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校对)第2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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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氏恍惚间几乎忘了韩国公夫人也是做祖母的人了,竟是忍不住迸出了这么一句,直到跨过门槛进了屋子方才反应过来。只这会儿听到明间隔扇门后头传来了好一阵说笑,她便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只是重重握着韩国公夫人没有松手,直到进屋子发现几个灯台都点了起来,四处亮堂堂一片,她才忍不住笑了。
  “哎呀,诸位跑到我这家里来帮我败家了不成?大白天的,这烛台灯台全都点上了,这油钱蜡烛钱回头各位可得帮衬一两个。”
  听朱氏这一进来的头一句调侃,几个老诰命顿时忍俊不禁。应国公夫人头一个指着朱氏笑道:“想当初你就是咱们当中最厉害的,如今老了,又看到你今天在外头那雍容大度,还以为你真变了性子,想不到还是这么尖酸刻薄!罢罢,我家里南海蜜烛还堆着许多呢,回头我给你送百八十根来,省得你再哭穷!”
  “那敢情好,这南海蜜烛素来是贡品,咱们家压箱底也寻不出多少来,我正愁小四成婚寻不到好的,你这份大礼可送得比什么都及时。”
  朱氏仿佛是回到了从前交际时与人斗嘴的时候,竟是又反唇相讥了回去。而眼见她们俩一来一回斗嘴斗得异常愉快,老一辈的自然是微笑以对,如韩国公夫人和安国长公主这样小一辈的则是忍俊不禁,但诸如马夫人陈冰这样从来没看过这番场面的,自然是莫名惊诧。只有陈澜见惯了老太太在人后放松之后的情形,这会儿见朱氏落座之后向她招手,她就从安国长公主身边挪了过去。
  两句闲话之后,朱氏还来不及问陈澜如今反应可还好,外间就传来了一个丫头的通报声,道是二老爷三老爷求见。闻听此言,隔扇碧纱橱后头的一应人等全都诧异了起来,应国公夫人更是第一个出声打趣道:“得了这么几注大财,正主儿想来也要上这儿表演一下孝顺儿子的模样了。快去快去,咱们在后头看热闹。”
  “对对对,也让我们见识一下母慈子孝的光景……”
  此话一出,安国长公主也笑着附和,南阳侯夫人自然就更唯恐天下不乱了。于是,朱氏只得顺势起身,又嘱咐陈澜就这么继续安坐在居中暖榻上别挪窝,自己却唤了马夫人搀扶着出去。到了外间坐下,她才点头吩咐把人请进来。不消一会儿,陈玖和陈瑛兄弟俩就一块进了门。年长却丢了爵位官职的那个这会儿神采飞扬,看上去仿佛是年轻了好些。年轻却袭封了爵位屡建大功的那个,眼下却面沉如水,仿佛刚刚不是分到了大笔家财,而是吃了大亏。
  “老太太。”
  兄弟俩双双行礼之后,陈玖斜睨了一眼陈瑛,便字斟句酌地说道:“老太太,听说廖香院上下还在打点行装,三弟这才找了我一块过来。今天事情原本是顺顺当当,可被苏仪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这样一闹腾,只怕是满城风雨。这节骨眼上,不如您……”
  “不如我怎么样?不如我继续窝在这里,成全一番母慈子孝的佳话?”朱氏突然厉声打断了陈玖的话,旋即就冷笑了起来,“我不管你们如今心里转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我只告诉你们,如今这家当都分得干干净净,我是一天也不想在这儿继续呆了!要不是侯府家务事被别人有机可趁,皇贵妃临终前托付给我的人,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随着这最后一句话,朱氏重重一巴掌拍在扶手上,随即就被那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嘴角都抽搐了起来。一旁的马夫人虽向来知道婆婆的厉害,可这般当着她的面对两个儿子疾言厉色,她仍是吓了一跳,这会儿竟是不敢上去帮腔说话,眼睁睁看着陈玖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而陈玖这么没出息地软了脚,他后头的陈瑛更不好独自站着,只得不情不愿也跪了下来。
  “别人大约还指量我趁着苏仪大张旗鼓找上门,于是就借机闹个天翻地覆,以为我这个阳宁侯太夫人是什么人!我十五岁嫁到了陈家,执掌这侯府几十年,在他们眼里就是那等短视愚蠢的人物?瞎了他们的狗眼!”朱氏越说越怒,竟是就这么撑着扶手站起身来,“他们顺天府要查,那就让他们府尹带头来查,要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休怪我一纸题奏送上去,让他们知道我究竟是什么脾性!”
