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1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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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人全都走了,只余下自己一个,徐勋方才长嘘一口气坐了下来。双腿已经是又麻又酸又涨。这一路数百里地骑马过来,哪怕每日就是六十里八十里,可在马上不能随地下来,足以让每日顶多就在城里城外骑马来回的他磨破了双腿的油皮,而乍一刚到又遇到这样突发状况,马不停蹄忙到现在,他自然更疲累欲死。只不过,能够在朱晖苗逵的眼皮子底下暂且拉住这么一帮人,总算他也不是一无所得。
  只是,张俊的前车之鉴犹在,纵使泼天的功劳,却经不起一败,这便是武将的宿命!这天下晚清那样整个局面都坏了,曾国藩那样屡败屡战的能挺到最后,也是时势使然。现如今的大明是只以成败论英雄,既然来都来了,他就不能灰头土脸地回去!
第四卷
锋芒毕露时
第300章
分庭抗礼
  按照大明制度,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使司这三司分管民政司法军事,互不节制,而宣府等地因为战事频频,三司分权平日里还好,可打仗时就麻烦了。于是,当原本只战时才有的总兵成了常设,为免总兵独大,自正统年间,朝廷就渐渐将巡抚也变成了常设,又加赞理军务的名头。最初巡抚不过是和总兵分庭抗礼,可很快文官们就凭着朝中势头占据了上风。
  此前李进巡抚宣府,和张俊亦算是文武相得,两人一搭一档维持了宣府多年太平,可大败之后,张俊固然岌岌可危,他也同样成了戴罪之身。保国公朱晖和御马监太监苗逵一进城,李进便先行让人送去书信,索性把自己那座宽敞的巡抚衙门让了出来给朱晖及其帐下参将等等居住,自己则是和家眷全都挪到了一处院子里。因着他这一点识相,朱晖自然也领情,带着大队亲兵搬进来的同时,也吩咐人不许少了李进的吃穿用度,在上书的时候更附带提了一笔为人求情,也算是卖了朝中几位老大人的一个大大的人情。
  毕竟,巡抚兼右都御史李进是天顺八年的进士,当年少年得志,可之后却一直在外任上辗转蹉跎,升迁远远比不上李东阳刘大夏闵珪那些同年,可终究那一科是大明朝这些年里最群星璀璨的一科,同年之情总是回避不开的。
  然而,帮李进说了好话,但对于宣府此次的大败,朱晖自然不会吝惜笔墨大肆渲染,直把形势说得十万分糟糕,把前头的神英陈雄那一拨援军和自己这一拨主力援军的作用夸大了再夸大,横竖有苗逵在,这奏章不愁会卡在哪个环节送不到御前。
  这会儿,他对一个最擅文墨的幕僚口授了今天这一份奏折的大意,见斑竹帘外影影绰绰仿佛有人窥伺,不禁沉下脸喝道:“谁竟敢在外窥伺?”
  “大帅,是小的听说您正在拟奏折,故而不敢打扰。苗公公已经回来了。”
  这前后丝毫不搭界的两句话引得朱晖面色微微一变。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正在攒眉苦思,不时伏案疾书的幕僚一眼,旋即就背手大步出了门去,见是一个心腹家将,他便在居中主位上坐了下来,因问道:“苗公公不是说宴请徐勋吗,怎么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回禀大帅,据说是在宴请的时候出了点岔子。”那家将有意加重了“据说”两个字,见朱晖果然是面色霁和,冲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这才低头继续说道,“听说苗公公大发雷霆,徐大人也发了好一阵脾气,张俊那些手下灰头土脸地在外头呆了许久,最后被徐大人带回了营房处置,料想至少也是一顿军棍。若是闹得不好,拿他们做法斩首示众也不是没可能。”
  “少年人年轻气盛,一时忍不住气,况且他在京城那些老大人面前也是敢抗颜直语的,哪里能容得这些小人物在太岁头上动土?”
