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1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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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病着,你就先躺下吧。”
  徐经本就是忧惧熬出来的病,此刻听对方说话客气,顿时稍稍安心,但仍是不敢托大,忙行礼说道:“一介草民,不敢当军爷厚待。军爷既是有要务在身,不论是要盘查还是盘问,草民无不遵从。”
  马桥今儿个领命负责琉璃厂和惜薪司南厂中间的这段区域,可查到这永福禅寺时看到内中竟然住着个来自江阴的书生,他就有些犯嘀咕了。毕竟,士子住佛寺道观的不是没有,可如今早已过了会试之期,可人是月初抵达的,这就有些蹊跷了,所以便亲自过来查了查。
  可此刻看着这么个病怏怏的青年,他的疑心就打消了一半,虽仍有几分嘀咕,但只是笑呵呵地说道:“路引既然是真的,那就没什么其他可盘查的了。只是,我看那路引上是梧塍徐氏,是不是就是家富藏书,造有万卷楼的那个江阴徐氏?”
  徐经又是自豪家名赫赫竟是连京城人都知道,又是担心对方就此敲竹杠,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滋味,只得强笑道:“没想到军爷也知道徐氏万卷楼……”
  “那是当然,我家大人便姓徐,常说本朝徐氏文臣武将名人辈出,我这大老粗跟着,自然得去打听打听徐氏的名人,正好梧塍徐氏的藏书楼就大大有名。我一个大老粗没看过几本书,听说你是梧塍徐氏这一代当家,所以就过来瞧一眼。”马桥见徐经错愕之下仿佛又有些如释重负,便又说道,“不过你说自个是草民,家里都有那么多书,就没考个功名出来?”
  这莽军官一言戳着自家少爷的痛处,松伯顿时大怒,可仍是不得不硬生生按捺下来。而徐经虽是听着神伤,但还是强笑道:“军爷说的是,都是徐某人无能堕了家名。”
  “堕了家名没什么要紧的,重新挣回来就是了,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了。”
  马桥跟着徐勋,生怕徐家人口多自己万一得罪了哪个,这才去了解的徐氏人物。亏他还真去打听了各种郡望,比如什么东海徐氏高平徐氏松江徐氏梧塍徐氏等等,可都不及藏书多的万卷楼给他印象深刻。此时,他觉着这书生坐享宝山还这么颓废,免不了又教训了起来。
  “这年头有的是六十岁的进士,你还有的是时间去考呢,这时候说无能不嫌太早了!姑苏徐祯卿听说过没有?那和你是同姓吧,还不是好些年考不中的,今年会试之后还被人打折了手,结果我家大人仗义帮了他的忙,他自己又是有真才实学的,一下子就摘了传胪!”
  徐经何尝吃一个军官这般教训过,又是羞又是恼,可临到最后对方提到徐祯卿的时候,他不由得愣住了。他和唐寅交情莫逆,徐祯卿又是经唐寅提携方才在苏州士子中间站住脚的,他怎么会不认识?徐祯卿高中传胪的消息他听说过,可其中有这等关节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而且徐祯卿如今身为翰林庶吉士,他根本见不着,也不认为这位新科进士能够对自己有多大帮助,所以没找上门去过。
  眼看那马桥教训了他一番转身就要走,他突然开口问道:“这位军爷,不知道适才所提大人,可是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徐大人?”
  “不错。”马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挑了挑眉道,“你认识我家大人?”
  “不,徐某人只是闻名已久,尚未有缘拜见。”徐经站直身子深深行了一礼,旋即开口说道,“军爷可否代致徐大人,就说江阴徐经求见。徐某人前天晚上曾经看见一个黑衣夜行人,此事大有蹊跷,想当面禀明!”
  黑衣夜行人?当面禀明?
  马桥一下子上了心,可瞧见人病恹恹的,他踌躇片刻就开口说道:“那好,我去外头吩咐人给你雇一辆车。还有你这身体,确定能撑得住?”
