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24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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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愧是章先生的弟子。”也不愧是当初敢在国子监挑头闹事的夏公瑾!只是后一句还是不说罢了,免得人知道曾经被自己当成了刀使!
  赞叹了一声之后,徐勋缓缓坐下,好一会儿方才抬起头问道,“你既然敢言河套之事,又说要北上去看诸边山河地理,那你就不用独自去了,此次我带上你一块去!”
  夏言一下子眼睛大亮,下一刻便深深躬身道:“固所愿矣,不敢请耳!”
  送上门来的人很多,被兴安伯府拒之于门外的人也很多,但今日这个是因章懋举荐而来,再加上又有旧日一段因缘,所言又极其符合自己的心意,所以徐勋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人留下了。毕竟,饱读诗书的士子们多半都是兢兢业业只求科举,如唐寅心灰意冷发誓再不应会试的人很少,正当风华正茂而愿意延后几年再考的士子也同样很少。更何况那么一个名人,既然给他碰到了,那么他自然没有往门外推的道理。
  因为这么一桩事情,徐勋的心情自然相当好,接下来两日拟定随员和兵员的时候,就连神英张永等人也都觉察到了他的好心情。对于此次自己不能随行,神英并没有什么不乐意,毕竟京城也要人坐镇,留着自己就是最大的信赖。因而,眼看诸事渐渐齐备,这天趁着无人之际,他就忍不住对徐勋建议道:“陈雄虽说带兵不错,可毕竟和苗公公更近,张公公虽说通兵事,可也说不上勇。张俊庄鉴等人固然和平北伯亲近,可终究都是总兵,不能时时刻刻在身边。平北伯若是能带上钱宁,这一行方才可称得上高枕无忧。”
  见徐勋闻言一愣,神英便加重了语气说道:“钱宁此人是有真本事的,可他在内行厂多一日,便会向刘公公多靠近一分,还不如再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让他能够醒悟过来。”
  当日从张家口堡出关奇袭,神英才是真正的统兵官,对于钱宁的那一桩大功自然印象极其深刻。而且,他是从徐勋硬生生从刘瑾那儿撬了墙角的,虽说过不愿意和刘瑾作对的话,可总归不愿意一个曾经赏识过的人就这么甘之如饴地干着厂卫。此时此刻劝了这一番之后,他便诚恳地说道:“再说,一个内行厂,平北伯其实并不在意握在谁手里。”
  “泾阳伯的好意,我心领了。机会我可以给,只是人家要不要就不好说了!”笑语了这一句,徐勋紧握拳头伸出手去,和神英对着捶了一下,他又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正好要去宫里一趟,就趁机看看钱宁究竟是怎么个取舍吧!”
  得知徐勋后日就要启程,朱厚照本待要像前一次那样亲自去送的,可禁不住徐勋左一句劝告右一句提醒,而且又说出发前一日晚上还有家人的团圆宴,他不得不把这饯行宴再往前头挪一日。早春的太液池边清清冷冷,示意撤去围障的他虽说裹着厚厚的貂皮袄子,可依旧觉得有些冷,即便如此,面对开阔的太液池,他仍然精神大为振奋。
  “宫里就是那么一丁点逼仄地方,视线之内除了房子就是人,也就是这太液池边还有些开阔景象。只可惜朕不能和你一块去,又让你拔了头筹!徐勋,你记得好好看一看记一记沿路的那些地方,下一次你给朕带路!”
  “皇上放心,臣本就是去打前站的。”见朱厚照亲自斟了一杯酒递过来,徐勋慌忙双手接过,等看到小皇帝捧着酒杯回过头去,却是若有所思地站在太液池边,神情有些怅惘,他忍不住开口说道,“皇上正当盛年,日后若想要跃马河山,有的是机会!”
  “你自从进京之后,朕大多数时候都离不得你,掐指头算算,就只有你去宣府,去南京,再加上此次,你不在朕身边。从前要知道你在干什么,派个人问一声就行了,可你一出外,要知道你的音信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给朕悠着点,千万别出师未捷身先死……”
  说到最后,朱厚照见徐勋脸色发青,忍不住大笑道:“谁让你撇下朕自己去逞威风,朕只是提醒你小心安危,尤其是刺客!护卫和随从军士都要带足,要不要朕再从锦衣卫里头挑几个人手给你?”
  “不用了不用了,皇上好意臣心领了!”
