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72部分在线阅读
说到这里,孙彬见徐勋瞠目结舌,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若是搁在从前,你年纪轻轻自然难以服众。可如今你是兴安伯之子,先进指挥使就不唐突了。虽说是张永给太子殿下出的主意,但若不是萧公公,又岂会有人想到府军前卫去?萧公公还说,太子殿下这些日子被拘在文华殿读书,已经叫苦连天,东宫那边少不得变着法子以玩乐替太子解乏。你既是有缘和太子相识,今后又管带幼军,有无数机会和太子相处,大可好好想想主意,怎么把太子殿下的心从那些玩乐上头抓过来。皇上只有太子殿下这一根独苗,让其身体壮健才是真好。”
徐勋本就只是服小功五月,若非徐良要袭爵,头七过了就能出来见人,只要丧服穿在里头就好。再加上他和徐盛并没有多少感情,自然不在乎这丧期之内就任职司。知道自己这职司一半是朱厚照的意思,一半是萧敬在背后使力撺掇,他自然拎得清,少不得请孙彬转告萧敬道谢云云。而孙彬斜睨了一眼瑞生,见他看着徐勋仿佛有话要说,当即就站起身来,笑着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竟是径直先出去了。
“少爷……”
见瑞生瞅着自己的眼睛竟是渐渐有些红了,徐勋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油然而生——还是那个动不动就爱哭的小家伙!站起身走到瑞生跟前,他一如从前那般笑着按了按他的脑袋,这才问道:“在宫里可好?”
“嗯,好!”瑞生使劲点了点头,仿佛是生怕徐勋不信似的,他又补充道,“萧公公待我很好,除了去乾清宫和司礼监议事之外,到哪儿都是我跟着。大伙儿都对我很客气,孙公公还教我写字和各种规矩,如今我已经会认五六百个字了!”
见瑞生满脸自豪的样子,徐勋忍不住又弹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见他眼睛亮晶晶的,他这才笑着点点头道:“很好,你果然是长大了!只在宫里要记住缄默是金,别逞强乱说话,尤其要听萧公公孙公公的话。还有记着一点,别因为宫里有人说我的是非就忍不住,也不要想着往我这儿通风报信,你如今是宫里的人,以后记着不要再叫我少爷了……”
徐勋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眼角余光却少不得往门帘那边撇去。虽不清楚出了门去的孙彬会不会偷听什么,虽不清楚瑞生是不是有听到过什么司礼监的机密,但他还是不打算去赌这种可能性,只在一边说时一边抓住了瑞生的双臂,右手食指却轻轻地在小家伙胳膊上划了几下,却是小心二字。见瑞生看着自己,突然咬起嘴唇使劲点了点头,他这才露出了笑容。
皇城北司礼监的第一道门不像外头衙门一概面北朝南,而是朝西而立,进门之后朝南种有十几棵松柏树的后头,便是一排低矮的房子。这便是宦官之中赫赫有名的内书堂了。
四间屋子里的小宦官统共加在一块,也不过是二三十人,六岁到八岁的一拨,八岁到十岁的一拨,十岁到十三岁的一拨,十三岁到十六岁的又是一拨。最大的那些个眼看就要出来分派职司各处做事,而在这里给他们讲课的,全都是真真正正的翰林。可以说,外头那些为了科举勤学苦读的书生,也少有能享受这般待遇。
这会儿萧敬和李荣正站在内书堂的窗外,看着那些小孩子们在声音清亮地朗声读着圣贤书。突然,李荣便笑了一声道:“看着这些孩子们,倒是想起了咱家刚入乾清宫当答应的时候。只可惜咱家入宫晚,错过了在内书堂读书,不如萧公公学识渊博。”
“李老哥何出此言?这满宫里,谁不知道你的字乃是一绝,就连皇上也赞不绝口?”
“过奖了过奖了……”李荣笑眯眯地摆了摆手,突然话锋一转道,“这些天跟着你的那个小家伙看上去伶俐得很,叫什么来着……咳,我这记性真是不济事了。瞅着是个挺机灵的小家伙,乾清宫如今正缺个答应,不知道萧公公你可肯割爱么?”
