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校对)第4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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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娘?师娘?”
  玉奴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下一刻,王容便猛然惊醒了。见身边的人是玉奴,她的眼神从迷糊恢复了清明,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两天仿佛突然嗜睡了不少,本想着等你,谁知道眼睛眯瞪了一下就睡过去了。”
  听到这样的解释,玉奴不禁觉得心头一阵难受,当下在被窝里伸手握住了王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师娘,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没有当过娘,不知道身怀六甲是什么滋味,可我知道你一定爱着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不过,师娘,什么重要,都不如自己的身体重要……”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王容嗔怪地打断了玉奴的话,用手点了点她那小巧的鼻尖,这才笑着说道,“你师娘我心里有数,不会过于勉强自己。你我这么多年才能重新见上一面,别净说这些。都播那么大的地方,罗盈和岳五娘又都是率性的人,难不成你就没有遇到过自己喜欢的人?”
  玉奴没想到一下子引火烧身,顿时为之讷讷。接下来,她不得不辛苦地招架着王容对于她近些年生活的追问,尽力想让师娘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很好。想到明日就要离开了,她的心里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解脱感。
  杜士仪不在也是好事,免得她见到师傅师娘恩恩爱爱的样子,心里会感到寂寞……
  这一夜,娘俩一直耗到下半夜才睡。等到清晨的晨钟一声声响起,已经习惯了这种生物钟的王容睁开眼睛时,就只见枕边的玉奴在睡梦中亦是笑意盈盈,显然睡得正好。她不想打搅玉奴的好睡,正要轻手轻脚起身,却不想莫邪突然推门进了屋子,不管不顾快步冲到了床前。
  “夫人,罗希奭到了!”
第1095章
罗钳吉网
  罗希奭到了?
  这个消息着实有些出乎王容的意料。昨天晚上她已经把朝廷要派酷吏罗希奭到安北牙帐城,彻查此前杜士仪遭黠戛斯袭杀之事告诉了玉奴,不外乎是劝玉奴和公孙大娘不要在此停留,以防节外生枝,玉奴也一口答应了。而为了防止罗希奭突然袭击,从朔方到安北牙帐城这条路上的每一个驿站旅舍,全都得到了严密的指令,会留意每一队通过的人。就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之下,罗希奭怎么会突然来临?
  等等,如今开启城门的晨钟方才刚刚响起,罗希奭怎么进城的?莫非人是昨天甚至更早就到了?
  王容见枕边的玉奴已经惊醒了过来,便言简意赅地吩咐她先不要轻举妄动离开这里,随即就让莫邪替自己梳洗更衣。等她来到寝堂,却只见龙泉和阿兹勒已经等候在了那里。后者因为起头那一顿杖责的缘故,走路的姿态还有些勉强,她不禁暗叹一声。当得知罗希奭得知杜士仪和仆固怀恩李光弼都不在,立刻先声夺人,要求开节堂见文武时,她不禁哂然。
  “你可知道,罗希奭到底是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一共带了多少人?”
  “回禀夫人,他应该是混在一行商旅之中来的,应当不会早于昨日进城。但即便这样,算算行程,他也必定是在接到任命后快马加鞭日夜赶路,然后到朔方后又和商旅接洽,用最快的速度到的安北牙帐城,如今随他现身的随从总共还不到十人。”说到这里,龙泉见王容有些吃惊,他便又补充道,“而且,他才一来,便立刻要人护卫他的安全,把杜随的前锋营全都给要去了。正好杜随因为之前受罚,暂解职务,所以没人拦他。”
  王容看了一眼阿兹勒,见其面色沉静并不说话,她知道杜士仪临走前必定已经吩咐过他什么,因此沉吟片刻后就开口说道:“无妨,那罗希奭既然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又打算趁着山中无老虎的机会作威作福,那就让他去!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安北牙帐城究竟有多少人是首鼠两端,立场不坚!龙泉,你去前头节堂看看,罗希奭初来乍到第一把火,究竟是怎么烧的!”
  “是!”
  等到龙泉应声而去,王容方才对阿兹勒说道:“之前那顿军棍并不曾留情,你的伤势还未痊愈,为何不好好调养?”