  朱晖微微一笑,心里着实得意得很。请苗逵出面去给徐勋接风,再选了张俊从前常常用的那个包厢,紧跟着又派人在张俊那些心腹下属当中撩拨了几句,立刻就激起了这些莽军汉的怒火,果然立时三刻就冲突了起来。苗逵和张俊是有旧怨的,徐勋初来乍到就遇着这种事,料想更忍不住气,若两人借机整治宣府军马,他之后令行禁止自不必说,而这宣府总兵的位子,也能够设法留在自己一系人手里。须知自打他父亲朱永死后,他兜兜转转一直在京营和团营,对于宣府大同这一系的控制力越来越低,这次是最好的机会。
  况且,如此一来,他轻轻巧巧就让徐勋孤立了起来,接下来此子要成事,怎么也不能撇开他,这就叫一举两得!
  “我知道了,你去苗公公那边说一声,就说我晚间就去见他。”
  那家将答应一声,临出去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什么,忙又折返了回来躬身施礼道:“大帅,这徐勋此前已经派人到巡抚衙门投书求见,您今儿个真的不召见他?传言出去会不会……”
  “没事!真要说军职,此番援军的几个主将里头,人人高过他,今日上午下午一连两次议事,我当然抽不出空来,晚上召见未免没个体统。再说他远道而来路上疲乏,且歇一晚上养精蓄锐,这也是我这个主帅体谅后辈。”朱晖见那家将心悦诚服地连连应是,等人走了之后,他这才得意地喃喃自语道,“况且,现如今这会儿给他去发火立威,我何必去搅和了?”
  这一夜,有人总算是睡了一个久违的安稳觉,有人在连夜赶工布置,有人在长吁短叹决断不下,也有人自恃万无一失高枕无忧。当一夜过去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巡抚衙门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鼓声。
  佩征虏将军印总兵官保国公朱晖要升帐了!
  不但得到消息的各方参将游击将军全都一大早赶到了,就连半夜才得到讯息的徐勋亦是准时赶到了这座从巡抚衙门改成的临时总兵行辕之外。在一大群少说都有三四十的将领之中,一身戎装的他显得格外碍眼。无论是在朱晖之前率兵援宣府的神英李俊也好,跟着朱晖一块来的其他几个参将和游击也罢,一个个都用或挑剔或诧异的眼神审视着他,直到前方传来一声大喝,众人方才收回目光肃然站好。
  “大帅升帐!”
  起居八座一呼百诺这等风光,穷措大即便奋斗一辈子位居内阁首辅,却也难能体会到。毕竟,如今这中明的内阁首辅,除却见内阁阁老和部院大臣,除却朝会和廷议部议,等闲人就是想对着磕头也没处磕去,回了家自然更不会随意召见外人,如后头张居正独掌大权一般居广厦豪宅蓄美婢娇童总兵具帖称门下走狗这等勾当就更不用说了,如此招摇简直是自讨苦吃。所以,能够常常体会到这等风光的,只有在外的诸镇总兵亦或是家境豪侈的勋贵。
  而保国公朱晖一人兼得两项,再加上长身美髯威重不凡,此时往那居中主位上一坐,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来。当诸将一一行礼参见之后,他方才吩咐传见徐勋进来。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相见了,可见这样一个年轻小将从外头大步进来,不畏不怯不慌不忙以军礼相见,就是他此前存了别样心思,也不禁在心里喝一声彩。
  光是这样的品格气度,也难怪小皇帝喜欢!就是他,又何尝希望手底下都是那些歪瓜裂枣面目可憎看着让人心烦的人?幸好他此前和京城里那些老大人们达成了协议,否则小皇帝把这么一个宠臣派到前头来,足够他喝一壶的!
