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324部分在线阅读
“不……不……大人回禀皇上,小妇人只是痛恨钱宁辜负圣恩……”
“你还不死心?”李逸风嫌恶地皱了皱眉,冷冷说道,“皇上明说了,身为宠妾,夫主临死之际如此谩骂,闻所未闻,足可见妇道不存。而兴国公则说,不过一想着攀龙附凤的青楼女子,无情无义不足为奇。”
尚芬芬听到那一番仿佛就在眼前似的痛骂,一时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喃喃说道:“兴国公……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兴国公?”
一旁的牢婆却是多嘴地冷笑道:“哪位兴国公?平北侯今日晋升的兴国公!”
面对这个消息,尚芬芬只觉得整个人都木了,当被一路拖出去的时候,她再无只字片语。直到被人压到刑木之前跪下,那绳子倏然之间套上自己的脖子时,她方才生出了一个念头。
她就要死了,可那个好命的沈氏,竟是要成为兴国夫人了!
第八卷
会当凌绝顶
第653章
昔日故人,天子雄心
徐勋并没有兴趣去看钱宁之死,但在御前听李逸风禀报刑场情形的时候,对尚芬芬那个曾经的头牌本就没有好感的他,自然少不得轻描淡写地添了一句话。毕竟,他听说过钱宁曾经供述此女在南昌时就为宁王府中人收买,并要挟其从命云云,要挟的话他是不相信的,但尚芬芬这种混迹欢场心机深重的女人,在南昌府时和宁王府的人勾勾搭搭,却也不奇怪。
从前靠着钱宁荣华富贵,宁王府会勾搭上她,也是因为钱宁的权势。可如今她判了流戍辽东,并不算重,可在刑场却又大骂丈夫,此等妇人若不该死,谁人该死?
这样的小小插曲,须臾便被他忘在了脑后。因为,终于成功剿匪回来的张宗说徐延彻和齐济良那儿才是他更加关注的,更不用提曹谦和江彬这两个幕后英雄,马桥这个情报头子,再加上刘六刘七这两个杰出贡献人物。到后期与其说是在剿匪,不如说是在练兵。现如今府军前卫尽管有些损伤,但比起从前那些空有精锐装备的幼军,如今连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因而,群臣廷议论功行赏之际,奉旨出席的他在众人吵吵嚷嚷着如何褒奖的时候,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府军前卫是先帝在世的时候,按照宣庙还是皇太孙时旧制,为当时还是东宫的皇上预备的带刀亲卫,各位大人可别薄待了他们。”
小皇帝的护短性子,众人已经领教了多时,再加上此次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剿匪成功,并无杀民冒功之事,张宗说是贵气之子,徐延彻是勋臣之后,齐济良则是公主之子,三人都是大明朝顶尖圈子中的代表人物,至于其他如曹谦江彬马桥这样的,短了任何一个的功勋都难保徐勋会闹出来。于是,在又是商议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当宫中传旨,张宗说授锦衣卫都指挥使时,就是再执拗的大臣,也不得不拟出了一个军职大批发的升赏方案。
就连刘六刘七,也捞到了让他们喜出望外的好处,儿子在国子监的恩荫生空缺名正言顺了不说,自己也都得了四品指挥佥事的职衔。尽管并不是世职,但他们更看重儿子能否读出点名堂来,成为真正的地方大族,再加上靠山徐勋从最初的伯爵直升国公,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有丝毫的不满?
献俘之日,一大堆五花大绑的人赤足被押解到了午门之前。此次历时一年多的剿匪,畿南群盗在官兵时而用计,时而用间,时而声动,时而击西的连番运作下,再加上那一股被刘六刘七率人吃下后迅速雄壮起来的内应,最终被分头击破,即便有人千方百计逃离,但其中除却重伤后被白瑛带走的杨虎,其余要紧人物非死即俘。此时此刻,被押解跪在阙下的,都曾经是一方人物。
还有更远处被绳子串成一串的,则是无关紧要的小喽啰。这其中,一个人用仇恨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午门之内,可不管他再如何运足目力,仍是只能看见那黑压压的群臣背影,看不见他想见的人,也看不清那位君临天下的天子。家破人亡一事无成,被人带离焦府送回宁王府,千方百计逃出来却又掉进了匪窝。被人叫了多年的小白,他甚至都快忘记自己的本名了。
好容易让他受尽屈辱的扇子吴一伙被人剿灭,落入大刀冯那伙人手中的他原本只想忍气吞声暂时逃一条性命,可谁料那竟然是徐勋插入匪窝的暗线。他逃了出来打算废掉徐勋的这颗棋子,可那帮子该死的绿林土匪竟然没一个相信他的话,哪怕他下狠心斩了左手三根手指让他们信了,却也是已经晚了,最后又让他成了战俘。现如今站在这宫城之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徐勋,你这个冒认勋亲的混蛋,你不得好死!”
