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校对)第4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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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的久攻不下,如今的骤然退兵,尽管毗伽顿用高压以及各种承诺和赏赐暂时掌控了这支兵马,可他终究靠的是杀兄上位,掌控部族的时间甚至比磨延啜更短,即便面对的是一场还未开始的夜袭,仍然是四处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人群中的惨叫声,不时传来的刀剑交击声,以及不绝于耳的喊杀声,更是让某些人坚信敌人已经杀了进来,干脆挥舞着兵器壮胆,甚至连篝火都被踢翻了不少,火星四处飞舞,倘若不是这座山谷乃是毗伽顿特意挑选的不毛之地,恐怕就会在这秋燥之季突然燃起大火来!
  当毗伽顿竭尽全力,终于在天亮时分整顿了自己的兵马时,他却愤怒地发现,除却稀稀拉拉的几支羽箭之后,根本就没有所谓敌人的踪影,那场夜袭仿佛只是自己做梦。可即便如此,兵马踩踏,兵器误伤,逃兵不绝,清点人数的结果,除了高达上百的死伤之外,还有数百人马在夜里溃散不知所踪,应该是已经逃遁离开了。面对这样莫名其妙的情景,他即便咬牙切齿,也只能下令立刻拔营北上。
  可即便他立刻派出了众多探马,接下来这一日白天一路平安无事,到了夜间却又是如此一场骚扰。即便结果不再如第一晚具有那样的毁灭性,可第三日清晨毗伽顿整兵时,他就发现麾下士气低落无比,每一个将卒都是无精打采,就连他自己也是眼皮子耷拉得仿佛随时随地都会黏在一起!
  在经历了数日的鏖战之后,又接连两日急行军,晚上却还不能睡好觉,纵使铁打的战士也吃不消!
第1106章
俶尔夜袭,天子失道
  当第三个夜晚降临的时候,无论是毗伽顿还是麾下兵马,面对再一次骤然出现的骚扰,上上下下都已经麻木了。即便是奉命巡夜的兵马,也只是用疲惫的目光注视着四面八方冉冉升起的那些红色流星,没好气地诅咒谩骂着敌人的胆小和怯懦。可是,看一支支长箭骤然贯穿同伴的胸膛时,他们方才惊慌失措地大声嚷嚷了起来,随即就看到夜色中一个个人影犹如鬼魅一般出现,手中那兵器在夜空中那些红色流星的映衬下,反射出了妖异的光芒。
  “敌袭!”
  声嘶力竭的叫嚷把毗伽顿从深沉的睡眠中拉回了现实。他勉强睁开了眼睛,可整个人身上却还弥漫着一股深沉的倦意,好一会儿才惊觉过来。气急败坏的他正打算招来亲卫训斥几句,却发现四面八方并不仅仅是虚张声势的喊杀,而是货真价实的血肉沙场。
  一条条黑色身影在夜色中杀戮着他那些疲惫不堪的将士,夜空中升起的流星就不曾断过,照亮了已经被他下令熄灭了篝火的宿营地。他再看看四周,发现惊醒的亲兵们一张张脸上全都是惊慌失措,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不要慌,应战!敌人不会有多少,捱到天亮就好!”
  然而,看着处处混乱的战场,连毗伽顿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大军是否还能捱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天!
  当天明时分,旭日冉冉东升的时候,黠戛斯兵马的宿营地赫然尸横遍野,一片狼藉。经历了一夜厮杀的李光弼并没有换下身上那血迹斑斑的黑衣,甚至连洗脸都顾不上,便开始带着自己的兵马扫荡战场。他素来军纪严明,但此次却破天荒地下了格杀令,重伤者就地补刀,只有轻伤而且能够走动的俘虏才能够被留下。当晌午时分,所有的追击全都结束的时候,麾下的一个军官便向他报上了一个绝大的好消息。
  “将军,抓到了毗伽顿!”
  素来不苟言笑的李光弼顿时露出了喜色,吩咐把人押上来之后,看到那个满脸胡子头发乱糟糟,显得异常狼狈不堪的黠戛斯新主时,他只盯着其人看了片刻,最终就迸出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看好,押回安北牙帐城!”
  毗伽顿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自以为时机绝妙的奇袭竟然会遭遇这样的结果!而且,东面明明已经落入了都播的控制,李光弼这区区数千兵马怎么就敢来?就不怕在背后被人插上一刀,以至于全军覆没?
