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校对)第2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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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清观位于洛阳宫的东北角,陶光园之内,按理是属于内宫的范畴,少有外臣会被召到这儿入见。尽管理论上没有在这里遇见宫妃的机会,但杜士仪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直到那座悬着上清观三字牌匾的道观呈现眼前,他方才暗自舒了一口气。而出乎意料的是,在这儿接手带路的不是别人,而赫然是高力士!
  相比一路上寡言少语的那个内侍,高力士就从容多了,笑吟吟引了杜士仪入内,便饶有兴致地解说道:“茅山上清宗得道真人极多,体玄先生当年到洛阳宫的时候,也曾经在这上清观中和高宗陛下天后陛下谈道论法,而如今司马宗主再次抵达东都,陛下和二位贵主自然也仍是在此相见。”
  刚刚一头雾水的杜士仪此刻终于明白了过来。体玄先生说的是潘师正,而这所谓司马宗主,自然就是司马承祯了。他一时大喜过望,连忙问道:“司马宗主到东都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日,所以说,杜侍御好运气,别人就是知道,也不知道能否见上一面!”
  高力士笑容可掬地说,见杜士仪难掩欣悦,他暗想司马承祯仙风道骨,旁人就是知道此人身在何处也往往缘悭一面,却不想今日这位上清宗主刚到京师和天子相见,玉真公主随口一提杜士仪抵京,司马承祯便笑言往事,李隆基登时动心在上清观召见。于是,当远远看见一座草亭时,他便止步举手引道:“陛下和二位贵主,司马宗主就在前头,杜侍御自行前去吧。”
  四周禁卫尽皆离得远远的,显然,李隆基不想让天子之威影响了和司马承祯论道的玄妙。李唐追认老子李耳为先祖,以道教为国教,尽管如今佛教欣欣向荣,但对于上清宗这样从李唐开国就倍加礼敬的道教宗派,他自然是给予了充分的崇敬。
  此刻刚刚论完一卷道德经,他突然听到玉真公主一声轻笑,仿佛和金仙公主耳语了一句什么,隐约听得一个杜字,他便抬起头往来处看去,果是杜士仪正往这边行来。到面前下拜行礼时,他便欣然说道:“不必多礼了,近前说话。”
  天子虽然如此说,但玉真公主、金仙公主、司马承祯,杜士仪一个个都少不得要另行拜见。尤其是再次见到司马承祯时,对于这位一时善意改变了自己命运的贵人,他行礼后更是诚恳地说道:“当时出蜀中到江陵时,我还曾经到江陵上清观观瞻过司马宗主停留之所,没想到此行回到洛阳,竟然能够再次见到司马宗主,实在是喜出望外。”
  “一晃又是数年,杜十九郎越发风采照人了!”自己当初一时兴起点拨的少年郎,如今恰是名满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司马承祯自然也颇感造化神奇。他伸手虚托一把后,就不无惋惜地说道,“只不过,因为我当年一句话,便使得你至今仍是孤身一人,实在有些对你不起。”
  司马承祯这是什么意思?杜士仪闻言顿时有些发懵。当时借着对方的名头瞎掰了那么一番话,是因为他要搪塞天子硬塞公主,以及达官显贵那些联姻的念头,而司马承祯后来也默许了。此时此刻,措手不及的他心里七上八下,竟然不知道接口说什么话好。
  “道兄是说,此前为杜十九郎批的命,如今有所变化?”身为天子,李隆基对命理术数是笃信不疑的,因为早年间便有人给自己算过,准得无以复加。而杜士仪如今已经二十有四,官居殿中侍御史,却仍然孑然一身了,这在满朝官员之中,也算是异数了。
  “命理是命中注定,岂会轻易更改?只不过,既然有贵女相克,自然也就有相应的女子与之匹配,这就是所谓的阴阳和合之道。”
  司马承祯很少给人批命,但他于此道实则颇为精通,这会儿自然说得煞有介事。见杜士仪那表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他甚至还笑眯眯地对其眨了眨眼睛,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之前点穿你的命理,固然是救了不少千金贵女,却也坏了你的姻缘。如今既然再次到了洛阳,少不得为你好好寻一门最合适的亲事。唔,金仙观主,玉真观主,二位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么?”
  “自然乐意之至!”金仙公主笑靥如花。
  “司马宗主的吩咐,我怎敢不遵从?”玉真公主春风满面。
  到了这个时候,杜士仪怎么还会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慌忙对这位道门宗师深深一躬身,真心实意地谢道:“多谢宗主爱护!”
