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266部分在线阅读
此话尚未说完,他就只见李增和邓广被那些甲士团团围住,随即一阵乱刀之下,只听惨叫不绝,再看时人已经是倒在了血泊之中生死不知,而剩下的人则是挺剑朝自己围了过来。在这种生死关头,他却还看清楚朱寘鐇那得意忘形的笑容。
“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本王是太祖爷的血脉,大明的宗室!刘瑾一介阉奴,把持朝政残害忠良,如今还妄想荼毒宁夏城上下军民,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将这几个阉奴枭首示众传遍全城,以激励上下将士之心!至于徐勋和杨一清……嘿嘿,本王才刚听说,张公公往都司报信,他们打了个败仗,如今指不定被那些鞑子上天入地地追赶呢!”
尽管这曾经是自己盼望的消息,可此时王宁却觉得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紧跟着,他觉得后背心一痛,紧跟着便不可思议地看着一截剑尖从自己胸口露了出来。随着后背上剑的骤然抽离,惨呼一声的他颓然倒地,竭力回过头来往后看时,却发现后头的姬人早已经如潮水一般退到两边,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大汉正提着犹在滴血的宝剑,嘴里却大声叫道:“殿下,不好了,姜汉打昏了那两个人,竟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逃出了王府!”
姜汉竟然逃了?这个该死的家伙,看出不对就应该及早通知他,竟然敢一个人逃之夭夭!
王宁恨恨地在心里痛骂着姜汉,随即便失去了最后的意识。然而,这时候却没人来得及注意他,所有人的心神都放在了竟然逃走的姜汉身上。朱寘鐇更是脸色大变,当即厉声喝道:“周昂,立时让人封锁这附近所有街口,然后带人去总兵府!”
“是,不过殿下,是不是还要去庆王府?”
“不用了,朱台浤那个软蛋,本王之前去的时候,也告诉了他,他的庆王中护卫上上下下都惟我马首是瞻,他立时把彩云班双手奉上,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你等快去,把宁夏城的六个城门,还有总兵府和都司都给本王拿下来!”
朱寘鐇眼见周昂等人纷纷离去,心头的焦躁顿时稍稍为之一解,心思不免放在了下头这些姬人上。尤其是当目光落到塞上雪身上时,他想起以自己的王叔之尊,这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绝色尤物,可此前朱台浤竟是不惜让她去总兵府给徐勋献艺,他只觉得心里又是愠怒又是得意,勾了勾手示意塞上雪上前。
眼见那个肌肤胜雪的尤物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究是咬着嘴唇缓缓上得前来,他只觉得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权势,美人,大丈夫当如是也!
要不是周昂从都司打听得张永命人秘密送去徐勋杨一清败战的消息,说不定他还会再等两日发动,如今却是天赐良机不可辜负!
第七卷
寒光照铁衣
第524章
迎头痛击
深夜的宁夏城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尽管这是九边重镇常常响起的马蹄声,但在马上骑手的心态中,这一夜的马蹄声却格外不同。在这三品以上军官遍地都是一抓一大把的宁夏城中,百户千户这样的低级军官根本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整个宁夏城中还聚居着庆府一系诸王,他们在哪里都只能夹着尾巴。可这一夜,他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闯进那些往日根本不敢进的地方,让别人尝尝他们的怒火。
什么总兵府、都司衙门、镇守太监府、庆王府以及其他诸多王府……今夜在他们的铁蹄下,必然都只有战栗颤抖的份!
当出了安化王府前头那一条横街之后,周昂策马驻足,随即对左右喝道:“何锦,你速速带人去总兵府,搜不到姜汉,就把上上下下清洗一遍,姜汉那老小子的亲信尤其不能放过!”
“孙景文,你和孟彬史连他们几个带着兵马去满城贴檄文,务必在天明之前让上上下下都能看见!”
“马老三,带人去都司衙门,让上上下下摁手印,就说此次起兵是诛除奸阉清君侧!”
“陈建,此前我已经让人去城门那边联络了,只要那几个百户出手杀了他们的上司,城门应该能夺下来,你一个个巡视,务必不能出半点差错,这是咱们存身立命的本钱!”