  “大帅虽解了我的兵权,可前锋营终究都是我的人,罗希奭初来乍到就夺权,我如果还在那养伤,岂不是不符合我的性子?”阿兹勒解释了一句,突然单膝跪地说道,“此前大帅见我时曾经说过,之前的苦肉计委屈了我,我此次不能随军,便呆在安北牙帐城中听夫人指派。可罗希奭一来,不夺别处兵权,却直接盯上了前锋营,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我当时在节堂大放厥词的事。如若他以此问罪,夫人可以把我……”
  “胡说!示敌以弱,却也不是任人欺凌宰割!”王容厉声斥责了龙泉的话,随即便淡淡地说道,“再说,罗希奭就算再能耐,也绝对不可能才刚到安北牙帐城,就问出你在节堂上说那番话的实情来。前锋营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可是把恩威并济,软硬兼施的手段学了个十足十,从副将到旅帅队正,每一个人全都是你精心挑选出来的,阳奉阴违,心怀叵测之人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不是吗?”
  阿兹勒对杜士仪忠心耿耿,可治下的手段却绝不同于他当年在中受降城拂云祠中当带头老大的时候。即便那些跟他共过患难的兄弟袍泽,只要他认为不适合呆在前锋营,就会毫不留情用各种理由剔除出去。除此之外,违反他命令的人,小心眼太多的人,犹豫不决的人……这些年来他不断从幼军营中吸纳新血的同时,也不断裁汰旧人,务必让这一支人数不过千五百人的亲军能够如臂使指。所以,被王容道破自己这小小私心捅破,他顿时面色一白。
  “夫人,我并不是养私兵,只是觉得虎牙大叔统帅牙兵,近身保护大帅,所谓前锋营便是敢战的死士,我一直都是这么对上上下下灌输的。他们需要的不是动脑子,而是听命于我,听命于大帅,如有需要的时候悍不畏死,冲杀在前!”
  说这话的时候,阿兹勒想起当初和虎牙里应外合,重伤吉温,使得其在抵达长安不久之后就重伤身死的事。他不知道杜士仪究竟是否告知过王容,但作为执行者,他本能地选择三缄其口。
  “那就对了,我的意思是,既然这是你一手精心打造的精兵死士,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罗希奭挑选了一支如今安北牙帐城中最强力的精兵,如果他真的能够顺利掌控,无非表示,你这个主将这些年来并不称职。你要记住,罗希奭初来乍到就抓了前锋营的大权,是因为他只有靠兵权,方才能够对城中上下施压示威,所以对这支兵马,他只会用恩,不会用威,否则万一哗变,他要命不要?”
  王容见阿兹勒凛然一惊,便颔首示意他站起身来,随即沉声说道:“只不过,你确实会是罗希奭的眼中钉肉中刺,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回去了。我这里有一位来自远方的贵客,从现在开始,你先替我寸步不离保护她。”
  尽管自己此前才让玉奴尽快离开,但如今罗希奭突然不期而至,王容只觉危机扑面而来,反而不敢让玉奴就这么径直离开了。因为时机不对!
  果然,当龙泉前去节堂打探消息之后,须臾就带回来了罗希奭以钦差的身份下的第一条命令。
  这位以罗织罪名兴大狱出名的酷吏,在得知杜士仪竟然出兵黠戛斯之后,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大动干戈,而是以杜士仪以及仆固怀恩李光弼都不在,容易有奸人图谋作乱,危害安北大都护府为由,从前锋营中抽调整整三分之一,统共五百人守御安北大都护府,盘查进出人等。此外他又抽调三分之一,前往各处城门加强城防,还有三分之一则是充作城中巡视,以及随时听候他本人的调遣。
  “好啊,到底是当初吉温前车之鉴还在,这罗希奭的第一步做得很聪明。显然他也知道,前锋营就算给他抓过去了,一时半会却也休想指挥得如臂使指,还不如用冠冕堂皇的名义,给他们派一件给咱们添堵的事!”
  杜士仪不在,却并没有因此而封闭镇北堂,而是把这个地方全权委托给了张兴。此时此刻,王昌龄对于罗希奭的这第一条命令着实有些恼火,偏偏又挑不出刺来,说完这话,又骂了一声卑鄙无耻,见风使舵。而岑参则是瞅了一眼同样愁眉苦脸的曹佳年和几个诸曹参军,便向张兴问道:“张长史,罗希奭来得突然,却气势汹汹,咱们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他是奉钦命而来,我们能怎么办?”张兴出人意料地说出了这么一句无奈的话,见每个人顿时沉默了,他仿佛还嫌这句话不够狠,加重了语气说道,“除非我等打算叛逆,否则即便在背后骂过多少次奸臣,都不能真的对罗希奭如何!更何况,这次罗希奭已经变聪明了!”