  而身为天子的李隆基,在愣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抚掌大笑:“好,好!既然如此,朕就拭目以待了!”
第510章
婚事眉目
  对于茶政之事,李隆基重视的是结果,而非过程,因而今日召见杜士仪,他顺便问了问,从杜士仪口中得知今后数年之内,茶引收入一定会水涨船高之后,他就安心了,甚至都没费神去考虑是否需要再换了裴宁回来,另派一个人判茶引司事。反而是司马承祯笑吟吟地说要给杜士仪择选如意女郎相配,而金仙公主玉真公主全都是兴致勃勃,这么一件事也让他颇感有趣。
  李隆基这一年已经四十有三,除掉太平公主亲政已经整整过去了十五个年头。日日耳听得群臣恭维太平盛世,甚至已经有开元盛世的说法,而自己又完成了只有祖父高宗做到的封禅泰山,他心中早已觉得自己的功业直追太宗,对于政务也不像开元初年那样事必躬亲。眼见得杜士仪被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打趣得面色尴尬,他不禁哂然一笑,暗叹那些背地里指摘杜士仪和他这两位皇妹关系暧昧的人纯粹是信口开河。
  无论金仙抑或玉真,若真的看上了哪个男人,哪里还会顾忌女冠的身份,早就请求他赐婚了!还是玉真公主之前一次酒醉之后对他的戏言更可信些,她生下来正是宫闱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每一个皇子皇孙都朝不保夕,而他们兄弟几个都比她年长,不过是把杜士仪当成了弟弟。否则,何至于今天司马承祯一时兴起戏谑地要为杜士仪主婚,她和金仙公主就和寻常贵妇人似的两眼放光,恨不得把适龄的女子都拿来说道一遍?
  天子面前谈论这种私密性的话题,杜士仪自然生不出什么伴君如伴虎的感受,可也不禁被那两位金枝玉叶的暗示打趣得有些不好招架,而司马承祯也仿佛瞧出了什么,时不时在旁边帮腔,再加上不明就里偏偏要自作聪明的李隆基,这局面怎一个乱字了得。好容易他熬到可以告退的时候,偏偏远远的传来了高力士的声音。
  “陛下,太子求见。”
  太子李嗣谦前年改名李鸿,纳妃薛氏,如今已经二十有二。随着诸王先后成婚,李隆基命在宫苑外建十王宅,供诸王群居,一应官属几乎都只是挂个名头,太子李鸿这两年在洛阳宫亦是同样不居东宫,而是别院居住,虽为父子,平时相见甚至还比不上玉真金仙两位长公主。此时此刻他恭恭敬敬行礼拜见之后,见一旁除却那位上清宗主之外,尚有一位年轻官员亦是朝自己见礼,他不禁若有所思多看了其一眼,这一看登时心中大吃一惊。
  是杜士仪!尽管真正看清楚的见面,就只有其入东宫侍读的那么一次,但一众老头儿当中夹着这么一个年轻的,他印象深刻,绝不会认错!
  然而,经历过那样一次险些触怒君父的事件,去岁生母赵丽妃终于在陆陆续续病了多年之后撒手人寰,这几年李隆基又独宠武惠妃,几乎将其册立为皇后,对他则越发冷淡,他自然不会再如当年那般任性不懂事。此刻,他装作若无其事似的收回了目光,恭恭敬敬禀奏道:“阿爷,太子妃薛氏刚刚为儿产下了一个皇孙。”
  太子为嫡子降生而来报喜,这本该是一个喜讯,然而,杜士仪冷眼旁观,却发现李隆基并没有露出多少喜色,只是敷衍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赏赐了一些怎么瞧也只是为了应付礼仪的东西,待见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也没有多大反应,他心中便知道,比起当年来,大唐储君的处境更为不如。等到李鸿没逗留多久便告退离去,他见司马承祯仿佛没察觉刚刚一幕似的,继续说着那些玄之又玄的道法,他又陪了片刻就也告退而去。
  此次送他出去的却也是高力士。走在洛阳宫中大道上,高力士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些他在江南经历的各种人事物事,半当中突然轻声问道:“杜侍御此次回京,可有什么看中的职位否?”