  当两个小卒打算将他拖下去的时候,毗伽顿忍不住用嘶哑的嗓音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在第一天夜袭就来真的?”
  “第一天?第一天我的兵马还没有赶回来,怎么来真的?”寡言少语的李光弼破天荒回答了一句,见毗伽顿瞳孔猛地一收缩,显然不太相信自己的回答,他就淡淡地说道,“更何况,夜袭疲兵之计,古来有之,我只不过是拿来用一用而已。”
  见毗伽顿犹如死狗一般被人架走,李光弼想起曾经遭围困攻城数日的安北牙帐城,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东面都播突袭仆固和同罗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太了然,可杜士仪对此的态度却是根本不在乎,而仆固怀恩最初气急败坏,可随即竟是一声不吭领了大军主力和骨利干鄂温余吾合兵,扫荡黠戛斯后方的军令,他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等到他扫荡完和黠戛斯这一战之后的战场,收拢兵马一路往安北牙帐城的方向赶,很快和派回去报信的信使回纥,得知罗希奭已死的消息时,他就更加难以置信了。
  “你说什么?阿古滕带头,城头上众多将卒全都动了手,而且是张长史给了罗希奭致命一刀,杜随又亲手砍下了罗希奭的脑袋?”
  再次从信使口中得到确定的答复后,李光弼不禁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他是契丹人,但从他记事开始就在长安生活,对于那遥远的白山黑水,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记忆。他深受忠义礼法熏陶,深知杀钦使是多大的罪名,可若不是罗希奭的倒行逆施,胡乱调动兵马,怎么也不至于让安北牙帐城陷入这次的重兵围困之中,更不要说还欺压官民,甚至致使王容小产,城中群情激愤!可安北牙帐城从上至下都认为罗希奭该死,长安呢?长安那边又作何反应?
  想到至今还在回纥牙帐城的杜士仪,想到杜士仪日前命人星夜兼程送去长安的那封痛陈罗希奭酷吏之害,痛陈安禄山勾结番邦暗怀反心的血书,李光弼哪会感觉不到杜士仪心头的愤懑。大唐原本只有十节度,安北大都护府作为一个新生事物,实际上相当于一个新的节度使府,可这些年来所得的各种补给以及粮饷支持,根本就不足以支撑!如果不是杜士仪从无到有,引入商人,推行互市,似乎还悄悄投入了自己的身家,一步一步稳固了这座漠北第一城,又对各部采取了恩威并济的手段,怎么也不会有今天。
  可天子对于杜士仪的态度,却可以说凉薄到了极点!不,不止是杜士仪,就连战功彪炳的王忠嗣,如今又是个什么下场?从前的张守珪和信安王李祎又如何?而相反的是,朝中奸臣当道,冤狱一桩接一桩,和开元之初的政治清明简直是天壤之别!
  李光弼强迫自己赶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门心思赶路回安北牙帐城。当看到那远处依然矗立的城池,而后又命人高高掣起自己的旗号时,他就只听得那远远的城墙上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那一刻,远行数月的他不禁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安宁感。
  终于……回家了!
  自打都播举起叛旗,突然连下仆固同罗二部,紧跟着又悍然将契丹和奚族的大半土地占为己有,幽州范阳节度使府中的气氛就变得异常紧张。在别人看来,一连串的坏消息让安禄山极其狼狈,这位节度使常常在人前大光其火。可在自己的心腹面前,安禄山却反而额手称庆,高兴不已。
  此前安禄山所率大军险些败于天门岭之战,幸得罗盈大军赶到,虽然抢夺了最丰硕的战果,可也让他得以报捷长安。所以,对于这个很有实力的盟友,他一面力捧,促成天子给了其优厚的赏赐,并册封其为怀义可汗,可另外一面,他也想利用其在漠北搅动风雨。所以,当得知杨国忠派了罗希奭去安北牙帐城,杜士仪又偏偏出征在外,他便生出了一个妙计,立刻派信使给罗盈,巧妙暗示如今漠北空虚,同罗和仆固指日可下。
  果然,谁知道对方就突然来了这样一次天大的行动,显示了非同一般的实力,而这正是他需要的!
  “大帅!”
  志得意满的安禄山见是史思明进了门,不禁笑吟吟地问道:“又有什么消息?”
  “刘骆谷六百里加急从长安送来了急报,说是杨国忠给陛下进谗言,说是大帅和都播之主本就有勾结,所以此前方才一力替其请功请封请赏。如今都播叛乱,大帅分明也是有反心。而且,据说杜士仪也有一封血书星夜送到长安,一则举告罗希奭倒行逆施,胡乱调动兵马,以至于大军围城,二则……二则举发大帅有反心,请朝廷着力提防!”
