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校对)第321部分在线阅读
当吏部侍郎李林甫从裴光庭那儿拿到那一卷勾了密密麻麻一堆名字的过官榜时,他都有些目弛神摇的感觉。可是,往日虽然固执,却还听得进人劝的裴光庭,这一次却犹如一头倔牛一般,只说照此办理,李林甫也只能抱着这一卷烫手山芋回到了吏部。
盯着那些火辣辣的红勾看了老半天,他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身边一个令史吩咐道:“这卷过官榜先延后一会儿张贴,你去主持十铨的萧相国他们那儿提点一下,就说裴相国勾出了不下一百人需要更拟!”
第716章
宰相吵架,杜郎劝架
萧嵩从裴光庭拜相开始,眼看裴光庭把宇文融掀落马下,继而赶尽杀绝,就对其生出了深重的戒心,因此两个人在朝堂上的拉锯战,几乎从来都是你支持的我反对,你反对的我支持,如此一来一回打了长达三四年的擂台。这一次他趁着吏部考簿舞弊作为由头,在裴光庭正好病倒之际,以十铨为名抢过了裴光庭把持的吏部铨选大权,本以为能够予其重挫,谁想裴光庭竟然在病了几个月之后硬挺了过来,而且复出不多久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尽管他不知道李林甫缘何突然报这个信,可消息确凿无疑是肯定的,而且李林甫只说会拖延时间再把过官榜张贴出来,他当即一怒之下亲自去找裴光庭理论。
萧嵩和裴光庭两人一个是中书省中书令,一个是门下省侍中,在两省都有自己的直房,可自从张说拜相,政事堂改为中书门下,后头设五科秉政之后,宰相大多数时候便在中书门下共同办公。可李元纮杜暹彼此看不对眼,如今萧嵩和裴光庭也是彼此看不对眼。故而那偌大的中书门下两人都不愿意去,更多的时间是在各自的地盘窝着。
这会儿萧嵩气冲冲地直接冲进了裴光庭的直房,留在外头的中书省令史和门下省令史彼此毫不示弱地瞪视。须臾,门下主事阎麟之便匆匆赶了过来。
他品级虽然极低,可却是裴光庭真正的心腹,这一次的过官,也是裴光庭让他在身边解说,自己亲自一个个地勾了出来,但和往日的应付了事截然不同,此次裴光庭的询问格外仔细。裴光庭兼吏部尚书,前两年吏部三铨中,裴光庭知尚书铨,李林甫知东铨,另外一位知西铨的侍郎几乎分不到什么好员阙,故而吏部铨选蹦跶不出裴光庭的手掌心。再加上其身在门下省掌握过官事宜,可说铨选就是裴光庭的天下,故而方才委之于他,而不是外头传说的什么麟之口,光庭手。
所以,听到里头萧嵩和裴光庭须臾就爆发出了一阵针尖对麦芒的争执,阎麟之渐渐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这几年看似风光,可门下主事不过区区从八品,他是依附于裴光庭方才有今天,如果裴光庭在和萧嵩的争斗中败北,抑或是之前因病而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不但是被扫地出门的结局,而且说不定还会因人衔恨,连命都保不住!于是,耳听得里头的争执仿佛暂时没个结果,他咬了咬牙,当即叫来跟着自己的一个书令史低声吩咐了一句。
“快去中书省,把杜中书找来!”
那书令史却也机灵,一句都不曾多问,拔腿转身跑了。果然,里头那两位宰相的互相指责没有任何停歇的征兆,而且越吵越不可开交,刚刚开始那文绉绉的语调已经变成了粗鲁不文的谩骂,等到发现那书令史已经带着杜士仪匆匆过来的时候,阎麟之忍不住擦了一把油光可鉴的额头,迅速迎了上去。
“杜中书可算是来了,门下省重地,萧相国和裴相国再这么争执下去,被人听见终是……”
不等阎麟之说完,杜士仪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让围观的人先散了,我这就进去劝一劝二位相国。”
当杜士仪踏进裴光庭直房的时候,正值裴光庭指着萧嵩的鼻子骂老匹夫,而年长十岁的后者气得直打哆嗦。尽管到得晚,可他在外头的时候已经听见里头在对骂。不得不说大唐的宰相们别说对骂,就连对打也是有过的,故而这跳脚骂娘被人在外头围观也不是第一次。不过,对于第一次近距离围观这等骂战的他来说,那种感受就非同寻常了。眼见得萧嵩干脆挽起了袖子,露出了他曾经戎马沙场,比裴光庭要粗上不少的胳膊,他终于及时出场解围叫了一声。
“萧相国!”