还不等他吼出第二声,一旁押解他们的锦衣卫中就已经有人倏然窜了出来,直接当胸给了他重重的一下,一时间他双膝一软重重倒在地上,只觉得喉咙口一阵腥甜,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却不料有人倏然间在他身前身后的绳索上斩了两刀,把他拖出来后又在他背上重重一拍。在他眼前一黑昏过去之前,隐约听到人冷冷言语了一句。
“把他前后这两个人继续串起来,把他先押回去!幸好这声音不大,否则追究下来你们都没好果子吃!”
这一场意外除却让那些早已经绝了指望的俘虏骚动了一阵,并没有引起更大的风波。毕竟,徐良的追念亡妻疼爱独子在京城是有名的,哪怕有人听到这小插曲的传言,也是丝毫不信。毕竟,要真不是亲生儿子,徐良早就续弦留个后了,怎会拖到现在还是单身,而且还打算一辈子继续这么单身下去?
等到众人赏功升官从宫中回来的次日,徐勋便奏请皇帝,在宫中西苑演武场摆下了赐宴,竟是从小兵到军官一个不落。当远远望见銮驾行来的时候,一时间便只听万岁万万岁的声音犹如山呼海啸一般传来,让坐在御辇之中的朱厚照一时面色赤红。即便如此,当声音止歇之际,他仍是对一旁的徐勋轻声说道:“若有一天,朕能够和他们一块并肩迎敌杀敌,他们这天子亲卫四个字方才真正坐实了!徐勋,朕还记得在南昌城墙上面对宁王大军时的那一刻……真的,那种时候和任何时候都不相同。”
见小皇帝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怅然,徐勋知道朱厚照这会儿最可能想到的人,想到的事,这会儿自己说话还不如不说,于是自然而然默不作声。
等到朱厚照来到了演武场上的高台站定,那大风将他身上那一袭玄色大氅吹得飒飒作响,纹丝不动的他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一掀身上的大氅,大声说道:“今日无天子,朕只为诸位有功将士贺!”
尽管昨日已经进过宫,受封赏的时候也亦步亦趋地随众人磕过头,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即便刘六刘七都是好弓马,可要看清楚坐在奉天殿御座上的朱厚照还是力有不逮,今日身在前排的他们竟是第一次好好端详这位正德天子。此时此刻,当他们听到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时都不禁觉得心头火热,竟是忘乎所以地随着其他人一块高呼起了万岁。
朱厚照说到做到,接下来一丝一毫冗长的礼仪也没有,直接吩咐人上了酒菜,旋即便吩咐一个内侍在后头捧着酒瓮,自己拉了徐勋逐席过去。起头还是一杯一杯地喝,但到后来经徐勋一劝,发现那酒宴一直摆到过了豹房,他若是这么喝下去简直是醉死都别想喝完,因而也就是走一走罢了。即便如此,当从头走到尾,仍然是从不到午时,一直走到过了申时。醉意加上兴奋让他忘记了身上的疲惫,竟又拉了徐勋一路走到了邻近太液池的淾祥桥。
“朕想过了,回头等朕立了太子,朝中一片太平,朕一定要学太宗皇帝那样,亲征蒙古,打得那些鞑子不敢犯边!天子守国门,朕如今已经明白了,这个守字可不是守在京城不挪窝,该出去的时候就得出去!倘若不是这一次去江南江西转了一圈,朕还不知道这个盛世烂成了这个样子……太宗几次北征,宣庙亦从过北征,亲自巡边击退兀良哈人,英庙土木堡虽败,可终究有那胆气……不能因为英庙一时之败,便因噎废食!”