  “此次大军出动,虽不及前时出征延绥那般动用数十万大军,但亦是近年来少有的。可恨鞑虏知我大军出动趁机远遁,如今探马摸不准他们动向,大军动弹不得,偏是鞑虏侦骑四处,最远竟是在京城附近转悠,所幸有徐指挥使联同西缉事厂和锦衣卫,一举荡清了奸细数人,让京畿附近为之一清,于是我这才调了他来宣府,主持侦缉探马一事。”
  说到这里,朱晖就看着徐勋和颜悦色地说道:“徐指挥使初来乍到,未免人生地不熟,况且所带五百人未必够用。这样,我从大军之中调两千人给你,若是还不够你只管说,至于钱粮开销,全都不在话下。只要能够顺利找到鞑虏下落,便是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朱晖这样豪爽的做派,一时徐勋身上更是聚集了无数目光。在这些或善意或恶意的注视下,徐勋从容地再次深深施礼道:“保国公好意,末将心领了。只是此番大军多数都是从京营和团营征调而来,所属军户也大多是京畿附近,于宣府万全地形不甚了然。末将昨日已奉旨晤宣府总兵张俊,征调其下指挥使三人,千百户六人,精选军卒探马二百余人,今日一大早已经集合完毕,打算让他们赴张家口堡新开口堡,出虞台岭野狐岭等地搜寻鞑虏踪迹。”
  此话一出,见一时大堂中安安静静,徐勋停顿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末将蒙保国公看重,朝堂诸位大人举荐,皇上授予重任来宣府,本是极其惶恐。但既然担责,便不敢尸位素餐,而宣府去万全虽不远,却毕竟在众军拱卫之中,因而末将请令即刻前往万全右卫城。”
  昨日苗逵设宴给徐勋接风,结果在酒楼和张俊的属下发生冲突,徐勋愤而把人全都拘回了营,紧跟着张俊前去却被晾在营房大门外好一会儿,最后虽被迎了进去,可出府军前卫营房时却是一个人都没能带走,这些在场的将领们几乎都已经听说了。谁都没想到,徐勋非但不是没把张俊这败军之将放在眼里,而是通过张俊轻轻巧巧拉上了一批人马为己用。
  要知道,万全右卫城就是之前经历了鞑虏围城的地方,此前援军一度都拥在那附近,就因为兵部担心宣府空虚,这才暂且都拉了回来。现如今,那里仍是顶在最前头的险地之一,徐勋居然不肯留在宣府而是要上万全右卫城去,这哪里像是来混功劳的?
  众将面色各异窃窃私语之际,身为主帅的朱晖一时面如铁青,而监军苗逵的表情则是有些微妙。然而,两个人的脑海中,却都转着几乎一样的念头。
  一个奉旨二字,便把私见总兵张俊还达成协议的事都给正名了,谁还能去问小皇帝是否有这样的旨意?而且有了这个由头,之前那些败军之将败军之兵,总会有一大拨人汇聚到徐勋的身边,这竟是分庭抗礼之势!
第四卷
锋芒毕露时
第301章
各逞威能
  电光石火之间,朱晖想到了昨夜自己的自以为得计,一时间心里那团火烧得更厉害了。然而,此时此刻不比私底下没人的时候,他这个主帅得吞下这口气不说,甚至还不得不强自挤出一丝赞许的笑容来:“徐指挥昨日才到宣府,就能这样尽心竭力地筹划,实在堪为诸将楷模。不过,如今万全右卫城已经有右参将陈雄所部兵马,再加上原先的残军,诸部尚不严整,你初来乍到便上那里去,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如何对皇上交待?”
  不等徐勋说话,他又一力说道:“总而言之,你的志气可嘉勇气可嘉,不过此事容后再议,但你所说那二百余侦缉探马照准。虽则是军情紧急,但也不能操之过急。”
  他端出主帅身份这么一说,见下头众将尽皆无话,徐勋也默默行礼并没有抗辩,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点。只不过是被这么一闹,他也没心情再继续商议什么大事了,又对左参将神英李俊等人分派了几句,这就示意今日到此为止。待到从大堂出来一到院子里,他便有些维持不住脸色了,扭头见苗逵慢悠悠跟了出来,他立刻站住了,等其一上来就开了口。
  “苗公公,徐勋怎么会搭上了张俊?”
