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8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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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明一代,坤宁宫素来是皇后中宫。除却千秋节受命妇朝贺之外,平时每日还会接受妃嫔问安。然而,弘治一朝天子素来简朴,千秋节往往免朝贺,而后宫中嫔妃一个都没有,坤宁宫自然少了那些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然而,这里却并不冷清,由于张皇后独占圣眷,大太监们有事没事都爱到这儿奉承一二,透透消息说说人情,再来顺便巴结皇后身边的女官。
张皇后既不用费尽心思斗嫔妃,也不用假情假意照看庶子庶女,日子自然过得无比舒心。三十出头的她保养极好,面色宛然少女一般红润光泽,稍有小病小痛,那便是震动宫闱的大事,从皇帝到太医院恨不得围着她转。这一日因为天气渐凉稍稍有些咳嗽,太医院院使院判就亲自陪侍在坤宁宫西暖阁,看着御医请脉开方子,末了又双双拿着那药方反反复复斟酌,最后才道了个可字。
等到这些太医院的人都诚惶诚恐退了下去,张皇后方才不耐烦地命人挂上床上的帐子,用手支撑着坐起身来,没好气地冲着身边一个女官嗔道:“就是咳了两声,偏你们多事,非得劳神去请什么太医,回头皇上一来必然又是唠唠叨叨一通问!”
“娘娘,皇上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要是在面前咳嗽一声,奴婢等人不禀报又不去请太医,回头都是咱们的罪过,您就好歹安养安养吧!”
“再养下去我就不会动了!”
话虽这么说,但几个女官在旁边花言巧语劝着,张皇后也不得不依言躺着,想到之前弘治皇帝大动干戈亲自审案,又将乾清宫答应刘山定了凌迟,甚至把一应内侍都撵了去观刑,她脸上不禁渐渐露出了笑容。心里正妥帖的时候,她就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才支起胳膊肘稍微探出身子,她就看见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冲了进来。
“母后,母后!”
看到是儿子,张皇后那刚刚生出的一丝愠怒就立时抛到九霄云外了,连忙坐直了身子笑道:“今天这么早文华殿讲学就完了?”
“是,儿臣听说母后病了,就对李先生讨了个情,李先生少讲了两页书!”能够这么早找了借口从文华殿溜回来,朱厚照心里自然异常得意,但脸上还是老老实实的,极其关切地问道,“母后的病怎样了?”
“就是咳嗽几声,偏生她们多事,竟去你那儿多嘴!”张皇后口中这么说,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儿子长这么大,平时别说自己有个头疼脑热,就是大病的那会儿也不曾如此着急,此番案子真是因祸得福!
“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朱厚照抓着张皇后的手如释重负地摇了两下,紧跟着就在床前踏板上跪了下来,竟是哭丧着脸说,“母后如果没事,那就请为儿臣做主!”
“啊?”张皇后倏然怒容满面,“怎么,是谁给了你气受?快说,甭管是内阁哪位先生还是那些部院的老头儿,你说出来母后给你一体做主!”
“是徐勋,今儿个有御史弹劾徐勋,说是儿臣上次逃学是他挑唆的!母后明鉴,要不是他跟着儿臣一块去,怎么能从长公主府把那郑旺揪出来,怎么能把刘山那狗才抓出来……更何况,何况……”朱厚照稍一迟疑,突然扭过头狠狠一瞪,见几个女官全都溜走了,他这才讷讷说道,“儿臣从前被流言所苦,也是他对儿臣说看父母之心,看小时候就最准了……”
门外的刘瑾虽是做眼观鼻鼻观心之状,但耳朵一直在竖着听里头的动静。听朱厚照对张皇后絮絮叨叨说着那些话,他心里舒了一口气,暗想不枉自个好容易打探的消息,又添油加醋地在太子面前一说,这顺水人情真是送得极妙。
他刘瑾在东宫虽有几个狐朋狗友,但在宫外却是两眼一抹黑没几个认识的人,这位兴安伯世子一定得把握住!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83章
奸佞小人,决不能容!
