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校对)第17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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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人近前来,男人们才真正看清了那女子的相貌。却见她眉如新月,眼若晨星,虽此时嘴角含笑,可那目光看过来,却仿佛别有几分深长意味。当她的目光落在自个身上时,竟有人不由自主移开了眼睛去,尤其是心中有事的周泰同更是第一时间往旁边扭了扭头。
  而对于今次同来的四位夫人来说,眼见陈澜极其自然地将手搭在杨进周臂弯里,少不得露出了几分异色,早间领教过杨进周冷脸的平江伯夫人和艾夫人更是忍不住往人脸上直瞅,见他和人打招呼的口气都比早上温和,平江伯夫人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彼此见礼寒暄过后,许阳又要打发次子许进上前磕头赔罪,乱哄哄的却被人阻了。这么闹了好一阵子,众人方才随主人进了门,又一路往里走去。走在杨进周身侧的许阳左顾右盼看着这园子,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地方叫万泉山庄,口气倒不小,莫非是有一万眼泉么?”
  “一万眼拳是没有的。只那位引我们过来的黄妈妈说,这里发现了好几口温泉的泉眼,主人认为有这温泉在,决计抵得上一万口泉,于是就叫这里万泉山庄。”陈澜瞥了一眼杨进周,就接口解释了一句。见四位夫人闻言大讶,她又笑道,“早听说南京汤山的温泉最是有名,我原以为还要到了南京才能享受一回,想不到如今在扬州竟能抢先领略温泉滋味。”
  “汤山温泉终究是早年修建了一座行宫,泉眼虽说也有引出来的,可四面八方的别院,早就被最初的勋贵们抢占了去,如今哪还有别人立足的地方?”周泰同冷笑了一声,随即斜睨了一眼此时独自撑着伞的陈澜,“要说汤山上除了别宫之外占地最大,最有历史的屋子,便是阳宁侯府别院了。”
  陈澜刚刚不过是随口一提,此时不防有人借此扯上了阳宁侯府,心中一动的她立时打量了一番周遭其他人。觉察到不少人只怕都如周泰同所说,没资格抑或根本没办法在汤山那边拥有一座别院,她立时就品出了弦外之音。
  “周大人仿佛不是浙江本地人,想不到对汤山附近的别庄也了解得这般分明。”
  “身为言官,替圣上巡狩一方,自当尽心竭力。南京权贵林立,百姓动辄得咎,如汤山温泉虽好,却是平民百姓丝毫享受不到其中好处。不但如此,侯府这等权贵豪门更是以奢侈攀比之风,使得民间风气败坏……”
  “周大人是不是怪错人了?”陈澜原本只想讽刺一句就算了,听这人说得起劲,想到先前便是他参倒了好几个官员,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奢侈攀比之风,阳宁侯府已经好几代不曾有人落户南京了,就是旁支族人,也多半住在通州,最远也不过是北直隶一带,这南京实在是鞭长莫及,如何能在江南遍传奢侈之风。至于那汤山温泉的别庄,那是太祖御赐的产业,侯府好生经营留管,却鲜少有人来享用过,每年也要开支不少钱出去,得了周大人提醒,我回去之后,自然当禀告祖母,索性把这地方重新归了皇家的温泉别宫来得好。”
  说到这里,她也不去看周泰同倏忽间为之大变的脸色,自顾自地说:“按照周大人的话,若单单只是把别庄还回去,想来就如同你所说,不能惠及百姓。都说温泉养身祛百病,皇上垂拱九宸深居宫中,很少有机会到江南来,不若将这样的好地方开放给江南百姓,让江南百姓都能享受到这汤泉之惠,岂不是皇上的一大恩德?嗯,我回京之后,一定陈情母亲禀奏皇上,叔全,你说呢?”
  杨进周见周泰同那脸色如同猪肝一般,不禁有些可怜这家伙。下午陈澜来到这万泉山庄之后,先去瞧了瞧那好几口汤泉,随即就仿佛是兴之所至似的对他说起了,这些温泉完全可以开放给寻常百姓,只要多造上十几二十个汤池,就可以开个温泉疗养山庄诸如此类云云。虽说他觉得匪夷所思,可此时陈澜直接开口说了这一茬,他就欣然点了点头。
  “此举惠及确实甚广。”他顿了一顿,旋即就看向了那满脸震惊的周泰同,“周大人既是浙江巡按御史,又口口声声为百姓着想,不该只停留在口舌上,也当想些实事才是。”
  “你……”
  眼见周泰同仿佛是一口气憋在了喉咙口,随时随地都可能背过气去,艾夫人终于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时候,四周围看热闹的其他人方才一个个加入了进来。眼看着督漕御史和金陵知府把人拽到了一边,平江伯夫人不免直咂舌,早先被训斥后的不满竟也是淡了,此时不免凑近了丈夫,低声嘀咕了一句。
  “这真是好大的胆子,那可是御用的温泉别宫,陈家三丫头怎敢说这种话!”
