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校对)第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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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趟之后,她终究是厌弃了这种没意思的试探,随便找了个借口把自己的丫头们都遣到了外头。见苏婉儿面色虽镇定,两只手却紧紧合在了一块,她心里一思忖,就用开玩笑地口吻问道:“表姐比我大一岁,又曾经在外头呆过,此来京城一路只怕于各地风土人情也是见多了,见识自然不比我这个足不出户的,也不知道将来谁能有福娶了家去。”
  苏婉儿毕竟是读过四书五经深知礼法的,情知陈澜机敏,因而并不敢把这话当成开玩笑。可一旁的霜儿就不同了,知道这一回再次入侯府是绝顶的好机会,见自家小姐没说话,她就笑着插嘴道:“三小姐,我家小姐女红厨艺样样拿手,诗词歌赋也全都不含糊,不是奴婢夸口,像我家小姐这样容貌品格的打着灯笼也难找,就是做个王妃也满够格……”
  话还没说完,一声怒喝就打断了她的吹捧:“霜儿,这儿哪有你插嘴的份!”
  呵斥了霜儿之后,苏婉儿见其不忿得低下了头,索性又把人撵了出去,随即才歉意地对陈澜赔了礼,随即绞着双手犹豫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把心一横,低着头讷讷说道:“三妹妹,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父母都去得早,是祖母将我和大哥一块养大。只在她老人家眼中,女儿家非但没用,还得赔出去嫁妆,因而素来只顾着大哥,对我不太留心。可我只得祖母和大哥这么两个亲人,哪里是不想着他们好的?若有可能,自然是希望自己将来能扶持大哥一把。大哥虽瞧着迂腐些,可终究师从名师,只要能凭借好风,自然能上得青云。”
  一番话既有诚恳的剖白,也有露骨的暗示,只陈澜却由此想到了薛宝钗的那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心中不禁感慨万千。顺着刚刚芸儿的话,她就趁势笑道:“表姐若是当了王妃,岂不是可以提携你家大哥了?”
  “我好端端对你诉情,你还来笑话我!”苏婉儿面色微嗔,随即低头叹道,“我哪有那福分,王妃说是不挑出身,可真正民间出身的王妃,有几个不是凭家里上下打点入选的?别说是王妃,就是那些有正经诰命的亲王夫人,也都是如此。”
  一句哪有这福分,陈澜不禁再次暗叹一口气,知道自己恐怕是白担心了,但仍是似笑非笑地说:“姐姐说的也是,不过,嫁入王府也未必是福分。那些殿下都是金枝玉叶,从小身边没断过人的,做了正室王妃要贤惠不妒,坐看他身边流水不断地添人。做了侧室夫人,要礼敬正室,还要受旁人倾轧,日子也难过得很。”
  “可天下有几户人家不是如此?就是小户百姓人家,有两个钱也会买个妾在家里头放着,更何况皇家?”苏婉儿忍不住脱口而出,随即便自悔失言,连忙借着笑蒙混了过去,“咳,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我又做不了王妃,莫非是妹妹你自己得了什么准信么?”
