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校对)第4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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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1章
利诱韦坚
  天子钦点了杜士仪一手拔擢的首徒,安北大都护府司马陈季珍参加智谋将帅科,这自然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长安上下无数人议论纷纷。然而,紧跟着传出的一个消息,却是王容心切于他的婚事,命女儿杜仙蕙从中帮忙撮合,甚至引了几位未嫁千金在家中相看。这放在平常只不过是别人家的家事,可因为杜士仪如今虽在北疆,却因为建安北牙帐城之事,依旧在朝中保有足够的关注度,恰是炙手可热,因而这样一件事自是又引来了众多关注。
  而且,随着陈宝儿家世的曝光,人人都知道他出自蜀地乡野,寒微至极,因此长安公卿世家之中,对此嗤之以鼻的占了大多数。时人重进士,陈宝儿又不是进士出身,三十出头方才入仕为官,却还是身为师长的杜士仪亲自拔擢,即便品级听上去极高,可那不是因为漠北少有人愿意去吗?
  对于这么一场轩然大波,王容心知肚明其中还有别人的炒作。因而,见陈宝儿阔别多年回到长安却很少去外头,只在杜宅书斋中预备即将到来的制科,她自是也有些内疚。这一日午后,她亲自来到了书斋门口,同门前的干将耳语两句后,便进了门去。
  “师娘?”
  “我还担心外间流言蜚语,你没法静得下心。”
  “流言蜚语而已,我从前在北疆冒称阿史德氏时,这种质疑也听得多了,师娘不用介怀。”
  见陈宝儿起身相迎,笑得自然,王容暗叹一声,拉了他到一旁坐下之后,这才低声说道:“我也知道,齐大非偶,如张奇骏当年和宇文氏的婚姻,原是在宇文家落魄,而他又声名鹊起之际,所以问题不大。可你如今起步就比张奇骏当年更高三分,所以格外不同。故而我虽授意蕙娘带了些千金来此相看,也只是为了做个样子。你不比张奇骏当初别无牵挂,孑然一人,娶的妻子要能够真心敬重你的父母和兄弟姊妹,这才最佳。”
  尽管这些天出门很少,但陈宝儿身边也有几个精干人,外间的消息自不会真的尽数忽略。他一直觉得这风头刮得有些诡异,此刻王容一解释,他隐隐约约就有些明白了过来:“师娘的意思是说,如今不过是障眼法?”
  “没错,文申说你的策论极佳,所以这一次制科不用担心,我才放心让人折腾了一下。这一次外间议论纷纷,至少很多人都记住了你的名字。而在别人关注你的时候,依照你那杜师的吩咐,该是时候腾出手来。否则,放任骨力裴罗安安稳稳呆在长安,回纥异日坐大,却不符合安北大都护府的利益。”
  陈宝儿本就觉得,骨力裴罗此人乃是心腹大患,此刻王容如此一说,他立刻就专注了起来,半点没有在意,王容借着自己的事情为烟雾,暗中却行使别的策略。可他对于长安城这些达官显贵并不算熟悉,当即便虚心问道:“师娘打算怎么做?”
  “骨力裴罗如今还住在四方馆,陛下在你之后,召见过他两次。他曾在陛下面前显露过高明的弓马之术,而且应对从容,又能说汉语,故而很多人都认为,他这个右威卫大将军说不定还会有用武之地。如果陛下被他蛊惑,真的重用他,那时候事情就不是普通的麻烦了。”
  先是说明了骨力裴罗这些天的动向,王容才细细说道:“李林甫应该早已打听清楚了骨力裴罗此次来归的真相,再加上他一直奈何不得杜郎,应该会趁机笼络骨力裴罗,就如同他当年笼络白狼一样。要知道,骨力裴罗到他那里送了一份厚礼。毕竟,李林甫如今对各大边镇几乎都插不进手去,会从一个蕃臣入手是很自然的。”
  “那么,是要在李家下手?”
  王容微微摇头,随即淡淡地说道:“你知道,太子那位内兄韦坚,如今官拜何职?”