  “她有那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干娘撑着,有这胆子有什么好奇怪的?”平江伯方翰背手而行,声音突然变得颇为低沉,“一个造在太宗年间,后来就废弃不用,每年反而要拨钱修缮的温泉别宫,如今却向百姓开放,必然引来无数人趋之若鹜,要说收民心,什么比得上这个?”
  既然是到了这万泉山庄,周泰同又在第一时间吃了瘪,剩下的人自然不会在把话题往什么南京汤山的温泉别宫上头引,只是一路说笑着谈些江南民风民情,顺便掐着手指头算时间。按照时下的规矩,自然是男人一拨,女人一伙,断然没有男女混杂的道理——可杨进周陈澜既然并非此地的主人,又同样是刚到,刚刚这路上就暂时顾不得这许多了——然而,道理固然是不错,可当一行人穿过一条两侧点缀着好些热气蒸腾汤池的小道时,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杨总兵,你倒是携夫人来这万泉山庄逍遥,不知道遇刺的荆王殿下人在何处?”
  一应人等闻声转头,见发话的赫然又是面色铁青的巡按御史周泰同,一时间顿时表情各异。扬州知府樊成眼睛圆瞪,恨不得把这个煞风景的家伙赶出去;督漕御史林之善和金陵知府吴应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至于平江伯方翰和许阳父子,抱着手站在一块,满脸漫不经心;几位夫人们则是仿佛深有默契似的,全都簇拥在了陈澜身边。
  “荆王殿下?”杨进周眉头紧皱,旋即眼睛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却冷淡地说,“据说荆王殿下的官船至今还停在淮安府,诸位若要见王驾,赶去淮安府也就是了,何必问我?”
  此话一出,扬州知府樊成顿时被呛得连连咳嗽。见其余人一下子全都瞧着自己,他一面暗悔沉不住气,一面赶紧陪笑道:“恕罪恕罪,我呛了口凉风,呛了口凉风……”
  他这幅做派,周泰同顿时更加气急败坏:“杨大人,想当初你这一行在扬州码头下船时的情形,可不止是一个人看到!荆王殿下乃是堂堂皇子,天潢贵胄,若真是有什么闪失,你一不禀奏朝廷,二不知会本地官员,你……你该当何罪!别说你是总兵,就算你是超品公侯伯,你也难辞其咎!你若是还明白轻重缓急,就赶紧把之前所拿的刺客及主使等等全部交出来!”
  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四周围一时间鸦雀无声,仿佛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话给镇住了。然而,就在一阵子的沉寂之后,一旁突然响起了轻轻拍巴掌的清脆响声。随着其他人转过了头去,陈澜便徐徐走上前了两步。
  “周大人好口才,大伙都被你说得不敢做声了。你说不止一人看到我们这一行下船,意思是其中有荆王殿下,是谁认出来了,还是有人看到了亲王玉辂,王命旗牌?你说荆王殿下遇刺,这又是哪儿传出的准确消息,你问问樊知府,他这个知府可曾对外如此宣称过?至于禀奏知会,本就没有的事,难道非得子虚乌有的事四处宣扬?”
  “你……你……你夫妻俩竟敢指鹿为马!”周泰同终于被气得肺都炸了,“若不是荆王殿下好端端的突然遇刺,扬州城又怎会突然满城大索,你杨进周又怎会突然拿下江都卫指挥使,继而更是派兵入城戒严!”
  “满城大索,是因为我随行的一位世家公子遭了匪人袭击,所以扬州府自然要下文缉拿,这是樊知府责无旁贷的事,樊知府你说是不是。”杨进周看向樊成,见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连连点头,他这才冷冷地说,“至于派兵入城戒严,自然有相应的缘故。”
  “什么缘故,这分明是文过饰非!”
  “我家老爷身为两江总兵,配两江总兵印,难道调动区区数百名兵员入城,也要周大人核准?”
  一旁冷眼旁观的男男女女们见杨进周和陈澜一唱一和,周泰同虽是脸色铁青,可竟是难以一击制敌,反而被人驳得常常语无伦次,不禁都暗自摇头。尤其是艾夫人,那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若不是她身边还有别人,她恨不得立刻拂袖而去。就当她完全看不下去的时候,总算是有人替周泰同说了一句话。
  “杨大人,你调江都卫,这是权责之内,我等也没什么话好说,可是,这练兵的事情却非同小可。江南向来远离兵灾,若是传到民间,免不了流言重重,不可不慎。”说话的是督漕御史林之善,话语竟是颇为诚恳,“若是御命,也该宣示众人。若是禀奏,也该由南京的诸衙门一同联名上奏,如此方为正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这才一字一句地说,“至于荆王殿下,若是真的白龙鱼服弃了官船和杨大人一块上岸,大人也该好好劝说才是。”
  同样是御史,这两人之间也相差太远了!
