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校对)第8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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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澜这么说着,突然看到杜筝走上前来。却只见这个刚刚还因为自己那副对联挂了出去而兴奋得满脸通红的小丫头,这会儿却有些赧颜,竟是先屈膝行礼赔了个不是:“陈姐姐,陈哥哥,今天原是你们帮了大忙,可爹爹就是这么个脾气……”
  “没事没事!”陈衍赶紧摇了摇手,又指着陈澜说,“主意是姐姐出的,字是你写的,我就是凑了凑热闹,没帮什么忙!”
  看见陈衍这副做派,陈澜不觉莞尔,安慰了杜筝几句,便从隔仗右边门帘出去,恰好和站在那边的杨进周和罗旭打了个照面。这两位还是杜微方开口才知道阳宁侯府的人也来了,待到看见陈澜和陈衍出来,更是双双吃了一惊。只不过,有人显然没打算让他们就这么一直吃惊下去,冷眼旁观的杜微方发现两边显然是认得的,就重重咳嗽了一声。
  “好了,你们一文一武正好送阳宁侯府这两位一程,免得路上遇着什么麻烦。”
  罗旭自然是千肯万肯,而杨进周想到刚刚外头那光景,点点头之后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先生,若是外头的人还没走,瞧见咱们出来,会不会给您惹麻烦?”
  “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麻烦的!”杜微方眼睛一瞪,又恼将了上来,“我杜铁嘴什么时候在乎过那些闲言碎语!再说了,你们一个是我名正言顺的弟子,一个勉强算半个门生,这两个小家伙是夫人的晚辈,别人怎么说随他们去!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夜禁了,东城离西城又远,你们留在这蹭饭不打紧,难道等夜禁了还要打着公干或是府里的名义过关?”
  尽管陈澜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是小家伙,可终究不敢违逆这位脾气独特的次辅,于是,四人便一同告退了离去。等到他们一走,卫夫人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把杜微方请到西屋里头,又把女儿杜筝拉了进来,把之前那番情形事无巨细地说明了,然后遣开了杜筝才说道:“老爷,全哥和罗世子也就罢了,可您真不该对阳宁侯府的两个孩子这般生硬。”
  杜微方却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完全没理会妻子的责怪,好一会儿才神情古怪地问道:“这么说,阳宁侯太夫人打算为刚刚那个小家伙向咱们家筝儿求亲?”
  “是,可我还没答应……”
  “唔,那就答应下来!”
  见卫夫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杜微方便轻轻抓了抓自己下颌上那几根老鼠尾巴似的稀疏胡须,若有所思地说:“那对联虽然俗气了些,却是道尽了我这个人为人处事的做派,一个小姑娘能有如此见识,那小子必定是不差的。嗯,差人再打探一下那小子究竟怎么样,如果真是人好,那就尽快定下来。我这次入阁连宋一鸣都没料到,一时间人家还没那么快反应,再不定下,惦记她的人就更多了!可惜笙儿和竺儿的事都早就定下了,否则那丫头倒好……至于皇上那边,我自有主张,你不必担心!”
  
  
  第191章
相逢未嫁时,动心可有无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斜斜地洒入巷子里,虽不像白天烈日高悬那般炽热,但地上的暑气尚未褪去,依旧是酷热难当。起初挨着杜府门前胡同等候的人大多已经散去了,毕竟,豪门显宦家出来的人大多盛气,也不耐烦一直在大热天里被挡在门外,还得受人冷眼。也只有少数几个仍想碰碰运气的小官儿仍在胡同里头徘徊,只那大门口的对联实在过分刺人,于是他们不约而同都避开了目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紧闭的杜府门口突然有了动静。只见侧门洞开,先是从里头出来了几个随从模样的汉子,紧跟着就是两个骑马年轻人,再接着则是一辆马车,后头又是一应亲随。看到这架势,那仅剩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顿时有人跟了上去。等跟着到了大街上,突然有人使劲一拍脑袋,又反身拦着了其他人。
  “老兄,你这是干什么?”
  “那两个骑马的,你们不认识?”说话的人见别人满脸的莫名其妙,便嘿嘿冷笑了一声,“还以为杜铁嘴如何的不讲情面,如何的不附权贵,结果还不是和别人一样!那里头一个是威国公世子,一个是刚刚在落马河夺了大捷的天策卫指挥使杨进周,两位新贵都上了他家里,他倒是好好待了,别的一个不理,好好,这就是宰相气度!”
