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校对)第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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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笑话
  除了年轻姑娘家,家里带过孩子的妈妈且不说,就是太夫人和王夫人,哪个不是生育多回的,因而,不知道的只以为王夫人这是打趣,而那些心思细腻的人,却免不了心中思量。
  章晗见嘉兴公主果然笑吟吟地将孩子抱到了跟前,她仿佛根本不知道别人那些小心思似的,坦然伸手接了过来。发现襁褓中的孩子越哭越伤心,她熟练地抱着走了几步,嘴里便哼起了家乡的童谣来。她今天不施粉黛,早起要了一杯热羊乳,小心翼翼地洒了几滴在前襟的内衬上。果然,小家伙起初还哭得响亮,渐渐声音就轻了下来,到最后终于止了哭声,眼睛却还水盈盈地看着她。这时候,屋子里顿时传来了各种笑声。
  “晗妹妹这本事真是难得,要是我,只怕抱着孩子先就慌了!”
  “大姐你说笑了吧,那么沉甸甸的大胖小子,你真能担保你抱得动?”
  “别说咱们,只怕就是刚刚那乳娘,也未必能有晗妹妹强!”
  顾家姊妹三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夸了上来,章晗却没理会,见孩子不哭了,她便笑着将孩子抱到了嘉兴公主跟前。嘉兴公主高兴得什么似的,低头在孩子面颊上亲了一口就眉开眼笑地看着章晗说道:“好妹妹,就是我亲妹妹也不及你,你真是我的救星!”
  章晗谦逊了两句,等太夫人又从嘉兴公主手中把孩子接了过去,一口一个珍哥喜爱得什么似的,她便悄悄退到旁边。这时候,王夫人旁边的赵妈妈凑趣地站到太夫人身边,满脸堆笑地说道:“太夫人,这珍哥真是个有福的孩子,他是咱们顾家的长孙,又才生下来没几日便由皇上亲自赐名。这个珍字实在是好,如珍似宝,接下来也不知道要带来多少弟弟妹妹。”
  太夫人听着心中感慨,见嘉兴公主过来接了孩子,她便满脸亲切地说:“是顾家的福气,但更是公主的心感动了老天爷。公主如今虽说精神渐好,可也该记得太医的嘱咐,万万不可因为年轻就掉以轻心,这身体还得好好调养。否则你母妃日后必然要怪咱们家没把你照顾好,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
  “老祖宗!”嘉兴公主面带娇嗔地叫了一声,正要再说话,一旁一直寸步不离的一位妈妈便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即开口说道,“公主之前不是还说,有件事求老祖宗?”
  嘉兴公主闻言一愣,见太夫人诧异地看着她,她犹犹豫豫好一阵子,这才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老祖宗,您也知道,珍哥来得艰难……”
  她说了半截就有些卡了壳,竟仿佛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说。她这么一停顿,顿时有人笑了一声:“可是大嫂想从老祖宗身边讨几个稳妥的人去服侍大哥?”
  见屋子里人都看着自己,顾拂便得意地笑道:“大哥性子温润,大嫂您又是最和气的,若是要了那些寻常丫头,没来由辱没了公主府。要我说,珍哥既是和晗妹妹投缘,不若就要了她吧!你刚刚不是还说亲妹妹也不及她么?若是要了她过去,那就是真正的姐妹了!”
  顾拂说得又像戏谑,又像当真,屋子里一时一片寂静。这时候,章晗便冲着张琪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上前两步,仿佛没听见顾拂那些话似的,当着太夫人的面跪了下去:“老祖宗,我也有一件事求您。我昨夜梦到了娘,娘责怪我到了侯府就忘了她,今早我就和晗妹妹说起此事。妹妹说,娘的七七就快到了,咱们既是在侯府,不如到京城的寺庙或道观给她做一场法事,也算是尽了孝心,请老祖宗恩准。”
  太夫人闻言遽然色变。她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顾拂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旋即就伸出双手去把张琪扶了起来,旋即又看着章晗点了点头道:“好孩子,多亏你们一直记得日子。这事情我当然答应,明日我就让吩咐去和隆福寺主持定好,做一场七日的法事。”
  说到这里,太夫人便扫了一眼身前从媳妇到孙女孙媳,还有一应仆妇在内的所有人,沉声说道:“我统共就瑜儿这么一个嫡亲外孙女,如今养在身前,便和嫡亲的孙女一样的。至于晗儿,我也只当是外孙女一样看待,就算是客人,也不容有人说出这种混账话来!”