日落时分,从长安左右门两侧的各大衙门回家的无数官员们,素来是京城一道风景线。在这几座衙门里供职的官员之多,品级之复杂,衣着之凌乱,年龄之老幼,代步工具之大相径庭,全都是没见识过的人所不能明白的。就好比位尊如尚书,兴许官服朴素,七老八十只用一辆老牛拉破车;而位卑如主事,家中豪富衣衫鲜亮,两人小轿上头亦要用各种装饰。而这一路上,让道抑或争道,总是每一天都无法避免的。
随着天色完全黑暗下来,路上的行人不是更少,而是更多了起来。毕竟,弘治一朝,部院官员鲜有真正申正散衙的,多半都会料理完事务才回家。然而,这会儿那些或寒酸或豪奢的车轿行人,全都在路旁礼让从长安右门那边驶出来的一辆马车,原因很简单,车内坐着的人是太子太保兼户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李东阳。只礼让之余,也有三三两两靠两条腿代步的低品文官在那交头接耳。
“折子都送上去两三天了,也不知道内阁对那几份奏折是个什么态度!”
“是啊,听说太子殿下逃文华殿讲课的那天,是李阁老讲《礼记》。”
外头人在议论什么,车内的李东阳自然不知道。内阁大学士回家休沐,按例是不能把奏折带出来,他当然不会破例,更何况那几份御史精心修饰慷慨激昂的奏折,在司礼监太监按照轻重缓急审阅送到御前御览之前,根本就还没有被发到内阁,他到哪里去看?只没看到不代表没听到,他素来是留心朝堂官场动静的人,这一来不免对皇帝的态度忧心忡忡。
弘治皇帝确实是从善如流的人,但也不是没有在有些事情上犯过执拗。比如说张家兄弟横行无忌,前前后后也不知道有多少御史上书弹劾,可几乎统统留中,皇帝甚至还让光禄寺替张鹤龄摆酒向言官赔罪,最后实在看不过去了竟是亲自出马教训,至于训诫的言辞如何,竟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如今这徐勋尽管不比张氏兄弟,但太子既然喜欢,要动也同样不容易。更何况,风闻奏事无凭无据的,哪位天子会喜欢把太子捎带进去的那些御史?
“老爷,马尚书的车在前头,似乎在等咱们。”
一听车夫的这话,李东阳略一沉吟,立时吩咐把车子驶过去。待到车一停,他挑起窗帘一看,就只见对面的车厢中,白发苍苍的马文升亦是一手拨着厚厚的棉帘子看了过来。四目对视之间,马文升就开口说道:“李阁老,太子前些时日在文华殿讲学时半途而退的事情,前几天朝会前后几个言官议论得沸沸扬扬。老夫仔细打听过之后,也忍不住上书建言了。”
见李东阳面色震惊,马文升踌躇片刻,就叹了一口气:“老夫至今还记得,弘治十一年三月初六,老夫于文华殿与太子讲学,时隔五年之后的弘治十五年四月,这才再次在文华殿为太子讲学。除此之外,只是正旦,冬至及每月朔望日,于文华殿朝参。现如今这几个月,面见睿颜的机会虽然多了,但每次不过小半日,太子的窗课本子几乎都见不着,老夫实在是担心得很。兴安伯袭爵已经是既成事实,老夫不想多说什么,但挑唆太子逃课,那却是老夫万万不能容忍的!”
除了平日公事往来,大明朝最顶尖的那些内阁大学士和部院大佬,等闲并不轻易往来。毕竟,到了他们这阶层,走动太勤落在皇帝眼里,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李东阳虽还敬重马文升为人,但对于此老倚老卖老亦是头疼得很,两人私交却只泛泛。这时候听马文升说完这番话,他忍不住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约斋兄,事情未必真如外界流传的那样,你又何苦和那些言官掺和!”
马文升年老耳背,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根本没听清楚李东阳的话,还是有意装作没听见,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老夫一把老骨头,几次三番上书致仕,早就不该在吏部尚书这位子上再占着了,但实在是有些话不说不甘心。李阁老应该比老夫更清楚,太子殿下现如今能写的大字统共几何。老夫只是怕宫中已经有那些投其所好的阉宦,若是外头还有奸佞小人勾搭着太子学坏,这就不可收拾了,老夫决不能容!就算万一老夫所言有差,但只要皇上心里记下了,至少也可防微杜渐,也算是老夫临回乡之前,也为朝廷分忧了。”
见马文升面上那一条一条深深的皱纹,李东阳思来想去,有心想再劝说两句,可见老头儿那白眉白须偏生又倔强十分的样子,最终还是按下了,只点点头道:“也罢,我知道了。”
李东阳的声音并不大,再加上大街上往来行人不少,耳背的马文升不禁盯着李东阳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差不多琢磨透了那口型,他大约明白了这位阁老是什么意思,当即微微颔首就告了辞,又放下了窗帘。
李东阳看着那辆简朴得完全不像一品大员的马车远去,这才放下手对车夫吩咐了一声起行。他也不是第一次对这位吏部尚书生出深深的无奈了,可这一次无奈过后却第一次想着,要是这倔强老头不在的话,那么该用谁来替代?
