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校对)第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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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厮嘴皮子极是利索,不一会儿就把上午下午家里那点子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只却不敢贸贸然开口断言老太太究竟怎么了。而陈瑛听完了之后,目光闪烁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最后便点了点头:“你这报信来得及时,回头我重重有赏……你且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分派之后就回府!你们两个,阿四去备马,小七,你拿着我的帖子去太医院!”
  闻听此言,那小厮心中大喜,慌忙答应了一声。眼看陈瑛带人径直往衙门里头走去,他就随着其中一个亲随去备马,嘴里又少不得极殷勤热络地和门子搭讪,一面盘算着将来能得些什么好处。他们那一家子在老太太手底下都出不了头,如今三老爷继承了爵位,又得皇帝信任,这一回韩国公倒下兴许还能接掌左军都督府,奉承好了将来的好处可大得很!
  须臾,那个亲随就牵了两匹马过来,那小厮慌忙也解下了起头赶过来时拴在拴马桩上的一匹瘦马,须臾,把事情交待明白的陈瑛就从里头出了来,三人先后上马,风驰电掣地沿江米巷匆匆离开。上了宣武门大街,陈瑛眼见一队锦衣卫拐进了一条胡同,忍不住勒马端详了片刻,随即方才一言不发地一夹马腹继续前行。
  及至从东边的崇和坊进了阳宁街,在西角门前头一跃下马,他看也不看迎出来的门房,撂下缰绳给后头的亲随,直接提着马鞭子就径直进了门。
  二门口的婆子得了信,一边急忙打发人往里头报信,一面往外出迎。可刚出门下了台阶就看见陈瑛拐了过来,竟是只来得及叫了一声三老爷,就眼睁睁看着人从身边扬长而过。
  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蓼香院穿堂外头,陈瑛就看到夹道那边,马夫人正扶着祝妈妈急急忙忙地过来,略一思忖便站在那儿等了片刻。等人到了近前,他也不等马夫人开口说话,就点点头说道:“二嫂来的正好,我听说老太太今天身子不好,你随我一块去看看。”
  从昨儿个到今天,惊涛骇浪一波波袭来,尤其是事涉陈玖,马夫人这个年纪轻的都已经吃不消,她甚至连陈冰也拘在房里不准出门。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她这会儿觉得老太太是顶梁柱,就怕老太太有什么不好,可偏生蓼香院傍晚时传老太太的话请她过去,她一看就吓了一大跳,一直到刚刚都是失魂落魄的,偏生丈夫陈玖还不在。
  可此时此刻,只看眼下陈瑛这架势,她就知道自己决计拦不住人,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一声,这才跟着陈瑛一块进门。
  一进正屋明间,陈瑛就闻到了一股遮掩不住的药香,眼睛顿时一跳。见绿萼玉芍上前行礼,他便淡淡地问道:“老太太在西屋?”
  尽管知道消息捂不住多久,但绿萼和玉芍都没想到,三老爷陈瑛竟然会这么快赶回来,心里慌乱,脸上自然而然也就显露了出来。玉芍咬了咬牙,便低着头说:“三老爷,老太太服了药就歇下了,三夫人和三小姐轮流陪着,这会儿是三夫人在里头。”
  “夫人倒是周到。”陈瑛冲一旁的马夫人微微一笑,这才慢悠悠地说,“今天衙门稍稍闲一些,所以我就回来看看。听说老太太常用的刘太医正好高升去了宫中御药局,我寻访着太医院的一位陆太医不错,已经让人去请了。老太太一直用刘太医的药也没见多少好转,如今正好换着人好好瞧一瞧。”
  闻听此言,马夫人心惊肉跳,绿萼和玉芍更是齐齐面色大变。两人对视一眼,绿萼见玉芍咬着嘴唇似乎还想说话,忙冲着她死命摇了摇头,总算是把原想要豁出去的玉芍压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门帘一动,却是徐夫人从西屋朱氏的寝室出了来。她刚刚在里间听得一清二楚,于是出了屋子就叹了一口气说:“老爷有孝心,这没了刘太医还确实是不便,下午老太太才犯过一回病,偏生家里还刚接了客人来,所以硬拦着咱们不让人知道,也不让往左军都督府报信。”
  “客人?就是苏家那位姑娘?”陈瑛嗤之以鼻,可看到马夫人亦是满面紧张,话到嘴边不免改头换面,“老太太好意,可总得有个尊卑长幼,既然病了,自然得先顾自个儿……老太太的病情究竟如何?”