  “多谢军爷好意,徐某人有一辆车,不必再去外头雇请。至于我这身体,不过是一时受了惊吓,之前调养过后已经好多了。”徐经见松伯蠕动嘴唇要说话,立刻用严厉的目光横了他一眼,见其默然低头,他才继续说道,“事不宜迟,容我换身衣裳,这就起身。”
  马桥原本就是最顶真的人,闻听此言也就点了点头。然而到了外头,他却也不敢就此全信,召了主持老和尚来一再盘问,得知确实前天晚上有过一个黑衣夜行人莫名出现,徐经的病有七八分都是因此而来,他才真正信了此事,一时暗自庆幸不迭。
  多亏他一时兴起多教训了这书生几句,否则哪有这趟收获?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86章
不甘心
  童家桥边上的废园如今虽是暂且改成了一个敞开式的花园,但徐勋深知后世那些公园乍一免费开放是什么样的惨状,更不要说大明朝了。因而,这块讲学的地方是不设围墙,他却把四周围的这一大块地全都圈了进去,眼下正让人平整土地预备材料破土动工,打算修建园子。而这会儿,在一间临时修缮好的屋子里,他的对面就坐着如今京城锦衣卫和西厂的两位头面人物,而桌子上则赫然摊开了一张地图。
  “这是善果寺,这是惜薪司南厂,这是琉璃厂……”
  徐勋指着已经被打好了一个个格子的地图,旋即就看着叶广和谷大用说:“城外这地方不比城内,一直都没有常驻衙门管辖,如今趁着皇上这旨意,正好把各自所辖的区段划分下来。每个小旗带着十个人负责一块地方,摸排所有住民的底细,建立归档,以便日后再有事情就能及时反应过来。而若是事后查到这事情就出在他们所辖之地,问起罪来,他们也无话可说。如今按照正阳门外大街为限,西边归西厂,东边归锦衣卫,如果有人手不够,府军前卫的人尽可以调去维持使用。如果万一发现什么端倪要出兵清剿,也是我这边来。毕竟,我这人手贸然去街面走动,兵部刘老尚书头一个就会跳起来。”
  谷大用和叶广伸脑袋去看这张地图,见上头林林总总的胡同以及那些大的店铺客栈佛寺道观都标得清清楚楚,不禁都佩服徐勋短短时间能折腾出这些的细致。而起头还忧心自己这差事办不好的谷大用更是竖起大拇指道:“徐老弟,找你帮忙我真是找对人了!这每人负责一个格子,要是谁事情办不好,我直接就问他的罪,这可比以往一味推搪容易多了。”
  “不错。”叶广甚至想到了城内锦衣卫也是每个人约定俗成地管着一两条街,可因为和五城兵马司以及顺天府衙的差役等等常常有重叠,一年到头冲突也不知道多少,竟起意打算在城内也这般推行,可想想和别的衙门扯皮起来不免惊动上头大佬,不得不又打消了这心思,可随即就想到了一件事来,“对了,永乐年间迁都京城之后,南城兵马司就说是负责城南。城外要真的说起来,也算是南城管辖。他们虽说不是什么品秩高的衙门,一味把他们撂在一旁总是不好。”
  “南城兵马司?理会他们做什么,难道这样的大事,他们还敢来相争?”谷大用深知叶广指的是今后的势力范围,自是嗤之以鼻,“叶大人不用操心,这事有我呢!”
  叶广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打算替南城兵马司争什么利益,有谷大用主动把事情揽上身,他就不再多言。事情分派完了他有意磨蹭片刻,见谷大用先行告辞,这才上前笑道:“我上次才听说兵部那位王主事在这开课讲学,闹出好大的声势,还以为这些读书人开窍了,谁知道竟是世子爷你的大手笔啊。你可别说你只是暂且借这地方办一办公,这需瞒不过我。”
  “叶大人说笑了,我怎敢瞒你这眼睛最利的?”徐勋把叶广拉下水,本也是为了外城这一盘棋,对人略分说了几句,见叶广同样是极其感兴趣,他就说道,“正阳门大街两侧的地皮大多都是在各家勋贵手里,余下的已经不多了,比起城内便宜不到哪儿去,但崇文门和宣武门外大街却都空着,浪费了不免可惜。而且,城内宵禁,城外却没有这规矩,由此又可以衍生出不小的市场……”
  叶广在锦衣卫浸淫了一辈子,种种门道不说样样精通,可也都不陌生,徐勋这一说他就明白了过来。他最是护短的人,当初徐勋肯在府军前卫接收他那些昔日同僚下属的子弟,他就记了这么一个大人情,更不用说如今这一遭了。倘若做得好,锦衣卫上下都能得到好处,他要付出的不过是维持的工夫,又不用作奸犯科,他哪里有不乐意的?
  “怪不得清查城外奸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任务,你居然肯主动帮忙谷公公承担下来……好,这事儿算我一份,要做什么你尽管开口就是!”