说起来,至少最油滑的焦芳这当口绝对不会趟这浑水!
等马车拐进李阁老胡同,李东阳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丢到了脑后,下车的时候,脸上一如既往丝毫没带出来先前的郁气。迎上前来的管家小心翼翼搀扶了他下车,这才说道:“老爷,今儿个有两拨客人在里头等您。一位是兵部尚书刘大人,另一位是礼部侍郎王大人和兵部武选司主事小王大人。”
刘大夏,还有王华王守仁!
李东阳立时明白了这两拨客人的身份,眉头微微一蹙就问道:“是同时来的,还是先后来的?”
“是王大人和小王大人先来,刘大人后来。王大人和小王大人在小花厅,刘大人在书房。小的没让刘大人知道前头还有客人。”
“很好。”
李东阳赞赏地冲着管家点了点头,吩咐他进去传话给朱夫人和李兆蕃,道是不用等他一块吃饭,这才整了整衣衫前去了书房。他和刘大夏当年同为翰林院庶吉士,籍贯又都是湖南,尽管他是地地道道在京城长大的,但别人却不免把他们当成是同乡。再加上如今各在阁部,这交情却没丢。只刘大夏鲜少登门来找他,今天着实来得蹊跷。
难道和马文升一个意思?大有可能,要说固执,刘大夏可是不让马文升!
于是,推门进书房的时候,李东阳的脸上满是温煦的笑容:“东山兄,今日怎有空到我这儿做客?”
“做什么客,我都快给那个王守仁气死了!”
刘大夏气咻咻地站起身对李东阳拱了拱手,两人分宾主坐下,书童立时用丹漆小茶盘又换了茶送上。等人退下之后,他就直截了当地说,“他是武选司主事,不是职方司主事,成日里就借调各种战图史料旧档看,职方司不借他就死磨着,我前几天才借口定国公府治丧,把人借给了礼部,结果倒好,定长孙上书之后,竟又把人给我好端端地送了回来!这也就罢了,他今天竟然对我说,那个兴安伯世子徐勋在西苑练兵,他愿意到那边去盯着!”
正在喝茶的李东阳听了这话,一口水竟是呛在了喉咙口,一时连连咳嗽。毕竟,把王守仁从治丧定国公的闲差当中解放出来,就是他对刘健的建议。然而,王守仁竟然提出了这样石破天惊的建议,他却完全没想到,这会儿忍不住惦记上了那在小花厅等候的父子俩。
“年轻人锐气十足也是常有的事,东山兄既然瞧不惯他,打发他去西苑盯一盯那边也好。这几日几个御史都在那捣鼓着上书,就连马文升今日也对我提了徐勋的事。如此一来,也可省得那些人盯着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微不足道?”刘大夏果然掉进了李东阳调转话题的陷阱,眉毛险些没竖起来,“西涯,你这涵养也太好了,太子殿下逃了你的讲学,你居然还能这般淡定?马文升这人说得好听是不讲情面,说得不好听,那便是意气用事!但他这一回总算还做了一件好事!算了算了,有他出面,我也懒得多事,毕竟当初升他官的旨意我也是奉了诏。唉,悔不当初,没看出这么个小奸臣……”
李东阳本意这会儿天色已晚,刘大夏饿着肚子来显然坐不了多长时间,岂料这个年纪比他还大十岁的老头儿竟是絮絮叨叨一说就没个完,时而数落马文升的不是,时而讲九边诸军情形,时而又拐到了太子朱厚照的头上……当饿得饥肠辘辘的李东阳总算把人送出门时,他赫然听见刘大夏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该,谁让你说得兴起忘了时辰!
