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校对)第2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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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仙公主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笑意,轻轻伸手把王容给拉了上来:“我和元元不一样,她向来喜欢热闹,身边文人雅士又多,贵族仕女们都喜欢往她那儿凑。我身边的女冠都是来了不多时就走,走了再来,很少有长留的。是存着机心,还是真心留在我身边学道侍奉,我还能看得出来。你出身不同,经历不同,而杜十九郎又是个惹祸精,多一些谨慎也是应该的。不过,要我真的原谅你二人的欺瞒之举,却还有一个条件。”
  杜士仪没想到金仙公主真的能不为己甚,此刻顿时又是感激又是高兴,慌忙问道:“什么条件?”
  “当然是你们赶紧把徒孙带来给我瞧瞧!”金仙公主笑意盈盈地说了这么一句,见玉真公主合掌叫好,杜士仪则是一愣之后深深躬身,显然是答应了,她方才握着王容的手说,“能成这桩婚姻既是如此不易,你也一定要好好和杜十九郎过日子。只是,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要是他哪一天也敢如此,你尽管告诉我和元元,到时候新仇旧账我一块和他算!”
第530章
视若己出,借刀磨子
  十天的婚假除去头里准备的时间,杜士仪和王容婚后真正能够共处的,也就是那短短三四天。腊月里泛舟曲江自不可能,再加上玉奴成日里跟在身边,他们甚至连亲近一些都得格外提防。好在就在他打算销假回到中书省的前一天,玉奴的二叔杨玄珪终于登了门。
  和杨玄琰不同,杨玄珪看上去书卷气更浓一些,举止从容娴雅,四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很有一股令人生出好感的气质。尽管他的年岁比杜士仪将近要大上一倍了,但因为玉奴叫杜士仪一声师傅,杜士仪的官位又在他之上,自是平辈论交。坐下寒暄几句后,他听到一阵脚步声,又只见后头门帘打起,再一看,却是一个盛装少妇牵着玉奴的手出来。只瞅了一眼,他便知道,那必然便是杜士仪的新婚妻子王家女郎无疑。
  民间对天子的这一桩赐婚多有议论,官场上亦然。其中,人们诟病最多的便是门第。然而,此刻他对王容的第一印象便是落落大方,半点不像是出自起自寒微的商贾之家。这一失神,当玉奴来到他跟前时,他竟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侄女拽着他的衣角求恳时,他才回过神。
  “二叔,让我再陪师傅师娘呆两天好不好?我好容易才出来一次,就这么回蜀中,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他们。”
  杨玄珪之所以敢把玉奴留下,是笃定杜士仪刚得赐婚,再加上素日从未听说过和别家女郎有什么不清不楚,兼且玉奴还不到十岁。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知道杜士仪交游广阔,往来的多有达官显贵,将来若是肯出面,说不定能给侄女找到一门好亲事。可此刻婚事都成了,玉奴还不想走,他不禁有些头疼,踌躇片刻便把脸一板道:“你从前不是最惦记你阿爷的,难道这一番出来,便把孝道忘了?”
  “没有,我没忘!我不舍得阿爷,可我……也不舍得师傅师娘……”
  玉奴一时泫然欲涕。而杜士仪见杨玄珪登时手忙脚乱,显然不怎么知道应付小丫头的眼泪,他便授意王容上了前去,眼见她拉着小家伙到旁边软言劝慰,又从怀中取了手帕给她慢慢擦拭,他便笑道:“玉奴真性情,还请杨兄不要怪她。不过,如今这天气天寒地冻,也并不适合启程赴蜀中,还是等三月开春之后再送她走吧。玉奴,别哭了,你是杨家人,自然该住在你二叔家,我和你师娘如果想你,自然会让宝儿去接你来。”
  “真的……真的让宝儿师兄来接我?”玉奴本来还在抽噎,可听到这话立刻结结巴巴问了一声,得到了杜士仪点头的肯定答复之后,她立刻破涕为笑,旋即便规规矩矩退到杨玄珪身后再不出声了。
  眼见得最麻烦的侄女终于安分了,杨玄珪松了一口大气,当接下来杜士仪让婢女又捧了一个匣子上来,说是提前送给玉奴的年礼,他推辞一番收下了,又盘桓一阵子就告辞离开。可等到一路回到家里,他打开了那个匣子,见里头赫然是全套笔墨纸砚,其中那一方端砚即便放在千宝阁,也是价值超过千贯的珍品,这一下子不禁为之吸了一口气。
  眼见玉奴欢呼一声抱在怀里一溜烟就回房了,他忍不住呆了片刻,方才命人召来了此次从蜀中一同回来的儿子杨銛。
  “七郎,你在成都和杜十九郎打过那么多次交道,你觉得他待玉奴真的只是视若弟子?”