这些明明都可以在安化王府就分派下去的事,此刻周昂却当街布置下去,便是因为生怕安化王朱寘鐇闻讯指手画脚。那位郡王的雄心壮志固然是有,可能耐却并不怎么样,这一次起事又实在太仓促,他可丝毫不想当几天跳梁小丑,就被朝廷大军扑灭。因而,临到最后,他又指着姜汉给自己的那六十牙兵中领头的一个老卒说道:“你带几个可靠人,速速出城去见仇钺。就说是总兵姜汉急命,让他那玉泉营中的六千兵马赶紧回来!”
只要能多六千兵马,接下来守城可保无虞!
他摆摆手,正要示意众人离去,突然就只听一声尖锐的破空厉响。原以为是谁发现了姜汉或者其他窥伺的人影射出了一箭,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了扑通一下落马声,定睛一看,却是身旁不远处的一个牙兵掉下马来。一瞬间,他只觉得又惊又怒,可还不等他开口厉喝,四周围就传来了一阵阵高声呐喊,紧跟着屋顶上便显出了憧憧人影。原本漆黑一片的大街两侧,倏忽间更是亮起了好些火把。
“什么人?”
“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尔等已经落入重围,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听到这个年轻而又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周昂眉头一挑,第一感觉便是徐勋,可随即又觉得不对。眼看露出那声音的人并不露头,他一咬牙便掣了腰刀在手,随即低声喝道:“弟兄们,别理会这虚张声势,外头都已经预备好了,先杀出去再说!”
变生肘腋,一应人等虽是都吃了一惊,但事到如今也没有考虑的余地,一时间只听马嘶声和抽刀声不绝于耳,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屋顶上的竹哨声。紧随而来的机括声和拉弦声让下头的孙景文孟彬史连这几个书生不寒而栗。他们之前是嚷嚷过虽手无缚鸡之力,也愿意跟随诛除奸佞,可谁也没想到会真的陷入如此险境。偏偏三人骑术及不上其他人,不过三两个起落就已经落在了别人后头,再加上又没有兵器,能做的竟只有祈祷箭支别落在自己头上。
然而,怕什么却偏偏来什么。孙景文尽管慌慌张张引马左闪右避,可动作笨拙的他随着渐渐落在最后,只觉得箭如雨下,简直成了别人的活靶子。当身下坐骑的屁股上中了一箭,吃痛之下一下子尥蹶子长嘶一声飞一般地往前奔去时,他一下子拉不住缰绳,竟是被狠狠地从马背上甩落了下来。落地的同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两支一前一后的箭没入了自己的腹部。刹那间,他竟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自己早上才为安化王朱寘鐇精心炮制的那篇檄文。
“近年以来,主幼国危,奸宦用事,舞弄国法,残害忠良,蔽塞言路,无复忌惮,致丧天下之心,几亡神器之重。今阖城官军共诛守臣之虐民害政者,持首来献,余不得避,奖率三军以诛党恶,以顺人心。特兹晓谕官军人等,贸易耕种业艺者皆仍故,其逋负杂徭尽免之,仍保守疆界,听候调用,各镇军马数目及地里图籍宜即赍至,敢抗者弗贷。”
可惜了,那是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好的文章……
孙景文的落马并没有减缓其他人的速度。此时此刻,长街之上的每个人想到的都是自己,只知道逃出去和其他各股兵马会合便能把局势翻转,其他的都来不及去想。眼看街口在即,一马当先的周昂只觉得精神大振,可下一刻,他就只觉得一股难以抑制的前冲力。即便是他死死拽住了缰绳,仍随之一块往前头扑了出去。
竟然是……绊马索!
一条绊马索并不足以绊倒百多号人。可随着前头人纷纷倒地,后头人多少有些停顿不及,骑术好的勉强腾跃过去,而骑术稍差一丁点,就立时毫无意外地和地上仆街众人摔成了一团,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马嘶不绝。再加上街口影影绰绰现出了好些军马,有此前原本就心志不坚,本是被其他人带着不由自主从逆的军将立时开口嚷嚷道:“大人网开一面,我等投降,投降!”
周昂一时气得脸色发青,可这样求饶投降的声音却越来越多,甚至连起初还有呵斥怒骂的声音,都被这此起彼伏的嚷嚷给盖住了。一想到自己指望的便是这样的乌合之众,他忍不住咬碎了银牙,可那一跌却着实太重,重到他只觉得嘴里一片腥味,竟是怎么挣扎都无法爬起身来。直到前头传令,命他们这些人丢下兵器,自缚双手缓缓出街口,他才终于艰难地张口叫了一声。
“愚蠢,别被这些人愚弄了,他们没多少人,只是诓骗你们过去好杀了一了百了!”