  和叶广计议停当把人送走之后,徐勋正思量着接下来是该用点法子把所谓的奸细逼出来,还是该盘查一下各家商铺之中是否有人做北边蒙古人的生意,由是泄露了讯息,外间就有人报说左千户马桥回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还带回了一个人。徐勋对心眼实做事仔细的马桥素来赏识,立即不假思索地传话吩咐他进来。
  不消一会儿,马桥就进了屋子,一丝不苟地行过军礼,他就把今天去永福寺盘查的经过一一道来,末了就说道:“卑职起头去盘查,也是因为听说那书生被夜行人吓病了,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说有内情禀报,所以卑职就擅自带了人回来。”
  “这本就是你职权内的事,说什么擅自。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用心做事,那我就轻松多了。”
  徐勋笑吟吟地夸奖了马桥两句,旋即就吩咐他去把人带来。可一坐下念叨着徐经这两个字,他仿佛依稀记得在哪里听过,可要细想又怎么都想不起来,顿时有些疑惑。及至马桥带着一个三十多岁面上没多少血色的青年进来时,他盯着对方那一身显得极其宽大的蓝绸直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微微颔首。下一刻,马桥立时蹑手蹑脚地退出了门去。
  “草民江阴徐经,拜见徐大人!”
  见人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徐勋哪里还不明白对方没有功名在身。可想起马桥在耳边念叨过什么梧塍徐氏的万卷楼,他不禁分外纳罕。如今这世道,家里倘若能有藏书万卷,必然都是富甲一方的士绅,家族里少说也有一两个进士三四个举人七八个秀才。眼前这青年看上去亦是满脸书卷气,怎会连个功名都没有?
  “起来吧。”徐勋见其垂手站起身来,这才问道,“刚刚马桥说你曾在永福寺看见有夜行人出没,还受了惊吓。你既是一意要见我,莫非知道那人名姓?”
  “回禀徐大人,那时正值黑夜,乌云又掩了月亮,草民一时受惊,并没有能看清那夜行人头脸。”徐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见徐勋皱了皱眉仿佛有些失望,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只是那夜行人有意挑衅,竟对草民说,若再不滚回去,小心你不但功名不保,而且连性命也不保!”
  闻听此言,徐勋眼神一凝,一下子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徐经看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渐渐坐了下来,却是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刚刚就想,你这名字我好似在哪儿听过,原来便是六年前和唐寅唐伯虎一块革除了功名的江阴徐经。想必你这次来京城,也是想看看先帝去世大赦,是否会有可能平反了当年的案子,还了你的功名?”
  徐经不料徐勋年纪轻轻,竟然倏忽间明白了他的身份,甚至还猜到了他这回进京的目的,难堪了片刻就躬身说道:“徐大人,草民进京之前,并不知道皇上驾崩,只是船到天津方才得知此事。只草民到京城原就是想要看看当年之事是否还能设法,先帝既然驾崩,草民便留了下来,到好几家从前曾经造访过的人家想要求见,不想人人都将草民拒之于门外,更不想前几日夜晚竟是有夜行人前来出言警告!”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屈膝跪了下来,满面苍白地说:“我知道这等事不该诉诸于徐大人,但我实在是别无他法,又不甘心就这么回乡。先父当年曾中乡试第三,不想会试落榜,回乡发愤苦读却以至于英年早夭,因而家母自小就对我严加训导,而内子更一直担下了所有家事,只求我能金榜题名。我知道当年上京确实太过招摇,只知道一味扬名造势,开罪了太多士子不说,更是招了人忌,可若我真的才力不够时运不济也就罢了,可这等作弊的名声我实在是背负不起!今天那马千户说起大人曾经仗义助了徐昌谷,我这才抱着一丝侥幸前来求见,不求大人能还我一个公道,只求大人能庇护一二,让我能平安留在京城。”
  倘若这人是因为自己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这才上杆子巴结过来打着非分之想的主意,徐勋兴许会顺手把人收过来,但观感就得打个折扣;可眼下徐经坦白说就是不甘心背着那么一个莫须有的作弊名声,更提及家中贤妻良母,又是因为他当初“义助”徐祯卿而来,他不禁便动了恻隐之心。思忖片刻,他就开口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起来说话。”
  该说的话都说了,要再继续不依不饶厚颜苦苦哀求,徐经也没那个脸,此时犹豫片刻就站起身来,不知不觉已经是攥紧了拳头。就在他久等不见再有回音,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上首传来一个声音。
  “也罢,让你平安留在京城不难。人都知道我父子读书不多,我家里正好缺个西席先生,你便暂且留下吧。”
  徐经不过是能得庇护,此时听到徐勋竟愿意把他留在家中,一时愣住了。良久,他才深深一揖到地行下礼去:“大人大恩大德,徐经若今世还有出头之日,必定竭力相报!”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87章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相比之前一开始便是下跪相求,此时徐勋真的开口容留,徐经却反而改成了作揖。徐勋和王守仁相处的时间长了,也知道这是读书人真正认了主从之后的表示,便欣然伸手虚扶一把。等人起身,他颔首吩咐其坐下之后就直截了当地问道:
  “报答之类的话就不要说了。那夜行人既是警告于你,你可知道他是谁派来的?”