  “士仪迁官殿中侍御史尚不足两年,不敢好高骛远。”
  “杜侍御实在是太谦逊了。”高力士口中这么说,继而却添了一句与之根本不相干的话,“御史中丞李林甫,不日便要迁官刑部侍郎了。”
  此话一出,杜士仪登时心中一凛。待见高力士再不提这一茬,他也就不动声色打了个哈哈,随口说了些不要紧的各式趣闻,等到集贤殿渐近,他突然看到前头两个内侍匆匆上来,其中一个到高力士面前慌慌张张行礼,他隐约听得仿佛是问给太子的赏赐问题,而另一个则似乎是跟班,不敢靠近高力士在他跟前垂手站着一动不动,可突然却蠕动嘴唇说出了一句话。
  “郎君说,当年《史通》之事,多谢杜侍御了。”
  这话听着像是没头没脑,可所谓郎君,是宫中侧近对于太子李鸿的尊称,而《史通》之事,则是更涉及到王守一试图一箭双雕构陷他和太子李鸿。他识破了此举,通过杜思温向李鸿示警,反而把王守一陷了进去,之后宫中又是风云突变,他借此自请出京为县令,就此和李鸿没了瓜葛,谁知道李鸿依旧记得当年旧事,而且不知从何而知,向其示警是他的授意。
  奈何这种话也是听到了只能当没听到,他装聋作哑没有做声,而那内侍显然也没指望能等到他的回答,等到那向高力士禀报的内侍退了回来,两人匆匆而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就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而远远看见宫门时,他旁边的高力士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就送到这儿了。杜侍御,如今朝堂多变,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都对你关切备至,能不掺和就不要掺和,保身要紧。不要像说之相公和宇文使君当年赏识过的人一样,落得个没下场。王子羽那汝州长史,也未必能当得长。”
  杜士仪此前过境汝州的时候,曾经打算悄悄去探一探王翰,可到了地头却得知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往日遇到这种情形也是没有三天三夜醒不来,没奈何之下他只得径直先回洛阳。此刻高力士这番提醒,他不知道是因为杜思温与其的私交,抑或是其和玉真金仙二位公主有什么私谊,又或者是卖人情或其他用意,可至少可以确定是提醒,他少不得拱手谢过,等到再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最终过了天津三桥的时候,他的脸上仍然有些怔忡。
  “别发呆了,再发呆天都快黑了!”
  听到这个没好气的声音,杜士仪抬头一看,却发现本该在宫门口等候的从者们身前,还多了个熟悉的人影。在外三年,没听到崔俭玄那动不动的抱怨和刻薄实话,他总觉得有些不太习惯,如今他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笑什么笑,去个御史台要这么久?你知不知道这大热天,我都等得快想要跳洛水去游泳了!”崔俭玄对杜士仪那意味不明的笑容恼火得很,不由得眉头一挑问道,“虽然新任的御史大夫李朝隐啰嗦得很,但老头儿再啰嗦,也不至于能把你一留就是两个时辰吧?”
  “去了一趟宫中上清观,陛下召见,顺便还见到了司马宗主和两位贵主。”
  崔俭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但随即便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好!回头此事肯定会在东都广为传闻,你这家伙,每次往外头一走都是一回来就面圣,不知道多少人要羡慕死你了!走吧走吧,赶紧回去,家里人肯定都等得不耐烦了,琳娘和阿朗肯定也都在盼着你这个舅舅!你就不能好好抓紧一下时间?回头别等琳娘都要嫁人了,你还在孑然一身……”
  “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成哑巴,总之,你等着给我当傧相吧!”
  崔俭玄原本还准备了长篇大论,打算好好给杜士仪洗洗脑子,可听到这么一句时,他不禁愣住了。若不是杜士仪上马的动作快,一抖缰绳又策马缓缓驰了出去,他甚至打算去摸摸这家伙的额头,看看人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饶是如此,等到进了永丰里崔宅乌头门,追上了人,他仍是不禁一把抓住对方的袖子,气急败坏地说道:“是哪家的女郎?还是你在外头看中的?有没有我家阿姊聪慧干练,美艳绝伦?”
  “十一郎!”
  崔五娘哪里想到,自己起意到门前去看看杜士仪是否回来,却听到了这么两句话。饶是她素来大方,这会儿也不禁稍稍有些失神,但须臾就醒悟过来狠狠瞪了崔俭玄一眼。而后者却振振有词地说道:“这话又没说错!倘若杜十九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看中的人,直接娶了阿姊不就完了?咱们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哎,阿姊,我只是随口说说,不是有意取笑你,你别走啊!”
