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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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方才出了门。徐毅是又欢喜又心疼,而鹰三爷则是摆架子教训徐毅办正事要求对正经人。及至眼看徐毅上了马车疾驰而去,之前拐进旁边小巷的鹰三爷突然又钻了出来,伫立片刻就去敲响了那扇后门,对那开门的人嘱咐了好一通,随即才转身离去。他没走多远,先去一家车马行雇了一辆车,上车后在东城兜了一个大圈子,老半天后停在了临近西长安街的安福胡同一户大宅院后门。使人通报了进去不多久,就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出了门。他上前低声说了几句话,最后点头哈腰地告退离去。
  傍晚时分,一辆装饰并不华丽的马车在三五随从的簇拥下在这座宅子的前门停下了。管家李正上前殷殷勤勤地亲自打起车帘,扶了一个七十出头的老者下车,随即就跟着人一路进了宅子,其余人都知道自家老爷的规矩,一个个远远跟在后头,没一个敢靠近十步之内。
  “老爷,今天鹰三来过了,说事情已经办成,那徐毅已经见到了马公子。那徐毅按照鹰三的话对马公子好一阵痛诉,对方答应替他在马文升面前陈情。”
  “是他亲眼看见的?”
  “是,老爷放心,他亲自陪着徐毅过去的。他是大半年前就和马公子套上的交情,不虞被人识破。”李正连忙点了点头,又轻声补充道,“小的请老爷示下,是让鹰三直接滑脚溜之大吉,还是再继续装着?”
  “当然是继续扮他的马公子至交。让那个徐毅多在他身上破费一些,到头来闹大了才不消停,到时候马文升想占着这个位子也不可能。”老者脚下步子依旧慢悠悠的,嘴里的话却是一句句如同刀子一般锋利,“这徐毅不知天高地厚,演出了那么一场猴子戏来,还撞在了太子的手里,还想钻营爵位,不用一用可惜了!对了,我让你去查那个徐勋的事,怎样了?”
  “老爷,南京距离京师路途遥远,只怕一时半会……”
  “原本以为还有时间,没想到他能这么巧撞见太子,原该他发达。算了,南京那边慢慢查着,你看看能不能弄到他养父徐边的笔迹,给我造一封信来。”
  老者仿佛是说着极其寻常的事,连语调都没有丝毫的变动,“另外,让鹰三给徐毅吹吹风,就说这萧敬不除,他这兴安伯爵位决计到不了手。他不是正好认得司礼监秉笔李荣的一个干儿子吗?得知这讯息,这徐毅必定会在做事时自作主张把萧敬捎带进去。”
  这老者正是如今的吏部侍郎焦芳。等到李正退下,焦芳方才自顾自地背着手进了二门,心里却远远没有脸上这么平静。他和司礼监秉笔李荣颇有交情,若真是能借此事扳倒马文升,再捎带上萧敬,于是他和李荣一并上位,自然更有好处!当然,没了萧敬撑腰,那个徐勋小小年纪,结识太子不过因为缘法,要笼络过来易如反掌,届时便可投东宫所好。
  及至到了书房考问三个儿子功课,他就把长子焦黄中叫到了面前。他先是查看了儿子最近所做的几篇八股,又问了明年会试可曾预备妥当,最后才抬起头来。
  “你可怨为父在你弘治十二年会试落第之后,隔了一科才让你去应会试么?”
  “父亲必有深意。”
  见四十出头的长子一如既往地恭敬懂事,焦芳这才颔首点了点头:“你是有大才的,但刘健李东阳谢迁他们三个把持内阁,马文升又死死压着我,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当初那一科我明明已经内定了主考,可不得不避嫌,可他们还是硬生生压着你不能及第。两年前就算你参加会试,他们就是让主考取中了你,也必然会把你抑在二甲末尾甚至三甲。为父一日不能进一步,你去应试就会被人死死压着,徒惹人笑我焦家无人!”
  焦黄中顿时眼睛大亮:“那爹明年让我去应会试……莫非是觉得此科有望?”
  “这些你不用多想,我自有安排。”
  焦芳矜持地点了点头,继而却没有多说,又对儿子嘱咐了好几句,这才让其退下了。晚饭之后,他照例在院子里散了一阵子步就进了书房,一时兴起就索性令书童云福铺开了一长幅宣纸,提笔饱蘸浓墨,一口气写下了两句诗,却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背手欣赏着这一幅自己相当满意的字,他少不得又反复思量了起来。
  朝堂上尽管七十出头的官员比比皆是,但他和刘健不睦,和谢迁也不和,甚至与顶头上司马文升同样有仇。他能死死钉牢在如今的位子上,就是靠的他素来狠辣的手段,否则这吏部左侍郎早就换人了。弘治皇帝对他的才能虽颇为赏识,可更信赖马文升,若是再不想想法子,他焦芳眼看就要致仕的年纪,别说入阁,就连这吏部尚书的位子都到不了手!
