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校对)第38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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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只是如果……李隆基能够和太子李瑛乃至于那讨厌的鄂王光王同归于尽的话,内有李林甫,她何愁大事不成?至于外头的边臣,只要有一两人首先响应奉诏,谁会节外生枝?至不济,就算李瑛失败了,东宫之位也就能顺理成章腾出来了!
第861章
一镜激起千层浪
  洛阳宫花光院,近日因太子李瑛得子,光王鄂王入宫一块庆贺,唐昌公主驸马薛锈亦是进宫了好几回。尽管这已经不是太子李瑛的第一个儿子了,而李隆基的皇孙也有好几十个,正忙于自己过千秋节的他对此完全不上心,但李瑛本人却对此兴致很高。就在千秋节这三天节日的最后一日给幼子李佑庆了满月之后,送走了那些前来道贺的兄弟,他便留下了妻兄薛锈,两人再次小酌了几杯。
  门外都有薛氏的心腹把守,两人说话便没那么多顾忌。对于杜士仪所献宝镜引起的波澜,他们在宫内宫外都看到了反应,心情和某些人竟也是完全相同。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获封太子时那种万千宠爱于一生的经历,李瑛已经不太记得了,而这些年的冷遇和惊惶却铭记于心。尤其是那次被近侍出卖,李隆基一怒之下召来杜士仪,险些废了他这个太子的往事,更是他每次午夜惊醒时最战栗的梦魇。
  此刻一连灌下了三杯酒,李瑛便对薛锈苦笑道:“你知道我这些年最盼望的是什么?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我最盼望的就是阿爷和我那些叔父一样,突然暴病就这么撒手人寰,如此我这个当儿子的就终于不用这么忍气吞声了!我知道这是不忠不孝,可阿爷这些年来是怎么对我的,别人不清楚,你应该清楚!杨洄常常到我这里来厮混,我会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哼,不就是因为我碍了十八郎的路,他给惠妃当探子来了!”
  薛锈已经习惯李瑛这样的抱怨了。此时此刻,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低声说道:“郎君,前一阵子我不是说过,因为有人通风报信,故而宫门盘查的时候,没查出郎君让我带给赵家人的一封信?这次有人又向我这里递了一句话,我当初以为是无稽之谈,可现如今看到宫中这般波诡云谲,实在是不敢不告知。捎话的人说,日后倘若有一天,惠妃以各种莫名借口单独相召郎君,或是不相干的人以宫中有盗贼之类的借口唆使郎君去救驾,抑或者甚至假传陛下之命,还请郎君千万要小心应付!”
  此话一出,李瑛不禁无比错愕:“我和惠妃已经是势不两立,岂会再听她的,至于假传阿爷之命,我也总能够分辨。再说什么宫禁有盗贼救驾之类的借口,那也着实太蹩脚了……等等!”
  他一下子怔在那儿,脸色挣扎思量许久,最后方才和薛锈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某种意图。武惠妃想要废立东宫之心,早已昭然若揭,可武温昚之事着实是给了她重重一棒,宫中流传的寿王贤孝之名,李隆基绝对不会毫无察觉毫无警惕。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是武惠妃,恐怕还会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李瑛的下场会不会也是异日寿王的下场?如果真的有某种机会,那位惠妃也许想的不止是东宫,还有那至高无上的御座!
  “你是说,有可能是让我怨愤之心高炽,然后由得我一气之下破罐子破摔和阿爷鹬蚌相争,最后惠妃渔翁得利么?”