  “老太太……老太太听说晋王府的事才发过病,大夫说是要静养,这会儿稍稍好一些,只是没力气说话。”
  没力气说话!陈瑛一颗心猛地一跳,拢在袖子里的右手骤然捏成了拳头。若是真的如他所料,这侯府就该变天了!
  
  
  第127章
拜师,同门
  傍晚时分,随磨房胡同就挤了好些人。尽管一整座贡院早就被军士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五城兵马司来回巡视净街,但今天是散场的时候,自然不会再有人出来赶人,于是,一个个翘首企盼的身影,一辆辆或新或旧的骡车,有的是家人亲自来等,有的则是家下伴当,还有的是亲朋故旧……总而言之,若不是忌惮这儿的规矩不能放声,人们一早就议论了起来。
  会试一共是三场,每场三天,如今这会试的考题早已传得人人皆知,那些有文墨功底的,少不得揣摩着这考题的难易,时不时悄悄摇头。一身青布直裰的陈衍带着楚平四个站在人群当中,听着那些窃窃私语,看着人们的企盼期待,不知不觉的,他也对里头的情形好奇了起来。于是索性仗着楚平四个年纪小力气大,排开人群往里走,出了一身大汗总算到了最前头,只身前却拦着一排军士。才伸长脖子往贡院那儿看,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
  “散场了!”
  也不知道是谁提高嗓门嚷嚷了一声,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贡院大门口。眼见两扇大门陡然洞开,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举子鱼贯出来,众人一时哗然。有叫少爷的,有叫老爷的,有叫叔伯兄弟的,也有叫大侄子小外甥的……一时间叫什么的都有。陈衍差点没被这乱七八糟的声音震了个糊涂,眼睛立时有些不够用了。
  好在这贡院紧贴着京城的东墙根,从那边大门出来必得经过这里,再加上他们总共五个人,不虞漏过了人去,很快眼尖的陈衍就瞧见了一身蓝色松江棉布直裰的罗旭。他既不是最先出场的那些人,也没落在最后,挎着考篮笃悠悠的走在当中甚是悠闲,甚至还有闲暇左顾右盼,倒不像是在那狭小的号房中憋了九天,而像是踏青游园回来似的。
  “罗大哥!”
  相比那些卯足了劲博取功名的举子,罗旭自然轻松。父亲根本不指望他去考个进士回来,皇帝倒是赐了举人出身,又下了旨意让他去考,可也没说一定让他考中,至于那些读卷官主考官们,只怕更恨不得在糊名誊录的时候做点文章,所以,他是满腹轻松下场,甚至连佐料都预备了齐全,天天在号房中变着法子弄好吃的填肚子,让号丁和巡官们全都目瞪口呆。这会儿好容易考完了,长舒一口大气的他轻声哼着小调,可这乍一声罗大哥顿时把他吓着了。
  除了他家里那些庶弟庶妹,还有谁会叫他大哥?等等,这前面可还有个罗字!
  往人群里头一瞧,原本还有些犯嘀咕的罗旭顿时一愣,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待看清了那个朝自己招手的少年,他立时把那些疑虑之类的东西丢到了一边,三步并两步赶上前去,笑呵呵地说:“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回城之后就要天天去学堂了吗?”
  “是天天去学堂,不过只要有个名目,溜出来也容易。今儿个下午还没上课时我就对学堂的先生说,今天要来贡院瞧瞧,也好感受一下数千学子出贡院的壮观景象。先生自然是赞我有心,轻轻巧巧就准了假。”陈衍笑嘻嘻地解释了一番,见罗旭手上还挎着那个考篮,再见刚刚出来的举子人手都是一个,不禁有些好奇,“进贡院必得要这玩意么?”