然而,这话才刚出口,这边厢想着束手就擒的人正在犹豫,那边厢街口处却传来了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周昂顿时提起精神,立时又大声说道:“听听,一定是咱们的援兵……”
可这一次他的话却没有说完的机会了。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那边更是传来了响亮的叱喝:“大捷,大捷,平北伯和陈将军率军大胜而归,总兵府游击将军仇钺也传檄报捷!”
这又是大捷,又是报捷,如同两记重击似的狠狠砸在了周昂的心头。尽管他无法相信,也不想去相信会有这么巧的大捷,更何况此前打探得知的分明是徐勋杨一清等人打了败仗,可他身边的人就没有那样的犹豫了,随着一把又一把腰刀之类的兵器砰然落地,他就只见三三两两的军士迟迟疑疑地往前走去。当发现前头并未放箭,亦或是杀出什么人来,他们顿时放心了些,一时间原本犹犹豫豫的步子迈得飞快。然而,终究还有二三十个人聚在周昂身侧,一个个死死握着手中的钢刀。
而这些人,清一色都是四五十开外的年纪,不再是那些满腔热血的毛头小子。既然蹉跎了一辈子想要奋起一击,响应了安化王朱寘鐇,便知道这等谋逆事的后果!就算此时此刻侥幸逃脱一条命,等到事情传到了朝廷,天子震怒之下,仍然也是一个死字,而且连家眷都不得脱身!既然如此,还不如这会儿豁出去拼一拼!说不定,那所谓的大捷只是骗鬼的呢?
然而,街口那边厢分出一个缺口,让赤手空拳跑过去的将校军卒都通过了去,随即便再次严丝合缝地合围了起来。那边的人仿佛是看穿了这里众人的赴死之意似的,紧跟着就传来了一个尖厉却又冷飕飕的声音。
“咱家御用监掌印太监张永,再给你们最后一炷香的时辰,倘若这会儿能放下兵器,那咱家可以在此承诺你们,只当你们是被蒙蔽了,罪只及你们一身,不涉家人!否则,就算你们在这儿被碎尸万段,你们家里年十五以上的同居长辈子孙,全都是一体处死!平北伯的军马从北关德胜门入,须臾及至。大军一至,尔等必然化为齑粉!”
此话把周昂那番话的效用,以及众人心头最后的那一丁点拼死之心全都化成了乌有。知道对面竟然是此前从关帝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张永,再加上刚刚那番截杀布置,谁都知道消息已经走漏。倘若张永要拖延一个时辰甚至更久,那么他们兴许还会考虑拼一拼,可这会儿张永只给了一炷香,而且还点出了大军即将返回,再拖延下去便是祸延全族。在死一般的寂静声中,随着再一把钢刀的砰然落地,一时间周昂就看见身边众人多数都丢下了武器,拖着沉重的步子蹒跚往前走,就连臂上中了一箭的何锦都不例外。
“老何……”
“我家里还有个儿子……总希望给他留一条活路!”
何锦嘴里说着这话,然而却对周昂拍了拍腰间。那一瞬间,周昂立时明白了这个死党的意思,竟是想借着束手就擒的机会,看看能不能最后搏一搏。欣慰的他立时点了点头,眼看何锦混在众人之中往街口那边去了。可还不等那边传来了他期冀之中的惨叫,他就听到了远远比刚刚那一阵更加沉重的马蹄声。那绝不是三两骑人,而是千军万马!
“平北伯回来了!”
瘫软在地的周昂听着这声音,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却见那边厢传来了阵阵欢呼,紧跟着,一支兵马便疾驰而至。借着火把的光芒,他竟是在众多张风尘仆仆的脸中,一下子认出了那张曾经见过几次的脸。
真的是徐勋,这小子竟然真的赶回来了,这真是天数!
此时此刻,他甚至没有兴趣知道何锦还有没有机会动手,惨笑一声便摸到了腰腹之间别着的那柄匕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将其一把拔了出来,深深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凡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他可不想落人手中零碎受苦!