  他此前从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那得知,南京那边傅容徐俌乃至于章懋等人上书请褒奖徐勋,那会儿就已经开始筹划此计,如今眼看计策渐成,自然有些自鸣得意。这会儿他轻轻捋了捋下颌的胡须,想到马文升黯然去职的情形,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瞥见才进府一个月的云福死死盯着自己那幅字,脸上赫然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焦芳出身寒微,这些年仕途起伏虽说也不是那么一尘不染,但也绝谈不上豪奢,用的下人统共也不过十几个。这云福经人引荐投进府来一个多月,平日沉默寡言很少和人啰嗦,但却识文断字,书房里的事更是井井有条,他虽说不上十分信赖,却也觉得这年轻人用起来得心应手。此刻觉察到云福情形不对,他皱了皱眉就轻咳了一声,果然立时就见人如同恍然惊觉一般慌忙垂手低头,只脸上表情却仍流露出几分尚未掩藏下去的失落。
  “云福,你刚刚看了这几个字那么久,是有什么心得?”
  “老爷这书法刚柔兼备,神韵宛然,小的岂敢评判,只觉得好而已。”
  听其这般回答,焦芳也不为已甚,当下又唤了他来压着纸,又提笔随便写了三两幅,却再未见这云福有什么失态。心中存疑的他嘴上不说,等到二更过后管家李正回来复命,他打发了云福下去,问过正事之后就突然开口问道:“这云福的根底你仔细问过没有?”
  “老爷莫非觉得……”李正闻言一惊,话一出口方才醒悟自己犯了规矩,慌忙改口道,“人是和老爷同乡的冒举人举荐过来的,平时他话很少,和人交往更少,小的就没理会。老爷既这么说,小的回头就去冒举人那儿好好探询探询。”
  “嗯,去吧。”
  等李正下去,焦芳低头看着案上刚刚挑拣出来的那第一幅直挂云帆济沧海,眉头渐渐皱成了一个大疙瘩。刚柔兼备神韵宛然……这种形容词岂是一个生活不济情愿投效官宦人家做书童的人会说出口的?而且听云福那口音仿佛是南方的,他可不要打了眼,让那些最是刁滑的南方佬算计了去!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47章
东宫亲赐金
  徐勋初来乍到京城才两天,头一日一大早司礼监掌印萧敬召见,顺带还见了一回司礼监秉笔李荣,紧跟着就来了个顺天府衙半日游,见到寿宁侯府大小姐的同时,还荣幸地进了大明太子朱厚照的眼,附带赠送秘辛若干,然后又来了个国子监文庙一游,由北镇抚司的第二号人物李逸风清理了潜在的敌人若干。至于第二天他则更风光了,先进宫见了皇帝,继而则是从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以下统统远远照了一面,还打破宫规在承乾宫里给朱厚照喂了一回药,甚至差点被太子殿下封做了东宫第一号密探。
  尽管穿越之后的人生一直惊险刺激,但和这两日的经历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因而,心脏饱受刺激的徐勋很庆幸,接下来的一连几日终于风平浪静,他去兵部办了关领事宜,紧跟着就再没有其他音信,让他总算能够安安心心去看了一回自己的新居,又在原本的家具陈设之外,花了一丁点小钱淘换了些便宜又实用的货色,最后定下了中秋节前的八月十四搬迁。
  当然,朱厚照所托的事情,他也没怠慢,那一日详详细细盘问过阿宝之后,他就按照慧通之前让人投来的条子,亲自跑了一趟北城新开道大街旁边的板桥胡同,将那件事对慧通挑明了。得知徐勋对徐良也没说,慧通大为振奋,拍胸脯打包票一定把那郑旺的祖宗八代全部打探分明,自然,徐勋撂下的三百两安家费也让他更是劲头十足。
  转眼就到了八月初十。芳园的钱管事亲自去看了一趟徐叙,得知四少爷这回是真的要在国子监中一呆至少三年,他终于死心了,对王世坤这舅爷也好,对徐勋父子这客人也好,更不敢有丝毫怠慢,这天一力说不要雇车,家中有的是车马可送,起了个大早忙忙碌碌帮着整理东西,又在二门外头备好了两三辆马车。
  而在外头兜了近十天的金六已经熟悉了周边路途,这会儿就自告奋勇坐在了车夫的座位上,眼看着众人一个个包袱一个个藤箱往上头搬。
  王世坤则是和徐勋正站在正房门口说话。原本是三人上京,如今徐叙去了国子监,徐勋一搬走,日后他这一个人呆在芳园自然百无聊赖。于是,半真半假地埋怨了徐勋两句,他就开口说道:“横竖我今天没事,就跟着你过去瞧瞧你的新居。要是还有空余的屋子,我说不定哪天就去叨扰你两日,省得在这儿憋死……”
  话还没说完,就只见钱管事一溜小跑地过来,脚下又飘又急。还没到近前,他就连忙嚷嚷道:“徐公子,舅爷,外头宫里来人了!”