  “放他的狗屁!”这一次,安禄山立刻沉下脸,气得直接把桌子给掀了,“当初李相国好歹还有些真本事,可杨国忠这个小白脸会干什么,除了靠着自己沾了一点皇亲国戚的边,会拍马屁,会点算数,他简直就是个废物,竟然还一次次告我的刁状!还有杜士仪,他怎么就敢一口咬定是我鼓动的都播西侵!”
  莫非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见安禄山满身肥肉全都气得在发抖,声音中透出了深深的怨毒,史思明方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刘骆谷还捎信说,杨国忠对陛下进言,说是长公子已经不小了,不若在宗室女中选择一个贤淑的赐婚,届时请大帅回去观礼。如若大帅不肯去,那么,就毫无疑问是打算叛乱!”
  捏紧了拳头的安禄山喘着粗气坐了下来,好一会儿才涩声问道:“那安北大都护府的情形可有什么说法?”
  “罗希奭派了人回来,狠狠告了杜士仪很多刁状,再加上杨国忠进谗言,本来陛下已经勃然大怒,可都播叛乱,据说黠戛斯和回纥联军兵逼安北牙帐城,这一个个坏消息却接踵而来,陛下顿时有些举棋不定,还是杨国忠出的主意,不许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出兵援助,如此一来,说不定杜士仪不能活着度过这一劫。连月以来四处都没什么好消息,听说西边的大食蠢蠢欲动,葱岭一带的昭武胡国几乎全都成了大食附庸,高仙芝上奏,说是连石国先王之子,原本的石国大王拔捺吐屯都已经被车鼻施人排挤成了石国副王,如果再袖手不管,葱岭以西诸多都督府就不再是大唐的了。据说,剑南道那边也不消停。”
  安禄山和史思明幼年相识,真真正正的情同兄弟,此刻听到史思明的这些话,他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遂低声问道:“崒干,你是想说时机成熟了?”
  “刘骆谷这封信很长,而且还提到了长安城中近来疯传的一些流言。”
  史思明见安禄山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他就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这些流言很凌乱,据说还是那个北邙山人生事。比方说,当年陛下逼睿宗皇帝退位,以及杀太平公主,名为平乱,实则政变,差点连睿宗都一块杀了。比方说,李瑛李瑶李琚三王之乱实为勤王,陛下却容不得皇子能够在危急时刻下指挥禁中兵权,于是把人放逐岭南,坐视其忧死。又不敢以罪魁祸首处死武惠妃,把人逼死,然后又一度试图强夺子媳。比方说,陛下因为王忠嗣屡屡劝谏,心怀不满,于是无视其大功,将其贬黜。比方说,陛下名为孝悌,对兄弟却疑忌深重,岐王早死实为中毒。又比方说,将本来已经一撸到底的罗希奭再度用为殿中侍御史,派往安北大都护府,想要构陷杜士仪的真相……总而言之,街头巷尾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此类真相,京兆府和长安万年两县的主司和属官简直都快疯了!”
  就连安禄山这样的胆大之人,此时此刻也不禁吞了一口唾沫,简直难以相信长安城中竟然会爆发出这样大的风波!而史思明移步到他身边,在他耳畔轻声道出的最后一个消息,更是让他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最离奇的是,郊祀的南北双坛突然白日现奇光,且有轰隆雷声,而后地陷,据说出现了写着谶文的石碑。虽然最终东西被禁军紧急毁掉,可上头的文字还是快速传出,据说上头刻着的是‘昏君奸相,失徳失道’!”
第1107章
狗咬狗
  自从以一场唐隆政变,诛除太平公主,逼父亲睿宗归政之后,李隆基三十余年来一直顺风顺水,即便大唐在边疆战事上不时会有失利,甚至还有王君毚这样的高级将领横死沙场,可终究名将辈出,征战大多以胜利而告终。至于在国内,千古明君,直追太宗,英明神武……林林总总的美誉加诸己身,他想不飘飘然都难。所以,当那个查了许久却一点端倪都没有的北邙山人突然再度出山,而且直接戳到了他一直竭力掩盖的那些痛处时,李隆基终于爆发了。
  京兆府和长安万年两县的主司全部领了严命,属官亦是背着如同催命的限期四处追比,可最要命的还是被烧成了白地的郊祀之所。那块石碑尽管立刻被毁,参与此事的禁卒亦是立刻被远调,这辈子都回不到长安,可仍然难以压制李隆基心头的惊怒。所以,当隐隐之中有一种说法传到了他的耳中时,他一下子觉得整个人都为之一僵。
  “你说什么……是太平公主的后人?”