  之前已经把该说的话说了,也已经摸清楚了苏婉儿的态度,陈澜也再没了什么试探之心,只想着禀报了朱氏,就可以把这糟心事撂在一边。然而,敷衍了苏婉儿,又找了个借口说要去找徐夫人问点事情,可她带着红螺和瑞雪才一出锦绣阁没走多远,就和疾步跑来的赖妈妈撞了个正着。赖妈妈一看到她就松了一口大气,随即忙请她往蓼香院去,却是不肯说何事。
  一路到了蓼香院,陈澜就发现这儿鸦雀无声。院子里一个人不见,进了正房明间,亦是一个人不见,直到跨入东次间,她才看到绿萼和玉芍一左一右侍立在朱氏身侧,只却不见郑妈妈。见她进来,朱氏淡淡一点头,赖妈妈就悄悄退了出去,而绿萼玉芍也忙出了门去守着。
  此时此刻,陈澜发现朱氏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顿时知道必然是外头有什么不得了的消息。然而,老太太连着两句话却一下子把她震得木了。
  “晋王府你大表姐好容易才把消息送出来——说有人对晋王殿下进言,请殿下上书请皇上废了她这个王妃。事已至此,总得做最坏的打算……若是真的有个万一,礼部必定要另选名门淑媛,咱们家自然也在应选之例,你无论年纪容貌性情,都是顶合适的。”
  
  
  第122章
新妃(三)
  千秋节之后,大约因为太劳累,皇后好些天都病恹恹的没食欲,因而,一度行了好一阵子的各宫妃嫔的早觐见自然而然就免了去,就连探视也被皇帝以惊扰了皇后静养为由禁止了。虽则是妃嫔们免去了奔波坤宁宫的劳顿,可眼看着皇帝每日必定会到坤宁宫坐上一两个时辰,她们这些经常望不见天颜的却没法接近,倒是那个呆呆傻傻的周王不时会被召去陪伴,咬碎银牙的女人们自然不在少数。奈何武贤妃毕竟是四妃之一,其余三妃都不说什么,她们也只得眼睁睁看着坤宁宫而没法靠近。
  这一日天还没大亮,外间尚在早朝的时候,刚刚起身的皇后就听到通传说是晋王求见。虽觉得古怪,但她知道晋王是稳妥人,若没事必不会贸贸然到自己这儿来,思忖片刻就宣了人进来。可是,等晋王行礼过后却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请她屏退闲杂人等,紧跟着就说出了府中妃妾有孕实属有假,就连越御医投缳的事也细细讲了,末了更双手呈上了一份题本,她几乎觉得脑袋一下子炸了开来,亏得旁边的叶尚仪一把托住,这才坐稳了。
  “这些事情……这些事情都是昨晚上的事?”
  见晋王默默点头,随即耷拉着脑袋不做声,皇后顿时脸色沉了下来,一手扶着叶尚仪站起身来。默立片刻,她方才长叹一声道:“你那王妃虽说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但多年来打理王府内务从不曾出差错,足可见缜密。要说她敢在这事情上有意蒙骗,我是决计不信的。至于平夫人……那是淑妃千挑万选出来的侧室,怎会这般糊涂?”
  因皇后多年不管事,六宫事务都几乎是自己的生母淑妃料理,因而晋王实没料到,自己都不曾判断出一个分明来,皇后竟会说出这样一番与事实几乎无差的话来。愣了一愣,他就低下头说:“总之是儿臣疏于管教,导致府中出了如此丑闻,儿臣甘愿受责。”
  捏着那份题本,皇后又是好一阵沉默,过了良久才低声说道:“也罢,此事我知道了,太医院的院使和院判那儿我会让人去晓谕,这题本便由我交给皇上吧。不管此事到头来如何,你都需切身自省,先回府中好好闭门思过。至于那个有孕的丫头,也让人好生照应调理。毕竟是皇家血脉,不要因为生母出身就委屈了,学学你父皇。”
  “是,儿臣谨记。”
  皇后揽下了此事,晋王心中顿觉感激莫名,慌忙连连拜谢。而等到他一走,皇后方才扶着叶尚仪的手缓缓坐下,眉头却是紧蹙成了一团,左手仍是捏着题本不放。叶尚仪生恐皇后恼怒太过,在旁边低声劝道:“皇后娘娘,事情已经出了,恼怒徒伤身体。既答应了晋王殿下,只把题本到时候转达皇上,婉转劝说就好……”
  “你住口!”皇后一反平日的和煦,一口喝住了叶尚仪,随即冷冷地说,“事关皇家子嗣,又不是寻常小事,我忝为皇后,怎可袖手不管?他那王妃不是有那么大胆子的,既如此,那越御医闹出什么投缳的闹剧,分明就是有人构陷!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有那么大胆子?先是在晋王府里有人刺杀周王,随即又是这么一出,真是胆大妄为!”