  薛锈见李瑛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他便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没错,可惜我仔仔细细查了好几遍,却自始至终没能查出究竟是谁人向我通风报信。加上之前几桩小事,前前后后,也已经好几次了。”
  “没想到我母舅赵家几乎无人可以为援,而你又因为尚了公主,仕途上再无寸进,薛氏亦是没有什么显达官员,可即便如此,有张九龄一再替我直言,还有这样不知名的人一次次提醒告诫。否则,前一阵子陆陆续续被人捅到阿爷面前的那几次小过,就足以让我狼狈不堪了。”
  李瑛猛地又想起了从前那个可怕的夜晚,杜士仪在天子面前坦然陈词,一口咬定字条交接之举乃是子虚乌有,让他逃过了废太子的劫数。尽管杜士仪如今远在朔方镇守,可他想起此次暗中提醒的那神秘人,不知不觉有一种错觉。
  那一次次的告诫和提醒便如同是杜士仪曾经在东宫讲了唯一一次课时,明明是极其枯燥的经义剖析,却使人如沐春风。
  可想想这着实荒谬,李瑛摇摇头把这种念头摒弃了出去,这才沉声说道:“可如今在洛阳,我所住之处便在阿爷的眼皮子底下,惠妃理应使不出这样的伎俩来。只有回到长安,只有回到前后有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的长安,此法方才可能施行。”
  “郎君说得不错。我听说,陛下确实有归长安之意。”
  洛阳虽好,但长安方才是关中根本,大唐基业所在,这一点不止是李隆基这么想,皇族中人大多都这么想。而且这次天子带着百官在洛阳一呆就是三年多快四年,不论是裴耀卿的关中运粮方案,还是休养生息,都足够长安恢复元气了。
  所以,想到即将回归长安那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李瑛心中生出一丝惊惧,可转瞬想起路上的戒备只会比宫中更森严,他叹了一口气后,不禁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觉得,若是惠妃真的有所算计,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何?若是让阿爷知道惠妃想他死,也许就可以除掉这样一个大敌!”
  尽管他有时候真的很盼望李隆基就这么一命呜呼,可他还没有弑父弑君那样的胆量,也下不了那等阴毒的决心!
  这一夜,薛锈直到宫门下钥之前方才匆匆离开,他这位驸马在太子那儿逗留了这么久,自然有人密报武惠妃。即便商谈了什么事没人知道,但这并不妨碍武惠妃在天子枕边倾诉太子的敌意和诋毁。这些话李隆基早就听得多了,只是挑了挑眉便信口说道:“等回了长安,让他住得远些就是了!”
  杜士仪敬献一面宝镜,激起无穷波澜,李林甫固然在宫中内侍面前表示加恩朔方并无不可,但暗地里却是皱足了眉头,因为他有些闹不清楚,杜士仪这只是单纯的按照天子心意颂圣逢迎,还是另有别图。一直以来,杜士仪通过各种言行举止树立起了相当正面的名声,直谏、敢言、能干、忠诚……否则也不至于像宋璟和韩休这样以耿直出名的人对其嘉赏不已。所以,如今一下子这样急转弯,他顿时有些措手不及。
  可惜他密请了众多通晓古物的人查验,硬是没有查出那古镜的破绽来,甚至连朔方那儿打捞的种种细节都清清楚楚,他也只能打消弹劾杜士仪造假媚上的打算。可即便如此,眼看杜士仪是奏一件准一件,朔方经略军中曹相东那三将竟是难以招架,他仍是不得不生闷气。尤其得知千秋节颁赐给四品以上官员的镜子中,天子钦点了一面扬州所制最上乘的金镜赐给杜士仪,同时赐锦袍一袭,宝剑一口,他就更郁闷了。
  不过,李林甫素来不是小有挫折就后退的人,既然已经入主政事堂,最大的敌人究竟是何方,他却还分得清楚主次。当初他拜相时,张九龄曾经坚称不可,他入政事堂之后犹如没事人似的,在张九龄和裴耀卿面前恭敬谦逊,渐渐使两人不再防备他,而通过揣摩上意,李隆基对他却日益宠信。如今觉察到李隆基对张九龄已经容忍到了极限,他便将注意力从朔方暂时收回,全心全意准备打好自己的关键一战。
  对于献上一面太上宝镜之后,长安城中的种种反应,杜士仪通过鲜于仲通和固安公主,即便不能了若指掌,却也约摸了解了大概。接到天子颁赐的那面铜镜和锦袍宝剑,他在次日便服锦袍佩宝剑接见了不少文武,予人圣眷正隆的印象,至于那面铜镜,他则是命人悬于节堂之中,以示明镜高悬之意。只不过,对于天子甚至要因此蠲免朔方赋税,却被张九龄谏止,似乎因此对张九龄颇有微词,他就不得不暗叹这有时候做事没办法面面兼顾了。
  张九龄加上裴耀卿,一个中书令一个侍中,却还每每让李林甫占据上风,就算没有他这一次的突然掺一脚,某些事也只是时间问题!