  徐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见一旁被朱厚照硬拉来的八虎中人,除去谷大用笑得仿佛没心没肺,丘聚也好,魏彬马永成也罢,一个个都笑得有些勉强,倒是刘瑾眼睛正看向了别处。顺着其那目光一看,他便发现那边厢站着钱宁,顿时心中一动。
  “说起来当初臣去宣府的时候,一时气盛和泾阳伯带兵出张家口堡,要不是钱宁千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一举拔得首胜,这才得以奠定基础,也不会有之后的大胜。如今遥想仿佛还在昨日,实在难以想象是在两年前。”
  钱宁正在出神,突然只听到刘瑾一声重重的咳嗽,凝神一瞧方才发现竟是朱厚照突然冲着自己看了过来。因为根本没听见刚刚徐勋说了些什么,他只能故作恭敬地垂下了脑袋,可下一刻就听到了朱厚照说出了一句让他惊骇欲绝的话。
  “说的也是,钱宁便是上一次建下那样的奇功,方才一路青云直上,这次干脆也让他跟着你去算了,你是福将,他是勇将,如此正可所向披靡!”
  借着小皇帝的口把这一层意思说了出来,徐勋这才也朝钱宁看了过去,见其面上露出了深深的震惊之色,和此前去宣府那一次的踌躇满志截然不同,他就知道神英的意图十有八九要落空了。果然,还不等钱宁开口,刘瑾就笑呵呵地说道:“皇上垂青是他的福分,只是两淮那边刚刚传来消息,罗祥去查案子遇到一点棘手事,只怕要让钱宁亲自出马走一趟。”
  闻听此言,钱宁终于松了一口大气,连忙诚惶诚恐地单膝跪下道:“臣不敢当皇上勇将之称,之前只是侥幸方才能成事,多亏平北伯大人有大量,不曾怪罪臣擅自行动。”
  “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你上次建过奇功,这次就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别人吧!朕记得徐勋你身边的曹家兄弟都是好样的!”刘瑾和钱宁这先后一开口,朱厚照想想徐勋这一回又不是去打仗,也就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算了,朕再给你挑几个好手,确保一路安然无失。”
  “多谢皇上。”
  接下来便是些饯行的寻常吉利话,从谷大用到刘瑾全都说了一箩筐,徐勋又被朱厚照灌得半醉,等到出宫之际,奉命送一程的瑞生见两个小火者用凳杌抬着徐勋,徐勋歪在上头仍在打酒嗝,忍不住开口说道:“离京之后,平北伯可千万少喝些酒。西北民风彪悍,喝起来听说都是烈酒,冷酒伤肝热酒伤胃,身体为重!”
  借口要回惜薪司内厂的钱宁见瑞生如此说话,而醉得有些糊涂的徐勋则只是含含糊糊嗯了一声,他忍不住嘿然笑道:“瑞公公还真是惦记旧情,平北伯如今身边那么多人,到那种场合,还能没有个给他挡酒的人?”
  “有归有,提醒归提醒。”瑞生终究也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讪讪答了一句后,他忍不住瞅了一眼钱宁,突然开口问道,“宫里头不少人都想钻营着随从张公公走这一趟,钱大人却离不开,真是可惜了。”
  “是啊是啊……”
  钱宁敷衍地答了一句,心里却嗤之以鼻。张永跟徐勋跟得牢,功劳再大,一个阉人又不得封爵,顶多是惠及家人。而他放着内厂不管,眼巴巴跟出去一趟,就算真的再建奇功,难道还可能一战封爵?战场上脑袋提在手里搏一个封妻荫子,他已经试过一次了,现如今不想再这样去打拼冒险。况且离开京城久了,谁知道回来之后那个位子还会不会是他的?
  到了惜薪司门口,钱宁告辞一声便进了门去,眼看西安门已经到了,瑞生便示意两个小火者放下凳杌,自己亲自上前去将徐勋的右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架着人一步步往外走。出了那深深的券洞时,他这才低声嘟囔道:“少爷,这一趟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这人怕死得很!”
  骤然听到耳畔传来这声音,瑞生不禁吓了一跳,侧头去看,却发现徐勋眼神清澈,虽说嘴里酒气仍是重,可分明是没醉。心里纳闷的他正要开口,就听到耳边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倒是你在宫里不要那么老实,除了拿着我信物的人来找你,别的一概都别理会,哪怕是萧公公的人来找你办什么事也一样。我已经吩咐过萧公公,他绝不会让人请托你什么事。若是真的有什么变故,你只管好你自己,像上次那样瞒天过海李代桃僵的事情不许再干!”