  “水陆转运使,江淮租庸转运使,兼御史中丞,韦城男。”
  听到陈宝儿对答如流,王容就笑着说道:“很多人都知道,御史中丞往往是拜相的通路之一,你说官当到这个份上,韦坚会不会生出非分之想?而李林甫又能否容得下此人?你既然备考已经差不多了,这两天就不要呆在家里,想来虽有人对你嗤之以鼻,但也会有人以为你全无根基,故而设法笼络。”
  陈宝儿心领神会,当即应诺道:“师娘放心,我明白了。”
  杜士仪的封爵是秦国公,王容妻凭夫贵,亦是封了晋国夫人,也不知道多少妇人羡慕她嫁得好。而那座沿着坊墙开门的杜宅,每日里进进出出的人都会受到额外关注。这一日大清早,当三五护卫簇拥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从里头出来时,大道上立刻就有人张望端详了起来。
  “喏,那位便是秦国公的首徒,这些天大家伙议论的陈司马了。”
  “倒是确实风姿不凡,怎么也不像小门小户出身的。”
  “什么小门小户,那根本就是蓬门荜户。听说他家祖上几代都是种田的……”
  四周围那些审视挑剔的目光,陈宝儿仿佛浑然不觉。他如今亦是品官,不好随便入东西两市,可要出门去逛,他又觉得曲江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太过招眼,便索性只去大慈恩寺等寺观,观赏壁画题字。就当他一路走一路逛,一上午已经赏玩了两处寺观,来到了崇仁坊资圣寺,在寺门口欣赏着当年殷仲容亲手所题的匾额时,突然就只听一阵马蹄声。侧头一看,他就只见一行人鲜衣怒马往自己这边驰来,待到近前时,头前一人便笑了。
  “原来是陈司马,今日倒是巧了。”见陈宝儿看着自己的目光似有些茫然,来人便爽朗地自我介绍道,“想来陈司马初至长安,不识得我。我便是韦坚。”
  今天第一次出门,竟是韦坚第一个前来接触,陈宝儿不禁暗自哂然,旋即下马施礼。韦坚却也不托大,连忙一跃跳下马背,竟是上前双手将他搀扶了起来:“早闻杜大帅知人善任,那天在勤政务本楼上一见陈司马便觉得风仪宛然,今日近看,更觉神清气爽。既然陈司马也是来游这资圣寺,何妨同行?”
  陈宝儿先是辞谢了两句,这才不得已似的答应了。资圣寺本是赵国公长孙无忌的宅邸,而后为了给长孙皇后追福,舍宅立寺,虽然曾经被火焚毁,可又得百姓捐资百万重新营造,故而信众极多。陈宝儿和韦坚两人微服走在其中,却不往那些香烟缭绕的地方去,只看那些碑刻以及题字和壁画处,却也不觉得嘈杂。起初,韦坚只是探问陈宝儿的一些经历,渐渐就拐上了近来热议的婚姻之事。
  听陈宝儿对这个话题始终含含糊糊,韦坚便慨然说道:“男子汉大丈夫,立业已成,却无家室,这怎么成?我有幼女昳丽无双,然则出嫁后不久便迭遭变故,如今孀居在家,不过双十年华。陈司马大好男儿,何不娶之?”
  这样赤裸裸的许婚,陈宝儿不禁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也不明着答应或拒绝,而是婉辞道:“师母早已命人接我父母兄弟等进京,婚姻大事,当长者做主,况且我不过一介寒门子,何敢匹配韦氏娘子?”
  韦坚只是先提一提,并不急着立时三刻把事情办下来,因而便哈哈大笑道:“门当户对之说,也只是庸者苦苦守着不放,陈司马大好男儿,何必拘泥于此?也罢,等你今岁制科之后再说。倒是今日我见你一路心不在焉,莫非有什么难解之事?”
  “倒也谈不上难解,我此次护送回纥旧主骨力裴罗进京,此虽为陛下欣悦的喜事,可骨力裴罗此人,老奸巨猾,野心勃勃。据我所知,他给宫中不少内侍都送了礼,而后又送了一份厚礼给李相国,昨日又亲自往谒李宅。如今漠北初平,我只担心此人在京交接权贵,以至于节外生枝。听说,陛下甚至有意让其操练蕃军。”
  韦坚对骨力裴罗原本并不重视,只觉得天子对此人重重加恩,不过是为了粉饰太平,标榜自身而已,即使骨力裴罗去拜访李林甫,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可陈宝儿对骨力裴罗这样的评价,甚至还透露出一个连他都不知道的消息,这就不由得让他郑重了起来。听到陈宝儿接下来细细叙述回纥立足漠北的打拼史,以及骨力裴罗的种种战功和手腕,他不禁眼神闪烁了起来。
  要知道,李林甫交好的萧炅已经不在河陇任职,而是调回来任京兆尹,因此李林甫在边镇的影响力并不大,也只有一个安禄山,在禁军中更是毫无根基。可韦家比起李林甫就更寒酸了,迄今为止,他是凭着财计得到天子的信赖,可军中却始终没能插进一丁点手去!如果这个在长安毫无根基,却狡诈多智的骨力裴罗能够借来一用……就算军中难以染指,说不定他能借此人打探李林甫虚实!