  “又来人了!”
  徐勋和王世坤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然而一个是抚额哀叹,一个却是幸灾乐祸。然而,钱管事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却是让两人一块呆在了那儿。
  “来的是太子东宫的人,说是奉皇太子令旨,贺徐公子乔迁!”
  目瞪口呆的徐勋突然想起,他前一次见朱厚照的时候,可是根本没提到自个什么时候搬房子!虽不知道这小太子是怎么打听到的这时间,他仍然看了看身上衣裳,就慌忙和王世坤一起迎了出去。才一出二门,他就看到了那个笑吟吟站在那儿的老太监,不是刘瑾还有谁?然而,这还不算,刘瑾后头那四个十二三岁头戴乌纱小顶帽,身穿褐色团领衫的小宦官里头,朱厚照正位列其中,只不过和别个低眉顺眼的人比起来,他那东张西望的模样格外显眼。
  别说徐勋呆若木鸡,就连王世坤也张大了嘴巴。到最后,还是徐勋稍微反应快些,快步走上前去对着刘瑾就低声问道:“刘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当然是俺奉了太子殿下令旨,赏赐东西贺喜徐勋卫乔迁了!”刘瑾见徐勋盯着朱厚照那边瞅,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徐公子不用担心,这令旨是皇上首肯的,而殿下这趟出宫是悄悄儿的。俺只说殿下是俺名下的人,那几个小内使都是才调过来的新人,没一个认识殿下的。外头还有张永带着几个御马监勇士跟着,出不了事!”
  刘瑾这太子身边的人都如此大胆,徐勋自然无话可说,只是瞅着朱厚照那一身装扮,他总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毕竟,别个小内使的帽子都是戴的端端正正,朱厚照那帽子却不知道怎的歪了,圆领衫最上头的扣子也有一个散开来了,看着好不滑稽。要是别人不知道他是太子,眼下见他这惫懒模样,不知道心里怎么腹谤呢!
  说完这些,刘瑾见那边显见是徐勋父亲的老者被人簇拥出来了,等人到齐,他当即干咳一声道:“皇太子令旨,勋卫徐勋,忠厚老实,人品甚好,今闻乔迁,特赐白金百两!”
  这虽说不是正式的圣旨,不用摆香案开中门,但既是东宫令旨,众人面面相觑一阵子,自然是一股脑儿全都跪了下去,这下子顿时有些乱糟糟的。而刘瑾斜睨了朱厚照一眼,见其在那大摇其头,他立时笑容可掬地上前亲自把徐良搀扶了起来,继而又上去把徐勋和王世坤一手一个捞了起来,亲手把那两个大元宝用红绸包好送给了徐良,他这才左右看了一眼。
  “都免礼吧,这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该搬家了?”
  有了这句话,刚刚中断了的搬家进程自是立时加速。而徐勋见朱厚照东张西望,仿佛对芳园很感兴趣的光景,索性对王世坤使了个眼色让他陪着,自己则最后清理了一遍东西。然而,当他开始清点人数时,这才发现沈悦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往东厢房那边又去找了一回却一无所获,立时又找到了正在支使阿宝往箱子上捆绳子的徐良。
  “爹!”徐勋一把将徐良拉到一边,随即低声问道,“悦儿不见了,你可知道她去了哪?”
  东宫骤然赐下了一百两白金,徐良又得知刘瑾身边一个小宦官模样的便是当朝太子,立时知机地避远了些,免得这东宫问什么自己却答不上来。此刻听到徐勋问这个,他眉头一挑,左右看了两眼便叹了一声:“她一大早就带着李妈妈如意走了,让我给你捎个信。”
  “啊?”