  “少爷……”
  “记住,照顾好你自己!”
第七卷
寒光照铁衣
第494章
天下英雄
  天刚蒙蒙亮,兴安伯府徐家便已经中门大开,前头院子里站着整整几十个从衣衫到神情都是一模一样的彪悍亲卫。除了最初马桥举荐来的那些,后来刘六刘七兄弟操练军马时,又从中选拔出来一些擅长个人单打独斗的,再加上身家清白投效靠身的,因而现如今徐勋虽还不至于和开国以及靖难功臣那样,动辄养上三五百家将家丁,但也已经隐隐有了些气象。
  二门口,徐勋歉意地紧紧握了握妻子的手,随即又索性上去抱了抱徐良,这才开口说道:“爹,悦儿,家里就都交给你们了,我这一走行程不定,快的话应该能赶回来,若是慢的话就说不好了……总而言之,你们多多保重。”
  “得了,时至今日才说这话,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野?”徐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才沉声说道,“总之一句话,给我囫囵回来,身上要是多一条疤,日后你就别想出去了!”
  知道老爹不过是嘴上厉害说说而已,徐勋莞尔一笑,又对沈悦轻轻拍了拍腰间。沈悦知道徐勋已经戴上了那条自己亲手缝制的腰带,心里却是又酸又涩,想要装作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可手却沉甸甸举不起来。直到看见他就这么洒洒脱脱转身要走,她方才突然出声叫道:“回来的时候,记得给你未来的孩子预备礼物!”
  “知道了,我会送一份最好的大礼送给他!”
  徐勋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直到邻近拐角的时候,他才侧头看了一眼那边的一老一少,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步子竟是比刚刚更加沉稳有力。安安稳稳做官固然好,可与其看着刘瑾捣腾自己四面扑火,还不如让出地方让人去放手施为,他先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有他出面,杨一清此前处处掣肘的局面就会大为改观了。刘宇那家伙不过是靠着刘瑾方才窃得兵部尚书之位,要是这次再敢扯后腿,他人就是不回来也能把人拉下马!
  眼见徐勋人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沈悦忍不住紧紧抓住了一旁沈九娘的手,沉默了良久才目光迷离地开口说道:“爹,我先回房去了。”
  “嗯,天气还冷,如今孩子月份大了,你保重身体要紧。”
  沈九娘见如意和几个丫头上来簇拥着沈悦回房,不觉神情也有些怅惘。她知道丈夫的才干不在于军略边务,就是案牍功夫也不过寻常,只在诗词歌赋上头更为出色。然而,徐勋此行总得有个人跟着,她原本连唐寅的行装都已经暗自打点好了,谁知道前几日方才知道人竟是已经得命留在京城,继续写他最是拿手的那些好戏。对于徐勋的知人善任,她心底自然又是钦佩又是感念。
  见徐良目送了沈悦回房,突然又二话不说追了出去,她微微一愣,随即瞥见一旁玉堂春正有些惘然地站在那儿,想起徐勋之前吩咐过唐寅写封信托尚在苏州本地的文征明和祝枝山照应其一二,她就上了前去。
  “周姑娘。”
  玉堂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裣衽施礼道:“沈娘子。”
  “二月二龙抬头之后,运河就要开河了,那时候你坐船走却是正好。之前你说过要为父母重修坟茔,之后结庐守墓,依我说,重修坟茔的事情是好,结庐守墓却不必。你虽沦落风尘,可又不曾失了清白,况且又是被平北伯差人护送回苏州的,不用畏惧人言!倘若你不介意,可以住到苏州城北的桃花坞去。我和相公离开那儿,虽是留了两个老仆看家,又有祝文二位照应,但终究不如有个人住着维持维持的好。那里清溪桃林,野趣盎然,你闲来弹弹琵琶,也能让那儿更动人些。”
  同样是风尘出身,玉堂春对沈九娘的这番话语感动不已,犹豫片刻便点点头道:“多谢沈娘子好意。我家里没剩下几个亲戚了,而且离家这么久,别人也未必还知道我在人世,兴许疑我去争产也说不定。我之所以打算结庐守墓,也是不希望有人以长辈的名义左右我的将来。既然沈娘子这么说,我就厚颜去桃花坞叨扰一阵子了。”
  “说什么叨扰,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不住人反而容易衰败,有你去帮我们看房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玉堂春抿嘴一笑,神情终于松快了许多,看了一眼前头空空荡荡的院子和甬道,她终于完全下定了决心。该走了,要不然,在这种富贵荣华的地方再呆下去,还不知道要为自己的恩人惹出多少闲话来!