  王昌龄是开元十五年的进士,年轻他许多的岑参在天宝三年前去应试,中了个进士不等守选就重新回来,仍旧做他的幕府官,而不是在长安谋职。曹佳年等诸曹参军,或由明经,或由辟署,其中也有两个世家子弟,忠君爱国的礼法深入人心,一时全都哑然。等到他们没能商量出一个所以然来,最终不得不郁闷地起身离开之后,张兴却没有露出多少挫败的表情,反而轻轻交握双手,仔仔细细推演罗希奭的行动。
  罗希奭的这第一步动作,不但让安北大都护府的幕府官们觉得有些棘手,就连公孙大娘也感到行动受限。被罗希奭这么一闹,安北大都护府的防务一下子变得严格了许多,她派人试探过,整整五百人守在墙外,除却文武官员本人,余者进出都要抄检,根本不可能逾越一步。这样一来,她进不去,玉奴也出不来。退一万步说,就算王容勉强把玉奴送了出来,这出城又是一个难题!
  安北牙帐城中官员和军民的小小骚动,罗希奭当然全都看在眼里。在王忠嗣身上最后豪赌的一把却最终失败,李林甫又在节骨眼上病故,死后甚至没能保全家人,他本以为自己会落得个凄惨下场,谁知道他已经快要掉到万丈深渊的时候,杨国忠却丢下了一根绳子。可这根绳子却不是让他用手去抓的,而是要让他直接把脖子套进去,至于会不会活活吊死,就只能看他是否能用最快的速度聚齐足够的垫脚石!
  “吉七,你当初既然用死告诉了我,杜士仪此人贿赂不得,而他又根本不屑于和我碰头,那也省却我一桩麻烦。你不在了,这罗钳吉网四个字,我少不得全都担起来!”站在自己临时征用的安北牙帐城中最大的牙帐驿最正中的馆舍之中,罗希奭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背着双手轻哼道,“人人都以为我是酷吏,这次我倒要让你们看看,我罗希奭不仅仅会严刑拷打,构连诬陷!”
第1096章
全我君臣忠义
  “兄长,黠戛斯牙帐已经空无一人,看情形应是早已拔营北上了!”
  空旷的小丘上,骨利干俟斤鄂温余吾纵马疾驰上去后,便对极目远眺的杜士仪说出了这么一个绝不算好的消息。见对方回过头来,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挫败感,他便诚恳地劝谏道:“我知道兄长心里一定窝火得很,但如今黠戛斯占据地利,熟知地形,如果贸然去追,只怕很容易被人埋伏。既然之前一战给了他们一个大教训,缴获也不少,以我之见,兄长虽说没能出气,可也至少让漠北诸部看到了你的威严。”
  “我倒是并不在乎这口气,而是你先后两次兴师动众前来助我,怕就怕异日黠戛斯卷土重来,第一个就把矛头指向你。”
  鄂温余吾听到杜士仪这么说,登时眉头一挑,面上满是自信:“兄长也不要太小看了我骨利干!虽说比不上黠戛斯人多势众,可那边若敢来犯,我一定让他们来得了回不去!我这一次照兄长的吩咐,把黠戛斯毗伽顿先勾结骨力裴罗,行刺兄长,而后又袭杀俱力贫贺中俟斤的消息都散布了出去,所以骨利干上下对我出兵并无任何异议,而且,我在族中威信很高,也没有毗伽顿这种吃里扒外的弟弟,所以还请兄长不用担心。”
  杜士仪对鄂温余吾的豪爽大气很有好感,所以才为了未雨绸缪,早早提醒了他不要忽视族中的纷争,同时又在最初击破黠戛斯追兵,以及这一次的反击第一战得胜后,大方地划给了鄂温余吾很大一部分战利品,让对方喜出望外。
  这时候,他就笑着说道:“我再教你一招,俱力贫贺中好歹也在黠戛斯经营了这么多年,他的弟弟虽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取而代之,可总不会人人服气。你不妨放出话去,就说大唐只承认俱力贫贺中的后裔是黠戛斯俟斤,你奉了安北大都护府的命令,愿意帮其后人复国,如若不满毗伽顿杀兄夺位之恶行的黠戛斯人,全都可以到骨利干来,你将全力帮助他们复国!”
