这样一个来意,何云不由得一把拨拉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谭明方。尽管那是洞庭商帮现任大龙头,可真正要说威望,却还不如他这个在宝庆府商人当中振臂一呼,就能激起无穷响应的头面人物。他定睛看着汪孚林,继而冷笑道:“和事佬?你们徽帮都已经把案子捅到汉阳县衙去了,这时候你说什么来做和事佬,岂不是笑话?”
“没错,徽帮的人确实是去告状了,但却也是被逼的。两位不知道已经听说了没有,赫赫有名的湖广巡按御史雷侍御,此时此刻已经驾临汉阳县衙了。”
“雷青天?”这一次,何云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雷稽古在去岁湖广大旱的时候,确实惩治贪官活人无数,可这次械斗,洞庭商帮说到底是脱不开干系的,若是这位铁面无私雷青天掺和进来,那可就真的要闹大了!
而谭明方就更是面如土色,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后便低声问道:“汪小官人的意思是,雷侍御已经得到了消息?”
“又或者说,雷侍御本来还在襄阳,这次就是得知消息后火速赶回来的。”汪孚林见面前的两人面面相觑,他就诚恳地忽悠道,“二位请想想看,两边械斗闹出了这么大的死伤,可终究是很不光彩的事,忙着安抚死伤还来不及,谁愿意闹到官府去?而雷侍御这么快就赶了回来,足可见是在两边定下赌约的时候,他就得到了消息,否则一来一回,他怎么能这么巧赶得回来?容我说一句臆测的话,徽帮和洞庭商帮两边打生打死,会不会便宜了别人?”
“便宜了谁?”何云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见汪孚林笑了笑,没吭声,他不由得眉头倒竖,“你说话说一半,那算什么意思?”
“好教二位得知,徽帮鲍二老爷的一个家人,昨天很巧地看见,有人从察院雷侍御那儿出来。而那个人,是赫赫有名的丹阳邵大侠。”
邵芳在东南一带名声很大,但在湖广,他的名字就没有那样如雷贯耳了。比如何云就根本一头雾水,可作为大龙头交游广阔的谭明方却陡然倒吸一口凉气,失声惊呼道:“是那个让首揆复相的丹阳邵大侠?”
“正是。所以鲍二老爷吓了一跳。为了不让别人揪出这桩案子,他才不得已去县衙告状。果然,今天状纸才刚送上去,雷侍御就来了。”
“竟然是邵芳……”谭明方满脸纠结,压根没看到连连冲着自己打眼色求解释的何云。等到何云不耐烦地干脆拽了他一下,他看到对方那满面征询的表情,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用耳语的方式迅速解释了一下邵芳是何等人。这下子,就连何云的脸色都黑了。
本来只是商帮之间争码头的事,结果却可能掺和到朝廷党争,这不是平白添乱吗?而且,倘若这场械斗本来就是给他人送把柄,那些人岂不是白死了?
作为外来的和尚,汪孚林只打算当个点到为止的和事佬,因此话都说一半,凡事都只让别人自己去思量。这会儿,他就很有耐心地站在那儿,直到谭明方在沉吟良久后终于开了口。
“小官人说的那位丹阳邵大侠,现在何处?”
“就在汉阳县衙外头看热闹。二位若是不信,如果有见过那位邵大侠的人,可以跟我一块去汉阳县衙那边认一认。”汪孚林等的就是这个问题,因此爽快地抛出了这样一个建议。他并不认为邵芳会对鲍二老爷派去的那个汉子说谎,而且他也已经与人照过一面,领教过对方的敏锐。
换言之,已经坐上高拱那条大船的邵芳,可以说是有恃无恐,根本不担心身份暴露带来的种种问题。
谭明方和何云小声交谈了几句,谭明方便当机立断地说:“诚如小官人所言,事情闹大确实对我两方都没有好处,你应该没骗我们。你既然今日来当和事佬,可有什么了不得的建议?”
“当然有。”汪孚林长舒一口气,“想来丹阳邵大侠会对鲍二老爷的人表明身份,也是算准了徽帮和洞庭商帮在汉口镇相争不是一天两天,怎么也不可能因为一丁点外力而合力对外。码头之争确实很棘手,纵使是我,也不可能规劝鲍家、黄家、许家让出新安码头。毕竟,这是先辈们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但是,我可以用别的方式补偿。”
他走近一步,对谭明方和何云低声说出了一番话,见两人果然有所心动,他便开口说道:“事不宜迟,现在两位召集人手,一同去汉阳县衙应诉如何?一来兴许还能看到那位看热闹的邵大侠,二来快刀斩乱麻,把事情迅速解决掉,免得夜长梦多。须知时时刻刻被雷侍御那样的青天大老爷盯着,可是犹如芒刺在背,绝不好受。”
话音刚落,他就只见何云想都不想,斩钉截铁地说道:“好,立刻去!”
第三五八章
本官要破陈规陋矩!