  “那是当然。”罗旭不想在路当中挡了别人,于是就拉着陈衍往边上去了,随即笑着打开了考篮的盖子,“你看看,这里头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有我用着剩下的鸡子、葱花、胡椒……”他解说了一大通之后,见陈衍已经是瞠目结舌,这才在他头上弹了一指头,“别那么吃惊,这下场都是如此,每场都是每人三支蜡烛,再加上柴炭三斤,伙食倒是有米有肉,可也得自己有心做。大多数人都是冷灶,至于我……那属于有闲情雅致的。”
  自吹自擂了两句,罗旭终究是心情好,于是就和陈衍一块并肩慢慢往外走,一路走一路说了些考场中的趣事,他便突然问道:“说吧,大老远跑东城贡院来,到底找我有什么事?你可别拿糊弄你们学堂先生的话来糊弄我,我可不是迂腐的老夫子。”
  “这个……”姐姐中午才答应了自己,之后又道出了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消息,陈衍也知道姐姐这一回突然让自己找罗旭,让其带着他去拜师是为了他好。然而,姐姐越是吩咐他不能对外人吐露,他就越忍不住,好半晌才咬了咬牙说,“是这样,上次罗大哥你提到的那位韩翰林……我之前去了两回……这次想去试试,看能不能让韩翰林收了我这个弟子。”
  此话一出,罗旭顿时愣住了。盯着陈衍看了老半天,他便目光闪烁地说道:“这拜师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怎么也得有六礼束修才行,再说,你家里虽没有父母,可还有其他长辈,总不能瞒着他们行事吧?你可别自作主张。”
  “我哪敢自作主张,姐姐都答应了,还在老太太面前帮我说好了,否则我哪有那胆子?至于六礼束修,我趁着下午的功夫已经让楚平他们四个帮我准备好了。”
  一句姐姐答应了,让罗旭听得一怔,随即又是一喜。下场之前,他很是打听了一下阳宁侯府的情形,自然知道如今的陈澜缜密细致,自己这些作为绝对瞒不过人去,只如果她真的去打听了,那么便一定会明白,他完全是一片真真切切的好意。于是,强耐那股说不出的欢喜,他便笑着点了点头,满口答应说:“好,我原还打算明日再去那儿,既然今天你家里人都答应了,咱们现在就走!”
  出了随磨房胡同,罗旭见陈衍吩咐了一声,楚平四个顿时分出两个朝那边一辆样子寻常的清油车跑去,不禁又打量了一下陈衍那寻常小书生的衣着,暗赞这小子年纪不大倒知道低调,不像那些京华豪门的纨绔。可正这么想着,他突然听见一声响亮的鞭梢破空声,一扭头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身边。
  “少爷,这可总算是考完了!”驾车的车夫笑容可掬地摘下了头上的毡帽,车里头亦是钻出了一个小厮来,“夫人可等急了,咱们赶紧……”
  “这个你先帮我带回去!”罗旭不由分说地把手中的考篮塞给了那小厮,随即不等他答话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回去禀告娘一声,就说我先得去北居贤坊办点事情,晚上准回来,到时候少不得再捎带一盒娘最爱吃的天香斋点心。好了,你赶紧先回去!”
  “少爷,少爷!”
  眼看着罗旭拉着陈衍,在两个膀大腰圆的少年的跟随下上了路边的另一辆马车,那小厮顿时目瞪口呆,可叫了两声压根没回音,他只好哭丧着脸拿着考篮上了车,心里想着回去如何向夫人交待。然而,等他回到宜园,撒腿跑到二门通报了进去,又过了一会儿跟着一位妈妈进了香茗馆,进屋后磕了头原原本本一说,出乎他意料的是,林夫人竟是不曾有丝毫责难。
  将那小厮打发了下去,林夫人想起儿子一直提起的那位先生,不禁满脸的笑容,嘴里轻声叹道:“这孩子倒是尊师重道,出了场先去探望探望先生,原本也是正理。”
  贡院散场原本就是不早了,再加上由东城贡院到北城北居贤坊,差不多是纵垮了大半个内城,罗旭又带着陈衍去灯市胡同买了几样东西,因而抵达北居贤坊的那条小胡同时,已经过了一更。由于夜禁在即,路上行人无不行色匆匆,陈衍跟着罗旭在门前下车的时候,瞧了瞧天色,不禁有些忧心忡忡。
  刚刚在车上时,因为多日贡院答题疲惫欲死,再加上车内昏暗,罗旭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陈衍说话,也没太注意他的表情,但眼下楚平四个已经打起了灯笼过来,他自然而然就看到了陈衍那不甚对劲的表情来。歪头想了一想,他突然开口问道:“你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她那么聪明的人,有什么不知道……咦?”陈衍一下子反应过来,见罗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立时明白自己又露馅了,不禁有些垂头丧气,“甭提了,我的事情姐留心得很,没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再说,我不说,只要姐姐一逼问,这四个小混蛋也会告密!”
  见陈衍说着就没好气地瞪了楚平他们四个一眼,罗旭不禁莞尔,然而又立刻沉吟了起来。陈澜知道是他向陈衍介绍的韩翰林,答应之前又必定会去打听过,为何非得挑着他刚刚从贡院出来的这个晚上就立时三刻去拜师?莫非是……阳宁侯府陈家出了什么事!