  虽说如果没了张九龄裴耀卿,朝中便是李林甫的天下,届时他在朝中便无人可以倚靠遮风挡雨,但只要能够斩断武惠妃这条李林甫伸在宫中的最坚实也是最长的触手,他便还能保有一定的胜算。毕竟,诸如眼下渐渐走红的御史大夫李适之等辈,他根本不看好他们能够扛住李林甫了,更何况他和这些人也没什么关联,这时候再去交接只会给自己惹麻烦。可是,既然张裴二人只怕是罢相倒计时,他就不得不预作某些打算了。
  这一天,他难得闲暇休沐两日,而女儿杜仙蕙正好从一场持续已久的风寒中恢复了过来,他便携妻带女来到了灵州城西面贺兰山麓的会盟台。
  贞观年间,唐太宗李世民便是在此大会诸部,接受了天可汗的称号。如今,昔日的高高土台在风吹日晒雨淋之下,已经不复昔日巍峨光景,但这并不妨碍杜士仪为妻儿讲解那时史书上记载的盛况。至于史书不记,只有不少笔记札记中悄悄留下的那些故事,他也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到最后就只见杜广元满脸憧憬,而杜仙蕙则是懵懵懂懂。
  就在杜广元领着杜仙蕙到处走走看看满脸好奇的时候,王容突然出声说道:“杜郎,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嗯?”
  “我打算送蕙娘回长安。”
  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让杜士仪登时大吃一惊。而王容则是直视着杜士仪的眼睛,直言不讳地说道:“蕙娘到灵州这才几个月,就已经生过两次病了,虽然所幸都没有大碍,可灵州风沙太大,一到冬天更是冷得钻心,她年纪太小了,恐怕捱不住。蕙娘体弱多病,我打算把她送去长安玉真观,也好让阿姊和无上真师叔多个慰藉。至于幼麟,反而有一股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壮健,吃得下睡得着,而且男孩子从小吃点苦不是坏事。”
  杜士仪知道,即便杜仙蕙真的体弱多病,身为人母,王容也不会舍得与其分离,如今把人送回去最大的缘由,也不仅仅是因为后者——让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有个心理慰藉。尽管如今的大唐并不像明朝那样有不成文的制度,出镇边地的主将留下正妻嫡子于京师,但不少武将都会主动这么做。比如说张守珪的妻子陈尚仙和两个儿子,就都留在了洛阳。
  “阿姊写信来说,因为师尊已然仙逝,如今玉奴又成了寿王妃,为了疏解无上真师叔寂寞,陛下授意两京公卿遣女入道为女冠,其中,便有李林甫的一个女儿。李林甫姬妾如云,儿子多女儿也多,自然不吝惜一个女儿,而无上真师叔历经沧桑,也不是这么容易接受别人。可正因为陛下都能想到体恤无上真师叔,我们又何妨让蕙娘多两位亲人?实在不成,我打算日后辛苦一些,奔走于朔方和两京,如此也可以常见父亲和师叔,聊尽孝道。”
第862章
一个时代的结束
  王容的提议,尽管听上去考虑得面面俱到,但杜士仪何尝不知道,她其实是最不能割舍的一个。因此,即便数日之后,杜仙蕙再次发热病倒,他仍然没有立时三刻下定决心。他可以在很多冒险的时刻痛下决断,可事关儿女,他反而犹疑不决了起来。然而,朔方维持着风平浪静的态势渐渐迎来了冬天,可随着天子骤然回銮长安,河西陇右节度牛仙客封爵陇西县公,以及张九龄裴耀卿双双罢相的消息几乎是接踵而来。
  李隆基对张守珪牛仙客这样或有赫赫战功,或能敬忠职守的边臣素来极其嘉赏,而张九龄却每每认为不能滥赏边臣,一来二去,已经不止一次让李隆基觉得不耐烦。而这位中书令又最喜欢凡事当面直谏,常常据理力争到不留情面,再者在东宫的问题上始终固执己见,这一次终于被李隆基认为是一块绊脚的石头而随手挪开了。
  念在信赖了其多年,而且也着实欣赏张九龄的风仪翩翩,李隆基还给了一个尚书左丞相的高官,而裴耀卿亦是得了尚书右丞相之衔,赐封赵城侯。
  相比于当初罢相之后就出为刺史的张嘉贞李元纮杜暹等人,这样的高高供起,已经算是很优厚的待遇了,但也仅限于此。从日理万机的宰相到赋闲无实权,这样从高峰跌入低谷的落差,等闲人是很难接受的。