  “这……”徐经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咬咬牙说,“大人,当年之事虽已经过去多年,程大人撒手人寰,就连傅尚书也过世了,但终究那件事有众多人在后头推手。我事后打听过,如今的元辅大人性子暴躁易怒,认准的事就无论拉不回来,再加上对程大人一心入阁不满,事后自然不会承认昔日自己冲动失察;谢阁老和程大人不和,甚至还曾经参奏他交连李广,自是更加落井下石;就连如今的礼部……”
  说到这里,徐经陡然想到徐勋和王守仁曾同在府军前卫,自己在人前说道王华实在大有不妥,立时硬生生止住了,又诚恳地说:“再加上推波助澜的尚有如今的刑部尚书,也就是当初的都御史闵大人,科道言官为大佬所激,这案子方才会到这样的地步。大人虽得圣眷,却未必是他们对手,我就算说出来那黑衣人是何人所派,顶多也就是臆测,徒增大人烦恼。”
  见徐经说话还中肯,徐勋听着自然满意。当年那些事文征明祝枝山和徐祯卿都曾经对他说过一些,但不及徐经这个真正的当事人那般详尽。此时,想到那些文官大佬表面道貌岸然,私底下为了打击政敌一样是无所不用其极,心中鄙夷的他实在不想就这么轻轻放过那些没事就喜欢给自己上眼药的老大人们,略一思量就生出了一个主意来。
  “徐经,你刚刚是以发现奸细的名头求见我的。那我就以这个名义把此事上奏皇上如何?”
  “啊?”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徐经一时猝不及防,呆愣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是说……是说要上奏皇上?”
  “不错!”见徐经那苍白的脸上一下子涌上了激动难以自已的红色,徐勋心中了然这份兴奋从何而来,当即一字一句地说道,“当然,你刚刚对我所言那些关于当年科举的话不能上奏,你只管一口咬定说那一夜碰到的就是鞑子奸细。既然是鞑子的奸细,大动干戈满城搜捕就是名正言顺的。那天晚上那人既然恐吓了你,想来你即便看不清其人头脸,这口音穿着身高体态应该还是有些印象的吧?”
  徐经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几乎要蹦出了嗓子眼,竭尽全力定了定神,他这才声音干涩地说道:“那口音是地道的京城本地口音,身高约摸是和我差不多,体态干瘦……对了,他走路的时候一个肩膀略微有些高,背有一丁点驼……”
  尽管因为那一遭惊吓再加上着凉而生出了一场病来,但此刻这等从未想过的好机会从天而降,他立时绞尽脑汁回忆着那仅存的印象,一口气说到这儿,他终于有些难以为继,又想了好一会儿,这才颓然摇了摇头道:“其他的我就都不记得了的。要不是那会儿心存激愤,我也不会记下这些……啊,对了,他那时候为了恐吓我,撒手掷出了一枚飞刀。那飞刀还在我的行囊里头,而永福禅寺精舍的围墙上应该还有痕迹……”
  “来人!”