  后头别人怎么说,陈澜这一行自然没一个在乎。不得不说,今次去杜学士府,陈家姊弟和罗旭杨进周各有各的打算,可到头来却经历了一场谁都没想到的变故。哪怕是最懵懵懂懂的陈衍,这会儿也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可那眼神呆呆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想心事。
  陈澜轻轻把窗帘拉开一角,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已经很少有路人的大街。见到路人不少都注意着他们这一行人,她想了一想,就开口对一旁跟出来的红螺吩咐了一声。红螺立时将车门打开一条缝,对前边的杨进周和罗旭说道:“杨大人,罗世子,我家小姐说,这就快到皇墙北大街了,离着宜园和杨府都不远,咱们带的护卫亲随也够了,二位就不用再送了!”
  宜园陈澜去过,杨府陈澜曾经打发田妈妈去送过信,因而知道两家就在皇墙北大街的西东两边而已。只这话一出,罗旭就先笑道:“就是几步路而已,于我来说不妨事。倒是杨兄住在南居贤坊门楼胡同,再过一条街就到了,不若杨兄先回家去,我顺路送一程就好。”
  杨进周看了看那只露出一条狭缝的车门,又看了看虽说尚未完全昏暗,却已经少有人走过的大街,便摇了摇头说:“眼下就快入夜,路上人也少了,最怕便是有宵小之流。再者,前次光天化日行刺东昌侯车驾的事还不远,还是多加小心的好,等送过新开道街也不迟。”
  尽管罗旭很想杨进周先回去,自己也好多个说话的机会,可人家一定要送,他自然也就没什么二话了。只红螺听了之后关好车门对陈澜说了,她也就点了点头,可往后头靠了靠想要闭目养神的时候,她不知不觉又想起了武贤妃提过的赐婚。
  前世里她是无瑕动心,这一世却是不敢动心,在这个女人全然处于弱势的时代里,她就算动了心又能如何?外头的两人全都是一时俊杰,那些倾心和帮忙她不是不感动,不是不动心,可她却始终保持着距离。就是信赖她如朱氏,若考虑她的婚姻大事,这两人都是决计排除在外的,而她能影响朱氏关于婚事决定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更不用提皇帝了!
  就在这一行人过了北安门不多久,另一行人却刚从北安门出来。为首的那个虽是一身素服,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戾色。在宫中守孝多日,不能食肉不能饮酒更不能近女色,他自然就有些忍不得了,今次出来还是寻了个好借口,因而此时见几个在皇墙跟下等着的随从牵马上前行礼,他连话也懒得说,径直弯腰就准备上轿。
  “殿下。”一个亲随却在这个时候凑近了来,低声说道,“小的刚刚瞧见天策卫杨指挥和罗世子一块从这边过去,中间还护着一辆马车,看那纹饰,当是阳宁侯府的车。”
  淮王一下子停住了脚步,随即挺直了腰。寻思了一阵子,他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随即恶狠狠地说:“看到了还在这儿杵着?给我追上去瞧瞧究竟怎么回事,看明白了回来报我!”
  等到那亲随连声答应后一阵风似的上马跑了,淮王方才二话不说低头上轿。及至这八抬大轿晃晃悠悠起了前行,轿子中的他方才一下子捏紧了扶手,随即抬起手重重要拍,最后却又放下了。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某种不寒而栗的神采,随即就低低笑了起来,只那笑声中却并无几分喜色,反而是阴恻恻的。
  杨进周倒也是说到做到,一上新开道街,各条胡同中就比起头东城那边亮堂多了,他就预备告辞回去。毕竟,西城多勋臣贵戚,自比寻常京官有钱,挂几盏气死风灯总不在话下,西城兵马司的巡行也比其他地方更严密些。而他到了车前辞别时,最初只是几句寻常客套话,可临到末了,他沉吟片刻,忍不住又加了两句。
  “暑日原就是天干物燥,这些天更是连着一个月没下过一滴雨,通州那边虽还不虞缺水,可还请三小姐多加留意天安庄上情形。而且,今夏炎热,前日甚至听说东城多人中暑,你们虽在府里,可也小心些。”
  杨进周突然提醒这些,车内的陈澜顿时一愣,正要道谢时,她却不防陈衍已经把脑袋伸出了车外:“杨大哥,多谢提醒了!得空了到家里坐坐,给我讲讲你先头那阵子你打仗的事,之前那落马河大捷的事满京城都传遍了,可光是茶馆里头就有四五个不同的版本!”