  此话一出,顾拂固然是花容失色,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就连其他人也都只有齐声应是的份。只有嘉兴公主在发了好一阵子愣之后,突然一跺脚说道:“二妹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老太太的身边人来伺候驸马了!我是对身边人提过我想向老太太讨人,可我是想向老太太讨几个擅长照拂孩子的妈妈!当年母妃给我的那几个妈妈一个病故,一个身上不好,还有一个只知道倚老卖老,我统共就只剩刘妈妈一个了!母妃给我伺候月子的两位妈妈一回去,我身边就没了人!”
  说完这话,她仿佛没看见屋子里某些人的难看脸色,径直把孩子塞给身旁的刘妈妈,随即就走到章晗身前,突然拉着她的手转了一圈左看右看,然后才把人拉到了太夫人身边:“也不知道二妹是哪里听来的混账话,我怀胎十月,驸马碰都没碰家里那些丫头,难不成我现在都生了珍哥,他反倒生出了二心?像晗妹妹这样又漂亮又聪明又能干的,就是许了我那些皇兄皇弟都绰绰有余,二妹倒是想得出来让她给人做小,换成你给人做小试试?”
  太夫人从前进宫极多,在顾淑妃宫中常常遇见来此闲坐的惠妃。因是同姓,惠妃又性子谦和,膝下儿女又多,那时候说笑之时也提起过儿女婚事,所以最后顾镇娶了性子活泼又极孝顺的嘉兴公主,她自然满意十分。刚刚恼过之后,听嘉兴公主突然这么说,她一愣之下便愈发恼怒,盯着顾拂的目光几乎是如同刀子一般。
  居然把手伸到公主身边去了,简直是胆大包天!
  章晗起头和张琪商量好了这一招,便是为了勾起太夫人思女之情。然而,这一茬算成功了,让她万万没料到的是,嘉兴公主竟然丝毫没有这意思,反而是别人打错了算盘。见一直侍立在张琪那张椅子后头的宋妈妈面色极其不自然,王夫人倒是丝毫没有半分勉强的笑着,顾钰满脸错愕,顾抒正在嗤笑,至于那刚刚出尽洋相的顾拂,则是狼狈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痛快,见嘉兴公主看了过来,她就抿嘴笑了笑。
  “二姐姐不过一时戏言,公主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我家中父母兄弟俱全,总没有因为别人一句戏言,就轻易定下给了谁的道理!”
  “哦,晗妹妹你家人口倒是不少啊!”嘉兴公主眼睛一亮,随即便笑吟吟地说道,“我也是呢,我除了父皇母妃,一母同胞的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不过要算上其他母妃和兄弟姐妹来,那就一时半会数都数不完了。”
  “说起来,妹妹的一双兄弟,我都从来还没见过。”张琪想到章晗被嫡母留在身边不得和亲人团聚,便顺着嘉兴公主的口气说道,“听说妹妹的父兄都在二舅舅军中,母亲则是在家里带着弟弟。也不知道这一次倘若二舅舅得胜回朝,她能不能见上父兄一面。”
  闻听此言,嘉兴公主立时笑着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求求老祖宗不就完了?”她说完就去拉太夫人的手,满脸娇憨地说道,“老祖宗,您最是菩萨心肠了,成全成全晗妹妹这一片思亲之心可好?”
  太夫人见张琪说得坦然,嘉兴公主附和得自然,想起从前顾夫人信上流露出的那些盘算,她忍不住暗自叹了一口气,暗道女儿事事只想着挟制于人,实在是落了下乘。
  “老二才打了个胜仗,说是就快得胜回朝了。也不知道晗儿父兄是何军职,若能跟着一道还朝,那自然是一定能见的。若是这次不能,我和老二去说,让他想想法子。”
  这是章晗上京以来最惊喜的一瞬间。尽管尚不能确定太夫人这承诺将来是否能履行,可此时此刻,她仍是真心实意地屈膝行下礼去:“多谢太夫人成全!”