  眼见皇后眼露寒光,叶尚仪顿时打了个寒噤,不知不觉往旁边退了退,心底暗自后悔。她毕竟年轻,只见皇后病弱,怎就忘记了这毕竟是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感觉到室内气氛越发僵硬冷森,她更是不敢多出一言,直到耳边传来了一声轻敲扶手的声音,这才赶紧上前。
  “出去吩咐一声,派个人去前朝,若是皇上下朝,便请皇上到我这儿来。”
  简短的吩咐之后,皇后就展开了手上的晋王题本。然而,平日那珠圆玉润的秀挺字迹,平日那文采飞扬辞藻华丽的语句,此时她瞧着却是越看越怒,强忍着将其从头看到尾,她最后竟是忍不住劈手摔在了地上。出去吩咐之后复又进来的叶尚仪一进屋就看到这一幕,不禁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拾起收拾好,这才膝行上前双手呈递了上去。
  “皇后娘娘息怒。不论晋王有什么言辞疏失或是冒犯,召来申饬教训就是了,千万别气伤了身子,请您千万顾惜自己。”
  尽管叶尚仪说得殷切,但皇后却没有伸手去接那题本,面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气恼还是失望,便一直那么僵僵地坐在那儿。叶尚仪苦劝不听,也只好出去叫了两个妥当宫女进来服侍,自己则是出去和王尚宫商量。可还没等她们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前朝就传来了皇帝一下子处置了文武大员数人的消息,此外还有一个御史被撵出午门。面对这种惊讯,两人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是否该回报皇后,便使人找来了坤宁宫管事牌子成太监问计。
  成太监是当年唐王府老人了,但一直随着皇后在坤宁宫,并不管外头事,此时眯着眼睛听叶尚仪和王尚宫说完,他只沉吟一会儿就淡淡地说道:“既然皇后娘娘已经命人请皇上散朝之后就到坤宁宫来,这事情就不用报上去让娘娘操心了,横竖该说的,皇上到时候自然会说,比咱们越俎代庖的好。”
  有了成太监这番话,王尚宫和叶尚仪也就心安了。眼看成太监要走,叶尚仪突然张口将人叫住,却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问道:“成公公,鲁王殿下那件事情……”
  话还没说完,成太监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转身看了王尚宫和叶尚仪一眼,他便似笑非笑地说:“晋王府都能出行刺周王殿下的刺客,鲁王殿下在娘娘千秋节那天遇险,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皇上耳清目明,这种事情就不用拿去烦着皇后娘娘了。”
  巳时不到,散了朝又在文华殿召见了几个文武臣子之后,皇帝就匆匆到了坤宁宫。尽管一早上发生了无数事情,这位至尊的脸上却轻松得很,进了东暖阁时阻止了皇后的行礼,端详了片刻就笑道:“这几天清净日子一过,人也精神了。早先都是朕不好,要不是千秋节让你出来见人,也不至于又犯了老毛病。”
  “皇上说哪里话,若不是皇上一再坚持,妾这个连见人都吃力的皇后也捱不到今天,总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皇后见皇帝面色倏然一变,就冲内侍女官摆了摆手,随即拿出袖子中的那题本,双手呈递了上去,“这是一大早晋王求见之后送上的,皇上先请看看。”
  “晋王……”
  皇帝目光闪烁。且不说刚刚坤宁宫那内侍来请的时候就说了晋王一大早求见,就是锦衣卫,关于晋王府的消息也在一大早到了他的案头,因而,无论是恼怒亦或是其他,都一早就过去了。然而,当他翻开题本一路看过去的时候,脸色却越来越差,到最后几乎和皇后一样,重重地将题本掷在了地上。
  “这个蠢货!”