  此时天色早就完全暗了,胡同中寻常人家大多是已经睡下了,四处黑漆漆一片,那四盏灯笼的光芒只足以照亮面前这块地儿。罗旭只怔了一怔,就没再多问,拖着陈衍敲开了旁边一座院子的门。见那个应门的老仆瞧见他又惊又喜,他笑着指了指楚平手中抱着的大瓮,又笑道:“梁伯,这是灯市胡同杜康楼的醪糟,我知道你爱这个,特意捎带了来。”
  见梁伯笑得眯缝了眼睛,他一把拽起陈衍往里头走,过了屏门就高声嚷嚷道:“先生,今天贡院散场,我带人上您这儿蹭饭来了!”
  话音刚落,正房门前的帘子就被人高高打了起来,一个身穿蓝布直裰的中年人迈过门槛出了屋子,一看到这先后进来的一行人,顿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竟然收了你这么个弟子,亏你小南弟弟还成天惦记着你……进来吧,就想着你指不定会来,今晚你师母还做了红烧肉!”
  罗旭闻言大喜,忙笑嘻嘻上前行礼谢过,随即转头拽了瞠目结舌的陈衍一把:“还呆着干什么,和我做同门师兄弟,难道你还不乐意?快跟我进来,师母的红烧肉可是天下一绝!”
  
  
  第128章
得志便猖狂
  阳宁侯府蓼香院正房明间。
  尽管徐夫人说是老太太下午又犯了病,眼下没力气说话,但风驰电掣赶回来的陈瑛这时候却不着急了,只是在明间里头坐着,并没有贸贸然往西屋里闯。见着这情景,原本心急火燎赶来想试着拦人的马夫人倒是没底了,可开口一问,陈瑛就淡淡地答了。
  “老太太既歇着,我们就先别去打扰了。横竖我已经让人拿着帖子去了太医院,等人来了,咱们一块陪着那位陆太医进去也不迟。”陈瑛见马夫人讪讪地点了点头,又斜睨了坐立不安的徐夫人一眼,仿佛是不甚在意地问道,“听说三丫头刚刚在这儿陪了好一会儿,才回去用饭,那其他几个小的呢?咱们家虽有的是使唤人,可祖母病倒,他们这些做晚辈的却人影不在,哪有这个道理?”
  “是老太太这儿需要安静,所以特意吩咐他们不用来的。”尽管是夫妻,可徐夫人在陈瑛面前,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惧,此时勉强又解释了一句,见一个丫头引了陈澜进门,顿时如释重负,连忙岔开话题对着陈澜说道,“你怎的不好好歇着?昨晚上折腾了你大半宿,老太太之前又说过让你不用过来,你这孩子就是不听。”
  陈澜知道这不过是徐夫人没话找话,因而先是上前对陈瑛和马夫人徐夫人屈膝施礼,站直身子之后便说道:“横竖用过晚饭在屋子里也无事可做,就过来看看老太太的情形。再说,今天外头发生了那么多事,三叔这样日理万机的也从衙门赶了回来,何况我这在家的?”
  尽管陈澜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可陈瑛听在耳中却怎么都觉得这是在嘲讽自己,顿时眼神一凝。只他从徐夫人和马夫人的神情中已经看出了太多端倪,此时极有把握,自然不愿和一个晚辈多做纠缠,微微一笑就吩咐陈澜坐下。几个人在明间里坐着低声交谈,杯盏里的茶水换了一杯又一杯,直到最后淡然无味时,外头终于有人报说陆太医来了。
  这一回却不同于早上的事急从权,陈澜和马夫人徐夫人一道避进了东次间。因这两位都是婶娘,陈澜也没法去透过门帘缝隙查看什么,甚至连那边说话的声音也丝毫听不见,只能寄希望于绿萼玉芍好好守着朱氏——毕竟,郑妈妈这等原本就擅长在外头奔走的这当口留在府中也是白搭,下午就和郑管事一道离府,如今最可靠的人就只剩下那两个大丫头了。
  “也不知道那位陆太医怎么样,从前根本没听说过他的名头……”马夫人一想到今天下午来的时候,陈澜坐在朱氏身边,一边听一边转述老太太的话,她听到陈玖也搅和在那宣府大同的互市弊案时那心惊肉跳,此时忍不住又急躁了起来,“三丫头,那方大夫究竟可靠不可靠?若是可靠,不如把人请来家里住着,总比三天两头去请太医好,三弟妹你说是不是?”
  徐夫人不自觉地去看了一眼陈澜,见她也同样瞧了过来,脸上亦是深深的无奈,她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晋王眼看着势头不对,以陈瑛那个性应当不会再把陈汐巴巴地送去晋王府,既如此,和罗家的婚事指不定要重新拿上台面计议,和罗姨娘之前的吵闹只怕也要到头了,偏生这节骨眼上老太太病得这样重,她何尝不是最急的那个?可娘家广宁伯府自顾不暇,而她的儿子还小,非但不能倚靠,还需要她的保护!