  
  
  第二十二章
野望
  一条威武街上两家侯府并立,东边的威宁侯府由于当年顾长兴封爵在前,因而自是最先营造府邸,占去了威武街上一多半的地盘。顾长兴生性豪气,用兵直来直去,营造府邸自然也是如此。那些江南最常用的重楼叠院亭台楼阁全数不用,整整齐齐三路四进格局。
  三间五架金漆兽面锡环门楼上是当今皇帝的御笔,威宁侯府四个字虽说不得是头一等书法,可胜在龙飞凤舞煞是气势,再加上那一方皇帝御宝,自然非同小可。从正门进去,七间七架的前厅金戈堂乃是寻常会客的地方,因来往的都是些武将,这名字自然对那些人脾胃。中堂名曰孝亲堂,一样是皇帝亲笔所提,两边的楹联字迹却是簇新的。
  那楹联原本是写着“武陵世泽,文献家声”,但因是韩国公所题,如今韩国公身死族灭,顾家自然索性把楹联撤了下来。如今朝中多事,请人来写固然容易,但太夫人生怕那下笔的人又卷入什么事端,索性因着孝亲堂三个字,自己亲自想了一副对联挂上,却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谨让”。这儒家的信条挂在武将的家里看似别扭,却藏着她一片慈心。
  然而,如今这威宁侯府老侯爷顾长兴去世,追封陕国公,谥号宣武,换了年轻的顾振当家,却把这些信条丢在了脑后。若胡夫人身体康健也就罢了,偏偏这位正房夫人的身体自从顾长兴去世后就每况愈下,下人们都私底下议论,道是不过拖时间罢了。既然如此,太夫人动怒下令管束顾振也罢,胡夫人发话也罢,大小姐顾抒发脾气也罢,下头大多都是阳奉阴违,往李姨娘和顾振顾拂兄妹面前奉承的反而无数。
  这朝廷的封赠素来有规矩。嫡母在不封生母,生母未封不封其妻,照胡夫人这状况,李姨娘不出数年便会封夫人,而顾抒即便得太夫人宠爱,也是要出嫁的,到了那时候,这威宁侯府会是谁的天下?于是,别说顾振只是好色如命,纵使再有其他的缺点,别人也都不计较了。现如今顾振出了孝期,索性把几个丫头正式开脸纳在房里,四个人一个比一个花枝招展,院子里时常闹得不可开交,他也只看热闹从不去管。
  然而这天,他从武宁侯府回来,一到自己位于西路的会芳阁里,一个颇得宠爱的通房大丫头哭哭啼啼跑上来央他做主,他却恼火地把人踢了一跟头,随即厉声喝道:“滚,以后再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来烦我,我就把你撵出去!”
  顾振这一发火,那几个原待也要上来献殷勤的通房顿时噤若寒蝉。而他恶狠狠瞪了她们一眼,突然拔腿就往后头生母那儿去了。一见缀锦斋正房,他就听到一阵嘤嘤哭声,立时气恼地径直闯进了东次间,见顾拂趴在李姨娘身上只是哭,他当即呵斥道:“哭,你就知道哭!在公主面前居然敢胡说八道,活该挨这么一顿训斥!”
  “娘,你听听,你听听!”顾拂原本就是急躁性子,一听到这话立时越发泣不成声,抬头看着李姨娘就嚷嚷道,“大嫂当众给我这么下不来台,哥哥还不帮我!”
  “三郎,你妹妹都委屈成这样子了,你少说两句!”
  李姨娘小门小户,可跟着顾长兴年数最长,又因为胡夫人先后有了长子长女顾不得她,所以儿子女儿都是在她身前长大的,故而两人在人后都不以姨娘相称。此时此刻,她嗔怒地瞪了顾振一眼,这才轻轻拍着顾拂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两句排揎么!公主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说什么,过后就忘了,赶明儿做几件事讨她欢心也就行了。至于那两个丫头,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外姓人,哪里比得上你是威宁侯的嫡亲妹子?这消息既然错了,娘回头一定狠狠责罚那几个没用的家伙,给你好好出一口气!”
  顾振听着听着立时变了脸色:“好啊,我想她怎么会胡说八道,敢情是娘你给她打听的消息!你们两个指望着当王妃,想其他法子我不管,可盯着那两姊妹算怎么回事?就算老祖宗有那意思,咱们这里还有个大姐,那边府里还有个三妹,这两个大敌你们倒放着不理会!”
  “哪里不理会,大丫头还比淄王大一岁,这朝廷给诸王选妃,从前就没有女比男大的道理,从这个来说,她就不如你妹妹!”如今是人后,李姨娘对顾抒没有半点客气,随即又冷笑道,“至于三丫头,就因为她大哥是驸马,这王妃反而不能全都落在她身上。否则同是顾家,好事全都让武宁侯府占了,说出去就连她母亲的贤惠都成了假的!”