  端详着这一位满脸真挚话语中肯的督漕御史林之善,又看看那边气咻咻的巡按御史周泰同,陈澜心中暗叹这天壤之别,这一次却没出口接话茬,而是眼睛径直盯着自己的丈夫。下一刻,她就看到一直冷冷淡淡的杨进周渐渐露出了一丝笑意来,最后轻轻颔首。
  “林大人此言提醒的是。”
  话音刚落,仿佛是应景似的,众人刚刚穿过的那扇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如同洪钟一般的嚷嚷声:“报!”
  陈澜才刚听出了那是秦虎的声音,就只听杨进周扬声喝道:“何事!”
  “大人,淮安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来报,说是盐城海边一处盐场闹事,上百名灶丁纵火烧毁了两处库房,上万斤淮盐付之一炬,甚至意图抢占盐城往南的运盐河!”
  此话一出,刚刚还等待杨进周反应的一众人等齐齐大惊。两淮盐业甲天下,尽管扬州并不是产盐之地,但仍有一条运盐河从南通直通这里,再加上运河上流的淮安,致使扬州成了两淮盐商云集之地。这要是真出了事情,连带海边其他诸大盐场,还真可能造成极大不稳!
  “怎会有这样的事……都转运使司不是成天都说盐丁平稳吗,怎么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事到如今,又惊又怒的人不少,但最为震动的却是平江伯方翰。须知这沟通盐城、淮安、南通的运盐河,百多年来也几乎有大半归漕运总督府疏通管理,其中的利钱不少都是到了他手里。这要是出了事情,那就不是此时的事不关己,而是伤筋动骨了!
  然而,他才暴跳如雷说了这一句,督漕御史林之善那镇定表情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气急败坏的口气:“这十几年间从未有过这样离谱的事,我回去就拜本,都转运盐使司从上到下实是太过无能!”
  杨进周看着其余一个个附和上来的人,老半晌才吩咐秦虎把信使带来。等到那风尘仆仆的信使进来二话不说跪下磕头,又在那添油加醋地说着之前那情景,原本还有些存疑的一众官员顿时全都信了。当下平江伯方翰就厉声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我得回淮安去看着!林御史,你既是督漕,和我同去,这时候总不能放着不管!”
  见林之善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满心挫败感的周泰同盯着杨进周和陈澜看了片刻,突然恶狠狠地说道:“我也去!既是杨大人说荆王殿下不在这里,还在那淮安府的官船上,那我现在就立刻赶过去陈情!若是杨大人你之前信口开河,就等着我的参本吧!”
  杨进周却仿佛没听见这话似的,从容说道:“刚刚林大人不是问为何练兵么?海边各大盐场之前就有颇为不稳的传闻,再加上私盐猖獗,屡有致人死伤事,据说还有运私盐出海的往邻近各岛的海盗……总而言之,平时不练兵,需要的时候就用不上了。”
  说到这里,他就对那信使吩咐道:“你随本镇去书房!”
  杨进周这个主人既是要去忙活,方翰三人自是匆匆先告了辞,撂下狠话的周泰同甚至连场面话都不及说就扬长而去。至于剩下的人里头,许阳本就是为了让儿子负荆请罪来的,此刻金陵知府吴应一走,他也顾不上把剩下的那场戏演完,随即就押着人匆匆走了。而艾夫人虽然觉得今晚情形诡异,想多留片刻,可别人都走了,她也只得告辞离去。不过是片刻功夫,这偌大的地方除了几个妈妈和丫头,就只剩下了陈澜和樊成夫妻三人。
  “人都走了,樊知府眼下大约是松了一口气吧?”