  离开资圣寺和韦坚告别的时候,陈宝儿见对方虽说话说得大而漂亮,却没有具体的邀约,也再不提许嫁之事,显然已经转移了兴趣。于是,他又到另外一处道观随便转了一圈,立刻回返了杜宅。在见到王容之后,他详详细细把韦坚今日见面的言行举止复述了一遍,继而便问道:“师娘,接下来要如何做?”
  王容嘴角一翘,笑吟吟地说道:“本以为韦坚未必这么猴急,可既然他已经见过了你,接下来就不用你出面了。你抽空去拜访一下吏部韦侍郎,他和韦坚虽说同姓,却出自郧公房,是一位名士。再有便是如今任太乐令的王摩诘,有他二人的默许,你将受益无穷。”
第1002章
得陇望蜀
  韦陟、王维,皆为名噪长安的名士,也是前辈,陈宝儿依照王容的话分别前去拜谒,在每家全都逗留了半个多时辰。这两人一个和杜士仪同年韦礼为至亲,一个是杜士仪旧友,再加上陈宝儿虽出身寒微,谈吐风度却全都不凡,因而倏忽间就有传言说,韦陟和王维全都对陈宝儿刮目相看。有了这样的名士赞赏,街头巷尾的非议声便小了很多,就连起初慨然许婚后却又不禁后悔的韦坚,也不禁再次动了心。
  不过是一个出嫁没几天就死了丈夫,又在家里挑三拣四不肯再嫁的庶女,嫁过去又何妨?只要能够替太子笼络杜士仪,那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他正在书房中如此寻思,外间一个人突然兴冲冲跑了进来:“大兄,大兄!”
  见来者是弟弟韦冰,韦坚顿时不悦地叱道:“什么事情要这样大呼小叫的?连门都不敲一声便直闯!”
  “大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韦冰却根本没在乎兄长那不悦的态度,左右一看便压低了声音道,“阿兄要升官了。”
  韦坚身兼众官,可最最重要的不是那个名分好听的御史中丞,而是水陆转运使兼江淮租庸使。可是,升官加爵终究是好消息,他那一丁点不悦也为之烟消云散。既是在弟弟面前,他也不会如同人前那般云淡风轻,当即笑着问道,“之前高力士就曾经透过信,只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这次可是刑部尚书!”韦冰已是喜形于色,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块,“大兄从长安令任满,外放陕郡太守,到后来勾当江淮租庸使,水陆转运使,这官职眼见得一截一截水涨船高,现在竟已经是一部尚书了,只差一步就能拜相!”
  “是刑部尚书?”这一次,韦坚却不由得露出了踌躇之色,片刻又追问道,“可有消息说,我这次升官是陛下的圣意,还是谁的引荐?”
  “是李林甫。”韦冰在人后甚至懒得尊称李林甫一声相国,轻哼一声便得意洋洋地说,“显然他瞧出大兄如今圣眷正隆,所以也打算和咱们韦家攀攀交情……”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韦坚气急败坏地一口呸了过去:“愚蠢,李林甫这是明升暗降之计,只有利欲熏心的人才会瞧不出来!如果是户部尚书也就罢了,还能按照宇文融当年的旧例,去统管江淮租庸和水陆转运这一摊子,可刑部尚书能管什么?如果只是侍郎,还有腾挪的机会,可李林甫好狠的手段,直接就给我奏请了一个尚书,这是分明要把我高高供起来!怪不得杜君礼不管怎么立功,都一再往外跑,分明就忌惮李林甫这一招!”
  这一次,韦冰终于不由得有些慌了,他吞了一口唾沫,这才讷讷说道:“那如何是好?宫中捎信的时候,说是陛下已经令中书门下拟制书……”
  韦坚愤怒地用力一捶大案,心中却知道此事恐怕已经木已成舟。说起来也是这几年他实在太过春风得意,褒奖、升官、进爵,一样都不缺。如果他只是普通的大臣,兴许还能够一再往上升迁,可问题在于,他偏偏是太子妃的兄长,正儿八经的贵戚!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些年自己的殚精竭虑,建功立业,全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相比这些,真正实际的是兵权,能够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兵权!