  “你问咱家,咱家去问谁去?”苗逵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仿佛没看见朱晖那讪讪表情似的,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须臾才突然站住了,“咱家还以为他要了那几个人去处置,总少不了年轻人常有的公报私仇,谁知道他竟然是瞧上了张俊这个败军之将。今天在场就有几个游击是对张俊有些香火情的,转眼间事情就会传开来,这下张俊下头不少军官铁定都会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保国公你要想他不去万全右卫城是不可能的,顶多拖他几天,毕竟,别说张永是东宫出来的,就是徐勋自个,在京城多少渠道?”
  “他一个从来没打过仗的小子,总不成还真有翻天的本事!”朱晖想想到时候徐勋兴许真会拿着皇帝来压他,不禁异常憋屈,“况且他又不是主将,就算探明了鞑虏下落,出兵与否也是在我,难道他还能越权不成?”
  他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个道理,突然快步追上了苗逵,又低声说道:“不然如此,万一皇上真有旨,委屈苗公公随着他一块去万全右卫城可好?须知苗公公你也是军中老人了,况且监军的名义最是管用,如今尚在万全右卫城的右参将陈雄绝不敢不听你的。”
  “咱家去?”
  苗逵面色微妙地看着朱晖,老半晌那诧异才变成了笑容:“那小子几次三番搅和出来的事情,就是先帝在的时候,内阁那几位老先生都没能拦住,保国公你凭什么相信咱家就能拦住他?”
  “就凭苗公公你是监军,就凭你对陈雄有恩,他必然会听你的。关键时刻,圣眷如何那都太远了,眼前的实力方才是重中之重。况且不止那几位老大人,宫里我也不是没有路子。他若是按照规矩来也就罢了,他若是不按照规矩来,别人就等着这一条……”说到这里,朱晖突然觉得自己说太多了,便加重了语气道,“总而言之,苗公公你和我不是第一回合作了。此番只要能有所建树,下头录功的时候报上一两万人,到时候人人感恩,这御马监亲军你也能掌握得更牢,不是么?”
  朱晖这一番话软硬兼施,苗逵沉吟了老半天,这才轻轻点了点头:“也罢,咱家就多担一点责任……不过保国公你今天那番搪塞也实在是太明显了,这样,咱家去徐勋那儿安抚一二。说起来真找出鞑子主力,朝中那些老大人们就无话可说了。”
  “他们无话可说,可真要是打起来,军马损失得有多少?”朱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理所当然地说道,“要探听的不是鞑子主力的下落,而是此番被掳走的军民究竟在哪。须知这些人只有两条腿,走不了多远的!只要能把这些人夺回十之一二,一传十十传百便是天大的胜仗,犯不着和鞑子硬碰硬。看看张俊这次的惨败就知道了,贸然出击绝不可取!”
  尽管在临时总兵行辕碰了个钉子,但徐勋却并不气馁。朱晖这态度他事先早有所预料,他此来宣府是要受其节制,可也不能任这位保国公随便拿捏!昨日苗逵设宴接风突然遇到这种事实在是巧合得有些过分了,要设计这种事,脱不了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不管是谁,想让他乍到宣府就被孤立起来恐怕是最大的目的。现在他走了这么一步棋,自然让绝大多数人出乎意料,接下来他的腾挪余地就大多了。