  这一路回来,杨銛也不知道被父亲问过多少次关于杜士仪的事,此刻听父亲竟然这么问,他不禁先是大讶,旋即苦苦思索了一阵子,最终小声说道:“说来阿爷兴许不信,我倒是觉得,不止是视若弟子,而是视若女儿……反正他在成都时手段果决狠辣,却对玉奴颇多容忍,甚至可说是百依百顺。玉奴往来其门下学琵琶,这在成都官场也是有名的,听说,伯父能够得到雅州司马之职,也是因为杜十九郎举荐?”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对玉奴,实在是太好了些……算了,不想这么多。你看着点玉瑶,她太不安分,别让她带着玉奴去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开元十五年底的这次吏部冬选,年初方才兼拜吏部尚书的宋璟并没有真正掌管铨选事务。事实上,自从开元初以来,吏部尚书就更多的只是代表品级,具体的铨选事宜,都是由吏部侍郎掌管。这一年知选事的吏部侍郎齐澣,便是从知制诰的中书舍人一步步进入枢要,深得天子信赖,而对于别人的请托,他也很擅长根据所请之难易,请托之人是纯粹私心还是出于爱才,如此来进行取舍,做到大体上的公允。
  因而,王昌龄在进士及第吏部关试之后不到一年授秘书省校书郎,王缙因制举及第授集贤殿正字,杜黯之出为湖州乌程尉,而卢聪因苏州刺史袁盛的举荐拜吴县尉,这一些人事变动在浩若烟海的铨选之中,显得并不十分起眼。
  可在有心人如王毛仲看来,这却简直是结党营私的典型。姜皎已死,内外文武虽则有宋璟这样居开府仪同三司这般文散官顶阶的,可天子只是敬重,而无亲近,他却但凡饮宴必列席,不出席便天子不欢,这种煊赫已经保持了多年,足以让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进一步。
  因而,这一日他从北衙官廨回到了自己家中,看到长子王守贞来到自己面前行礼问安的时候,他眯了眯眼睛就冷冷撂下了一句话:“你这个鸿胪寺少卿是不是当得很快活?”
  当年的事情,一晃已经过了将近八年,王守贞虽衔恨杜士仪,可他又不像柳惜明那样一度被放逐到了衡州那种山高路陡的地方,官位又随着父亲的声势烜赫而节节高,因此自然不会和柳惜明那样狗急跳墙。尽管他这个从四品上的鸿胪寺少卿只不过是只当官不任事,可他作为王毛仲的长子,还有各式各样的勋官和阶官,竟已经赫然距离三品只有一步之遥。再加上当年挨的父亲那顿鞭子实在是刻骨铭心,他几乎是刻意把杜士仪这个名字给抛在脑后。
  此时此刻面对父亲的诘问,他不禁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禀阿爷,近来我任事还勤勉……”
  “每天去点个卯,然后就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这也叫做勤勉?”王毛仲怒不可遏地反问了一句,见王守贞立时低头不敢吭声了,他不禁恨铁不成钢,一怒之下摔了手中的琉璃盏,“你若是有一分一毫的出息,也不用我这个当父亲的这般操心!”
  王守贞嘴上唯唯诺诺,心里却大是不以为然。就在这时候,就只听外头传来了一个女子柔和的声音:“王郎何事发这么大的脾气?”
  见一个盛装妇人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被婢女们簇拥了进来,王守贞连忙退避两步低头行礼,叫了一声二娘。来人正是王毛仲后来赐婚的妻子霍国夫人李氏,小腹高高隆起的她笑吟吟地冲着王守贞微微颔首,随即便来到王毛仲身侧,含笑说道:“大郎如今正当而立之年,王郎也该把他当成大人看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让阿姊看见,岂不是心疼?”