  如果是高力士,绝对不会把这样道听途说的传闻奏报上去,但其他宦官就没多少顾虑了。他们只知道李隆基连日以来心情极坏,动辄拿近侍出气,再加上外头一直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干脆就把这种小道消息给拿了出来。此时此刻,说话的朱光辉见李隆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便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只是有这么一种说法……说是公主之子立节郡王建大功却反而被贬,郁郁不得志于他乡病故,他的儿子……”
  “住口,滚出去!”
  李隆基暴怒地喝了一声,等到朱光辉吓得抱头鼠窜之后,他方才紧紧捏住了扶手,嘴里又咸又苦,说不出什么滋味。薛崇简是太平公主的次子,从小和他就亲厚,想当初要不是薛崇简通风报信,他根本逃不过那位精明姑母的算计。即便如此,在最终他成功之后,仍然没有顾念薛崇简的苦苦哀求,赐死了太平公主,而后又在象征性赐了薛崇简国姓李氏,封其为郡王,另加高官之后,却又暗中支使人用各种过错罪名,把薛崇简远远打发了出去。
  如今算起来,薛崇简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他甚至已经淡忘了这样一个自己曾经亲切称呼为阿弟的人物,可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他也根本没有后悔过,因为生在帝王家,心不狠不冷,无以成大事!至于薛崇简的儿子女儿,他更是从没有关注过。
  尽管只是传言,可只要天子相信,那就绝不仅仅是传言。仿佛是要让李隆基对此坚信似的,紧随而来的是有人告密,当年的废太子妃薛氏遗族仿佛并不在岭南流放地。于是,顷刻之间,查访薛家后人的命令就放在了很多人面前,一时又是鸡飞狗跳。尽管官府张贴出了无数榜文,指斥此前那些书全都是妖言惑众,而且也拿出了丰厚的赏格,通缉印书者、传谣者以及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北邙山人,可结果却是更多私底下的议论声。
  就连杨国忠面对内外突如其来的连番风波,也不得不把自己的心思放一放。他原本得了罗希奭派回来的那些随从,以及一大摞各种各样的密报,想要借此好好给杜士仪上上眼药,顺便借着都播那边突然叛乱,以及杜士仪的那一封血书上奏,同时把安禄山也一并扫进去,可现在却进退两难。
  毕竟,这时候再派特使去安北牙帐城,正值漠北烽烟处处,肯定是没人敢再去冒险了。而且杜士仪那封血书实在是传得沸沸扬扬,很有点棘手,好在竟是把都播西侵归结于安禄山的撺掇,连安禄山一块扫了进去,甚至还扣了一顶有反心的大帽子,让他暗自乐了一阵。然而,刚刚拜封淑妃的杨玉瑶竟然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得保那个胖子!更可惜的是,如今另一把火都已经烧到天子眉毛上了,李隆基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上这些?相形之下,杨国忠更愤怒的还是南北郊祀双坛平白出现的石碑。
  现如今李林甫已经死了,这个奸相不是指他还有谁?幸亏暗中作祟的人太蠢笨,竟然直指天子为昏君,否则他这位子怎么都坐不稳!
  “相国,相国!”
  眼见有人径直闯进屋子,杨国忠先是为之大怒,见是中书舍人窦华硬拽了京兆尹李岘进来,他方才面色缓和了几分:“什么事?”
  “相国,我不是请京兆尹李公派人死死盯着宣阳坊杜家,以及道政坊安家吗?杜家一直都是太太平平,几乎没什么人进出,但安家就不同了。不但刘骆谷坐镇其中,而且还有很多身份可疑的人进进出出。”窦华一面说一面目视李岘,见这位被自己硬拖下水的京兆尹万般无奈地拿出一份名单,他就抢过来将其在杨国忠面前摊开,随即指着一个个人名向杨国忠介绍了起来。
  杨国忠原本有些不太耐烦,可窦华解说了其中两人,原本懒洋洋靠在凭几上的他就坐直了身子,因为按照窦华的说法,那是京畿道三教九流的地头蛇!等到窦华解说了四个人,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深深的凝重表情,因为后两个是河北道有名的游侠……等到八个人的身份来历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摆在他的面前,他已经是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拳头。
  他自从贵幸之后,也开始广纳门客出谋划策,又在朝官中挑选合适的收为党羽,甚至已经计划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就把陈希烈踢到一边去,可这些都需要能够办事的心腹。他当年也是从三教九流这样的小角色厮混出来的,也不是没想过招揽一些这样的人,可他到底比不上安禄山这样手握兵权的节帅,单单在长安的安宅就聚集了这么多的亡命之徒!这后头四个全都是杀过人有案子在身的逃犯!