  想到这里,他便沉声说道:“出去备马。”
  韦冰正六神无主,听到韦坚这么说登时有些迷惑:“大兄这是要去见谁?”
  “二十一娘天天呆在家里伤春悲秋,趁早把她嫁出去,还能换一门强援。”韦坚见韦冰满脸不解,便没好气地说道,“别费神多想了,既然杜君礼的夫人正在忙着为杜君礼那个首徒相看,若能敲定这桩婚事,便能间接把杜君礼绑在咱们韦家这条船上!”
  “大兄是说真的?可那陈氏子连寒素都算不上……而且,会不会犯忌讳?”
  “横竖二十一娘只不过是庶女,又已经嫁过一次,没什么好计较的。至于犯忌讳,如果是杜家儿郎,那自然犯忌讳,可那个陈季珍寒微得很,我但说我是惜才,谁能说三道四?”韦坚嘴上这么说,心里也不禁有些犯嘀咕,思来想去便冲着韦冰说道,“这样,你让弟妹出面去走一趟,务必尽快把事定下。”
  韦冰知道韦坚至今和妻子姜氏都不怎么和睦,否则凭姜氏身为杜家姻亲的名分,怎么都比自己的妻子去走这一趟强。可他素来不敢违逆兄长,连忙喏喏连声答应了。他好歹还多个心眼,回到家后便先让人到杜家去打听了一下,心想王容为陈季珍折腾了这么久,万一要是定下,自己再让妻子去就尴尬了。可等到打听的人从杜家回来,说是暂无婚事已定的风声,他突然又想起了就在明日的制科。
  “大兄也是的,即便二十一娘不过是庶女,也不用急在一时,等明日制科之后,宫里有消息再做决定也不迟!”
  自作主张的韦冰回到寝堂和妻子一商量,得到了妻子的赞同后,便暂时把此事搁在了一边,更大的精力却放在兄长这形同鸡肋的刑部尚书官职上。然而,哪怕他找尽了宫中的门路,仍然阻止不了那道木已成舟的制书。正如同韦坚预料那样,在官拜刑部尚书的同时,他身兼的水陆转运使和江淮租庸使这些官职也一并被撤销,交给了杨慎矜,以至于他在应付那众多登门贺客的同时,最大的感觉就是胸闷。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的另一个弟弟韦兰按照他的要求,已经和骨力裴罗搭上了线。据韦兰说,这位最近风光无限的回纥旧主对于韦家的善意诚惶诚恐,表现得恭敬却又不失冷淡,但这也是意想之中的反应。在韦坚看来,如果这么个蕃臣迫不及待地靠了过来,那么他还得掂量掂量人到底值不值得笼络,有没有那份能耐。于是,让韦冰去杜家提亲的事,他竟给忘得干干净净。
  也正因为如此,陈宝儿平安无事顺顺当当地考完了这一次的制科,而这一次的制科开考地点,仍然是他曾经登上过的勤政务本楼。当他下楼出宫之后,和前来迎接自己的杜幼麟会合时,面对欲言又止的小师弟,他便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我不会给恩师丢人的。”
  “我才不担心这个。”杜幼麟赶紧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似的,见陈宝儿有些纳闷,他便憨憨地笑道,“我只担心大师兄考得太好,让别人全都没有用武之地。”
  即便是陈宝儿,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使劲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这才笑着说道:“幸亏周围没别人,否则有你这一句话,我就真成了众矢之的了!我可不像恩师那般有天赋,没本事夺下制头来。你的那些诗赋策论我都看过,很有底子,难不成打算学恩师,也考个三头及第?”
  “我才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呢。”杜幼麟再次摇了摇头,随即认认真真地说,“阿爷在漠北,阿兄在河东,阿姊就要嫁人了,只有我在长安陪着阿娘。我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没指望建功立业。”
  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愿望,陈宝儿听着却不由觉得心中悸动。他很清楚杜士仪走的是怎样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如果两个儿子再全都优秀得无以复加,那么在外人眼中又会是怎样一番感受。于是,他心情复杂地按了按杜幼麟的肩膀,低声说道:“恩师既然给你起了这样的名字,便是对你期望极高。今日蛰伏没关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未尝不是成才之道!”