  老太太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陈玖见陈瑛自始至终不说话,心头不禁大恼。他虽说此次分家得了不少好处,足够他下半辈子挥霍了,但比起三弟陈瑛仍然不算什么,没道理啖了头汤的缩在后头,什么都有他冲在前面的道理。于是,他就往后头瞧了瞧,竟是不动声色膝行后退了一些,把陈瑛让在了前头,这才干咳了一声。
  “老太太息怒,想来是三弟从前在朝廷中得罪了人,所以这才引来了这样的麻烦。多亏了您周全,这才维持了咱们阳宁侯府的体面。”说到这里,陈玖已经完全把自己摘了出去,顺势又加了一句,“别人想着趁着咱们侯府分家,再烧一把火起来,没想到老太太这般公允,他们自是无机可趁。说来都是儿子们不孝,这才使老太太被人小觑了。”
  此时此刻,别说隔扇碧纱橱后头的一众诰命们大为意外,就连马夫人也是莫名惊诧,几乎像不认得似的看着面前自己的丈夫。陈玖向来是在仕途经济上都不出色,可这两句话说得何其漂亮?然而,朱氏在面色稍霁的时候,陈瑛那脸却完全拉了下来。可是,该说的话全都给陈玖抢着说去了,他是忍了再忍,方才没有迸出什么冷嘲热讽来。
  “你们有这自知之明就好!”朱氏从前对陈瑛百般忍让,究其根本,一来是为了相熟的几户人家败落的败落,倾颓的倾颓,自家也是风雨飘摇,又有个成了靶子似的晋王妃。如今晋王妃已故,她已是豁了出去,又确定了圣眷仍在,自然而然挺直了腰杆。这会儿她得理不饶人,顺势坐下身之后,又似笑非笑地说道,“至于我是不是搬出去,和今天这事并不相干。小四和小五兄弟俩已经往顺天府去了,要是那边还打算继续借着由头兴风作浪,那就由得他们,只要那些蠢货背后的主子觉得这样做有效就行了!”
  说到这里,她终于顿了一顿,往后靠了靠方才吩咐道:“不用跪着了,让后头的诸位太夫人夫人瞧见,还以为我怎么不待见你们兄弟!老二,苏仪是你女婿,让人跑上了门撒野,你这岳父泰山难道是白当的?老三,状子的事你自己去琢磨,要是等我搬出去再让人寻上门来,丢得是你自己的脸!别以为结交的人多是能耐,得贵人青眼是能耐,结几门好姻亲更是能耐,真正出了大事的时候,能有一个人出来帮你,那才是真正的能耐!”
  
  
  第459章
心如铁
  阳宁侯府这好一场大热闹,有人看得心满意足,有人看得心惊肉跳,有人看得若有所思……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闲去这种场合露个脸,就好比这会儿这间宽敞的签押房内,隔着一张小方桌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就压根没时间去想阳宁侯府是什么情形。
  在好一阵子的沉默之后,杨进周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纪曦,不是我不信你,而是这消息……这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你能确定,此时确凿无疑?毕竟,曲公公人在江南,我人在那里的时候都不曾与其有什么交往。此人为人处事诡异得很,你能担保他不是信口开河?”