  “这不就成了,瑜妹妹那娇弱身子,就是嫁过去也不能给淄王开枝散叶,谁会给皇子亲王选这么个王妃!”
  “谁说不能,我从那个宋妈妈口里打听到,听说那章晗便是小姑姑选给张瑜陪媵的!”顾拂一下子直起了腰,声色俱厉地说,“老祖宗念着小姑姑,难保就犯了什么失心疯,所以不趁此机会折了她一条臂膀,难道还让她们楚楚可怜地讨老祖宗欢心?”
  “陪媵?陪媵……”
  顾振眉头一皱,念叨了几句,顿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李姨娘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莫非你有什么主意?”
  顾振就仿佛没听见这话似的,竟是喃喃自语道:“这么说,只要娶了那个病丫头,便能买一赠一,附带那么一个绝色?怪不得……怪不得小姑姑有这等把握……”
  向来瞧不起哥哥不干正事,顾拂此时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大怒,坐直了身子后就使劲踢了他一脚,这才冲着李姨娘道:“娘,你看看他,肯定是被那个章晗迷得昏了头!前次她和张瑜一块进宫,也不知道花言巧语对娘娘说了什么,竟是得了那样的赏赐回来,还让老祖宗赞不绝口,现如今大哥又这个样子,我看她就是个祸害!”
  “我又怎么了,总比你偷鸡不成蚀把米强!”
  顾振没好气地斜睨了顾拂一眼,这才冲着开口要劝的李姨娘道:“这样,她们不是明日就要去隆福寺做法事么?西府必定要挑几个人跟着她们,娘你想点办法,安插一个自己人进去。回头我用点小伎俩,管教小姑姑那点小算盘落空。”
  “你真有办法?”
  李姨娘很难相信素来浪荡公子哥似的顾振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见其有些不耐烦了,她方才连连点头道:“好,好,我就依你,你可得动作快些,西路淡泊居那位可是不知道能熬多久。要真是她再出什么岔子,不但你妹妹,就连你也得再守孝三年,这可就什么都耽误了!”
  “知道了知道了!”
  顾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随即径直转身出了屋子。等到他一走,顾拂忍不住抓着李姨娘的手说:“娘,你说哥哥真有办法?”
  “死马当做活马医,先让他去试试。”李姨娘说着就捋了捋顾拂的头发,随即笑吟吟地说,“亏我生下你们兄妹两个就是日日夜夜拜菩萨,总算菩萨保佑,让你哥哥袭了爵,若是你他日成了王妃,我就真的是熬出头,什么心事都没了!”
  “娘,菩萨会让咱们心想事成的!”
  顾振出了缀锦斋,却没有立刻回自己的会芳阁,而是在侯府中转起了圈子。想到最初见面的时候,章晗那亭亭玉立不卑不亢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心里痒痒,所以才会在太夫人面前说出让人住到威宁侯府里来,谁知道老祖宗竟是直接把人留在了自己的宁安阁,他连请安问好的时候都见不着,更不要说一亲芳泽了。如今既然知道她会是张瑜的陪媵……
  老娘和妹妹都是尽挑着细枝末节,章晗算什么,只要让张瑜当不成王妃,那不就完了?而且,他也不是没在外头交接过人,二叔武宁侯顾长风看似威风八面,此次又打了胜仗,可实际上早就犯了圣忌,将来执掌顾家牛耳的人,只会是他!
  
  
  第二十三章
收伏
  隆福寺和护国寺一东一西,乃是京城最负盛名的两座大寺。因名及义,这隆福寺有祈福求福祉的意思,平日里香火极其鼎盛。太夫人此前想着把法事设在这里,就是因为护国寺来往的官眷太多,迎来送往对于张琪和章晗姊妹两个来说太麻烦。
  大媳妇胡夫人病得七死八活,二媳妇王夫人要当家,晚辈孙媳妇里头长孙媳是嘉兴公主,她便索性把身边的楚妈妈差了过去帮衬张罗,又从家里调了好些精干仆妇去维持看守,包下了隆福寺中一处洁净的精舍。一连头三日的法事做下来,却是一点纰漏都没有出。
  章晗和张琪按照规矩行止作息,除却前头拜佛,一步也不曾出精舍,而四个丫头都是难得出门,又是头一回到京城来,而宋妈妈正巧“身体不好”不能跟来,没人约束她们,这隆福寺前头的隆福寺街又是热闹的集市,就连樱草和凝香也动了到外头看看热闹的心思。
  知道这事情不能一概禁绝,章晗索性就把四人分成了两拨,让她们趁着午后出去逛逛。此次做法事,宋妈妈预先备了钱给她和张琪,怕芳草这些个未婚姑娘出去不好看,她少不得打赏了几个仆妇一些,每次都是两个仆妇跟出去,自然保得安全无虞,因而对楚妈妈提过之后,楚妈妈拎着几人一一告诫了一番,也就再无别话。
  这天午后突然下起了雨来,张琪站在窗前,不由得皱眉说道:“樱草和芳草那两个丫头都是兴高采烈穿了新衣新裙出去,这下可怎么回来?”