  而固安公主在信上末尾提到的,却是导致张九龄和裴耀卿双双罢相的一个导火索——李隆基原本准备明年二月方才起驾回长安,但这一次却因为在洛阳宫中突然闻听怪声,连夜不得安眠,这才不顾张裴两人的谏劝执意回长安。至于宫中怪声,虽说没人查出所以然来,可固安公主却提供了一种可能性。
  乃是天子的枕边人作祟。
  在洛阳宫,李隆基直接就把太子李瑛放在眼皮子底下,而回到长安,有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这三大宫殿群,安分守己好几年的李瑛也许就不会被安置在离天子很近的地方,只要一放得远,李瑛自己固然能舒一口气,但某些人也会因此而有可趁之机。天子登基已经有二十六年,亲政也已二十四年,自己皇帝固然没当够,可别人却未必一直这样等待下去。
  前一日得到消息后,后一日,杜士仪不动声色地在节堂接见了朔方文武上下,将第一批从河洛迁来胡户的安置工作交给了张兴和来圣严,命康庭兰领蕃兵从旁辅佐之后,他便回到灵武堂中,招来高适和王昌龄,将张裴二人罢相之事直截了当地告知了两人。果然,王昌龄和高适同时错愕难当。
  为人爽直的王昌龄甚至直言不讳地说:“当初姚相国罢相,是用人不明,宋相国罢相,是钱法以及刑法被人诟病,张燕公罢相,因交接相士僧道之流,而李相国杜相国以及萧相国韩相国等罢相,则多半是因为彼此纷争。而此次张相国和裴相国罢相,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张相国之刚直和才华,人人称道,裴相国权掌漕渠转运,人人称便,为国省利颇多。他们彼此融洽,几无过失,如今却骤遭罢相,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高适就不像被杜士仪称作是王大炮的王昌龄这样口无遮拦了,他极其谨慎地开口问道:“未知接任的宰相是谁?”
  “李林甫接任中书令,而陛下钦点河西陇右节度使牛仙客为同中书门下三品。”
  此话一出,杜士仪就只见面前那两张脸上,四只眼睛瞪得老大,分明全都极其不可思议。王昌龄在回过神来后,面色极其古怪地说道:“牛大帅竟是就此拜相了?从前就有传言说,李林甫为人不好学术,而牛大帅也是出身小吏,相比从前历任宰相,即便是萧相国那样被人嘲笑过文思不盛的,好歹也任过中书舍人,可如今这两位……难不成要被人笑话是咱们大唐无人?”
  高适虽没有明说,但也显然是抱持着同样的念头。也难怪,两人都是一时名士,与其唱和往来的也全都是天下有数的才俊,也许会敬重牛仙客的资历和功绩,但这样的人节度一方可以,骤然拜相的话,他们就接受不能了。这两人都如此,杜士仪几乎可以想见朝中对这样的配置会生出什么样的波澜。要知道,从开元以来,政事堂中从来就不曾有过这样的格局!
  “好了,对你们说这些,我不是听你们这些闲话。木已成舟,谁也无法更改陛下的成命,有心去说这些被人当做怨望的话,还不如筹备一下真正重要的事。”
  杜士仪说到这里,王昌龄和高适便同时想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牛仙客这一走,谁来接任河西和陇右节度使?除非在幽州呆得好好的张守珪重回河陇,否则兼知二节度的人选是肯定没有的,想也知道这不可能。毕竟,契丹尚未完全臣服,如果要选择,张守珪也不会愿意离开经营数年之久的幽州。
  这样一来,资历尚未足够的王忠嗣节度陇右,就有些难度了。
  因为事出突然,杜士仪如今又不像从前在鄯州那样,与河西凉州唇齿相依,没事就可以派人去牛仙客那打个来回,如今牛仙客入朝拜相,以其步步为营的性子必然会小心翼翼,绝对不会对天子举荐什么人接任自己的位子,以防被人指摘为朋党。王昌龄这个直肠子的刚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能不能借这个机会推上王忠嗣一把。就在这时候,高适陡然一拳砸在了凭几上。
  “大帅,王将军之前检校鄯州都督,兼鄯州刺史,如若朝廷以他人节度陇右,必然也要兼任鄯州都督及鄯州刺史,届时王将军在陇右可未必能够呆得下去!总不成让他降职再给人腾位子,那么就只能是他调任别处!”