  安北大都护府毕竟距离此地还有颇远的距离,答应这种事容易,想要帮忙就难了,所以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鄂温余吾不禁喜出望外。他虽然豪爽,可身为一族之主,哪会真的没心机,这分明是授意,自己可以通过拥立俱力贫贺中后裔的名义,招揽对毗伽顿不满的黠戛斯人。至于是否趁机扩大自己的地盘,这就完全看他是否有这个心了!于是,他立刻在马上对杜士仪抚胸深深行礼。
  “多谢兄长给我这样一个名义!既然兄长不打算追击,那接下来是否要立刻退回安北牙帐城?”
  “不,我会先南下回纥牙帐,利用这入冬之前的时机,借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尽快建起回纥牙帐城!否则,等到日后我一回安北牙帐城,磨延啜说动毗伽顿带着黠戛斯兵马南下,回纥牙帐必定岌岌可危。毕竟,叶健如今才多大?”见鄂温余吾登时露出了不可置信,随即则是羡慕嫉妒恨,杜士仪便笑着说道,“若不是你骨利干的冬天立刻就要到来,时间着实不够,我倒也愿意令诸军帮忙!横竖今后有的是机会,你不必急在一时。”
  “兄长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只要我在安北大都护府一日,这承诺就永远有效!”
  约为兄弟的两个人相视一笑,就在这时候,只见此次出战统领大半牙兵随行的虎牙突然策马上了山丘,到近前之后便在马上行礼道:“大帅,安北牙帐城中用发信筒连环送信来,应该是殿中侍御史罗希奭已经到了安北牙帐城,而且还以钦使的身份夺了一部分兵权!”
  “不用说了!”
  见杜士仪那张脸突然变得如同锅底似的黝黑一片,鄂温余吾只听明白了一小半,不禁出言试探道:“兄长,谁这么大胆子,竟敢这样大胆夺权?”
  “你是我的兄弟,我也不瞒你。”杜士仪将罗希奭和吉温当年罗织罪名兴大狱的名声简要介绍了一下,知道鄂温余吾借此就能明白所谓罗钳吉网的真意,他又添油加醋说了自己在朝中受到排挤和陷害,最后叹道,“我刚刚还答应你,只要在安北大都护府一日,就会履行承诺。照现在这样看来,只怕是我究竟还能留在安北大都护府几天,都已经很难说了。”
  鄂温余吾登时恼火地大叫道:“在我们骨利干,这样的小人只有死路一条,大唐的天可汗怎么这样昏庸!”
  四周围除却杜士仪和虎牙之外再无旁人,而且如今大势已成,就算被人听到,杜士仪也并不担心传播下去的后果。因为,自从李隆基同意了杨国忠的举荐,把酷吏罗希奭派到漠北来的时候,所有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所以,他虽然并没有跟着抨击自己的君主,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鄂温余吾问起他是否要立刻回去主持大局的时候,他却摇头说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回纥新主叶健俟斤,帮助他营造回纥牙帐城,抵抗身在黠戛斯的磨延啜日后侵扰,那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必须做好这件事之后才会回去。”
  “可是兄长就不怕那个罗希奭倚靠大唐天可汗的威势,在安北牙帐城为所欲为?兄长手底下有这么多大军,还怕他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奸人不成,提起刀来杀了就杀了!”鄂温余吾的反应简直比杜士仪还要激烈。
  “天子不仁,我不能不义。且避他锋芒一时,全我君臣之忠义!”
  随着杜士仪辞过鄂温余吾,和骨利干的兵马渐渐分道扬镳,军中上下很快就都知道了罗希奭抵达安北牙帐城的消息。安北牙帐城中的兵马比例是八成蕃军,两成汉军,因此大多数人都并不知道罗希奭究竟是何方神圣,所以在经过那些知道一鳞半爪,却不知不觉添油加醋的传播下,罗希奭在每一个人心中都成了一个最最可恶的恶棍。尤其是他竟然对原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用刑的事,更是激起了上上下下的义愤。
  设想了一下杜士仪落在此人手中的后果,一时军中便一片哗然。
  “陛下简直是太昏聩了!”