徐勋听到那因噎废食这四个字,当即若有所思地说道:“可皇上之前去江西,就这么几个人知道便已经跳脚了,倘若今后要亲征,群臣必定群起反对,皇上莫非有对策了?”
“当然有!”朱厚照立时挺起了胸膛,嘿然笑道,“若朕不是个皇帝,而是总兵朱寿,这打仗的事情岂不是名正言顺?”见徐勋瞠目结舌之后立时哈哈大笑,他不禁恼羞成怒地说道,“你别笑,反正到时候你也逃不掉。现如今蒙人都知道了你的名声,回头朕给你改个名字,再给你个副总兵当当,你想在京城躲清闲,门都没有!”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最后齐齐看向了琼华岛上那座俯瞰宫城的万岁山。
当带着深深醉意的徐勋从西安门出宫之际,恰是看见李逸风快步迎了上来。他一手托住了这位要行礼的锦衣卫大当家,这才笑着问道:“你这是在等人?”
“卑职就是在等国公爷。”
“车上说话。”
上车坐定之后,李逸风的脸色微微变幻了一阵子,随即开口说道:“国公爷是否听见了外头传言,之前献俘献捷之时,有人在午门外疯言疯语,指斥国公爷当年冒认勋亲?”
此话一出,徐勋若有所思挑了挑眉,随即便若无其事地说道:“听说了,但既然是你锦衣卫把人押了下去,可是审出了什么主使?”
“卑职生怕这人胡言乱语,是亲自去审的,结果他供述说……”迟疑片刻,李逸风便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他供述说,自个是太平里徐氏长房长子徐动。”
第八卷
会当凌绝顶
第654章
恩怨情仇了
“徐动……徐动?”徐勋念着这个名字,记忆中终于浮现出了一个人来。尽管说起来只是四年前的事,但对他来说,却仿佛是很久以前一般,久到他连其人形貌都已经记不得了,只依稀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物潜逃在外。于是,他须臾便哂然一笑道,“是有这么个人。怪不得他会吼出这么一句话来,毕竟我在徐氏一族长大,他这由头找得不错。”
李逸风审了个开头,问出了人的身份,便死死堵住了人的嘴没有再审下去。这起头徐动就敢当众大声嚷嚷徐勋不是徐良的儿子,谁知道后头还会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他可不想听见什么不敢听的!于是,他把人弄昏之后严令不许别人接触,立时就来见了徐勋,此刻见徐勋仿佛是当成笑话听了,他仍是极其恭敬地说道:“他毕竟姓徐,再加上不是什么有名头的要紧人物,所以卑职设法销了他的名字,回头就把人送给国公爷。”
徐勋本想说杀了算了,可想想徐动在外漂泊这么些年,倒是突然生出了几分兴趣,当即就答应了。等到回了如今已经改成了兴国公府的徐府,不多时李逸风差人送了一个黑布套套头昏迷不醒的人过来,他便吩咐将其人押到了后头的地窖中,换了一身衣裳便亲自过去。可才走出屋子,他便和徐良碰了个正着。
“这是去哪?”
“李逸风送了个人来,我闲来无事,去问问。”
“我正想找你说此事,可是那此前在午门前咆哮的家伙?”徐良立时沉下了脸,见徐勋点了点头,他便追问道,“你既然亲自去见,可是从前旧人?”
“没错,是太平里徐氏长房长子徐动。”
“居然是他!他既然敢这样嚷嚷出来,必定知道什么,我和你一道去见他!”
见徐良如此坚持,徐勋知道是因为宁王之乱中,徐边踪影音讯全无的缘故,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下来。等到了地窖,吩咐两个心腹亲卫守在外头,他便和徐良一块掌灯下去。说是地窖,不如说是徐勋根据记忆之中的地下防空洞造的,不过是以防万一,如今却才第一次派上用场。等到了最深处,看到那个被绑得严严实实,却还昏迷不醒的人,他上前随手抠出了其口中那个软木塞,继而便到旁边的木桶中,随手舀了一瓢凉水浇在了那张脸上。
被那冷水一激,徐动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看清面前这两个人,打了个冷战的他倏然便冷静了下来。之前审他的那个人他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便是曾经去过南京的锦衣卫高官之一,而他只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便被人重新制住,现如今身在这里,那事实就已经很清楚了。兜来转去,自己还是落在了徐勋手中,可好在徐良就在旁边,他还有机会!