  尽管陈澜立刻就把陈衍拉了回去,但话都说出了口,她只好代陈衍道了歉,却没想到杨进周犹豫一阵子就答应了下来——尽管只说是等有空闲时。一旁的罗旭看得眼光闪烁,直到杨进周告辞离去,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可不防陈衍竟是溜出了马车,要了一匹马和他并肩骑着说话。于是,他只好打叠起精神应付这个小师弟。
  “杜大人的性子在京师是有名的,早先只是耳闻,今天亲眼目睹,方才觉得名不虚传。相比那些只是惜贫恨富的人,杜大人那才是真正的正气。”
  “那是,罗师兄你这样的口才,在杜大人面前还不是哑口无言?”
  说说笑笑又行了一阵,眼看距离阳宁街已是不远,罗旭却渐渐收起了起头嬉笑的样子,有些心事重重。想起母亲前些日子常常入宫,从罗贵妃那儿听到要给自己寻名门淑媛的只言片语,又想着母亲不知道和父亲提过没有,他不知不觉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换上了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对陈衍说,有极其要紧的话要告诉他们姊弟两个。
  陈衍被他这般模样一吓,不敢造次,眼看路边有一座供路人歇脚的下马亭,就吩咐马车先驶过去停了,随即就吩咐随从在四周看着,把车夫也遣了开来,这才到了马车前。
  陈澜刚刚就觉得奇怪,直到车门打开,陈衍打起车帘对她言语了一番,她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见陈衍后头的罗旭一扫平日的收放自如,竟是异常郑重,她也不无吃惊。
  “罗世子?”
  “三小姐,上次我让小师弟捎带的话,可带到了?”罗旭见车中陈澜一愣之后,脸色有些异样,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我罗旭虽不得说是什么无双才俊,但这心思却是一片赤诚。若是……”
  尽管车夫和亲随都在远处,尽管车中的红螺是自己的心腹,尽管一旁的陈衍瞪大了眼睛,可显然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满脸兴奋高兴,陈澜心中亦是感动,但她不敢就这么听下去,突然咬了咬牙打断了罗旭的话。
  “罗世子,你的一片心意,我领了。只是,这世上人心善变,而时光更是无情,昔日前因铸下,如今拜领后果的人,兴许早就记不得那前因了。不过,罗世子之前对我们姊弟的援手,我这一世都不会忘记。”
  “你只感激援手,却不记得前情么……”
  陈澜自是对罗旭有好感,但她无法自欺欺人,罗旭所作的一切最初必然是因为那人的影子,可如今占了这躯壳的早已是另一个人,她不得不把有些事情说清楚。见罗旭苦笑一声怔在了那儿,她也顾不得他究竟能否听懂自己刚刚这番意思,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而且,罗世子当知道,阳宁侯府乃是京师赫赫有名的百年勋贵世家,而威国公府则不但是新晋功臣,更是显赫外戚,有些事情关乎长远,从来就不是我们小辈能做主的。况且,前次我入宫之时,贤妃娘娘已经言明,皇后崩逝之前曾有言在先,我将来的事情恐怕将出自圣裁。”
  尽管罗旭心中颇为难过,可陈澜后头的那番话更是惊人,他事先竟是丝毫没有通过母亲从罗贵妃那里得到过这赐婚的消息。他可以说服母亲,也自信兴许能够说服父亲,可前头那座大山竟是皇帝,这便不是能够轻易逾越的。他知道陈澜有意提到阳宁侯府和威国公府,并不是让他认清贵族和暴发户的分别,而是说明两家所代表的庞大势力,可即便如此,这却难以抵消他心头的震惊。良久,他深深呼吸了几回,那股窒涩终于排解了许多。
  怪不得,她一直不敢回应自己的心意……
  “话说透彻了,总算舒爽多了。我知道今天实在是唐突,但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实在不得不说,还请三小姐见谅。”罗旭一边说一边又朝陈衍歉意地一笑,随即拱了拱手说,“时候不早,那便继续上路吧!”