  徐良只是在仪门看着徐勋整军之后上马出发,见今日将要送行到城外的唐寅正策马和一旁那个更年轻的书生交谈些什么,见一身戎装的曹谦正紧随徐勋身后,又听着那沉重的马蹄声,刀剑摩擦钩环的声音,尽管他年纪一大把却一直腿脚灵便,此时仍然禁不住伸手扶了扶一旁的门框,心里想起了一句老话。
  儿行千里母担忧,他这个当爹的何尝不是如此?哪怕徐勋信誓旦旦说这一行不是去打仗,可他怎么会相信这个诡计层出不穷凡事不按常理的臭小子?
  当徐勋策马出大门的时候,仿佛无意间一回头时,看到的就是父亲倚门而立,右手握拳放在胸前的模样,那一瞬间,他心领神会地回了同样一个动作。
  老子英雄儿好汉,虽说不能让老子去上战场,但儿子不会给你丢脸的!
  小皇帝没来,其余该饯行的人都在昨晚上一一见过了,因而这一天送到阜成门外的人不但不多,甚至可以说极少,不过是神英马桥这些军中同僚下属,看上去相比此前徐勋去宣府也好,下金陵也好,不免低调得有些寒酸了。甚至连所带兵马的数量,总共也只有八百余人,和这个相比,倒是那一批足足上千绳子捆成一串的自宫阉人显得极其庞大。然而,就在徐勋准备出发之际,几骑人却从城门处风驰电掣一般呼啸而来。
  “平北伯,皇上赐剑!”
  徐勋正感慨谷大用那肥硕的身躯居然也敢把马骑得这么快,乍听得这话顿时愣住了。他此行算是代天子巡阅诸边,这金牌令箭已经早就领了,这会儿临行之际朱厚照突然赐剑是怎么回事?虽是心头大为疑惑,可他仍是大步迎上前去,见那边厢两个小火者上前搀扶了谷大用下来,他便直截了当地问道:“谷公公,这是……”
  “东西你拿着,皇上这会儿人到文渊阁去了,说不得要拍桌子狠狠吵一架。”谷大用轻咳一声,见徐勋心领神会地跪了下来,他便手持那把极其华丽的宝剑大声说道,“皇上有旨,赐平北伯徐勋天子宝剑一口!”
  说完这话后,见徐勋叩头领了宝剑后站起身来,谷大用方才低声说道:“这剑鞘是皇上从内库找出来的最华贵最招摇的一把,但里头的剑却是货真价实断金截玉的宝剑。如果真的要打仗,皇上说了,你务必拿这个砍几个虏寇,也算是代他亲临敌阵一回,见识见识咱们军中和虏寇军中都有什么英雄人物了!”
  原来这把天子剑不是给他先斩后奏的,而是其如朕亲临的象征意义更加要紧!