  杜士仪见王高二人全都看向了自己,仿佛想的是自己在陇右的那些影响力恐怕也会被后来者一一清除,他哂然一笑,暗想无论到了哪里,一朝天子一朝臣都是不可避免的。好在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总算不完全是被动挨打的局面。
  “近来朔方河陇一片太平,然而河东蔚州以及云州一带却颇有兵马扰边,我已经行文忠嗣,他应该会请缨前往代州御敌。少伯,达夫,你二人素来交好,形影不离,此前忠嗣尚未节度陇右,不得置幕府,段行琛这个节度判官还是牛大帅任用的,所以忠嗣身边,也没有掌书记之类的幕佐。”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昌龄和高适就都明白了。边疆有警的是云州蔚州而不是代州,让王忠嗣请缨去代州干什么?很简单,代州都督可是兼河东节度副使!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杜士仪曾经任过代州长史兼河东节度副使,更不要说还一手经营出一个欣欣向荣的云州了。正当河西陇右节度出缺,而河东有警之际,身为智勇兼备名将的王忠嗣自动请缨前往河东,如今再次渐渐宠信王忠嗣的李隆基十有八九会准奏,别人如果反对,那么王忠嗣就可顺势留在陇右。
  总之是进可攻,退可守!
  高适当即出言试探道:“大帅是希望我和少伯中,去一个辅佐王将军?”
  “当然,此事正是忠嗣提起,所以我想征询一下你二人的意见。掌书记要职,骤然辟署的即便是名士,用起来却未必能够知心知意。”
  这就是说,曾经和王忠嗣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王昌龄和高适必然能够适应新环境,而且会和幕主相处融洽。还不等王昌龄答话,高适就主动拱手说道:“如若王将军真的能够前往代州任职,我愿前往效力!”
  王昌龄正打算说自己去,见高适抢走了自己的话头,他不禁为之一愣。这时候,高适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才诚恳地说道:“我蹉跎科场,若无大帅简拔,兴许如今还落拓两京。而我和少伯相交多年,如今我二人身负职责,归于一人也并不繁难。而且,不是我自负,较之少伯这动不动就口无遮拦的性子,我总比他谨慎些,王将军也好,其他人也好,更能够容得下。少伯你就不用争了,如果你的幕主不是杜大帅,你这王大炮真不会因言获罪?”
  被人再次提起杜士仪起的这王大炮的诨号,王昌龄顿时哑然。他从陇右到朔方,全都是说话的时候嘴上没个把门的,要不是他是杜士仪的掌书记,又是一时名士,只怕也不知道会惹出多少口舌官司。相比长安北面门户的朔方,河东的位置同样要紧,而且多名门大户,要是他再一个不好得罪了人,那还真就麻烦了。于是,他只能讪讪地说:“我这治事之能不及达夫远矣,早该腾位子让贤的。”
  “少伯你就不用妄自菲薄了。达夫既然这么说了,我改日便捎信给忠嗣,不过,如果事情真的成了,倒是要仔细打听一下此任陇右节度何人。”
  王昌龄和高适既是决定了去留,傍晚时分,当杜士仪回到后院正寝,眼见得女儿杜仙蕙扑上来抱住了他的大腿,甜甜地叫了一声阿爷,想起她近日又犯过咳嗽,大夫一个个看过之后都摇头说朔方天寒,小娘子体弱,他在心生怜意的同时,不禁又冒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歉疚。将小家伙抱起来,一如既往用胡子扎了扎她的面颊,见其咯吱咯吱笑着往后仰着脑袋,他便看着迎上前来的妻子说道:“幼娘,之前那件事就依你。”
  王容说归说,其实自己都舍不得,潜意识中隐隐还有些希望杜士仪会最终断然拒绝。可是,见他此刻眼神中虽有不舍,但却依然坚定,她顿时扭过头去,再不敢看小小的女儿。
第863章
