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校对)第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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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钰笑着挤了挤眼睛,仿佛全然不在意:“我都有了,你们收着吧。”
  既然顾钰这么说,张琪就拉着章晗一块谢了太夫人,等到回了东厢房,见凝香樱草打开匣子取出里头的东西,稀罕得什么似的,她却一丁点都去留意,挨着章晗坐下之后就说道:“府里看上去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到底这事情怎么回事?”
  “你放心,自然有人会急着来告诉我们。”
  章晗话音刚落,她听到外头芳草一声咳嗽,不多时,门帘一动,宋妈妈就进了屋子。在家里养病这十几天,她看上去竟也像是稍稍发福了些许,进屋之后就讥诮地说道:“大小姐和晗姑娘真是好手段,楚妈妈把人捆了回来之后,这东府西府竟是好一通天翻地覆,就连威宁侯的生身母亲李姨娘也被罚在祠堂跪了三天,之后则是禁足在家抄佛经,一年半载能不能出门还不知道。
  不但如此,家里板子动得噼啪响,威宁侯的小厮和丫头仆妇足足发落了七八个,乳母和她那妹子一块被送到了应天府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家里出了多大的事。你们这该称心了,现如今上上下下都知道太夫人对你们不同。”
  “鬼门关上走了一趟,自然不同。”章晗冷冷地回刺了宋妈妈一句,见人一时语塞,她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倒是宋妈妈这些天在家养病,现如今怎样了?”
  一提到养病两个字,宋妈妈顿时阴了脸。她也不答章晗的话,狠狠瞪了樱草和凝香道:“日后出去的时候给我警醒些,别毛手毛脚的,再闯出如此次这样的祸事来,侯府规矩大,可不像张家这样轻轻巧巧就能蒙混过去,都给我仔仔细细看着!”
  见宋妈妈气咻咻地摔了门帘出去,章晗等到外头芳草又是一声咳嗽传来,她方才似笑非笑地看着面色复杂的樱草和凝香说道:“宋妈妈说得没错,侯府规矩大,不像张家那样没有章法。就好比宋妈妈刚刚说的,凭那大小刘氏做出了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也得有个罪名才送到应天府衙,而不是自家随随便便就处置了。”
  此前张家处置家仆的事,樱草是知道的,而凝香也约摸听到过一丝影子,因而两人对一手操办这些事情的宋妈妈,总有些说不出的惧怕。然而,此时章晗暗示得这么清楚,两人若是听不出弦外之音,那就真是猪脑子了。一时间,凝香便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大小姐,晗姑娘,从今往后,奴婢绝无二心,否则管教我不得好死!”
  樱草心里对宋妈妈也已经恼恨得很,见章晗那冷厉的眼神朝自己看了过来,她使劲咬了咬嘴唇,索性把心一横挨着凝香跪了,低声说道:“奴婢今后只听大小姐和晗姑娘的吩咐。”
  “好。”章晗欣然点了点头,随即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们跟着在隆福寺也累了几天,先去休息吧。侯府规矩虽大,可做事情做得好,赏赐也远远比在张家多。别心疼你们那三个月月例,只要你们尽心尽责,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见两个人答应一声低头垂手退出门去,举手投足流露出从前根本不可能有的恭谨,张琪只觉得心头一直压着的那些大石头终于搬开了一块,挪动身子凑近章晗就喜笑颜开说道:“从今往后,她们可是再不敢阳奉阴违了?”