  尽管李氏早已不是刚刚嫁给自己时那青春年少貌美如花的年纪,比不上那些婢妾楚楚可人,但毕竟有着宗室的高贵身份,较之元配的出身教养高上不止一筹,王毛仲对其大多数时候都和颜悦色,更何况如今李氏再次身怀六甲,转眼就要临盆。可这一次,他破天荒没有给这并嫡的妻子一点面子,冷冷斥道:“我当父亲的训斥儿子,不用你插嘴!既然身子重了,就应该好好保养,来人,搀扶二夫人去休息!”
  虽遭如此冷遇,但李氏只是微微色变便若无其事,告罪一声便复又去了。而等到她一走,王毛仲便看着王守贞道:“当年我怒而鞭笞你,是因为你不知天高地厚,在京畿这种最敏感的地方擅自动用羽林卫士,对付的又是杜士仪这种世家子弟,而不是寻常寒素!可你应该知道,这种生死大仇,本就不是轻易能了结的,柳氏子是怎么死的,你自己心中清楚!”
  当初王守贞听说柳惜明被赐死那小道消息的时候,还曾经震动过,但柳婕妤在后宫宠眷拍马难及武惠妃,柳齐物又早已仕途受挫,及不上父亲王毛仲的圣眷正隆,他渐渐也就淡忘了,甚至在杜士仪被赐婚了王元宝之女的时候还暗地里幸灾乐祸嘲笑过好一通。如今再被父亲提起旧事,他登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杜士仪这个敌人是你惹出来的,你自己给我想想该如何收场!”
  “阿爷的意思是……”
  “总而言之,别给我想那种愚蠢的手段!想到了就告诉我,不要贸贸然出手。动手之前有的是余地,而动手之后,那就是鱼死网破了!”
  见王守贞满脸兴奋地告退出去,王毛仲不禁心中异常纠结。倘若不是之前以为杜士仪出为外官,谅也折腾不出什么,他怎么会白白浪费了之前那三年?他这长子,怎么看也不是能够顶用的。只希望此次借着杜士仪来磨一磨王守贞的胆色谋略,否则,就只能放弃这个不中用的长子了!
第531章
君前荐宇文,花萼楼前舞
  尽管开元十五年末,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君(音辍chuò)的战殁一度引来了轩然大波。但随着新任河西陇右节度使萧嵩的上任,举荐了张守珪为瓜州刺史,而后又以反间计诱使吐蕃赞普杀了吐蕃大将悉诺逻,一度笼罩着大战阴云的河西陇右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而安西副大都护赵颐贞再次击败吐蕃,由此让吐蕃的进攻势头为之稍稍遏制了下来,朝中上下无不长舒一口气。
  因此,开元十六年的这个年,李隆基过得总算还舒心。唯一牵肠挂肚的,便是河东河北那四五十个州因为这两年的水灾旱灾,至今未曾平复过来。
  虽然杜士仪奏请设立的茶引司在江南淮南都有声有色,年末解送了相当可观的钱粮,可因为水灾的缘故,运河水路竟是一度出现了拥塞的迹象,这也令他大为恼怒,对户部尚书王晙发了好一阵脾气后,方才醒悟到这位更擅长的是打仗,户部尚书不过是兼着一个名头。更重要的是,宇文融去职之后,他就没有任命过新的户部侍郎统筹,户部各司赫然是各自为政!
  也正因为如此,上元节这一天,驾幸集贤殿的他面对全天下最负盛名的文人雅士云集,各自作诗著文颂圣的时候,他也提不起多少精神,意兴阑珊地敷衍了一阵子便起驾离开。他也没兴致到武惠妃那儿去坐坐,思来想去便索性转去了梨园。本打算叫上公孙大娘演一曲最新排练的剑舞,谁知道李龟年竟是诚惶诚恐地上前禀明,公孙大娘到玉真观去了。
  “玉真观?公孙什么时候竟是和元元走得这么近?”