看着倚老卖老的李荣,萧敬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随即才淡淡地说:“他规矩都还没学全呢,在咱家身边再留几个月不迟。”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60章
太子逃学,狗头军师(上)
既然是朝廷已经定下了兴安伯爵位的承袭,自然不单单是往徐良这边传旨。兴安伯府和徐毅那儿也一样有人去,只这就用不着如孙彬这样正当红的司礼监中人了。和徐良徐勋父子这儿的皆大欢喜不同,另两边却是有人凄凄惨惨戚戚,有人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然而这已经和徐勋无关。
这天送走了孙彬和瑞生,徐勋就吩咐关上大门,让金六嫂把之前采办足够用十天的菜蔬肉食全都下了厨,整治了几桌丰盛的饭菜犒劳一众人等,随即又发了赏钱,一时人人高兴。
徐良虽只是和徐盛同堂兄弟,按例只服大功九月,但如今既然袭爵,便不想被人抓着居丧饮酒的把柄,坚决吩咐把金六早就备好的几坛子酒撤了下去,只是以茶代酒喝了三杯,但脸上却少不得露出了犹如醉意一般的酡红。耳听得外头的热闹,他突然站起身来,端起一盏茶踉踉跄跄走到门边,却是就这么慢慢地倾倒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说着话。
“爹,娘,五娘,一定是你们在天有灵保佑我找到了孩儿,又让我得了这爵位。我徐良糊涂了半辈子,浪费了半辈子,从没想到能有今天……”
见徐良说着说着,整个人竟是渐渐蹲了下去,徐勋深知这种悲戚最是伤人,赶紧上去搀扶而来一把,又在旁边低声说道:“爹,别伤心了,祖父祖母的坟茔不是还在京城么?等过几日,我陪你一块去看看他们。等以后回了南京,再把娘一块迁过来。你都说了是他们在天之灵保佑,那他们眼下就一定是高兴的,若是看到你这模样,他们难道不会伤心难过?”
“是,你说得对。”徐良深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拿袖子擦了擦脸,这才伸手搭着徐勋站直了身子,却是犹如怎么都看不够似的看着面前的儿子,良久才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不过,我刚刚还漏说了一句,多亏了有你,多亏了有你聪明能干,我这糟老汉才有今天!”
“爹,都是自家人,还说这话干嘛?”
徐勋笑着扶了徐良重新回到桌前坐下,少不得又拿自己升官的事逗老爹开心,直到徐良渐渐露出了轻松的表情,他才相信,饱经磨难波折的老爹是真正打开了从前的心结,因而一时又舌灿莲花似的哄了无数好话,直到把犹如醉了似的徐良哄上床睡觉,他给人拉上了被子,这才站起身来,看着那沉沉睡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老爹蹉跎半辈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西屋,正要出正房,就只见陶泓挑帘子进来了。发现是自家少爷,陶泓连忙要垂手行礼,见徐勋摆手,这才止了,上前两步低声说道:“少爷,外头有人来,是之前咱们搬家那天来赐过银子的刘公公,说是特意来道喜的。”
“哦?快领我出去!”
徐勋出门的时候,就只见一个老太监正负手背对着他站在院子里,正端详着居中的那棵柳树,瞧上去仿佛在有意摆派头。只不过,和萧敬李荣这样几十年中枢沉浮的大珰相比,这做派就显得刻意了些,更谈不上什么气势。等到他上前打了个招呼,对方就立时转过身来,原本的矜持也化作了满脸笑容。
“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了!”刘瑾笑吟吟地拱了拱手,额头上那深刻的皱纹仿佛都舒展了几分,“兴安伯袭爵,世子爷封官,这可真是万千之喜!俺今儿个是特意溜出来的,就为了讨世子爷一杯水酒喝,您不会说没有吧?”
“刘先生你还和我说这种话?什么世子爷,放到外头还不得被人笑死,别人肯定把我爹当成暴发户,把我当成乡下小子罢了。”徐勋上次那一声刘先生把刘瑾说得眉开眼笑,这次也就有意改去了公公二字。果然,就只见刘瑾那眼睛笑得完全眯缝了起来,甭提多高兴了。于是,他又趁势问道,“这么说,今次是刘先生你自个来的?”