真打起来裴光庭虽年轻十岁,但那病歪歪的样子决计是一个输字!
萧嵩这才转过头,待发现是杜士仪,他顿时觉得如虎添翼,当即恶狠狠地说:“君礼,你来得正好!这措大自己病了撂挑子,我们这些人辛辛苦苦忙了这么多天,终于注拟完了,他竟然在过官上头横加为难!不就是以为自己掌着门下省,故而想要为所欲为吗?裴光庭,只要我萧嵩在一日,你就休想做这白日梦!”
“你当年为中书舍人的时候,连个制书都写不好,还敢叫我措大?难道你就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裴光庭寸步不让地反唇相讥,见萧嵩那张脸一时涨得如同猪肝似的,他便傲然冷笑道,“你们辛辛苦苦忙了这么多天?我看你们是分润员阙照顾自己人,照顾得正高兴吧!超资注拟了那么多人,过官时被驳下来本就是常理!往年超资注拟但凡人多,便要追究吏部尚书吏部侍郎之责,这一次竟有这许多人超资,你们自然难辞其咎!”
裴光庭先是指摘萧嵩,但渐渐地竟是一口一个你们,显然把主持十铨的人全都扫了进去,这一次,就连杜士仪也有些微微色变。
这位侍中大人是不是战斗力太强了一些?只针对萧嵩一个就已经够呛了,竟然打算一棍子扫翻一船人?
杜士仪见萧嵩显见又气得面红耳赤,只能越俎代庖向裴光庭问道:“裴相国是说,你所勾选出来说是官不当的,全都是超资注拟?”
裴光庭知道萧嵩为人急躁,三两句就把其挤兑得只顾着发怒,早有盘算的他原本正高兴,可杜士仪突然这么一句话问出来,他便不禁微微色变。尽管十人之中除却李林甫,其他九人都是第一次知铨选,可非特殊情况不能超资注拟,这种规矩不会不知道。他只是揪着这一点当做由头,指责萧嵩等人存有私心,可要说他勾出令更拟的百多人全都是超资注拟,他还没那么厚的脸皮。
“哼,我勾选出来的自有其不当之处,何需对你解释!如今的河西节度使牛仙客,区区一小吏出身,竟然因为朝中有人庇护,一年加六阶,从区区判官到节度使,只用了五年,就连杜中书这样的三头及第,想来也及不上这等拔擢之速吧?还有你自己,此次选官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为度支主事,敢说自己就没有私心?为绝倖进之门,此次门下过官,我绝不容有半点徇私!”
这一次裴光庭竟是直接把牛仙客的飞黄腾达给拎出来了,萧嵩登时大怒,至于裴光庭指摘杜士仪,他反倒暂时略过去了。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裴光庭如此说绝非理直气壮,而是故意东拉西扯,当即冷笑道:“好,好,裴相国你既然觉得自己一切都是对的,别人一切都是错的,那就去御前质辩吧!”
杜士仪听到这两个宰相竟然打算把官司直接打到御前,今天与其说是来劝架当和事老,还不如说是怕吵架发展成打架的他便插口说道:“何至于要惊动陛下!裴相国既然是挑出了这一百多人,那么很简单,把这些人的履历以及此次注拟官职全都整理齐全,我等今次主持十铨之人和裴相国当面质证,看看到底有什么违规之处!”
历来若是门下过官驳回,那么除非是侍中兼任吏部尚书的情形,否则就是吏部尚书侍郎也得自认倒霉。按照规矩,并没有杜士仪所言的这一种程序。然而,既然十铨都是天子钦定而生的临时制度,杜士仪这句话登时让萧嵩大为满意。
“不错,便是如此!裴光庭,你给我等着,我这就把其余人等全都叫来,你有本事每个驳了官不当的全都给我找出理由来,否则就是公报私仇!”