  当陈宝儿跟着杜幼麟回到宣阳坊杜宅的时候,就只见大门敞开,却是王容亲自送了一位年约六十许的老妇出来。他隐约记得仿佛见过对方,但因为时日太过久远,一时间有些犹豫,却只听杜幼麟轻声说道:“那是嗣韩王妃。”
  陈宝儿这才意识到那是已故杜思温之女,嗣韩王妃杜氏。尽管和自己谈不上多深的关系,他还是连忙上前拜见,却不想杜氏竟是笑吟吟地和他闲聊了几句,最终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枉你师娘对你赞口不绝,果然好人品,好相貌,前途不可限量。”
  王容见陈宝儿面色茫然,便冲着他笑了笑,亲自把杜氏送上了牛车之后,她转身带着陈宝儿和杜幼麟回了寝堂,这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嗣韩王妃教养子女孙辈,极其严格,她的次子太仆寺丞李叔琄,一共出有三女,幼女茕娘素来以至孝名闻宗室。明日蕙娘会在玉真观给你们腾个地方,你见一见再说吧。”
  什么名门世家,达官显贵,对来自蜀中乡野的陈宝儿来说,全都比不上宗室女。而且,又是宗室女中以贤惠著称的千金,那就更难得了!嗣韩王妃杜氏甚至同意,婚后让李茕娘随陈宝儿前往漠北,这样的妻子在安抚安北牙帐城的人心上亦是作用非小。
  陈宝儿先是一阵错愕,随即便是长久的沉默,最终方才微微点了点头。这时候,王容便又开口说出了一句话。
  “后日你父母他们就会抵达长安,此事需得尽快定下来,以防节外生枝。”
第1003章
左右逢源最难事
  长安虽好,不是故乡。
  对于骨力裴罗来说,发生在回纥的那场椎心刺骨的变故,至今仿佛还历历在目。他还记得当磨延啜一身是血地进了牙帐,沉声回报了胜绩之后,他说出自己前往长安为大唐天子宿卫时,这个长子除了如释重负,更多的是震惊失神。而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突厥覆灭,漠北无主,本来,这对回纥来说,是一个大一统的好机会,可谁都没想到,杜士仪竟然肯孤身犯险,坐镇突厥牙帐旧地,甚至打算在此建城!于是葛逻禄因此退缩,改东进而为西进;阿布思因副大都护的头衔心满意足,不思进取;乙李啜拔虽有长子仆固怀恩在安北大都护府为重将,可父子一别多年,早已难说一条心;而我回纥却被人反间计所趁,一场内耗元气大伤。如果没有当年大唐天子的那句话,就连仅有的腾挪余地都没有了!”
  骨力裴罗带着最忠于自己的心腹离开回纥之地时,磨延啜率军亲自相送,于最后道别之际一声不响地磕了三个头。那时候,他们父子全都明白,这一别就是永诀,此生恐怕都再难有相见之日!
  如果不是杜士仪把回纥内乱之事悉数上奏,他在长安还会受到更大的礼遇。毕竟,一个在别人看来为内乱所迫出走长安的回纥旧主,和传位给成年的儿子后再奔赴长安宿卫天子的回纥旧主,意义截然不同。好在大唐天子和他想象的一样好大喜功,更在乎的是他此次入朝的政治意义,而他也用恭顺和礼敬渐渐打消了大唐君臣的疑虑,很少表现出思乡之情。从此之后,他要做的就是想办法站稳脚跟,至少不能让杜士仪顺风顺水一直在漠北扎根下去。
  “俟斤,李相国请您前去赴宴。”
  见随行长安的一个心腹随从快步进来,如此报说,骨力裴罗便冷冷叱道:“都说过多少次了,回纥的俟斤已经是磨延啜,我现在是大唐的右威卫大将军。”
  在主人的怒斥下,那随从只能喏喏连声地改称大将军。骨力裴罗仔仔细细穿上了唐人的冠服,对着铜镜一照时,唇角却露出了难以名状的苦涩。一路颠簸,到长安后又殚精竭虑,他的身体远不如看上去这么健康,可一想到回纥如今的危局,他就不得不努力打起精神来。当另一个随从禀报说,秘密寻访的名医已经有着落了,他微微一点头,便龙行虎步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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