  于是,杨国忠扫了一眼窦华和李岘,径直问道:“说吧,你们到底想的是什么?”
  我哪想上这条贼船,是被你们硬逼上来的!
  心中如此腹诽,可李岘终究不敢得罪如日中天,权势和当年李林甫仿佛的杨国忠。他蠕动了一下嘴唇,用比较隐晦的口气说道:“陛下正在命人追查薛氏子弟的下落,可那都是过去久远的事情了,人都流放在岭南,与其花费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功夫……”
  “还不如找个更容易的突破口!”窦华就不像李岘这样遮遮掩掩了,直截了当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把这件事直接栽到安禄山身上,如此相国就可一举两得!”
  杨国忠登时怦然心动。然而,他在舔了舔嘴唇之后,不禁若有所思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杜士仪那边是否可以如法炮制?”
  话音刚落,李岘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见杨国忠怒瞪自己,尽管心中惊惧,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安禄山在私宅蓄养亡命之徒,兼且交通长安权贵,无所不用其极。而宣阳坊杜宅只得杜士仪幼子夫妇,闭门不纳外客,几无外人出入其间。若是将陛下所查之事推到杜士仪身上,他的名声向来很好,必定会引来轩然大波,更何况,北面战事至今尚未有个结果,徒乱人心!”
  说来说去,言下之意只有一个,杜士仪名声好,这样明目张胆地给人扣帽子,在如今民心已乱的情况下,很容易造成麻烦!
  窦华见杨国忠看向了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相国,李公所言不无道理。”
  既然不能一箭三雕,杨国忠也唯有放弃。接下来,在窦华和盘托出了具体计划之后,他点点头道了一声可,随即就由得两人告退离去了。想到当初自己正是用类似的一招,让李林甫尸骨未寒就子婿遭贬,他不禁笑得眯起了眼睛,随即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安思顺和安禄山虽然听说并不太和睦,也并没有血缘关系,可终究都姓安,何不把人明升暗降调到朝中来?如此让哥舒翰节度河西陇右两镇,正好可以进一步笼络哥舒翰,弥补他没有兵权的短板!更何况,哥舒翰论年纪就比安禄山和杜士仪更年长许多,白发白须却还雄壮得很,又不用担心和自己争相位,这样的人情送出去,何乐而不为?
  就在这天傍晚,道政坊安禄山宅邸外头,突然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兵卒。当这个消息传到刘骆谷耳中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吩咐整顿府中家丁,随即自己带着几个随从大步走出门去。就在门口,他终于看到了那大队兵卒之后,一个骑在马上被人簇拥在当中的中年人。
  “京兆尹李公?这是陛下御赐我家大帅的宅邸,李公今天带着这么多人前来又是何意?”
  李岘自从被窦华拉下水,成为杨国忠很多命令的执行者之后,就只觉得身不由己。见刘骆谷凶神恶煞,他只能故作镇定地说道:“陛下命人严查郊祀双坛之下伪造谶书一事,我不敢轻忽。今日得报,有贼人悄悄潜入这里,所以我立刻亲自赶来搜捕。安大帅镇守幽州,康夫人和长公子留在这里,如果万一被恶徒贼人所伤,刘郎也难辞其咎!”
  “笑话,这安宅之中哪有什么贼人?”
  “怎么没有?”见李岘有些气沮,原本藏在他身后的一个人终于现身出来,却是沉声喝道,“李方来、何炅、王珉、方健,此四人全都罪案累累,京兆府有足够的证据,他们就藏在这安宅之中!李公,事不宜迟,立刻搜捕,也好回报陛下!”
  见刘骆谷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惊惶,李岘知道这会儿不容自己犹疑,当即高声喝道:“来人,进去搜!”
  眼看一大群兵卒如狼似虎地冲了过来,刘骆谷心中一寒。情知无法阻止,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岘,以及刚刚发话的杨国忠门客何盈,竟是怒气冲冲地说道:“好,好,你们尽管搜,我这就去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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