  “即便没有十分,也至少有八分。至少,咱们看上去总比关键时刻就丢了她们的宋妈妈可靠些。日后虽不能像信任芳草和碧茵那样信赖她们,可总不必如同防贼那样了。”话虽如此,章晗也觉得这些天软硬兼施的种种伎俩有了成效,心情自然也相当不错,扬声叫了芳草进来,她就吩咐道,“你去上房打听打听,太夫人如今可有空。”
  不消一会儿,出了门去的芳草就又回了来,屈了屈膝就说道:“大小姐,姑娘,绿萍姐姐说,太夫人正在佛堂里头做早课,大约两刻钟之后就有空了。”
  章晗点了点头,等芳草退出门去,她便看着张琪一字一句地说道:“接下来就得看你自己的了。刚刚当着那么多人,太夫人不好问,咱们也不好说,待会你去见太夫人,该说的不妨都说出来,该哭的不妨都哭出来。记住,把她当成你真正嫡亲的外祖母,务必要让她明白你的心意。今后如何,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这一回的机会了。”
  与其说真的笃信那些泥雕木塑的菩萨,还不如说太夫人是喜欢佛堂中独处的那份无人打搅的清净。此时安安心心诵念了十几遍经文出来,她才在绿萍的搀扶下坐在软榻上,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外间就有小丫头禀报说表小姐来了。她眉头一挑放下了茶盏,就看到一身缟素的张琪进了门来,径直走上前就跪在了软榻前。
  看到这幅情景,甚至不等太夫人吩咐,绿萍和白芷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一左一右守在了正房门口。几个原本侍立在廊下的小丫头见两人这般架势,连忙都退远了些。
  “你这孩子……”
  进屋的时候,张琪虽是下定了决心,可仍是心中惴惴不安。此时听到太夫人这一声轻叹,打小除了章晗的善意,再不曾有过任何亲人关怀的她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眼中的泪水竟是一下子夺眶而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抱紧了太夫人的双膝,就这么无声地哭泣了起来。太夫人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感觉到膝盖上渐渐湿湿凉凉的,忍不住又轻轻摩挲着她的头。
  “老祖宗!”张琪这才抬起头,见太夫人满脸慈祥地看着自己,哪怕知道原本该伏在这儿痛哭流涕的不是自己,她仍是惘然生出了一丝错觉来。使劲擦了擦眼泪,她这才凄然说道,“老祖宗,都是我不好!我如今没了娘,爹从小也对我不怎么亲近,自打入了京城,我就怕行错一步,生怕您什么时候讨厌了我,我就再没有立锥之地了!所以那刘嫂子说您喜欢菊花酒,我就一心想着能够做些您喜欢的东西送给您,可没想到竟然会害得晗妹妹……”
  “唉,这一次也怪不得你,哪怕没有你冒冒失失跟着那贱婢去花园,那两位贵人要强见,你也一样得靠晗儿才能躲过去。好孩子,别哭了,外祖母知道你心里的苦……”
  太夫人听张琪说出心里的不安,想起这是次女唯一的一点骨血,忍不住生出了更深的怜悯来,当即又说道,“我已经发落了她们,从今往后,再没人敢算计你。你放心,你娘的心愿,我总会替她达成……”
  “老祖宗,我想再求您一件事!”张琪突然直起了身子,就这么跪在太夫人身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娘临终前对我说过,曾经托付了娘娘和老祖宗,希望我能嫁给淄王,日后享一辈子荣华富贵。可老祖宗,我不想当王妃!”
  
  
  第三十一章
心迹(下)
  太夫人一下子愣住了。
  张琪看着太夫人那惊愕的眼神,本能地感到了几分畏怯,随即就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轻垂放在太夫人的膝盖上,娓娓说道:“老祖宗,我自幼体弱多病,也不知道请过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贴药,可一直都不见起色,娘的那番苦心我知道,无非是想着将来娘娘看在我是她外甥女的份上,总会善待我;淄王殿下为人好,总会珍视我这个表妹。可我虽然没读过太多书,却知道娘一番苦心为我,结果反要让娘娘和老祖宗为难。”
  她说着就紧紧按着太夫人的膝盖,满脸决意地说:“淄王殿下是皇子藩王,可皇子藩王这么多,将来万一有人拿出王妃的出身来说道呢?爹不过是一个正四品知府,我又是这样的身体,若是他因为这个遭了人后指摘,那时候我该如何自处?而且皇家媳妇要掌祭祀,要管家治产,我从小就没多少气力去理会这些,若一概交托于别人,万一所托非人呢?若自己勉力去管,闹出笑话又如何?”
  太夫人越听越觉得心惊。初见外孙女到现在,她只觉得人性子古怪,待人接物都说不上出色,因而一想起次女的托付,夜半时分就忍不住辗转反侧。然而,此次外孙女被人赤裸裸算计了一回,她痛定思痛,终于决定索性设法把此事彻底定下来,让别人没了指望,为此甚至给宫中顾淑妃捎了信。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外孙女居然听说过这些安排,而且心里竟已经想得这般深远。
  “瑜儿,你不用想这么多,有我在,娘娘又是你的嫡亲姨妈,这些事都会料理好。”
  “可老祖宗,就算淄王殿下一片纯孝答应了此事,可皇家子嗣何等重要,而且皇上若知道顾家为了一丁点私心,这等盘算皇子藩王,心里万一有了疙瘩呢?”