“萧嵩,你别欺人太甚!十铨本是大唐从来就没有的规矩,更何况门下过官不可后便需重新注拟,你敢无视这规矩成例?”
“循资格也不是成例,还不是你裴光庭脑袋一拍想出来的!”
这种低水平的宰相吵架让杜士仪简直不忍直视。眼见得两个总年龄加在一块都要直逼一百二十岁的宰相半点劝不下来,他丝毫没有自己又挑起这新一轮争吵的自觉,反而干脆无可奈何地在旁边看起了热闹。好在一来一回又是几个回合之后,他就只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萧相国,裴相国,二位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就连兴庆宫里也能听到。”
萧嵩和裴光庭一个激灵一回头,待发现是高力士,两人登时面色一变,齐齐闭嘴。然而,高力士仿佛真的只是因为两位宰相太过高声而提一下抗议,哂然一笑后便客客气气地对杜士仪举手一揖道:“杜中书,吐蕃送来金城公主的亲笔信,公主请立碑于赤岭,陛下许之,这碑文就要劳烦你了。”
杜士仪答应了一声,有了这借口,见高力士显然没有别的话要带给这两位宰相,他就干脆跟着高力士溜之大吉。等到的出了裴光庭直房走了老远,发现身后再没有刚刚那仿佛要吵翻天的势头,他方才对着前头的高力士笑着说道:“今日多亏高将军。”
“哪里哪里,我也是因为陛下的吩咐偶尔过来瞧瞧,谁知道竟然闹得这般模样。”高力士回过头来笑了笑,那笑意却有些让人发凉,“裴相国太要强了,陛下也看过此次注拟的结果,何至于如裴相国所言?”
高力士这声音不大不小,并不止他身后的杜士仪听见了,四周围距离不远的那些门下省属官乃至于属吏,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只要不是呆子,全都明白了高力士这番话的言下之意,对于裴光庭此次复出后的大动干戈,当今天子并不满意!
第717章
两败俱伤亦奢望
平康坊裴光庭宅,在好不容易迎来了十数日的安定之后,这一天傍晚又陷入了慌乱。侍中裴光庭在从门下省回来之后,便突然昏厥不省人事,尽管裴稹立时归来,之前就留在裴宅的大夫也紧急施救,可裴光庭虽是堪堪醒来,半边身子却已经不会动了。无疑,这一次的骤然昏厥比之前的病更重。可即便到了这个份上,在终于恢复了说话能力之后,裴光庭却抓着裴稹的袖子,低声说出了一句话。
“把我书斋书案上……左边第三卷奏疏……呈送陛下……”
尽管是身为最亲近的儿子,但裴稹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听清楚了父亲的意思。眼见裴光庭那依旧不容置疑的表情,尽管他想要劝说,最终还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可是,等到他进了书斋找到那一卷奏疏时,却忍不住担忧翻开来看了看,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登时面色大变。
今天中书令萧嵩和父亲之间的争执,须臾就已经传到了其余各处,甚至连高力士说的话也一并传开,尽管他只是京兆府录事参军,但此中细节却也有人在他面前搬弄。事情到了这份上,父亲再这样固执己见,只会触怒天子,更何况这只是意气之争!
不见当初宇文融和崔隐甫一直逮着张说不放,由是天子盛怒之下两边各打五十大板,一边令张说致仕,另外一边则令崔隐甫侍母,宇文融外放?如今父亲倘若和萧嵩继续这么顶下去,只怕会……等等,莫非父亲想的就是和萧嵩两败俱伤?没错,定然如此,要知道,这些天父亲虽然每天坚持去门下省理事,可其实之前的病根本就没有好,或者说只是强行压下……
裴稹越是想越是心乱如麻,捏着那奏疏竟是进退两难。可就在他犹疑之际,外头传来了砰砰敲门声,紧跟着就是一个仆从惊惶的声音。
“郎君,郎君,郎主又昏过去了!”