  心中纳闷,李隆基思来想去,突然来了兴致决定出宫去两个嫡亲妹妹那儿走走。尽管天子出宫事关重大,群臣若是得知也必定会劝谏连连,传扬出去甚至还会被人诟病,但高力士杨思勖二人苦劝不成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帮天子遮掩。
  当这一行人到了辅兴坊玉真观前下马时,杨思勖亲自到门上通报了一声,不消一会儿霍清匆匆出来,一看到天子便吓了一跳,竟忘了杨思勖的可怕,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杨大将军,你竟然说只是有事要见我?”
  “难不成还让贵主出来迎接?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陛下驾临?再说今日上元佳节,上至王公下至百姓都可以外出观灯与民同乐,陛下也是想念贵主。”杨思勖知道霍清是玉真公主的心腹,少数见了自己并不害怕的人之一,因而说着固然故意面露凶相,声音中却露出了几分无奈,“我和力士劝也劝了,实在是拦不住,只能瞒着陈玄礼以及北门禁军那些家伙悄悄过来,你也别声张就是了。”
  “观主正在和杜十九郎说话呢,好歹我也得去通禀一声。”
  霍清话音刚落,突然发现李隆基已然出现在杨思勖身后,她顿时有些措手不及。还不等她开口解释什么,李隆基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带路。”
  这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却让霍清不敢反驳,当即行礼之后侧身引路。当李隆基问到公孙大娘的事时,她想了想就含含糊糊地开口问道:“是公孙大家的弟子岳五娘回来了,所以贵主方才腾借了地方,让她们师徒二人能够见见面。”
  “原来如此。”李隆基对公孙大娘的这个徒弟自也不陌生,放下这一茬便又问道,“你家贵主是单独见的杜十九郎?”
  面对这么一个问题,霍清只觉得异常为难。诸王不得交接至亲以外的其他官员,而贵主固然没有这个限制,但大多会相应避嫌,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这两个早已入道为世外之人的金枝玉叶也亦然。所以,哪怕昔日有过帮忙举荐扬名的人,过后她们也多半会减少往来,杜士仪算得上是少有的异数了。急中生智之下,她定了定神便想到了一个理由。
  “杜十九郎来见贵主,是为了其弟子陈季珍的事。”
  说完这话,她总算觉得心气顺了,再加上两人确实谈及此事,她便谨慎小心地将陈宝儿身世来历一一解说了,最后方才叹道:“杜十九郎对贵主说,如此出身乡野的良材美玉,错过可惜,可他如今官居右补阙,公务太忙,难以日夜提点,所以想求个情,能否为其补个令史书令史之类的吏缺。”
  这后头半截纯粹是霍清没话找话说自己瞎编的,话一出口就已经暗自后悔不迭。因见李隆基面露踌躇没有追问,她不禁更加小心翼翼,结果,眼看快到玉真公主待客那小楼时,李隆基却在九曲桥外停住了。
  “你们都候在这儿。”
  尽管起头已经吩咐了人绕路进去报信,可那会儿不知道是天子,只知道是杨思勖过来,但霍清着实担心杜士仪到时候不知道自己刚刚所奏有所穿帮。可天子金口玉言,她只能等在了外头,眼巴巴看着李隆基缓步往小楼走去。
  “杨大将军怎有空到我这儿来?”
  正在盛年的李隆基因为少时练武,弓马骑射样样精通,如今年过四十依旧体态魁梧,在门前一站,因为便服的关系,侧对着他的玉真公主因为冥思苦想下一步棋应该怎么走,竟是没注意到来的人是谁,满以为真是杨思勖。而杜士仪也同样因为分心二用,苦思玉真公主刚刚布置给他的一篇为司马承祯即将落成的王屋山阳台观写的祭三清文,压根没去留心门外,此刻听到玉真公主这话,他方才叹了一口气。
  “杨大将军来得正好,这一局棋没法下了!我不过是求了观主一丁点的事,她便定要我一面弈棋,一面斟酌这一篇《阳台观祭三清文》,分心二用,简直难死我了!”
  李隆基见两人果然真的是丝毫不知自己来此,面上顿时露出了几分笑意:“杜十九郎求了元元什么事?”