  “我不会这么轻信,所以得知消息之后,曾经通过姑姑旁敲侧击打探过,然后又用了些其他手法。”罗旭轻轻用手指叩击着桌面,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之前艾夫人是咱们那位元辅女儿的事,是你告诉我的,而你是从你家夫人那儿知道的,至于你家夫人,又说是十有八九曲公公那露的消息,论理皇上只要知道了,不说现在,当年就该把人撸下去了,可事到如今都没有消息,不是皇上认为时候未到……那就是不知情,你说我还能信得过曲公公?”
  见杨进周沉吟不语,罗旭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两步,随即转过身来:“当初鲁王死的蹊跷,姑姑因此一蹶不振,后来还是你们夫妇帮了我一个大忙。所以自从知道皇贵妃的病故兴许另有隐情,我就开始查了,这一个月不够查得水落石出,可也足够查出很多东西。皇上登基之初,太后事事插手,因而武陵伯晋升武陵侯,整个朱家水涨船高,后来虽说随着太后辞世逐渐败落,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才,但风光过的家族,这野心自然不是寻常人家可比。”
  “贪心不足蛇吞象。”
  杨进周不知不觉想到了如今已经败落得不成样子的杨氏本家,不觉自失地摇了摇头,紧跟着也站起身来。见罗旭站在那侧壁的一张字前站着不说话,他就上前说道:“阿澜对我说过皇贵妃前临终的那些嘱托,我那时候没觉察到什么,如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不要加恩武陵伯朱家,亲生弟弟托付老太太照应,却不让皇上加恩,而皇上一样样都照着做了,就连放出那两个宫女都从了皇贵妃的意思。”
  “没错,皇贵妃虽然身体一向欠佳,但并不是如先头皇后那样的陈年旧疾,往年调养调养也就过去了,怎么会这么早故去?所以,说是武陵伯朱家想要再恢复从前的风光,想让皇贵妃求皇上把荆王记为己子,这绝对是有相当的可信度。”
  “可如今皇贵妃已故,此事理应就到此为止了。”
  “哪里是到此为止。”罗旭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就一字一句地说,“叔全,你毕竟是长在宣府,从来没在真正的豪门大家中厮混过。如果是换做你家夫人,此时大约就明白了。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荆王殿下能册封,是皇上一力促成,可以说,本朝以来,没有太子如他这般不是名正言顺。他非嫡非长,母系不显不贵,所以处境尴尬。在名门世家中若是要这样的庶子袭封爵位,除了你家夫人的三叔那种情形,那么,就只有将他记在地位尊贵的嫡母名下。”
  “你是说,哪怕人死了,他们也想办成这件事?”
  杨进周终于勃然色变。对于这些世家豪门的弯弯绕绕,他确实还缺乏必要的认识,更不要说这种匪夷所思的思量。见罗旭微微点头,他一下子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不觉深深吸了一口气:“而且,荆王殿下的生母,似乎尚未追封。”
  “对,要不是为了这个,我就不费那么大劲查了!”罗旭说着就忍不住那手拍了拍额头,满脸的苦笑和无奈,“皇上不封也就算了,长公主不至于不提醒吧?皇贵妃当年晋封之后,这德妃的位子就空着了,皇上好歹封一个,也能让这事情名正言顺一些。”
  两个大男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闪过了君心莫测这四个字,于是只能同时叹了一口气。只既然有了共识,他们就一块又回到原地坐了下来。
  “我想你怎么不顾忌讳跑来找我,也不去找四弟商量计议,大约是怕小家伙避不过他姐姐那一关吧?”见罗旭丢了一个知道就别啰嗦的眼神过来,杨进周不禁哑然失笑,“说起来,你家夫人近些日子如何?在家里安胎可闲得住?阿澜虽说管事是不管了,但外头的消息还是一条都不肯放过,今天我估摸着肯定是跑阳宁侯府去了。”
  “别提了!”一说起张冰云,罗旭就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上次咱们一块喝酒喝醉了,那几条买来的蛇都没用上,前几天她嘴馋要吃,我哪里肯,结果和她软磨硬泡了半宿。唉,从前要哄她易如反掌,可自从……得,我这日子就不是人过的,偏生爹娘还都不在,我家小弟还成天和她腻在一块,什么都听她的!”