  见崔五娘转身拂袖而去,崔俭玄则是急急忙忙上前去追她,杜士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直到他复又踏入了赵国夫人的寝堂,看到那个扑上来要她抱的外甥女崔琳,又见乳媪抱上来的崔朗直接不给面子地哇哇大哭,他不禁感受到了一股阔别已久的家常氛围。笑着抱着崔琳逗了好一会儿,他又尝试着去抱了抱崔朗,直到崔俭玄这个当父亲的吃味得过来抢了孩子,他方才被杜十三娘引去了自己的位子。环目四顾不见崔九娘,他不禁问了一声。
  “九娘子呢?”
  “九娘如今有七个月身孕,夏卿生怕她活泼好动,大热天出什么事,所以没带她来。”
  是么?连当初那个机灵古怪让人无法招架的崔九娘,竟然也已经要为人母了!
  杜士仪笑着举杯饮下了别人相劝的一杯美酒,心里想起了司马承祯那仿佛是戏言似的话。有了这位长者相助,他这次的婚事,应该会顺利的吧?为了履行诺言,他是不是应该未雨绸缪,派人去接玉奴了?
第511章
风生云起
  司马承祯并不是那种一本正经的道门高人,在论道谈玄之外,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以游戏风尘示人。因而,宫中上清观那一番戏言,随着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的有意传扬,须臾就在整个洛阳城上下流传了开来。正如同想当初杜士仪因命中克贵妻为由回绝了尚主,而后达官显贵也都不敢许之以女,如今司马承祯说是要补偿杜士仪这些年孑然一身的孤寂,打算给他挑个合心的女郎,一时也不知道牵动了多少芳心。
  “杜十九郎如今二十有四了,不过二十出头便已经官居殿中侍御史,这简直是异数!”
  “也不知道司马宗主看中了哪家女郎?这要是真的他悄悄在民间转悠……”
  “倘若挑中我家闺女就好了!”
  如是议论在洛阳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当杜士仪到安国女道士观拜访玉真公主的时候,忍不住苦笑道:“二位观主这造势造得着实令人叹为观止,就连杜氏族人,也有不少悄悄向我打探是否真有其事,更不要说在御史台了,一个个同僚看我的眼神都是古古怪怪的!”
  “又想抱得佳人归,又不想被人多言,哪有这么好的事?”玉真公主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直到杜士仪苦笑着拱手求恳,她方才笑眯眯地说道,“放心,这是我和阿姊早就商量好的,会掌握分寸。至于司马宗主,难道你还担心他会在这种大事上和你开玩笑?倒是你,我还没和你算账!”
  玉真公主突然双手叉腰,露出了嗔怒之态:“你把玉曜一拐走就是三年不说,而且还隔三两个月方才有音信传回来,你知不知道阿姊有多担心?”
  面对这样的责难,杜士仪不得不举手投降。他讷讷解释了生怕信函太过频繁,被人看出端倪之后,玉真公主虽仍是面露嗔怒,但终归只是轻哼了一声。当杜士仪问到这婚事具体将如何安排之后,她便得意地说道:“你放心,自然不会让司马宗主轻轻巧巧对别人说,王元宝之女方才是良配,否则阿兄岂是好轻易糊弄的?玉曜却也是好福气,你慧眼识珠,让她得展所才,将来你们若是能够成婚,届时珠联璧合,真真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
  “那也是二位观主玉成。”杜士仪笑了笑之后,想到王缙之前所托,他沉吟片刻便开口说道,“今日是今科草泽自举制科开考的日子,观主可知道,王十三郎的弟弟夏卿今科也有应试。”
  “就是九娘的如意郎君吧,我见过他。九娘把人带来给我看的时候,满脸的欢欣,听说,她如今也已经身怀六甲了。”
  玉真公主想起那一次看见王缙和崔九娘夫妻并立跟前的情形,神情忍不住怔忡了片刻,继而便微微笑道:“时隔多年,你也不用担心我还有什么想不通的。王十五郎亦是文采名噪两京,你特意提及此事,莫非是他这一科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以夏卿的本事,脱颖而出应该并无问题,但此次应试者,在职的官员乃至于品子柱国子众多,如若阅卷时再有什么偏向,那就难以担保了。”说到这里,杜士仪顿了一顿,却是若无其事地说道,“就比如我当年应省试的时候,考功员外郎李纳还不是因为别人嘱托,险些将我置于末第?”