  
  
  第192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东西六宫总共十二宫,四妃的位置却是有数的,因而,膝下有子女的九嫔往往都能占据一宫正殿,再加上皇帝并无独宠的人,往日里的日子倒也不难捱。现如今皇帝追思皇后,不常到其他宫中来,这些在宫里少说呆了十几二十年的女人们也没有太多怨言。
  李淑媛的永安宫位于东二长街以东,从北往南数的第二座。由于她娘家豪阔,在宫中手面大,平素人缘也极好,对底下的人素来都是和颜悦色,平常到哪都露着微笑,宫女太监们背地里都称一声笑面佛。这些天她也是连皇帝的面都没照过,难得把儿子淮王盼了来,可才三两句话,母子俩不知怎的就闹了起来,结果就只见淮王气冲冲地出了后院正殿同顺斋,李淑媛急匆匆冲出来嚷嚷了两声,可终究没能把人叫回来,一贯脾气好的她也气得直跺脚。
  “娘娘,什么事大不了的,竟是和淮王殿下闹了生分?”
  看到从后院西配殿里出来的是刘才人,李淑媛眉头一蹙,随即就淡淡地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牛脾气不懂事……算了,让他吃些亏也没什么坏处。前些日子才有人送进了一些茯苓霜,我一个人也用不了,到时候让人拿两篓子来,你和孟才人一块分分。”
  有了好处,刘才人自然不会继续管闲事,忙笑着行礼谢过。而李淑媛撇下人回到前院正殿里头,立时召来了一个心腹太监,咬牙切齿地说:“赶紧想办法去探一探,看老五跑到皇上那里去究竟说了些什么,事无巨细打听出来,不要怕花钱!”
  等到那太监一溜烟跑了,她方才把揉成一团的手绢狠狠扔在了地上,气急败坏地骂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非得闯出祸事才知道收手么,这种事情只有背后使劲的道理,怎么能当面去说!都是齐太妃……也不知道收了汝宁伯家多少好处,这个该死的老虔婆!”
  皇后百日将至,皇帝在下朝之后,去坤宁宫的次数不知不觉竟是越来越多了。从坤宁宫出来的他颇带着几分怅惘,走路也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身后的一个太监轻轻提醒了一声,他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进了乾清宫后院。他还没到御书房门口,就只见一个小火者疾步跑了过来。
  “皇上。”那小火者隔着几步远就跪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头禀报道,“淮王殿下求见。”
  “老五?”
  皇帝口中念了一句,却头也不回地继续往里走,快要进门时才淡淡地说:“让他进来吧。”
  自打皇后崩逝之后,淮王除了随众哭灵,这还是第一次单独见皇帝。尽管早就为了今天的事做了万全准备,可他真正进了御书房,站在皇帝面前时,却感到了一种迎面而来的巨大压力。小心翼翼地行过礼,又再次确定自己的衣裳穿戴没有任何会触怒这位父皇的地方,他才垂头说道:“父皇,母后百日将至,儿臣写了一篇悼念母后的祭文,想请您看看。”
  皇帝瞥了淮王一眼,想起几个儿子之前祭拜守灵的时候无不是哀哀切切,做足了孝子的姿态,可真要说悲痛,恐怕没人及得上那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回过头来被人一哄就能破涕为笑的周王。至少,在灵前大哭的时候,他那个呆傻的大儿子是真心难过的。至于淮王所说的祭文,这倒是诸子之中第一个送上来的,因而他便点头命太监下去拿上来。
  展开大略扫了一扫,他就发现这并不是誊抄好的文本,上头颇有些涂抹改动的痕迹,决计算不上工整。可就是那些墨色深浅不一的字迹,他的脸色就稍稍霁和了下来,至少,他能够看得出来,这篇祭文并不是那些善于舞文弄墨的王府清客所写,应该货真价实是淮王所作。
  “你倒是有心了。”
  难得父皇一句赞许,淮王立时放下了一半的心思,随即立时趁热打铁,面带悲色地说了些皇后从前待自己的情形。相比动辄哭晕过去的晋王和其他几个皇子,他的精心准备毕竟没有白费,由于说起昔年旧事时栩栩如生,皇帝渐渐听得认真了起来,他这个说的人自然更加卖力了起来,临到末了也已经泪流满面。
  “母后在时常说,只恨身子太弱,不能为父皇分忧太多,又没法花太多心力教养咱们这些不成器的儿子,只盼着能瞧见咱们一个个娶妃生子,到时候儿孙满堂承欢膝下。儿臣如今想想母后的话,心里就像刀割似的……咱们兄弟几个日后娶了王妃,就算真的生了一大堆儿女,可恐怕她们连母后的模样也没见过,更不用说在母后面前尽过孝心了!”