  听罗旭痛苦控诉着孕期妻子翻天覆地的变化,可表情赫然是痛并快乐着,杨进周的嘴角自然是不知不觉上翘到了相当的高度。然而,当罗旭的下一句话迸出来时,他就笑不出来了。
  “不过,我都打听过了,这孕妇脾气越是大,生出来儿子的可能性越大,而孕妇越是嗜睡,生出来女儿的可能性越大。”罗旭说着就冲杨进周挤了挤眼睛,“所以,你就别拖拖拖了,咱们趁早指腹为婚把事情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绕来绕去,你又绕到这事情上了!”
  杨进周哪里肯在这种事情上再多费口舌,立时三刻调转了话题,“好了好了,你也不能在我这泡太长时间。长话短说,这谋划不是我的强项,你说我做,把事情筹划好。家里那两位都是身怀六甲的当口,不要把事情再蔓延到她们那去。”
  “你在这练兵,其他忙你想帮也有心无力,没看你家夫人那样的情形,你也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她?当然,你我都是半斤八两,我那边的事情也正愁做不完呢,冰云一见我就埋怨个没完。打探消息的事我那些人绰绰有余,你就安心练兵,我今天来是知会你一声,万一有事你可以随时应变。相比我们,除了小四之外能得闲的人还有一个。”
  杨进周见罗旭做了一个口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当即苦笑道:“你还真会支使人。不过,这说来说去,毕竟是我岳家的事,我别的忙帮不上,但须知武陵伯次子还在我军中。而且皇贵妃临去时曾经嘱咐照应他的弟弟,我就在那些上头动动脑筋吧。你也小心些,你如今是以勋贵世子的身份当着文官,也不知道多少人虎视眈眈,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
  “要抓我的把柄,再等十年吧!”罗旭笑吟吟地眯了眯眼睛,脸上露出了一贯的自信,“想来今天我私入新营,明天就有人上书弹劾了。只是,真以为我会这么不长脑子,不寻借口打点好了再来?”
  剩下的一些时间,两人就在签押房里好一阵计议。又过了一顿饭工夫,外头大门方才打开,杨进周亲自送了罗旭出来,又让一直在门前守着的两个亲卫送了罗旭出营,跟着才命人把秦虎叫了过来。等人一到跟前,他就直截了当地吩咐道:“武陵伯的那个次子,我记得和你在一个千户麾下?”
  “是啊,那家伙别扭得很,才出道就恩荫了一个百户,这还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后来有人爆出他是家里小娘养的,结果他气怒之下就和人打了一架,人缘坏透了。”秦虎很少讨厌一个人,可对杨进周提到的那家伙却着实没有什么好感,见杨进周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他方才把此人在营中那种又想显示孤傲又嫌郁郁不得志的心思都说了,末了才又补充了一句,“大人说过让我收敛脾气,所以我和他没说过多少话,也谈不上什么不合。”
  “那就好,这样的世家公子,只是家里娇生惯养的脾气,你冷着脸稍稍照应些,他反而很快就会贴上来。尽快把关系拉近,我要你打听些事情。”
  秦虎如今娶妻生子,从前那种直肚肠的憨厚还在,可并不是没心眼,这会儿略一思忖就明白了。于是,他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一声,等杨进周面授一番机宜,他又是点头又是再请教了一番,最后方才告退离去。
  另一边,当罗旭施施然回城,才一到皇城东安门,就被一个眼尖的小太监逮住了。那小太监三言两语说了乾清宫召见,继而就赶紧在前头带路,一面走一面还唠唠叨叨说着找了人多久,末了才说道:“罗大人是不知道,元辅大人为了您,还特意去了一趟阳宁侯府。”
  “那可还真是劳动了!”罗旭哂然一笑,随即突然想起那边情形自个还没去打听过,忙问道,“对了,小公公可知道阳宁侯府那分家最后怎样了?”