  这种话如果从仆固怀恩口中说出来,那丝毫不令人奇怪,可这样的话是李光弼带着麾下诸将气咻咻跑来求见,然后径直说出来,其他偏裨将校却不像仆固怀恩的那些部将那样,主帅一言便群起相应,因此只有李光弼一个人义愤填膺,其余人竟鸦雀无声,只是默默点头。李光弼治军和仆固怀恩不同,他讲究的是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所以杜士仪对此也并不奇怪。而对于这样一个到朔方之后渐渐崭露头角,也算是从自己手中崛起的心腹大将,杜士仪就不会像对阿兹勒那样简单粗暴直接一顿军棍了。
  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之前罗希奭人尚未抵达,如今却已经到安北牙帐了!
  所以,杜士仪只是沉下脸来,不痛不痒地呵斥了李光弼几句。等到众将退下只剩下李光弼的时候,他才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其进行了告诫。果然,刚刚虽说怒发冲冠,出言指斥,李光弼却并没有真的就此生出反叛的念头,只是愤怒于天子被奸臣蒙蔽,所以很希望杜士仪能如同当初对付吉温那样快刀斩乱麻,然后把事情传遍天下,评个公道。可当杜士仪晓以利害之后,他不免心灰意冷,退下时连声音里头都透着无精打采。
  而仆固怀恩紧跟着来见时的反应,便激愤多了:“突厥覆灭,是大帅的离间分化之计;回纥大败,也是大帅事先挑拨其君臣,而后又放手给我等;至于漠北能够有如今长治久安的局面,大帅更是居功至伟。朝中那些人又干了什么?成天排除异己,如今更是干脆陷害起了大帅!如若那罗希奭到我等回师之际还不滚蛋,就休怪我仆固怀恩不客气了!”
  杜士仪和仆固怀恩之间,却又和他与李光弼不同。他并没有斥责仆固怀恩什么,而是体谅地颔首说道:“发火无济于事,我当初就曾经料想到,狡兔死,走狗烹,如今漠北再没有突厥这样的大敌,陛下迟早有卸磨杀驴的那一天,所以才曾经问过你那样的问题。如今事到临头,什么也不用多说了。”
  “只要大帅一句话,怀恩这就提兵杀回安北牙帐城,杀了那个罗希奭!”
  “然后你这个仆固部之主被扣上叛逆的帽子,然后我这个安北大都护不得不点齐兵马讨伐你?同室操戈,你莫非觉得这很有趣?”
  杜士仪一连两个反问句,问得仆固怀恩哑口无言。他很明白,仆固怀恩在行军布阵和韬略军务上极其有天分,但对于政治却缺乏敏感,可他却反而更放心这一点。所以,眼看仆固怀恩窘态毕露,他就笑了笑说:“就算真的要对付罗希奭,也不能像你这样有勇无谋。总而言之,先到回纥牙帐,其余的事情,接下来再说!”
  仆固怀恩欲言又止:“可是……”
  “不用可是了,一切听我的!”
第1097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
  用前锋营的将士去守备城门和安北大都护府,以及在大街上巡逻,罗希奭身边只剩下了最初跟随自己前来的十余个随从,但即便如此,他却非但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反而大摇大摆在城中四处闲逛。他骤然强夺前锋营的兵权,上上下下对他并不服气,可是他并没有让将士们为自己奔走,分派的任务也都是和和城防安全等等息息相关,安北牙帐城中的文武官员和官民百姓对其纵然仍是敌意深重,可也挑不出刺来。
  所以,当这天晌午,罗希奭带着两个随从,直接把两个商人押到了安北大都护府门前时,立刻引来了一阵骚动。正好来此办事的官民将卒们,也都围拢了来看热闹。在各自上司的潜移默化之下,大多数人都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如若这个来自长安的殿中侍御史找茬,那就当众指斥,让其下不来台,灰溜溜地滚回长安去!
  众目睽睽之下,当安北大都护府内,张兴为首的几个官员匆匆出来之后,罗希奭就让人随手把那两个狼狈不堪五花大绑的商人往地上一推,淡淡地说道:“这两个奚人在北市之内名为经商,实则图谋不轨。”
  张兴听到罗希奭一张口就给两人扣了这么一个罪名,顿时眉头一挑道:“罗侍御有证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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