“哈,今儿个一大早太子就去文华殿听讲了,张永谷大用他们几个跟着,俺偷个闲,就索性到你这坐坐讨杯酒喝。”刘瑾一面说一面四下一看,就凑近前埋怨道,“可俺实在是没想到,你做事谨慎成这样儿。大门紧闭看不出有喜事不说,那边几个下人竟是连酒都没有。俺人都来了,你说怎么着吧?”
“你刘先生来了,我这儿就是没有酒菜,也得给你变出来。这样吧,我爹大悲大喜,吃过饭已经睡下了,这边厢他们也憋了几十天,也由得他们松乏松乏,不用他们伺候,我们上外头去。眼下日子渐凉,羊肉胡同不但有羊肉,野鸡崽子也不错,我们上那儿去,我做东!”徐勋直觉地感到刘瑾仿佛有话要说,眼珠子一转就出了这主意,见其立时满口答应,他又话锋一转道,“不过,你是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这一刻不在,太子不会派人找你?”
“放心放心,咱家都已经料理好了,保管不会让太子爷四处找人!”
既是打定了主意,徐勋便叫来陶泓吩咐他在家看着,若徐良醒过来就言语一声,随即却叫了阿宝跟着。他带着刘瑾也不走正门,直接从侧门的小巷子里溜了出去。绕过西城兵马司沿西院勾阑胡同走了一箭之地,见刘瑾目不斜视看也不看那些偶尔出没的流莺,他倒是佩服这老太监的性子。可走着走着,刘瑾就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阿宝,又轻咳了一声。
“俺说世子爷……”
“刘先生又开玩笑了不是,这三个字如今还没个准呢!”
“那好那好,俺就索性托个大叫你一声徐老弟,你也别一口一个先生的,俺老刘爱听是爱听,可回味着总有些寒碜,横竖俺痴长你几十岁,你就索性叫俺一声老刘得了!”
虽说这史书留名的一代权阉早在之前就已经流露出了狡诈的那一面,但人家既然来拉关系套交情,徐勋自然不会拒之于门外,当下便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果然,刘瑾对徐勋的上路很满意,又走了几步就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俺要说的是,你和你爹搬到兴安伯府,原本那批人该清理的清理,可之后家里也要立起规矩来。比方说,让小厮打理日常起居就决计不行,怎么也得买几个丫头使唤。不然,你们这爵位得来本就是好一番明争暗斗,到时候谁放出点你徐大公子爱男风的话出来,那可就恶心死你了!”
对于蓄婢纳妾这种权贵最爱的一套,前世里曾经纨绔过的徐勋着实没多大兴趣,再加上哪怕是得了兴安伯爵位,每年一千石禄米还得折色支取,到手有没有几百两银子都说不好,徐盛就算留有庄田,怎么核实田亩另外派人还是问题,他哪有这等心思?然而,刘瑾所说的问题确实恶心人,因而他皱了皱眉后,最终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多亏老刘你提醒。”
“俺就知道你是聪明人。”
刘瑾一面说一面再次回头去看了一眼阿宝,发现这少年虽显然不合最爱美少年的那些达官显贵的口味,但却健朗挺拔,说不得徐勋真好这一口。然而,他今天出来,立刻不是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于是很快岔开了话题,接下来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朝官轶事,一直到拐进羊肉胡同,徐勋把他领进一间小店里,他方才住了嘴,四下一打量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说徐勋如今也升格成了兴安伯世子,请客吃饭就带他到这种破地方?
“老规矩,包间。”
说是包间,实则上不过是小店侧面一扇可以拉开的门,里头不过六尺见方的小屋子,只能容下一张桌子四张凳子。刘瑾满腹牢骚地坐下,见徐勋熟门熟路地对那伙计点了几样东西,而那伙计也是一口一个公子爷,他等人出去就忍不住挑了挑眉。
“俺说徐老弟,这地方你常来?”
“是,我爹的娘家外甥在这儿经营一家铺子,所以我也偶尔和他到这儿坐坐。你别看这地方不怎么样,吃食却远远比那些大酒楼饭庄强。如今就快入冬了,与其图那些虚名,还是来些暖胃的更好。我不和老刘你夸口,你今天来过一次,保准想来第二次第三次!”