  “咳,甭提了,谁都没想到是那么个结局!”
  那小太监大约是饶舌的性子,须臾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罗旭一面走一面听,等到了乾清宫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轮廓,嘴角自是露出了一抹毫不掩饰的笑意。
  
  
  第460章
新家
  定府大街位于西城东北,因南邻皇城,北去什刹海不远,素来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府邸,而地名却是得自太祖初年封的定国公。只沧海桑田,当年的定国公一系断了传承,这爵位府邸都被朝廷收了回去,而那座曾经占地颇广的定国公府也已经完全失去了踪影,那块原先的地皮上被好几位朝官占据,当中占去了定府昔日大花园的府邸原先住着一位御史,但随着人告老还乡,这房子也就腾了出来。
  陈衍这几年打理侯府庶务,正巧得知了主人要卖这房子的消息,于是就让人问了价格,几次三番拉锯下来,他和朱氏商量之后,便成功地用临安府一个三百亩地外加一片鱼塘的庄园换下了这座宅子,另外还捎带了大花园里的各种花卉树木外带一应家具。原就是打算万一将来分家,成婚之后的他就可以搬出去,所以上上下下整修一新,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眼下一辆辆马车停在门口,倒是把左邻右舍不少人家都惊动了。
  陈澜坐的是安国长公主的凤轿,一路上又都是大街,自然是四平八稳。而旁人见下车的时候赫然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健壮仆妇抱着她下来,自然有的羡慕有的嫉妒。然而,等她们进了仪门,一路走一路看四周的建筑格局,那心思立时转了过来。
  “门外看去那么不起眼的地方,这屋子却这般齐整!”
  “就是就是……哎呀,这一池锦鲤,比咱们府里那一池可是分毫不逊色!”
  “这小花园一看就知道费了主人无数心思,尤其是这一丛牡丹,啧啧,是国色天香的上品,明年四五月,咱们可一定记得到这儿来赏花!”
  陈澜见朱氏在众人的惊叹羡慕声中笑得满脸皱纹都仿佛舒展开了,那惬意舒心之态溢于言表,她不禁笑着对安国长公主说道:“小四的眼光不错,这座宅子的主人想来先头就是风雅人,如今小做整修,就更显出了格局。侯府那地方毕竟是百多年了,又不能轻易动祖宗留下的格局,只能添一些改一些,地方又有限,搬出来反而能透透气。”
  “你说的是,皇上那是没法搬,否则一早就从乾清宫里头迁出来了。”安国长公主会意地点了点头,“所以宫城里头没法动,就只能在西苑里做文章。我从前住的那地方,还有后面的几座小宫殿,都是皇上登基之后慢慢造起来的,图个散心而已。你家老太太这回也不玩什么以退为进,索性干干净净搬了出来,让你三叔占着那地方折腾去。”
  安国长公主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免有几分飘忽,但陈澜留心着朱氏,竟是没注意到这一茬。一行人虽是走马观花,但在花园里耗的时间却很不少,到最后朱氏到底逛不动了,就索性托安国长公主陪着几位还有余兴的夫人继续逛,自己则是和拉着韩国公夫人陈澜几个先回了正房。这边厢坐下才不多久,见陈滟竟是躲躲闪闪进了门,朱氏立时沉下了脸。
  “你还有脸来!”