  今日这番议事,除却苗逵这个正儿八经的监军,其他众将军中的内官全都没来,徐勋也没有带上张永。这会儿他带着几个幼军亲兵疾驰回了昌平门楼附近的营房,得知张永还没回来,便先回了屋子。他昨天见了张俊,又和张永联名写了一道密折直接送回了京城,今天一大早他去朱晖那边议事,张永就出门去见同样闭门待罪的宣府镇守太监刘清——要说起来宣府这一败,文武宦官三方的头面人物全都在家待罪,可说是近年来边镇最大的一场洗牌。
  这张永尚未回来,午后时分,徐延彻却匆匆回来了,又径直求见。待进了屋子,他先是请徐勋屏退了从人,继而就低声说道:“大人,我今天见了家里一个专管在张家口堡收毛皮的管事,他说鞑子这一次人马肯定不多,按照从前常理来推算,绝对不超过一万。他以往在北边走得多,说鞑子是趁着我朝先帝新丧,这才来趁火打劫的,就不过想掳劫子女财货,最理想的当然是边境重开马市,并不是想真正大开战端。毕竟,他们自个窝里还斗成一团呢,彼此都怕自己的部落吃亏,哪里会真一心一意打什么大仗。”
  蒙古人善于骑射,每次大军来去如风,都是劫掠为上,攻城为下——除却必要的示威亦或是报复,否则等闲不会轻易出动过万大军。这是徐勋来此之前,王守仁特意找上门来的提醒,而他也顺便虚心请教过王守仁一些事情——毕竟,他身边的人几乎就没有上过战场的,请教别人还不如请教这位可靠些。所以,徐延彻说了这话,他立马知道自己猜测得没有错。
  明军在于多,蒙古骑兵在于精,原本多年的仗打下来,以数量克质量,以刀牌手火铳手克制骑兵冲阵,两翼辅以骑兵策应,这是多年的老战法了。这一次倘若不是五处各分兵三千,结果被对方钻了空子以超强的机动性各个击破,也不会有这样的大败。如果不是张俊援救及时,将三处的军马都收拢了,只余下两处没法援救,死伤绝对不会只有六七千,只怕会更加惨重。
  当然,对方能完全摸准张俊分兵五处以及各种虚实,也在于那些无孔不入的谍报奸细!
  尽管知道如定国公府这样,和北边的蒙古部落有皮货马匹生意往来的勋贵武将不计其数,但且不说这种事一味禁绝不现实,而且他也没到能够令行禁止去管这种事的地步。而现如今,这也是他获知消息的另外一条渠道。于是,在思量了许久之后,他便开口说道:“那个管事你带来,我有话要问他。”
  徐延彻暗自庆幸,忙点头笑道:“我就怕大人有话要问,所以直接把他带回来了,这会儿就在外头等着呢!”
  “好,让他进来!”
  徐延彻出去不一会儿,就引了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进来。此人大约四十出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草原上厮混太久,面色黑中带红,额头上已经有几条深深的川字型皱纹,一袭棉布衫子用一条褐色的布带束着,看不出半点大家管事的气息,反倒是像个走江湖卖力气吃饭的。此刻他低头随着徐延彻进了屋子,二话不说便跪下磕头道:“小的龙飞见过大人!”
  “起来说话。”徐勋颔首吩咐了一句,见其起身后便垂手站在那里,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说鞑子兵马不会超过八千,这是猜测,还是有什么确切消息?还有,你既是常常跑北的,可知道虞台岭再过去有什么地方易于藏人?毕竟此次被掳去的军民不计其数,况且朝廷援兵一拨拨派来,鞑子应该不会轻易带人上路,这些人都是累赘。”
  龙飞悄悄抬起黑亮的眼睛迅速瞥了徐勋一眼,见其面色郑重,犹豫了老半晌,他才低声说道:“大人问确切消息,小的确实不知道,只不过是按照从前的情形胡乱猜测。至于虞台岭附近藏人的地方,小的倒是知道不少地势险要的山坳和林子……哦,还有兴和以及沙城那两座废城。只不过,鞑子探马斥候比咱们大明厉害太多了,往那边去查探是脑袋别在裤腰里的勾当,只怕没人……”
  “有没有人敢承担是我的事,你只管说出来!”