  劈头撂下这四个字之后,他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突然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来看着皇后:“他太让朕失望了……他向来自负,连番遭人算计却还没头没脑也就算了,可偏生这时候想到的却是王妃不贤管束无方,想废了张氏另选他人,他就不念念多年的夫妻情分?张氏没有儿子,可张氏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他看着朕的样子似乎是要收拾勋贵世家,便说要从那些文官之中另选贤淑的为妃,不消说是听了人撺掇!耳根子这般软,将来如何担得起江山社稷?”
  皇帝越说越怒,声音也稍稍提高了些:“太宗皇帝的祖制是文武相制,原本承平日久,武将便是秩位再高,多年下来也少不得式微,可开国百多年,这其中,武宗夺位一次,武宗末年穆宗登基靠勋贵之力又是一次,就是朕,当年也靠了九妹去设在京师西郊的三大营调兵……勋贵们就是靠着这些拥立之功,方才多年站得扎实。太祖皇帝当年是念着袍泽情谊方才让他们世袭罔替,可看看他们如今什么样子?还有那些文官,又清白到哪里去?就拿宣府和大同弊案来说,这些读圣贤书的还不是和武臣一样贪得无厌!”
  说到这里,他总算停住了,到了嘴边的最后半截话终究没有说出来。若不是罗明远陈瑛回来了,他这些年悄悄提拔的那些年轻军官又一个个占据了三大营的要紧位子,他也不会有把握一下子拿掉卢逸云而不生乱子。而接下来若不是又让杨进周另掌天策卫,曲永握了锦衣卫,今天早朝这般大动干戈未必就能够完全弹压得住。杨进周前几天密奏的那个赵百户他何尝不知道,就连自己那几个儿子的种种小动作,他也一直都瞧在眼里,只想瞧瞧晋王如何应对,没想到此次竟是到了这个地步。
  见皇帝满脸的阴霾,皇后忍不住上前深深施礼,随即开口劝道:“皇上,岳武穆是说过,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则天下太平矣,太祖皇帝也引之为祖训,可纵观天下古今,什么时候真有这般盛世?妾一介女流,不该言涉政务,可还是想劝皇上一句,不可过激。一举根除那些人容易,一举根除积弊却难。妾担心的是,这晋王府的事情,究竟该怎么办?”
  看了一眼满脸忧色的皇后,皇帝的眼神突然变得幽深了起来。
  “朕倒要看看那些人能把晋王撺掇到什么地步——宣府大同的弊案,就交给晋王主持去审。还有,那个太医院御医越山元,医术昏庸,老朽无能,今以误诊喜脉畏罪自尽,着追革御医,越家人逐出京城。至于晋王妃那边,先晾着。晋王如此,她这个王妃……”
  
  
  第123章
新妃(四)
  电光火石之间,陈澜一下子在心里转过了千万个念头。
  这是个婚姻不得自主的时代,别说是她这样无依无靠的世家女,就是那些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金枝玉叶,一样得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朱氏真是打定了主意,那么,纵使她对于嫁入皇家绝不情愿,可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然而,朱氏前脚才把苏婉儿接了过来,只交待让她多方试探点拨,其余的话一样都没说,显见是比她想的更深远。既如此,又怎么会突然提出让她去当晋王妃这种明显不合理的事?而且,朱氏眼下的情绪瞧着冷静得过头了。
  想到这里,她立时醒悟过来,连忙直接往地上一跪,随即头也不抬地说:“老太太,这等大事,我原本该一切听您的吩咐,可我有几句话不得不说。且不说昨日之事来得突然,王妃来不及应变,就说这消息,也大有可斟酌的地方。晋王和王妃多年夫妻,若因为这么一件事便上书请废王妃,岂不是太无情了?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后娘娘多年无出,皇上亦是不离不弃,甚至还放逐了上书请废后的御史,如此伉俪情深,晋王要是贸贸然上奏皇上会怎么看?兴许这只是王妃一时之间得错了消息,晋王殿下不该这么不智。”