这年头各府县的街巷起名,全都没有太大特色。每个县几乎都有一条县前街,一条县后街,顾名思义,就是指的县衙前后两条大道。此时此刻,汉阳县衙前头的县前街,便是里三层外三层全都围满了看热闹的闲人。毕竟,尽管汉阳府城那商贸之都的地位,因为汉水改道而让给了新兴的汉口镇,可府城之地终究还是颇为繁华,过剩人口即便远逊于东南,可也不算少。
而邵芳竟是就这样混迹于人群之中,而不是和不少稍有身份的闲人那样,自己稳坐在茶馆中,差遣随从去打探消息。他收敛了架子以及咄咄逼人的眼神,就如同寻常闲汉似的东攀谈一句,西搭话一句,像极了东南那些商人。而有了那些闲汉帮自己向县衙门前的门子打听,里头的消息总算也打探到了一星半点。据说那位汉阳县令周县尊竟然不卑不亢和雷稽古打起了擂台,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韧劲。
要知道雷稽古凶名之下,之前就连分巡道徐学谟看到这家伙都发怵,区区一个县令竟有这样的风骨!
“洞庭商帮那些人来了,领头的是大龙头谭爷!”
“不止是谭爷,从前当过龙头的赵爷也在。”
“还有宝庆府的何大官人,这位据说义气无双!”
而混在洞庭商帮当中的汪孚林,表现得只像是被这些人带来见识的子侄,丝毫不起眼。他早已换了一身和之前和邵芳照面时完全不同的服饰,而且借由身边人遮挡视线,自己可以好整以暇地打量路边两侧的闲汉。终于,他找到了没工夫也不可能想到去换衣服的邵芳,于是提醒了一下身前的谭明方和身边的何云。听到邵芳果然在此,两人都用迅疾无伦的视线往他说的方向扫了一眼过去,很快就根据他的描述找到了人。
邵芳那大小眼和一身黑衣实在是太好认了!而且,若是仔细观察,自能够看出此人混迹于看热闹的闲汉之中,显得格外不同。
本来就已经信了六分,此刻两人更是都信了八分,哪怕他们从前没见过,但这样的名人回头找人一验证就成了。于是,当向县衙的门子表明了来意,人进去通报之后,谭明方和何云分别同洞庭商帮以及宝庆府的商人们先后再次交待了一会儿上堂之后如何应对。
当然,两人都不免要对各自的几个心腹再低声解释一下,当初襄助首辅高拱复相的关键人物如今就在县衙之外,把几个人的警惕心全都调到最高。至于混在人群中,被谭明方直接介绍成自家外甥的汪孚林,这会儿就纯粹没事干了,干脆随便听四周人言以解无聊。
作为被控告的一方,洞庭商帮的众人须臾就得到了门子的回复,请他们上大堂见县尊。一时间,谭明方带头,何云紧随其后,一大堆足足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往公堂上行去。尽管事情来得突然,而且他们已经落了下风,但哪怕大多数人不知道汪孚林亲自来做和事佬,可徽帮只有一个鲍二老爷出面主导今次告状,谭明方和何云却分明信心十足,这样的情绪当然也感染了他们。
公堂之上,鲍二老爷刚旁观了一场周县尊舌战雷瘟神的好戏,只觉得惊心动魄,暗自咂舌于周县尊竟然发挥了十二分本领,堪堪和凶名卓著的雷稽古战成了平手。因此,当看到洞庭商帮一行人上堂,他一眼就看到了混在其中的汪孚林,见其正对自己眨眼睛,他只觉得又惊又喜。
汪孚林竟然那样能耐,这样难的事情也能给办成?
洞庭商帮虽说不比徽商财势深厚,但这年头腰缠万贯都只是小财主,他们的身家少则几万两,多则一二十万两,可此时此刻在公堂之上,雷瘟神的眼皮子底下,没有功名的他们不得不弯曲膝盖行礼。至于汪孚林,衣着普通的他早已瞅准上堂时乱哄哄的时机,混到了作为原告的徽帮当中,也免得别人都跪一地的情况下他鹤立鸡群——还不得不对人解释自己身上有秀才功名,上了公堂可以不用跪。
顺便他也要和鲍二老爷交流一下。
周县尊刚刚打足了精神和雷稽古大战一场,当然也发现了汪孚林的归来。此刻,见洞庭商帮的人已经跪了一地,他轻轻舒了一口气,一时脊背挺得笔直,暗想你们打生打死给本县惹了这么大麻烦,总算还知道服软!不等雷稽古先开口,他就死命一砸惊堂木,沉声说道:“谭明方,鲍竹煌等人告尔等洞庭商帮恣意挑衅,迫使他们不得不以新安码头中的两里作为赌注,两边不顾朝廷律例约期械斗,因此死伤多人,此事可是有的?”
“回禀县尊,小民冤枉!”谭明方嘴里说着话,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雷稽古。见这位瘟神张了张嘴仿佛要问话,他慌忙抢在此人前头,大声说道,“洞庭商帮和徽帮一直因为码头之事有所龃龉,往常也曾经小打小闹争执过几次,但都是点到为止,并未伤了和气,可这一次却是有人煽风点火,让我等向徽帮提出约战,这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此次械斗之事,小民等人情愿认打认罚,却恳请县尊明察秋毫,将挑唆的小人严加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