  尽管皇帝此时已经听出了淮王话中有话,然而即便如此,他仍不得不承认,淮王所言不差。哪怕是早早册立的晋王妃张惠蘅,皇后也不曾见过几回,那位病歪歪在床上养着已经许久了,更不用说什么尽孝的话。皇后素来贤惠,于庶子们也向来公允得很,只是,无论这些儿子是好是坏,将来再有多少孙儿孙女,她都是见不着了……
  想到这里,他几乎无意识地说道:“你母后临去前也没忘了你,早就替你选定了王妃。”
  淮王早就从母亲那里听说了自己定下的是汝宁伯杨家的四小姐,也知道汝宁伯家便是靠这个才定下了阳宁侯府的二小姐,甚至还能捞到大笔陪嫁,可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窝火。此时此刻,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低声说道:“我其他的都不想,只盼她和母后一样心善。”
  “能把大悲咒背得那般流畅的,若不是心善,便是大伪,你母后看中的应当不差。”
  终于确定了这事情再无一分希望,淮王积存已久的那种不满终于忍不住了。他想起自己在西苑中堵住陈澜时的告诫,想起了在通州郊外迎面等着陈澜时,却反遭了那两个不速之客,想起了自己那一日从北安门出来时,心腹属下看到和打听到的情形,他只觉心里火烧火燎,到最后不禁低下了头,竭力掩饰住了眼睛里头的森然怒火。
  “父皇说的是……心中有佛的人,总比某些受了厚恩,却在母后丧期中还有功夫和男子兜搭的人强。”
  皇帝原本还沉浸在一片哀思之中,骤然闻听此语,他一下子抬起头来,那眼神中的哀伤尽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犀利。盯着淮王看了许久,见这个儿子竟是仿佛浑然不觉,只是一味低着头,他这才淡淡地问道:“你说得人是谁?”
  “儿臣不敢说。”
  嘴里说不敢说,可当眼角余光发现皇帝的脸上比之前蕴藏着更深的怒火时,淮王立时开口说道:“儿臣只是听说杜阁老夫人生辰的那天,她竟是和父皇重用的两位新贵同进同出杜府,状态颇为亲密,还在某处下马亭逗留了好一会。”
  尽管淮王语焉不详,但只要有了线索,皇帝知道必然能打探出来,因而冷冷看了淮王一会,就把人打发了出去,又急急宣了曲永来。由于这么一桩突然冒出来的事,他的心绪大乱,在御书房呆了一会便没了兴致处置公务,索性出了乾清宫前往武贤妃的长乐宫。
  一进那里,他就看到周王正跪在前院的大树底下,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而武贤妃和宜兴郡主正并肩站在后头。当太监通报时,事先没得到风声的一大堆人这才反应过来,行礼的行礼,张罗的张罗。等进了正殿,闲杂人等退下,他随便问了周王几句,得知是祭拜母后,便笑着摩挲了一会他的脑袋,就把他也一块打发了下去。
  “九妹这几天见过陈澜么?”
  宜兴郡主不料皇帝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愣才点点头道:“见过,她昨日才来了,是为了她弟弟陈衍的婚事。她家里太夫人瞧中了杜阁老的长女,原本是借着前日杜夫人寿辰去相看,谁知道这么巧杜阁老就是那天入阁升了次辅,所以尽管杜阁老让夫人回话说答应,她还是有些吃不准,不知道是否会有忌讳。对了,那天杜府门前的情形皇上可听说过?”
  杜府挡客的事情如今人尽皆知,各式各样的话头都有,皇帝如今对锦衣卫送上来的消息没有之前那般留心,再加上信得过杜微方的人品,倒是真的不太知情,于是就无可无不可地问了一句,可宜兴郡主接下来说的一番话就让他愣住了。
  “……最后挂出去的对联是求升官请谋他路,欲送礼莫入此门。这还真符合那丫头不善文采,只善实用的性子,还亏得杜家丫头肯跟着她一块胡闹,偏就对了杜微方的胃口!那个上了阳宁侯府的妈妈说自家老爷赞不绝口,一力留着那门联拒客,所以说允婚也多半是看着这事情的份上。说来也巧,威国公世子因为皇上赐卷子的事,上杜府拜寿顺带想见见杜微方,杨进周也去给师母祝寿,三拨人撞在一块,要不是这副对联,决计得被堵在了杜府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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