  朱氏刚刚得到消息的消息太多,唯独关于晋王府内的消息却是模模糊糊。此时此刻试探过陈澜,她顿时大感欣慰,连忙伸手把人拽了起来,又按在身边坐下,这才点点头说:“好孩子,果然是玲珑心,我竟忘了这一条。只希望一切都如你所说那般,那时候我便放心了。”
  果然,这不是朱氏的真实心意!陈澜心中了然,面上却越发恭谦。说了一会儿闲话,朱氏就淡然不惊地说出了另一番话来。
  “今天一大早,宣府和大同弊案被都察院的三位御史一块完全揭开了盖子。皇上将户部尚书和任过山西巡抚的顺天府尹下狱,兵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张阁老受了申饬后,自请退出内阁,据说牵连的还有其他人。有御史提了晋王府妻妾争风以至于谎报喜脉的事,结果话没说完就被皇上斥之为荒谬小人,直接从午门撵了出来。此外,东昌侯夺爵毁券的正式处分已经下了,广宁伯严词申饬,罢世子勋卫之职,余下的处分还没定,只怕还是要审。”
  到了这份上,陈澜心头豁然开朗。倘若自己那时候犹豫来犹豫去,随后憋出一句一切听老太太吩咐,只怕这会儿朱氏就会是另一番态度了。所幸她一直保持着相当的清醒,时时刻刻记着亲疏有别,并没有在这事情上葬送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
  因而,她少不得露出了大惊失色的表情,又问了几个不那么着边际的问题,朱氏果然解释得异常耐心,随即又问起了苏婉儿。惊疑于老太太在这当口上还记得苏婉儿,陈澜想起侍立在外头的玉芍,就知道朱氏必定已经知道了苏婉儿先头的表现,于是也索性一五一十复述了苏婉儿的话。
  “我就知道,这是个想上青云的。”刚刚试探过陈澜,再加上朝中传来的消息远远比想象中的好,至少皇帝并非是单纯收拾勋贵世家,因而朱氏的心情也自然愉悦了些,自然而然就把陈澜看成了更值得信赖的心腹,“我们家往来的文官不多,再加上这些年文官也多有汰换,就更加寻不到什么交情好的了。晋王向来好文爱诗,和文官走得更近,此次有不少人提过,若要再纳侧室,或是册次妃,不若在官宦书香世家中选人。若是全由礼部,必得被那些阁老部堂们指使,还不如咱们家自己先寻一个设法。她又是爱慕富贵的,倒是合心意了。”
  见陈澜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就是心悦诚服的模样,朱氏心里又舒畅了些,随即又冷笑道:“这回咱们几家勋贵先后陷了进去,晋王府又遭了这样的事,必有王府官向晋王殿下进言,说勋贵之女多半骄纵自负之类的,不若文官家的女儿贤淑大方,这总是有备无患。苏仪要是今科真的运气好,他的师门再加上那些交情,他的妹妹也满够格的……”
  话音刚落,外间就有人高声通禀道:“老太太,郑妈妈回来了,人已经到了二门。”
  这一句话让朱氏神情一振,而陈澜也不禁坐直了身子,两人全都没了说话的兴致。好在郑妈妈的脚下极快,根本没让两人等多久就已经赶了进来,一进屋子见陈澜也在,少不得先说了两句题外话。然而,朱氏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话。
  “昨儿个晚上你吩咐送信人的话就很好。以后若有什么事,直接对澜儿说就是,不用避着她。她若是不可靠,我身边也没个可靠人了!”
  老太太既这么说,郑妈妈不由得又瞅了陈澜一眼,心里猜测自己刚刚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可这些天从旁看着,她也觉得这位三小姐应不是那些自以为聪明耍弄心计的,因而忙点头答应,却又朝陈澜使了个眼色。见陈澜表情一凛,往朱氏旁边站了站,她暗赞其聪敏,随即才按了按心中那一丝惊惶,竟是双膝一软往前跪下了。
  见此情形,朱氏脸色倏然一沉:“是出了事?”