  章晗坐在窗前椅子上一面做着针线,一面漫不经心地答道:“没事,还有那两位嫂子跟着呢,再说南边的雨来得快去得快,兴许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嚷嚷。须臾,就只见两个丫头头上顶着一块油毡布,一前一后冲了进来。一进屋子,樱草就撂下那油毡布拍打着身上的雨珠,随即满脸懊恼地来见过张琪和章晗,随即拉着凝香去给自己找换洗衣裳了。张琪看不惯这两个宋妈妈塞给自己的丫头,索性叫了碧茵到里间分线。而芳草却没理会湿了大半截的裤脚,还有前襟后背那打湿的衣衫,快步走到了章晗身前。
  “姑娘,我今天在隆福寺后门遇到一个人,是个高高大大十八九岁身材挺拔的年轻人,穿得朴素,向那些摊贩打听这些天都有谁家在这儿做法事。我觉得奇怪,这些天不是就咱们家在做法事么?我本想撺掇了杜嫂子去问他,后来觉得不妥,中途就从集市上瞅了个空子回来,见他仍还在附近转悠,我就上前去问了他的来历。他说是军中百户,听说旧邻在这儿做法事,所以来这儿打听。我追问是他的什么旧邻,又吓唬他说若胡说八道就去告诉了主子告他窥伺官眷扭他去见官,他说是归德府人,现在是军中百户,叫什么赵破军,表字果毅。”
  赵破军,表字果毅!
  听到这最后七个字,章晗一个失神,手底的针险些扎破了手指。尽管须臾就镇定了心神继续有一针没一针地继续缝衣裳,但她心里却翻腾开了。这世上自然有的是同名同姓的人,也有的是相同表字的人,可两桩巧合都碰在一块,那可能性却微乎其微。
  那时候她才到张家不久,跟着顾夫人读了几本书认了几个字,过年回家遇着邻居赵家老爹的小儿子赵幺儿,他便死皮赖脸地央她给他取个威风的大名。记得她没好气地把北斗第七星破军拿了出来,谁知道他当即拍胸脯说自己从今往后就叫赵破军了,后来还在满街上炫耀这大名。等到第二年她再回家,他又涎着脸登门要表字,浑然不知十二三岁的人根本就还不到要取表字的年纪,她随口取了果毅二字,却教训他不许再把表字往外说。再然后……他就和他的父亲兄长一样去从了军,多年一丝一毫的消息也没有,久到她几乎忘了这么一段过往。
  就算是之前太夫人说的那些话,让有些人想着从她的家人下手,也不可能打听到当年邻舍身上!想到这里,章晗恍然醒悟,见芳草诧异地盯着自己直看,她便用手捶了捶肩膀,丢下手里的活计说道:“腰酸背痛的,我到床上去眯一会儿!”
  然而,尽管暂且寻了这样的借口,她却半点难以安心。又是想起赵破军是和父兄同在一卫之中服役,又是琢磨他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又是忆到从前在顾夫人那儿,一年到头顶多只能接到一次父兄的消息——她也是跟着顾夫人方才得以读书认字,父兄一个大字都不认得,信都是托人代写,根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思来想去,面对着里头板壁的她陡然之间翻了个身,却发现换了衣裳的芳草正安安静静坐在床前的小桌旁,认认真真描着几个花样子。
  “芳草!”
  芳草连忙放下那些花样子,低声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一听章晗问起这个,芳草顿时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声音酸涩地说道:“回禀姑娘,我家里还有爹娘和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一路上都只顾着到了侯府该如何应对,再加上宋妈妈常常盯着,章晗竟没顾得上问两个丫头这些。此时听到芳草这么说,她不禁怔住了:“这么说,竟然和我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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