第七卷
寒光照铁衣
第525章
心狠手辣
渡河回到平虏城的徐勋得到张永急报之后,立时心急火燎地带着两千多兵马匆匆赶了回来。他原以为自己早给杨一清和张永去信让他们防备,再加上又把庆王中护卫中最精锐的一千多人带了走,安化王朱寘鐇逆谋又为之败露,怎么也不至于真的闹到造反的地步。可是,这事儿就偏偏真的出了!
张永派来报信的那人带着他的军马走了宁夏城北关德胜门,入城之后他方才得知除了德胜门和东门清和门之外,宁夏城其余四门全都落入了朱寘鐇掌握,他一时之间又惊又怒。知道这会儿最要紧的不是分出兵马去掌握其他四门,他当即留下江彬带人协防德胜门和清和门,紧跟着就急急忙忙领兵赶往了安化王府。
一来张永已经将兵去往了那儿,二来则是……擒贼先擒王!
当完全控制住了这条长街的局势,将那些赤手空拳的谋逆将士一条绳子全都捆成了蚂蚱,又吩咐麾下兵马立时去围了安化王府,他才一把将张永拉到了一边僻静处,气急败坏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早对你说提防安化王逆谋,怎还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份上?你没通知过姜汉?”
“安化王有逆谋,焉知总兵姜汉就一丁点都不知道?”一句话把徐勋给堵了回去,张永便嘿然笑道,“再说了,你不是和杨一清商量着要收复河套么?可你知不知道,老刘派来的那个王宁,正和两个镇守太监算计着你那河套还没拿回来的土地,打算让宁夏镇的军士进河套屯田,然后减少对陕西的军粮供给,甚至反过来要他们上供粮食?”
见徐勋倒吸一口凉气,张永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否则,朱寘鐇又不是失心疯了,怎会造反?又怎会轻而易举说动了这许多人附逆?你从德胜门进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听说了吧,整整四门都已经落在了他掌控,足可见就因为老刘派的这么一个王宁来,就惹出了多少事情!这要是不死几个人,就算事后事情平息下来,也不足以平民愤!说起来朱寘鐇还是挺有脑子的,我原以为他会直接煽动了那些军士去各府里杀人,谁知道他竟下帖子邀约众人到他府上赴宴,还说什么是王妃老蚌含珠,王宁李增邓广姜汉全都给他赚去了!”
徐勋从前只知道张永这人敢冒险有勇谋,可这一次却见识了他老辣的另一面。此时此刻,听到王宁这个司礼监奉御以及李增邓广姜汉全都落入了彀中,前头三个他丝毫不关心,后头一个却毕竟是宁夏镇总兵,因而他忍不住眉头一挑问道:“他们如今安危如何?”
“王宁李增邓广应该是被杀了,那些个投降的军士都这么说。至于姜汉……”
张永头也不回地用拇指往后头戳了戳,徐勋循着他的指点望去,就只见曹谧的身边站着一个军士打扮的中年人,两旁紧紧贴着两个亲兵。尽管第一眼没能认出来,可他再细细一看,不是宁夏总兵姜汉还有谁?
“虽说他翻墙从安化王府跑了出来,正好撞在我手里,但我着实还是怕他万一回了总兵府不是振臂一呼调兵平叛,而是趁机调集兵马从了朱寘鐇谋逆,所以就暂时把人扣住了。”张永见姜汉的脸上严霜密布,他便不以为意地说,“而且,之前就是他不曾义正词严把王宁那说法给驳回了,这才会有后来的将士群情激昂。所以我很怀疑,就算他振臂一呼,有多少人会听他的!”
这一番话张永说得声音并不轻,姜汉一字一句都听见了,脸上不由得一阵青一阵白。此时此刻,徐勋也无暇顾及杨一清到了宁夏城的时候,还对姜汉颇有些赞誉之词,皱了皱眉便出声说道:“既如此,先去安化王府,哪怕围住了,也难保有什么闪失,先拿到了人,满城平叛也就容易多了!”
然而,等到反身上马之际,见张永亦是策马跟了过来,他才突然想起更重要的一件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刚刚张永所带的这一二百兵马:“我都差点忘了,你这些人是哪来的?还有德胜门和清和门,你是怎么拿下来的?”