“那么神?要这样俺老刘可一定要好好见识见识!”刘瑾虽还有些不信,但既来之则安之,他也就不再纠结地方小的问题。站起身三面一看,发现都是厚实的砖墙,只外头那隔扇门有些可虑,于是就冲阿宝打了个手势。见这小家伙立时溜到外头去守着了,他便凑近了徐勋说道,“前次太子爷让你去外头查的事,宫里一直是俺和张永在盯着,不想竟是有了些眉目,那个传闻中的人,说是在太皇太后的仁寿宫里。只太子爷脾气急躁,俺和张永不敢说,所以打算寻你来商量商量……”
话音刚落,就只听隔扇门突然被人一把拉开,随即竟是阿宝溜了进来。他仿佛没看到刘瑾一下子拉长了的脸,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才说道:“少爷,朱……朱小侯爷过……过来了!”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61章
太子逃学,狗头军师(中)
朱小侯爷过来了?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徐勋呆了,刘瑾傻了。好一会儿,刘瑾使劲摇了摇脑袋,脱口而出道:“不可能,今儿个太……他在家里读书呢,哪会到这里来!”
就连回过神的徐勋也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见阿宝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又用手指了指外头,徐勋略一思忖,就做了个手势让刘瑾少安毋躁,自己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轻轻把隔扇门拉开了一条缝,又把眼睛凑了上去。然而,才看了第一眼,他就已经确认无误,那个一身青衣小帽在店堂里东张西望的小家伙,不是当今太子朱厚照还有谁?而且,和往日出行总是前呼后拥的情景相比,眼下朱厚照竟单身一人!
“姐,店里没什么人,你进来吧!”
听到这话,徐勋正目瞪口呆之际,就只见后头又进来了一个人。尽管这不是他见过的张永谷大用等宫中太监,但人却是他不但见过而且也最熟悉的——因为那竟然是沈悦!小丫头少有的没穿和平日随他出来时的男装打扮,三丫髻,墨绿色的比甲下头是石青色的衣裙。如果说朱厚照此时打扮的像个小厮,那么沈悦就是活脱脱一个小丫鬟!
这时候,刘瑾也已经听到了朱厚照如假包换的声音,立时坐不住了,一下子冲到徐勋身后扒着他的肩膀瞧看,当发现朱厚照殷勤地给沈悦移开一张凳子请人坐下,自己则是在对面坐了,他那心情已经决计不能用惊骇欲绝四个字来形容了。须知这宫中是有一位公主,可那也是太子的妹妹,至于外头藩王确实有不少和太子平辈又年长的郡主,可这些人太子一个都没瞧见过,眼下从哪里冒出了一个姐姐来?
外头的沈悦却根本不知道一旁的包间里竟然有三个先到的人在那儿偷窥。面对这个死皮赖脸非得叫自个姐姐的人,她只觉得说不出的头疼。此时此刻,她随口对笑脸上前的伙计报了几个菜名,继而就没好气地瞪着面前的少年。
事情还要从半个时辰之前说起。
尽管已经盘下羊肉胡同里头那家成衣铺快两个月了,但毕竟不是熟悉的生意,一时半会沈悦也做不出太大的起色来。因怕身份泄露,原本的裁缝都被辞了,李庆娘亲自在前头张罗,晚间就和如意两个做些裁剪针线,她原本也想要帮忙,却被两个人死活劝住,只得闷在家里。
这一日李庆娘正好是出去有事,便让如意暂时看一看店,结果,沈悦灵机一动,就找来了这一身要扮成大户人家的丫鬟,打算和如意演一出双簧来试试兜揽生意。谁知道在店门外头一争吵,她正好就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一头顶翻一个汉子,又冲这边跑了过来。
作为前资深翻墙逃家人士,沈悦一眼就看出少年打扮得虽寒酸,但束发的那颗珠子却是名贵得很。因而,见那汉子犹自不死心地追了过来,她假作仍然和如意在那侃着价钱,一只脚却不动声色地伸了出去。果然,急于捕获猎物的那汉子一个不留神就被绊了个狗啃泥,一下子给摔懵了。好容易他用手撑着地爬起身,正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却不防刚刚那跑了的少年竟是躲到了这成衣店前侃价的两个少女身后。
“姐,这混蛋打我!”