  徐勋能够体会到朱厚照最讨厌被束缚,此次却不得不留京的性子,这会儿点点头后,再次和谷大用到了别,他便回转身快步回到坐骑旁,利落地跳下马后,他便举起那把天子剑高高挥了挥。一时间,只听传令官的声音从后队传到前队,队伍倏忽间就开始动了起来。
  ……
  汪洋浩淼,势连天际,这说的便是保定府东北的白洋淀。相比南边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有的是烟波浩渺小桥流水,北边最多的却是各式小山,这水虽充沛,称得上是风景的地方却并不多。京城的前海中海后海虽都有个海字,不过沿袭当年蒙人海子的习惯依旧这么叫着,可终究地方都有限得很。所以,从前进京赶考的文人雅士,有些闲情逸致的缙绅,都是白洋淀的常客。然而,随着这白洋淀深处常有水匪出没,到这儿来抒发豪情的人就渐渐少多了。
  去岁天冷,运河都封冻了,这白洋淀自也不例外,如今河面上的冰渐渐化去了一些,便有附近不少村民不畏寒冷下水捞鱼,虽说累些辛劳些,有时候一日里也能有个几十斤的收获。附近这林林总总上百个淀池,官府有时候都摸不清楚人口,更不要说进出通路了,也就是些老船工最最清楚。相传在淀池身处,还有吃住全都在船上的人家。
  这一天,白洋淀深处的一个村子中,却没有渔人开船出去打渔,到处都是一副戒备森严的架势。即便是村里的老人,看到那些个带着大刀片子抄外乡口音的人也不免战战兢兢,更不消说小孩子了,常常被那些长得凶相做派又蛮横的汉子吓得哇哇直哭。就连面对这些强人一贯忍气吞声的村长,也不得不找到了大大咧咧占了自己屋子的杨虎。
  “虎爷,咱们村就这么巴掌大小的地方,您这次一来就是这么多好汉,小人实在是难以应付,要不,邻近不远处还有一座大些的村子,船过去也就两刻钟……”
  “怎么,要赶我们走?”杨虎轻蔑地哼了一声,见那村长噤若寒蝉,他这才淡淡地用开了刃的匕首刀面拍着自己的手说,“你别忘了,上一年官府逼税,是谁给你们这村子挡过去的。我才借你这村子会一会各方英豪,你就不乐意了?”
  “小人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只是地方实在逼仄……”
  “我不嫌逼仄就行了,你啰嗦什么!”
  杨虎不耐烦地喝止了那村长,见人战战兢兢退下了,他这才没好气地站起身来。在自己山寨里吃香的喝辣的,可到这破地方却除了菜就是鱼,最初一两日还不要紧,可这几天那些个忍不住的家伙已经朝村里人养的鸡鸭猪羊伸手了,虽说他不怕那些胆小的村民有什么举动,可这才来了两三拨人,接下来人一多麻烦更大。即便是他把一支心腹就布置在临近一个更加可靠的村子里,可这水上营生终究不是他们最擅长的。
  那支一度在白洋淀上神出鬼没,甚至曾经劫过保定府通判小舅子的水匪,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说究竟来不来!当初在自己山寨会盟怕别人不肯来,也怕官府听到信息前来围剿,所以听了白瑛的选在白洋淀,可在这水上自己也并不是顶熟,有什么事一样说不好!
  “虎爷,虎爷,齐爷和张爷一块来了!”
  一听到外头这嚷嚷,杨虎精神一振,信手把匕首插回了绑腿中,旋即快步走了出去。见那边厢村口的小码头上,两三条小船正一条条停泊了过来,船头两个大汉都分外显眼,他立时笑着迎了上前。
  “张老哥哥和齐兄弟可终于来了!”
  张茂嘿然一笑,齐彦名纵身跳上岸之后,却心有余悸地说道:“从前看水浒的时候,都说什么八百里水泊,我还一直憧憬着什么时候咱也能有这声势,可没想到真正到了水上,这一路就心里没个底,直到上岸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齐老弟你这话不尽不实吧?听说你这水性是一等一的,再说这几个淀子的水都不深,有什么好怕的?”斜睨了齐彦名一眼,张茂鹰隼一般的眼睛往四下里看了一眼,见各家各户的村民几乎都躲在屋子里,外头挎着刀走来走去的显然都是好汉强人,他就看着杨虎说道,“倒是杨老弟大发英雄帖,说是白圣主会露面,是真的假的?”
  尽管都是占山为王的响马盗山匪强人,但各自招兵买马拉人入伙的时候,总免不了百般许诺,拉起一个大名头,因而,白莲圣教这名头自然就是最好用的。张茂也好齐彦名也好,山上都设着香堂,可自己也就是需要的时候拿着出来应个景,说不上什么诚心信教,好在白莲教中人从前也不管这个,更不曾要他们朝贡,这次要是杨虎召集,他们可以不来,但白瑛出面,他们就不得不给个面子了。
  “当然是真的,白先生少有露面,如今也是得知各位的势头都是如火如荼,这才想要仿效当年群雄并立掀翻暴元之举,也会盟聚一聚各方英雄。”杨虎见张茂和齐彦名都是脸色一变,他就仿佛没察觉似的笑道,“除了二位,之前沧州冀州武强都已经来了人。再加上山东尚有几支圣教分堂要派人来,所以这一回可说的上是空前绝后的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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