  “晋王殿下……一大早入坤宁宫请皇后娘娘转交题本,据说,题本上直说王妃不贤,应当是请废王妃的意思。这是德妃娘娘打听到的消息,只毕竟是坤宁宫,太多内情打探不出来。”
  尽管刚刚才向陈澜试探过,但这一时刻,朱氏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一柄大锤子狠狠敲了一下,整个人都发麻了。好半晌,她才清醒了过来,却感觉到郑妈妈和陈澜正在手忙脚乱地替自己揉搓前胸后背。她一把拨开了两人,随即又厉声问道:“别支支吾吾的,还有呢?”
  “还有……皇上令晋王主持清查宣府大同的互市走私弊案。”
  “皇上令他主持……可他之前在王府遭了事的第一反应,就是撂下自己的王妃?”
  “老太太……”
  “都别说了!”
  朱氏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失望,根本不给旁边的郑妈妈解释的机会,也不听陈澜的劝说,自顾自站了起来往里头梢间走去,可没走几步,她就一个踉跄脚下一软,陈澜和郑妈妈慌忙抢上前去一左一右把人扶住,可再低头看时,两人骇然发现,朱氏竟已经是晕了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合力将朱氏扶到了炕上,陈澜又出去把绿萼叫了进来。三人忙活一阵子给朱氏灌下了药,眼见仍是没多大反应,郑妈妈的脸上就露出了深深的忧色。
  “这可怎么好?刘太医从今儿个开始正式进御药局当差了,而太医院之前出了那么大纰漏,从院使院判往下全都在狠狠清查,根本派不出别的人来……总不成得到那些药铺医馆去请大夫来医治?偏生我之前从没留心过大夫,一时也不知道往哪儿去找人!”
  到了这个关头,屋子里的三个人全都深深地感到,少了一个刘太医对于这家里是多大的影响。三人彼此你眼望我眼,最后还是陈澜一锤定音地说道:“郑妈妈,向家里人打听风声太大,不如您跑一趟韩国公府。虽说如今那边已经够乱了,可老太太的病毕竟不是小事,那边兴许能有些相熟的大夫,只要知道名字地方,总能应付过这一关去,比咱们贸然找人强。”
  郑妈妈陡然醒悟,思来想去也只得如此,于是也不多说,拔腿就往外走。而留下来的陈澜见绿萼急得满头大汗,朱氏仍是牙关紧咬,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想到竟是那个实质上当了多年皇长子,理当众望所归的晋王,在这一刻把朱氏逼上了绝路。她从来就不认为这些天潢贵胄会是良人,因为在皇家人的心目中,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别的在紧要关头都能舍弃。晋王如此,淮王那些人更是如此。
  此次的事情一波接一波,就犹如惊涛骇浪看不到头,朱氏毕竟是一直苦于心疾的人了,若是真的熬不过去,亦或是就此一病不起……那就是真的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半个时辰之后,郑妈妈就把一位留着三缕长须的老大夫带了回来。尽管没有刘太医那样的世代太医名头,但这位方大夫的手段亦是颇为精湛,汤药针灸,一番施为总算是让朱氏清醒了过来。然而,清醒过来的朱氏已经难以说话,半边身子甚至也几乎不能运用如意。眼见这般情形,饶是郑妈妈见惯风雨,亦是全身发冷,更不用说绿萼和玉芍。而一旁的陈澜也是一下子想起了小中风三个字,一颗心猛地一缩。
  尽管从前刘太医来时必得避嫌,但眼下是非常时刻,那位方大夫又是年纪一大把了,因而陈澜对绿萼交待了一声,便亲自去看着人开方子。见上头多半是丹参、桃仁、红花、川芎之类活血散瘀的药,她心中越发确信自己的预感恐怕没错,便等人写完药方之后多问了两句。果然,这位白发白须的老大夫沉吟许久之后,便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能熬过三个月,便有转机,否则就不好说了。不过就算熬过了这三个月,五年又是一道槛。总之,最近老太太受不得任何事刺激,要说话只怕暂时也难,只能徐徐图之!”
  
  
  第124章
托付和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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