当裴稹匆匆冲进了裴光庭的寝室时,就只见母亲武氏正呆呆地被侍婢拉开,一脸的茫然无措。而床榻前,那个长安城中出了名医术精湛的大夫正在死命地忙活着,意识到如今的情形很是不妙,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奏疏,一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候,他只听得外间传来了一阵喧哗,紧跟着竟是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裴相国如何了?”
认出那是李林甫,武氏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李林甫的手:“十郎,裴郎回到家便昏厥了一次,刚刚苏醒不过片刻,就又昏过去了!”
李林甫见武氏梨花带雨,比平日更添三分妩媚,可这时节他半点风花雪月的兴趣都没有,张了张嘴后却没有劝解。在看到裴稹也走上前来后,他慌忙将武氏交托给了一旁的两个侍婢,迎了上前后低声向裴稹问道:“裴相国的情形真的很不好?”
裴稹知道,李林甫是父亲最信赖的僚友,因此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后就低声说道:“父亲之前就是强撑着复出的,其实病情只是用了虎狼之药暂且压下……”
“糊涂啊,糊涂!我和他相交了这么多年,他怎么竟然这么糊涂!”在一瞬间的惊愕过后,李林甫立时反应了过来,竟是捶胸顿足,“他比萧嵩那老匹夫年轻十岁,总比他耗得起,怎么能作践自己的身体!裴兄,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自己的妻儿着想!”
武氏原本就已经哭成了泪人,听到李林甫这般说法,她就更加禁不住眼泪了。就连裴稹,在听得李林甫这样的悲叹后,也不禁心酸悲切难当。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李林甫方才看着裴稹问道:“道安,裴相国在昏过去之前,可有什么交代你的话?”
李林甫不说,裴稹简直几乎忘记了手头那一卷奏疏。他不由自主地低头往右手看去,而李林甫自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瞄了一眼后心里一缩,继而就低声问道:“莫非这是裴相国要上呈陛下的奏疏?如果可以,能否让我一观?”
裴稹本想拒绝,可这时候,武氏已经甩开侍婢上了前来,沉声吩咐道:“大郎,你阿爷和李十郎向来交心,若是你阿爷留下什么东西要进呈,让李十郎看看也并无干碍之处。就算有什么难处,也总能够多一个人商量。”
关键时刻能有武氏帮忙说话,李林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果然,裴稹在母亲的游说下终于同意了,双手将那一卷东西送到了他的面前。他连忙伸手将其一把抓了过来,定了定神后缓缓打开,等到一目十行看完,他就立时深幸自己还好紧赶慢赶地到了裴家,否则万一裴稹真的按照裴光庭这话把奏疏呈递上去,那么别说裴光庭自己,他也非得被给拖累得害死不可!
深深吸了一口气,李林甫见那边厢大夫还在紧急救治裴光庭,他连忙打手势示意武氏和裴稹跟着自己到角落处,这才压低了声音。
“道安,不知道裴相国这一通奏疏你看过没有。倘若看过,应该知道利害,这样的东西若是送上去,朝堂必定一片哗然,要知道,这得罪的不是一个两个人,也不是五六个人,而是这次和我一块主管铨选的其余九个人全都扫进去了!而且,裴相国这次是直接驳了一百多人,难不成这一百多人全都有问题,只要别人找出一个没问题的,反而是裴相国要吃亏!唉,我之前已经苦劝过了,可他就是不肯听,没想到如今病成了这样子,他竟然还……”
李林甫说到这里就打住了,唉声叹气满脸痛惜。而武氏原本就对李林甫信之不疑,这会儿顿时慌乱得无以复加:“那可怎么好?裴郎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若是真的相争了起来,他又不能辩解,又不能回击,岂不是任由别人言说是非?十郎,你和裴郎多年僚友了,好歹给出个主意吧!”
裴稹也早就想到了李林甫说的那些话,此刻见母亲惊惶问计,他也就开口问道:“那李侍郎觉得应当如何?”