  玉真公主本不在意,可听杜士仪这么一说,她不禁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好一会儿,她才哂然一笑道:“若是别科制举也就罢了,今科是草泽自举科。阿兄的本意,是唯恐草泽遗才,故而方开此科,如今竟是畿尉以及其他官员与之争进,到时候我自会吩咐人在阿兄身边提点一声。王十五郎但使策论真的为上上之选,定然能够放之高第。倒是你,不要一味为别人操心,自己的婚事不妨想想该如何操办,另外呢,我也有一件事要问你。”
  当杜士仪从安国女道士观出来时,脑海中还转着玉真公主的提议。事实上,出京三年,那种天高皇帝远的舒心快活日子,和在两京与人勾心斗角相比,他自然更倾向于后者。然而,倘使出为外官真的是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他前一次求为县令时就不用那么伤脑筋了。
  除了刚到洛阳的第一天晚上,因为崔宅夜宴实在是持续到太晚,因而就宿在了那儿,但这几天杜士仪都是住在自己当初在观德坊中先赁后买的那处私宅。对于殿中侍御史这样的天子侧近来说,日日上朝,自然住在离洛阳宫越近越好。而他的假只剩下今天这最后一日,此刻回程路上,想起之前在御史台中尚未和郭荃碰过头,心中不免有些记挂,到自家杜宅门口下马的时候,还念念不忘问了一句,结果想找的人并无音讯,不想找的人却不请自来。
  “郎君,郭御史并没有来过,但乐成坊郎君叔父家中却让人送了帖子来,请郎君闲时过去一会。”
  杜十三娘没有提,他自己也险些忘了,竟然还有那么一个叔父身在洛阳!
  杜士仪心头有些厌烦,但杜孚即便并非同居的亲长,可占了一个叔父的名头,终究不能完全无视。因此用过午饭,他随意挑了几样江南带回来的土产,只带了赤毕一个从者出了门。乐成坊的杜孚私宅,他还是第一次造访,所幸有一个坊中武侯带路这才顺利找到。洛阳和长安一样,物价腾贵,房价更高,杜孚又不是什么高品官员,宅院看上去丝毫不起眼,门前仆役自然也没有什么整肃气象,只有一个倚门打瞌睡的老仆。
  直到赤毕提高声音喊了第三次,此人才睁开眼睛。老仆虽然有些耳背,却是认识杜士仪的,慌忙拔腿就到里头通报,不一会儿就用和年龄以及耳力完全不相称的矫健步伐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把杜士仪引了进去。此前杜十三娘来,杜孚大多数是避而不见,只由韦氏见客,但今天杜士仪登门,他就不能再如同从前那样矫情了,竟是亲自在仪门处接了人。
  “七年不见,十九郎已经是独当一面了。”仗着叔父的身份,杜孚自然能说些这种居高临下的话,但却也不敢一味摆着架子,随即轻轻巧巧就把话题拐到了另一个方面,“如今御史台人员多变,你乍一回京,要小心才是。李朝隐此人,每逢御史大夫缺员,人人都是属意于他,奈何此前圣心独运,一直没有他上位的机会,这次正好让他代了崔隐甫,他难免要拿人当成靶子……”
  这些分析朝堂形势的话似是而非,杜士仪听着就知道是杜孚如今不得志,所以闲着无聊瞎分析。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少不得含含糊糊敷衍了过去,等到随着杜孚又去见过韦氏,在寝堂中坐下,见婢女送上来的饮料恰是一杯清茶,他不禁眉角微微一挑。
  竟然还知道他的喜好。
  而身为主妇的韦氏端详着杜士仪,见其身量比从前更高,容貌俊朗,一袭寻寻常常的白衫穿在身上,却和那些普通白衫士子看上去截然不同,显见是入仕之后历练出来的气度。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杜望之还是个顽劣的孩童,庶长子杜黯之反而在杜士仪的提携之下明经及第,丈夫杜孚则是仕途多桀,至今在京候选,她只觉得心中那股妒火烧得越来越旺,竟没注意到杜孚和杜士仪叔侄俩在说些什么,突然把心一横,迸出了一句话来。
  “十九郎,听说司马宗主要为你解命局?我娘家有个侄女,正当妙龄……”
  她这话还没说完,杜孚便禁不住厉声斥道:“胡言乱语什么,什么人都敢拿出来拉郎配,你糊涂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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