渐起燎原之火
  十数日后,河西陇右节帅的人选最终尘埃落定,却是以崔希逸节度河西,以杜希望节度陇右,而鄯州都督兼鄯州刺史王忠嗣则官拜代州都督,兼河东节度副使。因河东节度使仍是由太原尹兼任,故而诸如资历之类的问题也就没那么严重了。高适在王忠嗣亲自上书奏请辟署之后,也从朔方出发赶往河东代州,临行前又捎带了一封杜士仪送给代州卢望之的信。除此之外,杜士仪还托付王忠嗣帮自己看顾一下人在云州的堂弟杜望之。
  李林甫虽说独秉大权之后便黜落了一位补阙立威,但节帅人选事关军国大事,哪怕牛仙客尚未上任,政事堂就他一人,可这也不是宰相能够专断的。他既不想王忠嗣节度陇右,可也不想让人去代州,可两害相权取其轻,一想到王忠嗣继杜士仪之后再镇守陇右几年的后果,极可能就是陇右变成第二个当年的云州,他就不能只能捏着鼻子说王忠嗣几句好话。云州整整被杜士仪一系的人把持了七八年,至今还因为那里提供的赋税为河东北部诸州之最而受到广泛关注,如果换成偌大一个陇右,那后果可能是两三年间就能把杜士仪送入政事堂。
  云州如今是武惠妃替寿王李瑁挑中的人,也就是附于他门下的某人把持,他至少不用担心身在代州的王忠嗣跳出手掌心。
  崔希逸也好,杜希望也好,杜士仪都没有什么私交,因此对于时任鄯州临洮军正将的南霁云,他虽着实担心,却也只能去信抚慰。至于更需要抚慰的,自然是自己的妹夫,如今任鄯城令的崔俭玄。好在从鄯州见王忠嗣回来的信使赶在除夕之前回到灵州的时候,又给他另外带来了崔俭玄的信。
  崔俭玄在信上说,崔希逸亦是出自清河崔氏,虽和崔俭玄祖父崔知温这一支的关系有些远,但他小时候还见过此人一面。唯一遗憾的,便是崔希逸是节度河西而非陇右,否则他还能厚着脸皮去攀攀亲。尽管这个企图落空了,但崔俭玄竟还给他出了一个馊主意,那就是打探一下陇右节度杜希望这个杜是出自京兆杜氏,抑或襄阳杜氏、洹水杜氏,总而言之,两个节帅叙一下宗谱昭穆也不是什么坏事。
  杜士仪险些给崔俭玄给气乐了。如果不是知道这家伙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唐本土人士,他险些以为人也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在这个杜甫因为四处声称京兆杜氏,在他面前还不得不慌忙认错的年代,名门著姓之间攀亲是好攀的?没看中宗年间韦氏之中和韦后攀亲的人全都没个好下场!而且,正是因为他和杜希望如今都是节度一方的封疆大吏,那就更不能没事硬攀关系了!
  又好气又好笑的他把这件事当成笑话和王容说了,王容却记在了心上,当即便命人仔细去打听。等到事情有了结果,这一日杜士仪回来的时候,她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和崔希逸还真的是颇有因缘,却一直缘悭一面。崔希逸在你之前任过万年尉,任满后便因宇文融举荐为劝农判官,而后为监察御史,因出身名门之故,虽宇文融倒台,他也没受多大牵连,还因裴耀卿举荐而任江淮转运副使,可以说,那是一等一的能人,也是一等一会当官的人。”
  杜士仪和崔希逸几乎没怎么单独见过面,此前也只听说过此人的名字而已,却没想到又是当初被宇文融举荐而飞黄腾达的人物。可是,和那张宇文融名单上很多至今默默无闻的人不同,出身名门的崔希逸无疑是仕途平顺。区区十几年,便和他一样从万年尉一直官至河西节度使。
  宇文融当初举荐的,不是和高官关联深厚的人,就是名门著姓,抑或是关中豪族,所以在他倒台之后,虽说有些人左迁,可这些年来,那一批人早已经重新登上舞台了。至于寒门中人,那就大多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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