“人嘛……是让王景略王大胖子去招募的军余。他这家伙正好我之前差遣他做个声东击西的幌子,正好人还没上路去兴武营,所以我就用上他了。”
见徐勋闻言愕然,张永便笑容可掬地继续说道:“只是灵机一动,想到了你白手起家把府军前卫的架子搭起来那会儿的手法,再加上王大胖子那出了名的好名声——跟着他的人伤亡最少——所以轻而易举便收拢了二三百精壮军余,许以重赏,再加上我说你大胜而回,谁会不卖力?至于德胜门和清和门,那就更简单了,我秘密去了一次庆王府。要说朱寘鐇对庆王这个侄儿还真是关照备至,庆王中护卫几乎就成了他那安化王的护卫,庆王一个都指挥不动,到时候不得不背上一个附逆的名声不说,还眼睁睁看着其把自己最喜爱的彩云班给直接领走了,说气得吐血都不为过。”
“这么说来,德胜门和清和门的守将,和庆王有涉,或是受过其的好处?”
“差不多便是这样。”张永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总而言之,诸事平定之后,宁夏城上下,少不得要狠狠地清洗一次,以免重蹈覆辙!”
徐勋知道,张永的做法不是在屋子里突然迸出了火星之后直接泼一盆水将火浇灭了,而是纵容不理会,一直等火熊熊燃烧,不惜把房子全部烧掉,也要将那些已经腐朽的梁柱,已经败坏了根基的东西,甚至于其他完好的家具陈设一块付之一炬。至于那些卷入谋逆的将士们会是一个什么下场,那是丝毫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然而,当他在安化王府前下马的时候,看见那一座规制宏大的郡王府,他也不得不认为,张永这一计虽然毒,可为了斩草除根,不得不如此。要知道大明朝对于文武大臣都是说杀就杀,可唯独这些宗室皇亲尽管一个个圈得和猪似的,甚至于不少都是劣迹斑斑,但即便他是天子信臣,等闲要想拿下一个都难。而附逆的军士当中,多少是被逼,多少是胁从,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考虑那么多了。
“大人,安化王府最初惊慌失措关上了门,可紧跟着里头就是好一阵子大呼小叫,仿佛是出了什么事。”最先过来的曹谦禀报了之后,见徐勋和张永全都是眉头紧皱,他便开口问道,“可是要立时三刻攻进去?”
听到这话,心情原就说不上好的徐勋立时眉头一挑:“叫门!告诉他们十息之内不开门,那便直接攻进去,到时候鸡犬不留!”
因为张永的报信,之前徐勋过平虏城其门而不入,身上仍然沾着之前数战的尘沙泥土,战袍盔甲上已经瞧不出本色,头盔上也是血迹斑斑。因而,他这一声令下,曹谦立时毫不犹豫地下去传令,而此前王景略召集来随从张永平叛的那两三百号人则是起了一阵阵骚动。尤其是王景略身边的一个干瘦年轻人,更是用胳膊肘撞了撞其肥硕的肚腩。
“鸡犬不留……这可真狠!王大胖子,你确定这位平北伯事后不会出尔反尔?”
“那是肯定的,人家这样的大人物,还会在乎那么一点小事?”王景略嘴上答得利索,心里却不由得打起了哆嗦。这徐勋从前跟他一路从神木堡到延绥镇的时候,看起来可好相处得很,如今这一身回来,却显得杀气腾腾。还有,鸡犬不留这种话,听上去也太碜人了!
然而,兴许是徐勋这一句鸡犬不留具有太大的震慑力,亦或是府中原本就乱成一团,因而那倒数的数字才到五,紧闭的大门就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最后堪堪在声音到一的时候打开了。看见后头散乱一地的桌椅板凳,众人便可以轻易想见这些东西是怎么被堆在门后防御,又是怎么在徐勋鸡犬不留的警告下被火速挪开。
随着大门打开,一个身穿绸缎衣裳的中年人便带着好些下人惶然走了出来,二话不说直接伏跪在了地上,紧跟着后头黑压压跪了一地。面对这样一边倒的情形,徐勋却没有立时三刻就进了王府去,而是仍高踞马上居高临下地问道:“安化王何在?”
然而,这个最好回答的问题,引来的却是一片沉默。
那一瞬间,徐勋只觉得心里陡然生出了一个本能的念头。从古到今,跟着主君附逆的人不少,事情败露之后不惜用自己的命换取主君乃至主君家小逃亡的部将忠仆也不少,但同样不少的还有一类人——那便是到最后双手捧上主君性命甚至于首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