  这些都是张琪在隆福寺中和章晗反反复复商量出来的,此时既是豁出去了,自然说得斩钉截铁。见太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凝滞了,她方才面带苦涩地说道:“今次秦藩二位郡王明知道我是您的外孙女,却依旧如此胆大妄为,我心里害怕之余,也实在是担心得很。老祖宗,若是为了娘的心愿,让顾家失了圣眷,娘不会安心,我更是一辈子不安!”
  听到这里,太夫人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张琪揽进了怀里,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紧紧抱着她好一会儿,她才轻轻把人松开,好好端详了一会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她便连连点头道:“好孩子,好孩子!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够这么想。你娘真是教导有方,你周全识大体,晗儿刚烈有主意,若家里的孩子都像你们,我还有什么可操心的?起来,快起来!”
  拉着张琪在身边坐下,太夫人才颔首说道:“你既然这么直言不讳说自己的婚事,那你应当知道,你娘当初想让晗儿给你陪媵?”
  张琪默默点了点头,却是轻声说道:“娘安排得周全,可我不想她给我陪媵。晗妹妹冰雪聪明,为人又如此刚烈,倘若不是记着娘的教导之恩,她将来若知道这样的安排,那会是怎样的反应?她值得更好的,而且,我也有我的私心。”
  见太夫人满脸诧异,她面色微微一红,随即轻声说道:“愿得一良人,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两个儿子都是三妻四妾,长女贵重已极,可既是皇妃,哪怕皇后已故权摄六宫,但后宫之中多少是非?就连嫁给那等清白简单人家的次女,因为膝下无出,亦是免不了丈夫收妾纳小,因而,太夫人对于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要求,着实有些意料之外。虽想责备这想法可笑,可她想到和丈夫昔日恩爱亦容不下别人,她的眉头就渐渐舒展开了,又摇了摇头。
  “傻孩子!”
  张琪乍着胆子将打小心里那一丝愿望吐露出来,见太夫人不过是嗔了一句,顿时只觉得畅快极了,忙拉着太夫人的手低声说道:“老祖宗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只对您说过,对娘都不曾提过,晗妹妹也不知道!尤其是宋妈妈,一心想着娘的嘱咐,要她知道我这么没出息,必然不知道怎么恨铁不成钢呢!”
  “你才是主子,理会她干什么?”
  心里头盘算许久的心事一旦得解,太夫人也就没那么多患得患失的情绪,当即哂然笑了一声。可禁不住张琪软磨硬泡,她自是满口答应不对外人说,又笑着打趣道:“只是,要达成你这愿望,只怕比当王妃更难。不过,你外祖母一定擦亮眼睛,总给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当张琪从正房出来的时候,眼睛仍然微微红肿着,但脸上却洋溢着喜悦,就连廊下绿萍白芷几个丫头也都看出来了,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纳罕。而章晗见了张琪回屋,看那神采飞扬的神色,她知道事情多半是成了,忙站起身迎上前去。还不等她开口,张琪就绽放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妹妹,太夫人答应了,她答应了!”
  这一刻,章晗只觉得心头涌出一股说不出的轻松。她一下子伸手将张琪揽进怀里,两个异姓姊妹就这么彼此相拥,好一阵子之后方才携手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当章晗事无巨细问清楚了张琪在太夫人面前所说的话,她忍不住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好,能够在太夫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果然长进了!”