  面对这么一句斩钉截铁的话,尽管龙飞不明白自家定国公为什么居然不怕暴露北边那条线上的巨大收益,偏要巴结这位新贵,但思来想去,还是一口气吐露了七八个地方。眼见徐勋吩咐徐延彻出去叫人,他犹豫了片刻,又低声说道:“另外,咱们定国公府的这些产业,并不是一早就有的。先头老公爷在的时候,家里进项吃紧,所以如今的左参将神将军先头还是总兵被革职的时候,便是如今的国公爷出面,花了不少钱把他在宣府大同宁夏延绥四地的产业吃了下来。”
第四卷
锋芒毕露时
第302章
双管齐下
  六十有五的神英大概是此番出征众将之中最年长的了。
  他自从天顺初袭父职封延安卫指挥使,之后屡次征讨屡次有功,一路升迁镇守宁夏总兵,又先后镇守延绥、宣府、大同,竟是历四边总督。要不是他趁着弘治十一年开马市的时候悄悄和几个蒙古部落私下违禁贸易,进账数万,可偏生首尾没收拾干净被人发现了,而后又在寇掠蔚州时不曾出兵相救,于是就被言官抓住了把柄,也不至于一度革职闲住。不过总算他善于活动,不多时就轻轻谋了个起复,督十二团营中的果勇营,今次已经是第二回随朱晖出征。即便如此,每每想到旧日镇守四镇的风光,他便总会唏嘘感慨不已。
  朱晖征用了巡抚衙门作为自己的临时总兵行辕,他这左参将自然不会委屈自己,选的就是神枪库对面那条人称副爷街上的副总兵府。他颇得朱晖信任,资历又老,别人自然不会和他争抢,副总兵白玉生怕自己随着张俊一起被撸了,虽不情愿,但也只能把正房腾出来给他。这会儿坐在屋子里,他想到前两天徐勋的硬气,忍不住就叹了一声。
  想当初他年轻气盛的时候,可不也是这样儿的?只可惜他没有摊上个好老子,自己也没那机缘,几十年拼杀的功劳,就因为一丁点小事被抹杀得一干二净。他一边想一边自斟自饮,三四杯最烈的塞外春下肚,他便渐渐有些醉意,偏生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人,有京城来的信使。”
  微醺的神英没好气地一皱眉头,想到在京城相识的都跟着一块来宣府了,剩下的就没几个交情好的,他不禁更不耐烦:“是哪家派来的?”
  “那人说……说是钟鼓司刘公公。”
  一听钟鼓司刘公公这几个字,神英一下子跳了起来,那一丁点酒意立刻一扫而空。他和刘瑾不过是这一个月攀上的交情,指望的就是刘瑾能把朱厚照引到他那果勇营去看看练兵,要能瞧上他带出来的那些小子,兴许他就有飞黄腾达之望。这时候,他忙不迭地吩咐去引人进来,自己则立时三刻叫了亲兵收拾了酒盏酒壶等等,最后更生怕这屋子里的情形被人看见回报了刘瑾,索性亲自迎了进去。才出院子,见一个三角眼的汉子跟着自己一个亲兵快步过来,他又紧赶着上前几步。
  “这大热的天,你路上可是辛苦了。”
  “刘公公差遣,自然不敢怠慢。”那三角眼汉子仿佛要跪下,可一见神英立马伸手搀扶,他哪里会勉强,就势直起腰来,却从怀中掏出一封印泥封口的信递了过去,又说道,“刘公公吩咐过了,神将军看过之后,麻烦给个回文或是回执,我回去好复命。”
  “好好好。”
  神英得了信,心中大定,便吩咐那亲兵把人带下去好好招待,自己则是攥着那封信匆匆回屋。他可不像那些文官似的非得用裁纸刀,三下五除二直接把封套给撕了,一把掏出里头的信一看。知道刘瑾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平日都是让别人捉刀,他便先看了后头那一方小印,确认无疑方才看了正文,旋即眉头渐渐就拧成了一个结。
  刘瑾那信上别的话都没有,只让他竭尽全力帮着徐勋,等做成了事情,到时候一定会替他在御前保举请赏。这信要是数日之前来,他铁定要以为这是笑话——毕竟朱晖此前上书就是儿戏,他哪有那样的本事帮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子成事?可前两日眼见得徐勋那番表现,他就不觉有些心动了。
  在京城督果勇营看似是风光,可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勋贵云集大佬密布,要作威作福他还远远不够资格,哪里比得上镇守一方的总兵?刘瑾是当今小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太监,这要是他能顺带再帮上徐勋一把,有这两人帮忙,别说复任总兵,他就是封个伯爵也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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