  见徐勋大为震惊,徐良赶紧解释道:“你放心,她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你现如今身份不同,又行走过宫中,难免招人惦记,被人发现她这么个软肋不好。她让李妈妈盘下了一家别人做不下去的小店,就在羊肉胡同,距离丰城胡同不过隔着两三条巷子,便利得很,我先头已经给她拉去瞧过了。虽然是闹市,但距离西城兵马司近的很。那位李妈妈不知道用了手段打点了一个兵马副指挥,昨日就开张了,只你与和尚忙忙碌碌的,就没知会你。”
  “爹……她瞒着我,你也瞒着我,你们什么时候已经这么串通一气了?”徐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见徐良闻言有些讪讪的,他才叹了口气说,“也好,我就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她爱做这个就让她去吧。只是爹你若是有空,记得多派人去看看,免得这小妮子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上次秦淮河上发生的事,我可没本事承受第二回了!”
  “放心放心,外头的事情你忙,家里的事情有我,你这小媳妇我喜爱得很,真要动拳头见真章,料想还没多少人及得上我徐八!”
  见老爹转眼间就露出了几分匪气来,徐勋更是哭笑不得,当下也只能暗自叹了一口气。眼看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钱管事跑来问是否发车,徐勋自然点了点头。再一扭头去看朱厚照,只见小太子正一面和王世坤说话,一面两只眼睛东瞟西瞟,和他的目光一对上,这位主儿就突然撇下王世坤一溜烟跑了过来。徐勋见王世坤冲自己做了个如释重负的手势,少不得接力棒似的接过了这应付太子的差事。
  “殿下,您不是还病着……”
  “没事,今儿个父皇带着母后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去西苑琼华岛!”朱厚照咧嘴一笑,竟是说不出的得意,随即对徐勋竖起了大拇指,“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这些天我这鸽子羹吃饱了!不过嘛吃多了也就这么回事,总算是比那些药汁子好。那个院判的热灸也就是做个样子,亏父皇还赏了他一百两白金,我气不过,就索性也赏你这么些,主意是你出的,他算什么!”
  徐勋不得不干咳一声打断了洋洋得意的朱厚照,这才把话题拐到了正路子上:“殿下可别忘了您这装病的真正目的。”
  “忘不了,按着你之前说的,我还让母后给我喂汤呢……你这真是馊主意,我都老大不小了,真不好意思!”说着不好意思,但朱厚照想起张皇后瞧自己时那种如假包换的慈爱关切眼神,不免有些后悔从前的道听途说,随即就凑近了徐勋说,“倒是我让你去打探的事,你做得怎样了?”
  “略有眉目。”
  “真的?”朱厚照顿时又惊又喜,那高兴劲就甭提了,“看来你还真是本太子的福将,刘瑾他们折腾老半天还没多大消息,你居然就有眉目了!啊,我也有消息带给你,兴安伯之前派人暗害你的事情父皇气坏了,这会萧大伴应该已经派人去见兴安伯了。父皇还说,你这人不错,打算封你一个官儿。唔,张永给我出了个主意,说是仿永乐朝旧制,重整府军前卫为太子幼军,让你当个指挥使什么的……咳,反正你等着就是了!”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48章
人死如灯灭,砧板鱼肉忙
  兴安伯府最北面的梅苑,一直都是历代兴安伯正室的居处,现如今也就成了兴安伯徐盛养病的所在。只如今虽说入秋,距离红梅盛开的时节自然还早,因此那些梅树虽是绿叶犹在,可也就是给这儿添了几分绿意而已。然而,孙彬这一路走来却不时驻足观赏,甚至还不时就品种品评几句,让那两位从二门一路引人进来的年长妈妈提心吊胆,偏生还不能去催促。
  好容易把人带到那五间大上房前头,两个妈妈眼见戴姨娘亲自站在门前,殷殷勤勤地说着话把人领进去了,这才松了一口大气,慌忙走得要多快有多快。毕竟,人在京师虽说常常见这些阉人,可谁都不乐意和这等说话阴阳怪气的家伙多打交道。
  因没有说是传旨,孙彬又只是司礼监写字,再加上这几日徐盛见了咳血的症状,便没有轻易出门迎接,可这会儿孙彬进门,他仍是由两个丫头搀扶着站起身来叙了一会话,等到孙彬笑着让他床上躺着将养,他这才重新上了床,背后被戴姨娘垫了两三个大枕头,勉强坐直了身子,脸色却由于这区区一会儿的折腾而很不好看。
  “今日咱家来,说是老祖宗吩咐,其实却是皇上问了一句。”
  见徐盛一下子身子一僵,按着床板仿佛想要滚落下来行礼,孙彬就伸手虚扶了扶,随即才说道:“北镇抚司前几天拿了几个人,敢问兴安伯晓不晓得?”