  “你还别说,现在我才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起头那一哭的时候,我真的什么都忘了。”张琪使劲捏紧了拳头,随即满脸惘然地说,“那一刻,我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外祖母,恨不能把肚子里积攒了这些年的委屈都倒出来。可惜我终究还是不敢……”
  “别想这么多,咱们又不是存心虚情假意,只不想当人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
  章晗这些天和太夫人常常相见相处,隐约之间也觉得这位老祖宗为人慈和公正,她和张琪尽可把人当成靠山,但若触及顾家利益,所求更多便是奢望了。即便如此,有这么一尊大佛在,她和张琪在武宁侯府的日子便要宽松得多。
  “对了晗妹妹,今天既然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今后咱们就不用时时刻刻战战兢兢了,总算能舒口气。到京城这么久,咱们除了之前去隆福寺,还没出过门呢,能不能求太夫人一回,重阳的时候去登高……”
  张琪做成了事情正高兴之际,自然是拉着章晗笑吟吟地说着这些高兴的话。然而,不提隆福寺还好,一提隆福寺,章晗陡然之间想到了赵破军曾经提起之事,脸色一下子凝固了下来。张琪并没有发觉,搬开心头一块大石头的她仍然在那憧憬着将来的日子,浑然没发觉章晗缓缓抽出了手来。
  “别一高兴就过了头,毕竟咱们如今还是寄人篱下。”章晗勉强笑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旋即就说道,“你既然说是九九重阳快到了,之前我给太夫人做的那件衣裳还得去赶赶工。你若是闲着,先去悄悄练几张字,回头我再考你的论语。”
  张琪正瞠目结舌,见章晗已经是径直往北屋去了,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走到书桌旁边,愁眉苦脸地拿起了笔,见四下无人,这才认认真真地临起了帖子。她固然不想做个才女,固然不想嫁什么世家大族,可目不识丁一手字拿不出去见人,纵使什么样的良人,也是决计看不上她的。娘当年没能体面嫁人便含恨而终,她一定要做到!
  回到北屋的章晗却并没有怎么动针线,分线穿针之后就捧着衣裳坐在那儿发呆。赵破军说得容易,让她设法离开顾家,可她身上打着深深的顾家烙印,更何况家中还有母亲弟弟在张昌邕手上,再加上张琪……她如何能轻易离开?更何况,真要是顾家有什么万一,但凡府中有人多嘴一句,哪怕避在外头,一样逃不了。
  顾夫人当年给她请的先生曾讲过诗经中的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休说赵破军只不过是赵王中护卫的一个百户,纵使是赵王本人,倘若皇帝要对顾家如何,身为皇子莫非还能伸手援救不成?
  恍惚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一针没一针心不在焉地做着针线。幸好从前顾夫人在这上头对她要求极其严苛,稍有针脚不整齐便是重做,如今本能既在,飞针走线之间倒不曾出过差错。就在她一面缝制衣裳,一面心中思量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姑娘,绿萍姐姐来了。”
  章晗闻言一愣,慌忙丢下手中的针线活站起身来,下一刻,绿萍就打起帘子进了屋。她笑吟吟屈膝行过礼,随即就上前说道:“太夫人让我来知会表小姐和您一声,明日是六安侯府四爷生日,请了不少客人,太夫人让表小姐和您都预备预备,到时候一块去。”
  此时此刻,章晗只觉得心头剧震,随即立刻若无其事地笑道:“除了姐姐和我,可还有别人?”
  “大夫人身上不好,大小姐二小姐都不去。二夫人要主持家务,所以除了表小姐和晗姑娘,就三小姐跟着去。”
  
  
  第三十二章
世交
  六安侯府位于户部街和火瓦巷交界,距离中城兵马司和上元县衙都不远。已故六安侯王元随着当今皇帝东征西讨,登基之后又屡次从大军北征为先锋,因而当年第一次北征回朝时就获封六安侯,更赐下了这座六安侯府。
  这位侯爷生性豪爽,最喜饮酒,对于约束部属上头却总有些不甚得力,几次为御史弹劾,皇帝都优容不问,故世的时候追封许国公。如今袭爵的乃是六安侯长子王成,他和顾振几乎是先后没的父亲,奉旨袭爵也是在一块儿,只他年纪略大一岁,父丧前已经娶妻,虽无子女,膝下还有三个弟弟。今次过生日的乃是最小的一个王广,仅仅四岁,王元去世的时候他还只有一岁多。现如今丧期一过,王成为了宽慰母亲,不免大操大办了一回。
  前头王成亲自接着男客,后头六安侯夫人吕氏便在二门迎接一众诰命女眷。太夫人带着顾钰和张琪章晗一下马车,眼尖的她立时瞧见了,自是笑吟吟迎接了上来,屈膝行过礼后就笑道:“还以为必然是武宁侯夫人来,谁知道竟是把太夫人您给惊动了。若是您早早让人通个信来,就是娘也必定要在这儿迎接您的。”
  “就怕你们一家俗礼多,我这才悄悄地过来,惊动她干什么?”见吕氏要打发人去知会六安侯太夫人,太夫人连忙摆了摆手,又沉下脸道,“听说你娘如今消瘦得厉害,我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不要这么多礼数。”
  见顾钰带着张琪章晗一块上前行礼,吕氏慌忙一个个搀扶了起来,又拉着张琪和章晗瞧看不止,太夫人又笑道:“钰儿你认识,她们俩你没见过,一个是我外孙女,一个是我干外孙女。论理她们身上有孝,不该带她们来见客,但想着你娘女儿一个个远嫁,身边四个都是儿子,未免不会开解人,我索性带了她们来,也给你娘解解闷。我可说好了,别家人可是不让她们见的。”
  “好好好,太夫人您说一不二,我都记下了还不成吗?”