  听到这个声音,玉真公主一个激灵就回过神,发现果是兄长,连忙起身施礼不迭。而杜士仪反应也只稍慢片刻,手忙脚乱起身的同时,他还不忘借机打翻了棋盘,结果行过礼后立时引来了玉真公主的怒目以视。
  “好你个杜十九郎,我这马上就要赢了,你是故意的!”
  “是是是,还请观主别为难我了,否则那一篇祭三清文,我虽然已经有了眉目,可就不献丑了。”
  “都是为天子近臣的人,竟然这般输不起!”
  玉真公主习惯性地和杜士仪斗了两句嘴,一抬头见李隆基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两人,她便连忙笑道:“阿兄怎有兴趣在上元节到这儿来?”
  “随兴而来,想看看你们两个妹妹,却不想元元你已经有人陪了。”李隆基语带双关地笑言了一句,这才陡然看着杜士仪问道,“杜十九郎,听说你在蜀中收了个弟子?”
  这种事怎么连李隆基都知道了?
  杜士仪暗自腹诽,但却丝毫不敢怠慢,心下一转念便打起精神说道:“正是,我刚刚还和玉真观主提及此事!他当初曾经跟着我出蜀,一路上为记室,也算是历练不少……”
  “既是看重此子,怎能任由其从流外吏员出身?”
  这话从何说起?
  杜士仪纳闷到了极点,一瞬间竟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可他终究机敏,很快便顺着天子的话头说道:“此子出身寒素,家中祖上世世代代都是务农为生,没出过一个读书人。跟着我在成都县廨住的时候,我想给他添一件丝绵小袄,他都一口咬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今身上还穿着一件木棉袄子,老想找些力所能及的活来干。倘若一味吃我的用我的,他心中不安,所以,我也是着实没办法对付他那执拗的性子。”
  见天子果然并无不耐烦,接下来,他索性绘声绘色地说了两件陈宝儿的趣事。末了,李隆基便摆手说道:“流外铨选比流内难多了,而且,一经流外,日后再转至流内,必定会被人瞧不起。既是那般良才美质,何妨让其应童子科?”
  “阿兄,他已经十三岁,年纪超过了!”
  童子科是专为那些早慧童子所开的制举,因而李隆基方才由此一说。此刻玉真公主解释了一句,杜士仪也摇了摇头道:“他启蒙太晚,纵使过目能诵,但经史的底子远远比不上那些自幼就有家学熏陶的官家子弟。至于文章,如今也才刚起步不久,纵使能够应童子科也是揠苗助长。”
  “杜十九郎倒是颇有师长的架势。”李隆基信步上前,在玉真公主让出的主位上坐下,这才淡淡地说道,“不说你这弟子的事了。朕今日心绪不好,所以四处走走,到了元元这里,方才知道你也在。你在财计上头颇有所长,朕且问你,如今河南河北河东各州水患所决堤岸坝堰不计其数,而且救灾又屡屡拖沓,你可有什么办法么?”
  玉真公主不想李隆基突然就改口说正事,想了想便悄然退出。等沿着九曲桥出去,看到霍清和杨思勖等人侍立两边,她招手叫了霍清到一旁柳树下,还来不及开口,霍清就突然满面惶急地说道:“贵主,我刚刚说错话了。陛下垂询杜郎君和贵主攀谈什么,我情急之下说是为了他那弟子,还说想谋一个胥吏之缺,可杜郎君分明不是为了这事来的……我真是罪该万死!”
  “没事!”玉真公主分出一只手来扶住了霍清,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道,“还好,杜十九郎顺着陛下的话头把这事圆了过去。你下次留心些,陛下既是今天混在杨思勖的从人里头微服来,下次还可能这么微服来。”
  小楼之中,杜士仪面对李隆基这突然一个问题,着实有些闹不清他是发现自己在此而随口一问,或者是本来就打算问自己。真要说财计,他并不是十分在行,或者说,这种救灾减灾之类的事情,需要的是实际操作经验,以及能够信得过的人手,如臂使指的统一指挥系统。所以,他在仔细想了又想之后,便抬起头说道:“陛下既是垂询,容臣直言一句。咨议此事,比起只曾经判茶引使的臣来说,有人更加适合。”
  “谁?”
  “魏州刺史宇文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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