  此话一出,兴安伯徐盛顿时大为惶恐。他如今病得七死八活,外头的事情早已经不理会了,哪里会知道北镇抚司拿了几个人?而一旁侍立的戴姨娘则是已经从徐动那里得到了消息,虽是已经连替罪羊都寻好了,但脸上还是不免带出了深深的惊惧来,好半晌才发现自家老爷这情形不好,上前搀扶了一把就冲着孙彬赔笑道:“孙公公,我家老爷在家养病,哪里有工夫去管什么北镇抚司的事?”
  “哦?可那几个人里头为首的却说,亲眼看见那个挑唆了他们去闹事的人走的兴安伯府后门。”孙彬是萧敬最宠爱的几个干孙子之一,再加上又听说太子仿佛对徐勋很有些好感,他自然不会把一个过了气的勋贵放在眼里,当下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当然,兴安伯既是卧床养病,兴许是下头人自作主张,连南京过来的亲戚要上门探病,他们都敢拦着。”
  徐盛本就病弱,听了这么一番不阴不阳的话,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下意识地斜睨了一眼戴姨娘。见这老妾佯装镇定,他轻轻用右手掐了掐左手虎口,这才定了定神说:“孙公公说的是,我这一病家里难免有些乱套,兴许是哪个混账借了我的名义胡作非为。待会我一定让人彻查,杖毙了这等刁滑小人!”
  见徐盛竟是不接自己的话茬,孙彬顿时心中大为不满,当下就站起身来冷笑道:“伯爷既这么说,那咱家倒想提醒一二。这爵位承嗣朝廷是有规矩的,当年定襄伯以从子为嗣子,到头来怎么着,还不是一样给夺了?承嗣的事情是朝廷的事,伯爷若是有主意自然可以上本,但一味自作主张,可是大忌讳。咱家该说的都说完了,这就回去向老祖宗复命,老祖宗也得向皇上复命,这就不多留了。”
  见孙彬拱了拱手就扬长而去,徐盛坐在那儿气得脸色发白,突然劈手把枕头边上的那些零零碎碎全都拂落在地。送走了孙彬慌慌张张又转回屋里来的戴姨娘见这幅情景,连忙上前帮忙收拾,却不料脸上突然中了重重一下。
  “你干的好事!”
  戴姨娘吃这一下险些摔倒,好半晌才捂着脸抬起头来,却是带着哭腔道:“老爷,您这是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毅哥眉来眼去,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你听听今天孙彬过来说的话,不止是萧公公,事情都闹到皇上那儿去了!要是皇上以为我存心使绊子陷害那徐良父子,我就是死,那也不得一个善终!你你你……你气死我了……”
  眼见徐盛胸口剧烈起伏,显见是真气得狠了,戴姨娘捂脸坐在地上,突然号啕大哭了起来:“这关我什么事,我还不是一心为了老爷您着想,都是外头人承袭家产,怎么也得找一个亲近的,否则日后还有谁给您上供祭祀……我苦命的儿子啊,要不是挨了那一顿打耽搁了医治,怎会就这么好端端的死了……”
  气急败坏的徐盛原本抬起巴掌还想再打,可吃这干嚎声一嚷嚷,他的手渐渐又放下了,眼前依稀浮现出自己那一个个夭折的子孙来。他这一生说不上什么成就,不过是庸庸碌碌的一个人,可到头来竟是连一丁点血脉都没留下,自然更让他满腔不甘心。此时此刻,盯着豁了出去哭闹不止的戴姨娘,撑着床板的他突然噗地吐出了一口血,随即竟一头栽倒了下来。
  一抬头看到这情景,戴姨娘顿时慌了,也顾不上被眼泪冲得一塌糊涂的脸,一骨碌起身就把徐盛重新扶着在床上躺好,又去试了试他的鼻息和脉搏。待发现鼻息微弱脉搏紊乱,她更着了慌,厉声吩咐房里一个丫头去请大夫,旋即又快步出门去,叫了自己的心腹妈妈过来。
  “快,快去毅哥那边通知一声,就说老爷晕过去了,情形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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