“这奏疏,先瞒着裴相国,就说送上去了。”李林甫见武氏立刻点头,而裴稹却还有所犹豫,他就加重了语气说道,“道安,不是我不想遵从你阿爷最后一点愿望,实在是现如今的情势,要两败俱伤都难!我自己就是吏部侍郎,难道我不希望这铨选大权如同从前一样掌握在咱们手中?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说一句不好听的,要是你阿爷有个三长两短,想扳倒的人却没扳倒,到头来别人反而报复凌厉,你怎么办,你阿娘怎么办?”
“可是……门下省此次的过官榜,听说已经送到吏部了……”裴稹仍然有几分犹疑。
“这好办。”李林甫眯着眼睛,森然冷笑道,“若是裴相国转危为安,那便依照裴相国到时候心意行事。若是裴相国有什么不好,那就这么说——门下主事阎麟之专知过官事,你阿爷往往都是他怎么说就怎么勾,这次强撑病体操劳政务,自然也是被这阎麟之蒙蔽了。过官榜有什么不对,全是阎麟之的过错!”
此话一出,武氏立刻眼睛大亮:“不错,我也听说过,裴郎在门下省期间,最器重这个阎麟之,到时候推在此人头上就行了。”
裴稹却仍然不太同意:“这怕是不妥,正因为人人都知道阿爷器重其人,倘若事后却都推在此人身上,恐怕适得其反,而且别人还会指摘阿爷推卸责任……”
“道安,我都说了,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如果裴相国转危为安,自然就不用这么做了。如果他真的一个不好……你阿爷都去世了,只要我这么一口咬定,谁能说他推卸责任?大不了我担着!”
“大郎,李十郎都这么说了,你就听他的。”武氏回头看了一眼裴光庭榻前正在忙碌的大夫,忧心忡忡地说,“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阿爷若是真的撒手去了,还连累到你,我这下半辈子可怎么办?”
李林甫循循善诱,而母亲又一再给自己施压,裴稹一时无法,最终不得不勉勉强强地答应,至少先不将父亲这道奏疏送上去。而李林甫达成了这个目的,在平康坊裴宅又盘桓了一阵子,可最终还是没等到裴光庭醒来,他只得先行离去了。
他的宅子同样在这平康坊,原是尚书左仆射卫国公李靖宅,后来中宗时被韦后的妹夫陆颂占有。韦后一败,李靖侄孙散骑常侍李令问因诛窦怀贞有功,封宋国公,又终于得回了这座宅子。可开元十五年李令问之子因与回纥族子承宗联姻,李令问也被牵连而被贬病故,这座豪宅便落入了李林甫手中。
他生性喜好享乐,这些年随着官位渐高,家中姬妾自然也越来越多,子女亦是各有十余人。然而这一天晚上,心烦意乱的他压根没心思寻欢作乐,竟是在书斋中枯坐半夜,天明方才假寐。可还不等他眯瞪多久,突然就觉察到有人在死命推搡自己。猛地惊醒过来的他睁开眼睛,就只见面前赫然是一个满面惊惶的心腹书童。
“阿郎,不好了,裴相国……故去了!”
第718章
斩尽杀绝
杜士仪天未蒙蒙亮就装束整齐出了家门前去大明宫上朝。然而,就在宣阳坊北门刚刚打开的时候,他被外头的人堵了个正着。来人是平康坊崔宅的一个家奴,拦在马前行过礼后,立刻上前低声说道:“夫人和五娘子让某前来禀报杜中书,裴相国今晨故世了。”
裴光庭真的死了?
即便知道崔家和裴光庭的宅邸同在一个坊里,消息必然灵通,此刻一大清早的拦下自己总不至于送个假消息来,可杜士仪仍然有些难以置信。无论怎么说,裴光庭在这些年一个个宰相中,都可以算得上是年富力强,今年不过五十有六,倘若能够一直把握圣眷,当个十年八年宰相完全不成问题。要知道,萧嵩可比裴光庭要年长十岁,却还依旧精神矍铄老当益壮呢。
尽管这一天的早朝上,这个消息并没有立时三刻传开,可等到午时,裴光庭去世的消息就已经人尽皆知了。杜士仪去见萧嵩的时候,就只见这位中书令赫然满脸轻松之色,倘若不是因为至少要做个面上样子,只怕会立时三刻哈哈大笑。而到了下午,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消息又是不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