“徐勋!”
这咬牙切齿带着深深仇恨的两个字,听在徐勋耳中却没有激起他的任何涟漪。他上辈子就不是个好人,这辈子更不是个好人,惦记他的仇家多了,徐动不过是个小人物。因而,他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嘴角,便慢悠悠地说道:“死到临头还要拉上我下水,都这好几年过去了,你可是越来越没长进了,也难怪徐家长房会绝后。”
“你赶尽杀绝伤天害理,你会不得好死的!”
“我赶尽杀绝?你倒是颠倒黑白,是谁先想要夺产害人命的?你们家既然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原本不过是几十板子的事,可你弟弟非得要找死去掘坟,怪得了谁?至于你被革了功名,自然是因为有这猪一样的弟弟和老子,这也能怪我?长房丢了宗长,家业破败,从前积下的仇怨自然全都一块发了,却也和我无关。”
“你……”徐动气得目眦俱裂,然而瞥见一旁的徐良,他克制再三,终于把这些怒火全都硬生生压下,这才冷笑道,“好,好,我不和你斗嘴。你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国公爷,可这一切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因为你为了富贵荣华,冒认是别人的儿子?兴安侯,徐勋如假包换是徐边的儿子,和你没有丝毫的关系……我那个二叔徐边根本没死,他一直躲在宁王那个叛逆身边!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我在宁王府见过他!”
此时此刻,不但徐勋勃然色变,就连徐良也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此刻,两人全都异常庆幸是把人押在地窖中,而且是最深处,否则光是这句话就能引起一场难以估计的风暴!说时迟那时快,徐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捞起徐动的衣领,一字一句地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见徐勋呆立不动,仿佛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得懵了,而徐良则是如此激动,徐动顿时一阵狂喜,知道自己哪怕死了,也可以报这一箭之仇。
因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立时用最快的速度说道:“他早就不认得我了,可我却认得他,尤其是他手中那串佛珠,还有他走路那与众不同的样子,我小时候曾经觉得很神气,所以化成灰也会认得他!我在宁王府只是小人物,他不曾防备我,一次他祭奠亡妻和结拜义兄的时候,我躲在一边偷听过,清清楚楚听到他说,他连儿子都丢弃了,一心追随宁王,就是为了那血海深仇!因为这个,我悄悄凑近过他好几次,险些被他发现端倪,可终究被我发现,他是宁王的钱袋子,在众多宗室身边埋藏过人,说不定之前那么多宗室被害,就是他的手笔!”
听到这里,徐勋皱了皱眉,心中只觉得依稀抓住了什么东西。而徐动则是抓着这最后的机会,厉声说道:“兴安侯,你被人骗了,你的儿子早就被徐边害死了,徐勋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你的那些荣华富贵都留给他一个外人,难道你是疯的不成?只要你禀报皇上,皇上一定会彻查这件案子,还你一个公道……”
这话还没说完,徐动的话就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口。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死死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看着徐良那满脸厉色,心里突然涌上了一个念头。
莫非徐良早就知道?不可能,谁会愿意自己的血脉被一个外人顶替,而且还甘心情愿不再续弦留下后嗣?除非疯了傻了,否则绝不可能!
因而,觉察到那只手收得越来越紧,手脚都被紧紧绑住的他甚至根本没办法挣扎,只觉得能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他以为徐良只是想以此恐吓让他说出更多的东西来,然而,直到他翻白眼昏死过去之前,却一直都没等到徐良松手。
尽管徐勋自己也杀过人,然而,看着徐动在徐良的手底渐渐一丝动静也无,最后不知死活地低垂着脑袋在那儿,他仍是只觉心头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悸动。眼看着徐良一言不发地去一旁那个水桶那儿洗了手,甩了甩水珠子便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忍不住轻声叫了一声爹。
“他说的,和我想得差不离。”徐良毫不讲究地在衣裳上抹了抹手,随即淡淡地说道,“徐二爷之前那些年一直都是光做善事的好人,断然没有失踪这许多年,却去给宁王助纣为虐的道理,但若是报仇,那就说得通为什么放着儿子在家乡不管不问了。死了这么多宗室,还有宁王直系全灭,他这仇人总脱不开这些死的人里头。现如今他不出现,必然是大仇得报,你又再不用他操心,于是身无牵挂,不是死了就是隐了,总之是再不可能找到人。徐动一死,天底下再也没有知道这一茬的人了。”
说到这里,徐良突然伸出手按在徐勋双肩,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往后,再也没什么隐患,你不管想做什么,都只管按你想的去做,爹永远是你的后盾!”