  “老太太……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陈滟已经是径直跪了下来。因屋子里这几位都是朱氏绝对信得过的家人,她也就没了平日在人前的圆滑精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向来不愿意对我说外头的事,有什么不是我设法套出来,就是灌醉了再想法子……只他再浑,也不会不知道今天这么闹的结果,想来是有人挑唆了他,说如此一来遂了老太太的心意,必定是有害无利。他当官也好几年了,绝不至于像从前那么书呆子……”
  见陈滟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甚至于几乎瘫坐在地上,陈澜心中不忍,又见朱氏亦是面露疲惫,她便出声劝道:“四妹妹,你不要再说了,老太太只是在气头上。四妹夫为人迂腐了些,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只没想到这一次他会这样糊涂。”
  “罢了,你起来!”朱氏终于是脸色和缓了下来,见陈滟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她就淡淡地说道,“要说错,也是我当年把你许配给他的错。”
  陈滟吓了一跳,慌忙摇头道:“老太太哪里话,我绝不敢埋怨您……”
  “错就是错,老婆子我这一世做错的事情多了,没什么不敢认的!”朱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声色俱厉地迸出了这么一句,随即就疲惫地往后头的软垫上靠了靠,“叫你起来就起来,我还有话问你。刚刚澜儿对我说了苏家的一些情形,可终究是你这个当家太太最清楚,你且原原本本说出来,也好让我们心里有个数目。”
  陈滟见韩国公夫人虽是仍对自己没有好脸色,可陈澜却轻轻点了点头,她这才扶着膝盖起身站好。她也不是蠢人,那些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提,只说苏仪在先头转了武选司员外郎和此次授了顺天府推官之后的反应,还有苏婉儿有望进晋王府的消息,其中不敢加入任何自己的猜测。果然,这话刚说完,一旁的韩国公夫人就轻哼了一声。
  “夫人?这继妃尚未册立,竟然连夫人也选好了,他们以为上奏什么皇上就会准奏什么?惠蘅才故去没多久,他又要纳妃,又要封夫人,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见韩国公夫人赫然是恨得咬牙切齿,陈澜瞥了一眼面色黯然的朱氏,想了想就轻声提醒道:“姑姑这话放在平时,自然是没有错。可是,晋王毕竟是除却周王之外最年长的,如今膝下除了养在干娘身边的小郡主之外,就只有一个庶女,唯一的庶长子也已经夭折了。而太子殿下也尚未有子息,皇孙辈的就只有周王的长子。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那些老大人们自然会担心皇嗣,只要建言上书,这样的小事皇上怎会不准?”朱氏接上了陈澜的话,见一旁韩国公夫人的脸色异常难看,她不由叹了一口气,“说来说去,种种事情都挤在一块了,这事情至少有七八分准。”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正好他继妃未定,唯一的儿子就死了!”韩国公夫人气怒难平,竟是脱口而出道,“安知是不是他自个……”
  “玥儿!”
  “姑姑!”
  随着这两个叫声,韩国公夫人陡然醒悟,面上虽仍是阴霾重重,但终究闭口不再言语。而已经听见这些的陈滟冷不丁打了个寒噤,眼神中顿时露出了几许绝望的表情。直到发觉朱氏并未注意到自己,她方才勉强心安了一些。
  一时间,室内一片寂静,谁也没有开口的兴头。到最后,还是陈澜打破了这沉寂。她看着陈滟开口问道:“四妹妹,你可知道四妹夫在朝中可有什么交往密切的人?”
  这单刀直入的问题立时把正满心悲愤的韩国公夫人拉了回来,而朱氏也露出了慎重的表情。陈滟则是犹豫了片刻,这才摇摇头说:“他这人眼高手低,因为是同进士出身,和那些同年都没有多少往来。而同乡则是更不用说了,云南那地方向来贫瘠,而他自己都不曾回过祖籍,更不用说和那些人往来了。倒是因为他受业于和宋阁老同年的滇中名士于怀于先生,所以和宋阁老颇说得上几句话,但因为他在武选司时和上司下属处得不好,宋阁老前些日子一直不太待见他……”
  “又是宋一鸣!”这一回,朱氏眉头大皱,想要说些什么却硬生生忍住,好一会儿才冷哼道,“那个迂腐的书呆子,给人当了枪使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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