  “二婶,不论如何,这事情总得三叔允准。”
  陈澜一句话将马夫人的满腹牢骚打回了肚子里,便耐着性子继续坐在那儿等待,直到外间传来了送人出去的声音,她们方才几乎同时站起身来。马夫人更是快步走到门口,将帘子揭开一条缝瞧了瞧,见人不在就径直先走了出去。见此情形,陈澜忙上前去搀起了徐夫人。
  “三丫头……”
  “三婶,能称得上太医的,总不会看不出老太太如今的情形。老太太都这个样子了,咱们得自己打起精神,不能让人小觑了去。我家四弟也一样还没到独当一面的年纪,离不得我,六弟还小,一样离不得您。”
  徐夫人闻言剧震,看着陈澜那沉着的表情,她骤然想起,自己的儿子好歹还有她这个成年人护着,才只十四岁的陈澜却还得看着陈衍,心里不禁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半晌才重重点了点头,又不自觉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这一刻,她们至少是同病相怜的。
  徐夫人和陈澜一块出来的时候,陈瑛也正好打起门帘跨过门槛进了屋子,他看上去面沉如水,心里却洋溢着一股得胜的快意。刚刚在屋子里,他虽然极尽恭谨,却也不无有意地点出了几桩事情,眼见朱氏眼露凶光却不发一言,他便知道,这一回她的獠牙是真的折断了。待到送陆太医出门的时候,陆太医悄声对他说这必然是小中风,老太太应当不是没力气说话,而是短时间内无法说话,他终于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如释重负。
  他这回调回来,皇帝自然是要借用他在云南镇压蛮乱时的凶戾,就算丁忧也必然会夺情,可若是就这么让朱氏死了,实在是难以消他心头之恨,而且更会败坏了他的名声。既如此,如今的状况自然便是最理想的!让那个恶毒的老太婆看着她所拥有的一切被一点点蚕食殆尽,那种钝刀子割肉的苦楚才是真正的报应!
  因而,陈瑛看了一眼满脸焦急迎上前来的马夫人,又瞥了瞥站在一块的徐夫人和陈澜,这才板着脸说:“陆太医说了,老太太的病很不好,足可见是下午耽误了!虽说是一直犯的老毛病,但毕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能如此轻忽?还有,蓼香院的人手也未免太少了,一等的丫头少了两个,二三等的不是年纪小就是根本不懂得服侍,还是调些熟手来伺候,顶多我们身边少些人就是了!”
  果然来了!
  陈澜心中一紧,又不动声色地轻轻拽了拽徐夫人,两人都沉默着没说话。而马夫人则是眼皮一跳,随即强笑道:“三弟说的是,这话我前几天就对三弟妹说过。等我回去就在紫宁居那儿匀一匀,总能挑出两三个妥当的人来服侍老太太。”
  就在这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一小阵喧哗,紧跟着就是一个丫头的声音:“三老爷,二夫人三夫人,门上报说,四少爷的车刚到西角门。”
  此话一出,陈澜微微色变,搀着徐夫人的手也不由得一紧。陈瑛在一愣之下立时怒道:“把人叫进来!老太太才病着,他竟然还有心在外头闲逛到这么晚才回来!”
  徐夫人瞧着不对,慌忙在旁边劝道:“老爷别发那么大火,兴许是有事……”
  “有什么事?下了学堂就该回家来,这等夜禁时分在外头闲逛,若是被五城兵马司巡城的人逮着了,岂不是丢了咱们家的脸?”陈瑛冷哼一声打断了徐夫人的话,又恼怒地说,“这一头祖母病了还在床上躺着,他不回来好好探视陪着,反倒跑到外头野,这是哪门子规矩?”
  这会儿纵使是马夫人也瞧出了陈瑛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想着长房之前得势了好一阵子,如今丢脸失势正好,因而乐得在旁边看笑话。徐夫人倒有心帮忙说两句话,可面对陈瑛那太过锋芒毕露的目光,一时又有些畏惧。而陈澜早在陈瑛突然赶回来的时候就料到了这一遭,见满屋子沉默,她便轻声开了口。
  “三叔,四弟今天傍晚出门,老太太是知道的。”
  “老太太知道?老太太连话都难说了,还有功夫管晚辈的事?”陈瑛倏然转头盯着陈澜,心里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陈澜差遣陈衍出去做了什么?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几许讥诮,“我知道你这个做姐姐的一向护着小四,可眼下是什么时辰了,纵使老太太答应,也没让他在夜禁的时候还在外头乱逛吧?你倒是说说,他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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