  六安侯夫人吕氏也是个做事爽利的人,当即让两个妈妈在这儿先顶一顶,自己亲自在前头领路,又免不了笑着向张琪和章晗东拉西扯地问了好些话。待转过夹道来到一处穿堂外头,她打发了一个妈妈先去禀报,随即就说道:“也幸亏您惦记我娘,这两年人精神差了好些,别人来都不耐烦走动,有您宽慰两句,兴许真能排解排解。”
  一行人到了正房外头,早有丫头高高挑起门帘在那儿等着。吕氏亲自领了太夫人进门,见是一个丫头搀扶着自己的婆婆迎出来,她就笑道:“娘,可不怪我,是太夫人硬是亲自来看您,又不让我尽早通报一声。”
  “这怎么过意得去。”
  太夫人知道此前给丈夫服丧期间,六安侯太夫人几乎足不出户,虽说两家交情匪浅,可她是长辈,没有名头登门总是于理不合。此时此刻,见六安侯太夫人崔氏鬓发黯然无光,比起两年前何止苍老了十岁,她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出口说道:“怎得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婶子!”
  六安侯王元当初和威宁侯武宁侯兄弟平辈论交,因为年长,常常被顾家两兄弟称呼一声大哥,一来二去,崔氏常常上两家侯府,也就随着王元叫太夫人婶子。此时此刻见太夫人看着自己那震惊的脸,她忍不住死死攥着太夫人的手,眼泪又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
  自己丧子之后不多久,崔氏便丧了夫,太夫人那会儿心中难过,自然不愿意伤心人遇伤心人。然而,她终究经历的风雨多些,从前也经历过丧夫之痛,渐渐也就熬过来了。这会儿她见崔氏伤感,忙笑着说道:“看你,都是四个儿子的娘了,还是从前那样子,没见你媳妇还在这么?今天是你家小四过生日,快别伤心了!除了钰儿,我还带了两个你没见过的孩子来,钰儿,瑜儿,晗儿,都来见过六安侯太夫人!”
  崔氏微微一愣,见顾钰带着两个面目陌生的少女上来给自己见礼,两人都是通身素色,她想起之前传来的消息,顿时恍然大悟。想起太夫人先丧夫,又连着没了长子和次女,却比自己瞧着还豁达些,她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惭愧,随即便上前去扶了人起来。见过多回的顾钰不过是笑问了两句,却拉着张琪和章晗左看右看,尤其是亭亭玉立如同出水芙蓉的章晗,更是让她赞不绝口,得知是顾夫人教导多年的干女儿,她方才诧异了起来。
  瞧着两人言行举止,那个亲生女儿竟完全被这个干女儿比下去了!
  吕氏见婆婆不似从前那样无精打采,心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大气。陪着太夫人和崔氏进了屋子,她又笑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最后便因外头连番客人前来,告退了出去。见她一走,太夫人就语重心长地对崔氏说道:“亏得有你这媳妇里里外外主持,否则你如此倦怠,被人看见知道的说你哀毁过度,不知道的却得背后编排你儿子媳妇不孝!须知你家里还有三个儿子尚未婚配,你这个当娘的就是为了儿子,也得打起了精神来!你若有什么万一,难道想让你那小儿子依附长兄长嫂过活?就算他们再好,日久天长总不如你这个母亲!”
  崔氏自从成了未亡人,便再不见客,娘家人离着远也不可能劝她,如今听到太夫人这番训诫,她想到这两年伤心之余,竟是连从襁褓中渐渐长大的小儿子都有些忽略了,不禁更是心中不安,叫了一声婶子之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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