  徐勋不等徐经说完就立时高喝了一句,下一刻,就只见马桥敏捷地窜了进来。见其躬身要行礼,他随口吩咐免了,旋即一字一句地说道:“立时带上一队人,把永福禅寺先给看守起来,向徐经从人找出那一枚飞刀,还有那鞑子奸细掷飞刀击中围墙的痕迹……再有,你令人火速去请北镇抚司的李千户,再去西厂请钟千户,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等到马桥应命去了,徐勋这才看着徐经微微笑道:“当年的事情现如今虽不适宜提起,但让人鸡飞狗跳一阵子,料想还是没问题的。想来人家看到你因为这么一件意外的事情再度现身,而且还博得了皇上的注意,一定会捶胸顿足痛悔当初,就算是先给你出口气吧!”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陡然经历这样的大起大落,徐经忍不住有些喉头哽咽,竟只知道重复着这两句话。他今次冒险求见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做足了遭人冷落甚至于被人羞辱的准备,哪曾想徐勋不但真的答应容留他,而且还一转手送给了他这样难得的机会。这等雪中送炭的情分,就连当年应天府乡试主考翰林学士刘机点了他举人,会试主考程敏政赏识他的才华也有所不如。
  李逸风和慧通几乎是不分先后同时抵达的。两人从前没打过交道,可既然是同行,彼此一对眼,不觉都多看了对方两眼,这才客客气气地行了礼后谦让着入内。待到二门徐勋相迎的时候,两人发现其身侧站着一个从前没见过的青年,都不动声色审视起了这个陌生人。
  对着这两个一等一的明白人,徐勋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介绍了徐经的来历,又说其是在永福禅寺外头散步时遇见的夜行人,结果对方因行踪暴露不依不饶一路追杀到了寺中,最后因和尚全都被惊动了起来方才逃逸的事情说了,见李逸风神情有异,他便说道:“缉拿鞑子奸细的事情皇上交代了下来,如今有了这么一条线索,所以我想借助北镇抚司和西厂的人手,先把影子图形画出来。”
  别人不知道,李逸风对于六年前的事情却记忆犹新。毕竟,这案子从始至终都是锦衣卫一力参与,其中那些大佬的勾心斗角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至于被革去功名的两个举子唐寅和徐经,不过是朝中政争的牺牲品而已。因而,如今这时节徐经突然出现在京城,他少不得在心里掂量了起来,目光中就多了几分玩味。
  可计较归计较,他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事情好办,锦衣卫虽然不比刑部是办老了案子的,但按人描述画图的高手还有那么两个,我这就去调了人过来。”
  “那就偏劳李千户了,要说咱西厂刚刚草创一穷二白,这等高手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慧通嘿嘿一笑奉承了一句,见李逸风打了个哈哈起身就走,他便也趁势站起身来。可瞧见徐勋冲着自己微微颔首,他思量片刻就有意又坐了下来,欠了欠身说道,“徐大人,我家谷公公还有件事情嘱托我和您商量商量。”
  徐经不料自己那听上去千疮百孔的供词,西厂和锦衣卫全都不理论,再想起六年前会试弊案,那些人找不到铁证竟然拿着完全站不住脚的所谓送礼革了他的功名,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因而,徐勋示意他暂且退下,他只觉得脚下沉得和灌了铅似的,也不知道是怎的一步一步挪出了屋子。
  等他出了屋子去,慧通方才正色问道:“世子爷怎么沾惹了这么一个人?这徐经我在南京都听说过,当年那场官司打得惊天动地,现如今虽是过了六年,可记得他的人可不在少数。”
  “记得他就最好,当年那件事情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明眼人多得很,可偏生就那么和稀泥一般结案了,却丢出这两个举子顶缸。放着这么一个人在那些老大人眼皮子底下,我就是要让他们尝尝被针扎着的滋味。”说到这里,徐勋言简意赅地将徐经被人恐吓之事说了,继而就淡淡地说,“你知道我听他所言想起了什么?我想起了赵钦那个伪君子!如出一辙的伎俩,不过是赵钦的位子还低,我还能钻了无数空子硬生生把人扳倒;而他的事牵连的却都是那些身居高位的大佬,他要没机缘,到死也休想把这事情翻转过来。”
  “所以世子爷动了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只是其一,其二是用他这个人暂且吸引一下那些老大人们的视线,暗地里你好好筹划一下。”徐勋看着慧通,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是锦衣卫还是西厂,手底下的眼线即便多,但往京城这一大块地方散开来一算,那也是极其有限的,而且未必能如臂使指。这时候,得让罗清的信徒们发挥一下作用。京城地面上真正的鞑子奸细料想是难寻的,但和那些蒙古王公暗通款曲的,行迹就好抓多了。
  哪怕是一个两个也好,务必揪出几个真正的奸细来。一来你西厂需要这样的大功来压一压东厂,二来锦衣卫那边会承我的情,三来……我也需要这事情来整治清理一下城外这块地方,以免日后做起事来掣肘。事情做得漂亮一点,最好在言官被那些老大人挑唆起来鼓噪最大的时候给上一击,让他们闭嘴!”
  敢情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慧通恍然大悟,当即拱手应命,然而当徐勋伸出手指头道了一个三日期限,他的脸色不禁有些勉强,但最终还是应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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