要换成平时,李东阳兴许会留人用饭,但这一次还有另一波客人要见,于是看着刘大夏上了那辆和他的年纪一样颤颤巍巍的马车,情知这位清廉得不像话的兵部尚书决计舍不得在外买些东西填肚子,他转身之后终究忍不住吩咐道:“去,立刻给刘尚书送一盒点心路上吃。”
撂下这话,李东阳自个也少不得先去用了半块枣糕垫饥,这才信步前往小花厅。一进里头,见王华和王守仁双双站起身,他便摆了摆手,随即正色问道:“伯安,你真打算去西苑观摩府军前卫演练?大冷天的,又时值年末武选要紧的关口,更何况,那徐勋正惹上了麻烦,别人躲他都来不及,你还要自己凑上去?”
王守仁却仿佛没看到父亲频频使眼色,拱拱手便朗声说道:“回禀李阁老,我怕的不是麻烦。我怕的,是大明军制败坏无可救药!”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84章
皇上圣明,太子英明
吏部尚书马文升马尚书也上书建言了!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但对于那些部院大佬来说,不管好事坏事,只要他们一有动静,因为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一瞬间就会传遍所有衙门。所以,曾经担任兵部尚书多年的马文升也随着那些御史一块上了书,这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毕竟,吏部尚书乃是内阁以下最要紧的一个位置,素来号称六部之首。这位都上了书,那个奸佞小人还躲得过去?
且不说上书最早的那几个御史有多么欢欣鼓舞,就连其他人,也不禁思量着是不是要附骥尾拣一下现成便宜。尽管据内阁文书官透出来的消息,三四天前那一批御史上书的弹章都尚未发下内阁,应当是被司礼监扣下延迟,亦或是干脆御前留中了,但有道是石破天惊属御史,越是能啃下硬骨头,就越是风骨坚挺的御史,这已经成为了铁律。于是,就在次日傍晚右顺门收奏章时,又有好些人把自己精心炮制的好一篇文章送了进去。
然而,和绝大多数人以为的司礼监拖延不同,之前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在看到那几份奏折的时候,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在乾清宫东暖阁对弘治皇帝奏了。而由于之前那桩惊天动地的案子,李荣在萧敬面前稍微收敛了几分倚老卖老的架势,此番尽管面对雪片似的弹章,但心知肚明太子逃课真相的他自然不会跟着落井下石。
这会儿几个司礼监太监站在御前禀奏那些已经做了节略的奏疏,在几桩国家大事之后,萧敬就挑选出了马文升的那份奏折,甚至摘选了其中文采最好的一段诵读了一遍,瞥见弘治皇帝面沉如水,他便又在桌子上摊开了今日收进的那些御史弹章,垂下眼睑说道:“除却马尚书之外,还有都察院各御史及各科给事中言及此事的奏折,总共七件。”
沉默了好一会儿,弘治皇帝方才淡淡地说道:“除了这些之外,悉数发内阁票拟。”
“是,奴婢遵旨。”
自从乾清宫内侍刘山凌迟之后,尽管司礼监这几个顶尖的大佬全都借着陪侍朱厚照到文华殿听讲,逃过了亲眼去观刑的那一劫,但如今人人都谨慎了不少,就连资历最老的萧敬李荣,自称也从老奴改成了奴婢。见弘治皇帝仿佛没有别的吩咐,萧敬领头收拾了桌子上的奏折,又唤了几个司礼监文书写字,用匣子把这些奏折一一装好了,唯独只剩下马文升和那几个御史的留在小桌子上丝毫未动。尽管皇帝并未明说,但这些奏折显然是被留中了,不用下内阁票拟。除却涉及太子外家张家的事情之外,这情形还极其罕有。
然而,临退出去之前,李荣突然又躬了躬身道:“皇上,太子之前在文华殿李先生讲学时早退,其中真情所知人极少,如今御史却突然风闻奏事,这消息的来源实在是殊为可疑。事涉太子,奴婢请皇上允准,让东厂好好去查一查,以免别人一味胡说八道,伤了皇上圣明,太子英明。”
弘治朝的厂卫相较而言低调,但这等事实质上却不用请旨,但王岳一直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人又耿直,和文官都相处得不错,这会儿听李荣陡然之间提了这么一个建议,他不禁立时张嘴就要劝谏两句,却不妨袖子被人轻轻拉了拉。瞥见是旁边的陈宽,王岳顿时一愣,等陈宽对自己摇了摇头,他这才勉强忍住了。
“也好,去查一查。”
弘治皇帝原本就有些怀疑,此刻李荣一说,他更是心中一动,当即点了点头。这时候,萧敬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呀一声就拍了拍自己的头,也上前一步深深行礼道:“皇上恕罪,奴婢刚刚竟是忘了还有一件事。虽说不大,但按理也是要禀奏的。兵部武选司主事王守仁,上书请至西苑观摩府军前卫练兵。”
王守仁?王守仁是谁?