“爹……”
前世里徐勋双亲在的时候不知道珍惜,他们死了方才把所有的心力放在复仇上,即便最终大仇得报,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绝望却一直伴随着到他横死。而到了这个世上,面对的是一个抛下儿子十几年不露面的便宜父亲,他自然没办法生出什么亲情和归属感来。好在老天爷终究弥补了他的这一缺憾,送了一个父亲给他,一个最好的父亲给他。
徐勋忍不住紧紧把徐良拥了在怀中,旋即紧紧闭上眼睛,竭力忍住眼睛里的那种酸涩感觉。他轻轻抽动了一下同样酸涩难当的鼻子,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爹,咱们的日子还长着,我会一辈子孝顺你的!”
“那是当然,你要是敢忤逆,我到皇上那儿告你不孝!”徐良说了一句极其生硬的笑话,旋即方才低声说道,“不过,你别忘了你答应过,给徐二爷留一个奉祀的儿子。为了这个,你得和悦儿多多努力才是。若没有他,你们两个兴许也碰不到一块。”
想到这一条,徐勋微微一愣,沉默良久,这才点点头道:“不论他究竟想的是什么,究竟做过些什么,既然我说过的话,便会言出必行。”
徐良这才笑着松开了手。见徐勋不自然地侧过头去眯了眯眼睛,他便嘿然笑道:“只若是如此说来,你至少得生上三个儿子。既然现如今你比从前闲了,总该好好努力才是!”
第八卷
会当凌绝顶
第655章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上)
又是一年秋高马肥时。
每到这一时节,草原上各部族的首领都会带着养精蓄锐的马匹和骑兵,南下到各边镇骚扰一个遍。那些坚城他们自然是过而不理,但那些大城周边的村庄以及小县城等等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但凡一过夏日,提心吊胆的日子就要来了。甚至连西北边墙那些连成一线的堡垒,往往也是从守将到兵卒全都提起了十万分小心。
说是相互呼应,但一旦虏寇大军真的袭来,一个堡垒能支持的时间决计够不上别地赶来救援的时间!更何况机动兵力都是有限的,等到各镇大军真的开来之际,那些虏寇必然不是一击得手扬长而去,就是已经深入后方劫掠,竟是让人防不胜防!然而这些年,随着朝廷在诸边加大投入和军将整训,这种局面渐渐有所改观。
这一年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不同,但对于领兵的脱火赤而言绝非如此。达延汗巴图蒙克尽管仍是雄心壮志,但他的身体已经远远不如从前了。而乌鲁斯博罗特未死的消息传遍各方,更是和火筛一块内附陕西三镇之后,草原上一度被压制的各部蠢蠢欲动之势自然更加严重。巴尔斯博罗特虽则有一些父亲当初的手腕,但却没有满都海那样坚强而勇武聪慧的女人全心全意辅佐,因而即便大汗的其他儿子已经领了左右三万户,可权力还没有完全聚拢手中。
更重要的是,他先头已故的大哥还留下了子嗣!
明廷之中虽然听说发生了一次莫大的动乱,但从表面看上去,却呈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欣欣向荣之势。那个曾经用诡计让他吃了亏的平北侯徐勋,如今已经封了臣民能够得到的最高爵位国公,听说不怎么过问外头的事情了,只在家里享受着娇妻儿女环绕。而文官们天天吵个不停,但税收听说却有相当的增长。哪怕这些往日很容易得到的消息,现如今也比从前难得多了,因为沿边九个边镇的管理比从前严格了许多,但凡九边总兵府的上下军官,全都要在京城讲武堂接受为期两个月到半年不等的集中培训,听说教官之一就是兴国公徐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