尽管沈悦仗义出“脚”替人解围,可是这一声姐着实让她几乎呆若木鸡。眼看那汉子一骨碌爬起身恶狠狠地冲着自己扑了过来,她也顾不得后头这少年是怎么回事,二话不说一脚踢起了旁边一把晾着的拖把,手上一抄就劈头盖脸地就冲着那汉子打了过去。
那汉子虽是街头混迹的老油子了,可不料想一个娇滴滴的小丫鬟竟然会摇身一变成为凶悍母老虎,猝不及防就重重着了两下,等回过神来时,迎面又是重重一拳,竟是一下子往后一倒摔了个四仰八叉。这还不算,打出了兴头的小丫头上前提着拖把又是好几下,最后使劲又踹了几脚,眼见得人爬不起来了,她这才出了一口气似的转了回来,却发现刚刚那少年居然还躲在如意后头没走。
“这家伙已经被我打趴下了,你怎么还不走?”
“这位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少年这才从如意身后闪了出来,却是眼睛亮闪闪的,突然像模像样拱手一揖,可怜巴巴地说道,“你能不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身有要务,正要去一个地方,可连这么一个混蛋我都应付不了,要是再有人心怀叵测,没有姐姐这样的好人仗义出手,那我就遭殃了!”
沈悦性子暴,但心却最软,听少年这般一哀求,她顿时头痛了起来。可再一看那少年异常白皙的脸色,还有束发的明珠头带,腰间的玉坠儿,还有那内里的丝绢衣裳,她便沉下脸来突然给了少年一个栗枣,没好气地叉腰训斥了起来。
“什么身负要务?以为你穿了这么身衣裳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看就知道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连这南海大明珠都居然敢戴在头上,连这羊脂玉坠儿都敢垂在腰里,你这不是哭着喊着告诉别个来偷我来抢我?看你这年纪,家里肯定是父母祖父母兄姐都有吧,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偷偷跑出来,你家里爹娘会担心成什么样?你知不知道这年纪大的人是急不得的,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后悔都来不及?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跑,你家里下人都得跟着倒霉?”
沈悦曾经远远在应天府衙旁观过那次南京城上下流传不止的审案,于是这一番劈头盖脸的训斥竟是带上了几许徐勋质问人时那种连珠炮一问高过一问的口吻神情。见那少年起初脸涨红了,仿佛颇为恼怒,但渐渐就耷拉下了脑袋,似乎已经知道错了,从没有弟弟妹妹的她不免又心软了,竟是伸出手去轻轻地弹了一下小家伙的脑门。
“所以,赶紧回去吧,否则你家爹娘长辈都该着急了!”
“可是……可是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去办!”
此时此刻,身处小店之中,沈悦看着面前这少年,不禁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这小子的死缠烂打下,一时心软答应下来是不是昏头了。要知道,看这小家伙不谙世事的模样,显见绝对是贵胄子弟,这可和自个当年逃家截然不同。于是,她踌躇了老半天,最后轻咳了一声道:“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相信一封来历不明的信?而且,你就没有其他信得过的亲友?”
“因为这事对我很重要!”朱厚照突然使劲捏紧了小拳头,一字一句地说,“至于信得过的人,当然是有的。可我好容易才甩开了那些跟着我的随从,他们肯定会找到他那儿去,我不能冒这个险!”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放软了语气,讨好似的说,“姐姐,你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帮我这个忙吧,赶明儿我一定好好谢你!”
包间里头,徐勋和刘瑾面面相觑。见刘瑾呆成什么似的,徐勋忍不住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才用蚊子似的声音低声问道:“老刘,这些话太子殿下是从哪儿学来的?”
“俺怎么知道……”
刘瑾心虚地缩了缩脑袋,心里却知道,自己和张永谷大用马永成等人常常悄悄带太子出宫,这戏园子没少去,朱厚照铁定是戏文说书听多了。可这样的话,他就算正在和徐勋拉交情,又怎么能说出来给人送把柄?当然,今天这事要是一个不好,那以后他也不怕什么把柄了,弘治皇帝一怒之下,一顿板子就能直接把他打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