只看弘治皇帝微微皱眉的茫然眼色,萧敬就知道天子并不记得这么一个人,便轻声说道:“回禀皇上,王守仁是礼部右侍郎王华之子,弘治十二年进士,上书言过九边之事,对兵事颇为热衷……”
“就算热衷,此事他也未免越权了!”弘治皇帝不悦地打断了萧敬的话,继而更是不耐地说道,“从御史到兵部主事,一个个都是正儿八经的进士,不盯着那些国计民生的大事,只盯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徐勋干什么?”
尽管皇帝未曾明说马文升,但素来和马文升有龃龉芥蒂的李荣仍不免心中一喜,旋即笑道:“万岁爷还不知道这些御史的性子么,无缝的鸡蛋还要盯两下,更何况徐勋年轻,未免做事莽撞留下破绽,被他们盯上了也不奇怪。这王守仁料想也是如此……”
这一次却换成萧敬轻咳一声,打断了李荣的话,旋即就笑容可掬地说:“李公公这一回未免猜错了。皇上,这事儿奴婢让王岳派人去打听过,徐勋那一日去兵部武选司上任,结果被几个心有不满的属官挤对了一番,后来恰逢定国公殁了,兵部尚书刘大人应了礼部之请,把王守仁借了去定国公府治丧……”
萧敬井井有条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又说到徐勋曾经在王守仁逗留定国公府期间去请教过兵法云云,见弘治皇帝那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他这才笑道:“所以,这王守仁应该未必是恶意,先是向刘尚书上书给驳了,不想如此大胆,竟是直接给皇上上了书。要说徐勋年纪轻轻,虽说只是给他五百人,就算瞎折腾也不要紧,但他如今成了众矢之的,若有个正经进士出身的文官过去看着,想来也能平息物议。”
上一次拒绝了李荣要瑞生来乾清宫执役,又派了瑞生去给徐勋贺喜,萧敬现如今就索性派了这从前服侍过徐勋的小家伙行走两边捎话带信。前时瑞生回来一说王守仁的事,他就立时心动了,此时说将出来,见皇帝正在踌躇,他寻思片刻,也就没有继续添油加醋。及至他和其他三人一起退出了大殿,李荣就笑吟吟地快走两步追上了他。
“萧公公,你对兴安伯世子,还真是回护的很哪!”
“哎,哪里说得上回护,东宫一日一个太监过来在咱家耳边聒噪,这事情要是再没个结局,只怕太子殿下就要亲自召见咱家这把老骨头了。”萧敬笑眯眯地斜睨了李荣一眼,继而便意味深长地说道,“说起来,咱家起头似乎还看到有两份弹劾马文升和戴珊的折子,也不知道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李荣不想自己这般眼疾手快,可还是被萧敬看在了眼里,干笑两声便打哈哈岔了过去。而这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后头的王岳也忍不住问陈宽先头为何非得拉住自己,陈宽少不得冲着他摇了摇头。
“老王,你也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回护那些文官,圣意已经那么清楚了,该查就查。有你这么个做事讲分寸的去查,总比皇上恼将上来让别人出马的好!至于李公公和马尚书的那点过节,咱们管不着,也犯不上去管!”
心中有事,司礼监诸大珰退去之后,弘治皇帝不免打了一回坐,可终究是心浮气躁不能入定,险些又打算唤人进丹。思来想去,记起张皇后昨天又嫌药苦,不肯服药,他就索性站起身来,道了一声去坤宁宫。待到几个答应上来服侍换了衣裳披了厚厚的狐裘,他信步走出大殿一看,却发现是下雪了,顿时又惊又喜,立即摆手示意不用肩舆,竟就这么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