  “是是是……”樊成本能地答应了一声,可话一出口就觉察到语病,不禁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倒是一旁的樊夫人还警醒些,赶紧接过话茬道,“杨大人和夫人的再造之恩,我和我家老爷一定铭记在心,日后一定相报。”
  “那些没意思的话就不用再说了。”陈澜嫣然一笑道,“贤夫妇若是要谢,把扬州这一摊子事料理好就行。虽说论品级,樊大人比刚刚那几位要差了一大截,但扬州并不属于南京统管,彼此之间又没什么统辖关系,该怎么做,想来樊大人应当明白。”
  
  
  第373章
惜别离,惊试探,险机遇
  春日的夜晚静谧而又怡人,尽管天空仍然飘着细密的雨丝儿,但整个人浸没在那口汤泉之中,那种落在脸上的清凉却恰到好处,陈澜舒服得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几个丫头原本还想留着擦背伺候,但她只吩咐轮流在门口守着,一个也没留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方才惬意地睁开眼睛,吁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来搭在一旁的石壁上,脑袋枕着那凹凸有致的石枕望着天发起了呆,嘴里忍不住轻轻吟诵了起来。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也曾经是江南人。只如今烟花三月,风景如画,可更多的仍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想着想着,她渐渐又闭上了眼睛。那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泉水轻轻荡漾着,拂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和拂面的和风细雨一块,交织出了一曲让人昏昏欲睡的催眠曲。就在她几乎睡着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了一双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肩上的那种熟悉触感让原本身体一僵的她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旋即头也不回地嗔道:“走路都不带出声的,有你这样吓人的么?”
  “我都已经来了好一会了,谁知道你在这里竟然能睡着?”蹲在那汤池边上,杨进周的目光从妻子那光洁细致的脊背上渐渐落到了前头,正生出了一种可惜的感觉,他就发现手下那双肩轻轻一动,便笑了起来,“虽说这汤泉不错,可之前你不是还教训过我,说不可贪恋舒适,在一口汤池中泡得太久,怎么现在自己就忘了?”
  不料想杨进周竟然还把自己当初在京城汤泉别宫时说的话搬了出来,陈澜不禁挣开双手,一撑下头的石凳站起转身,走上台阶来对着身前那男人晃了晃脑袋:“忘了又怎么样,反正有你呢!再说这几天一桩桩一件件接连不断都是事情,难得放松一下而已。这口汤泉的水又不像其他池子那样滚烫滚烫……喂,你还愣着干什么,下来呀!”
  杨进周原本就在外头换上了一件大浴袍,此时听陈澜这一说,他自然不会拒绝,随手将外头衣裳往一旁的衣架子上一放,继而突然一下子跳了进去。陈澜被那陡然溅起的水花袭击了一个正着,好容易找到毛巾擦了擦几乎糊住的眼睛,又气又恼的她正要找那个始作俑者算账,腰肢却突然被人紧紧箍住了。
  “喂……”
  “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感觉到那下巴真的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陈澜不禁叹了一口气,只得索性靠在了他的怀里。原以为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只是靠靠而已,但紧跟着,她只觉得耳廓传来了一种温温热热的感觉,整个人一时间顿时软了下来。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她的声气免不了微弱了许多。
  “别在这儿……到时候弄污了这一池水!”
  “就只有你最爱惜这些……既是泡温泉,还穿这么严严实实干嘛?被水一浸湿还有什么用,清清楚楚都看见了!”
  陈澜低头看了一眼那一层已经紧紧贴在身上的抹胸和小裤,下一刻冷不丁右手抽手猛地往后头一撞,可撞上去的感觉坚硬得仿佛不像是皮肉,手肘更是又酸又疼,她不禁轻轻呻吟了一声,然而,很快那手肘就落在了一只粗糙的大巴掌中。
  “你呀,就是不老实!”
  “谁让你来惹我!”陈澜轻轻咬住了嘴唇,随即低声嘀咕道,“真不懂得情趣……”
  那嘀咕虽然声音极轻,可两个人原本就紧贴着,杨进周该听到的自然都听到了。最初的愕然过后,他冷不丁爆发出一阵大笑。哪怕是陈澜恼火地挣脱开去,撩起一大捧水直接兜头兜脸往他浇了过去,他仍然没停下笑声,随即就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揽在了自己怀里。
  “我从前怎么就觉得你冷静自持,没发现你心里还有那么多古灵精怪的想头?”
  “从前是从前……”陈澜慵懒地答了一句,随即方才轻声说,“从前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从来不敢放开,如今虽然仍是前路艰险,但毕竟有你陪着。”
  对于杨进周来说,这无疑是最动人的情话。他什么也没回答,只是轻轻地抱着她坐了下来。两人就这么靠在池边,看着一轮弯弯的新月从厚厚的云层中倏忽间露出脸来,看着天上的雨丝逐渐细密,看着偶尔间飘来的几片草叶树叶轻轻掉入水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渐渐下得大了,一点一滴打在汤池中,激起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杨进周才突然叹了一口气。
  “澜澜。”
  原本闭目养神的陈澜一下子睁开了双眼。半晌没等到下一句话,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不是盐城那边的情形很不好,所以要你过去?”
  “那信使带了密信来,事情是荆王殿下早就策划好的,其实只是盐城的几个盐枭作祟,事情好办,不用我出面。”杨进周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是通州……不是京城边上的通州,是南通。趁着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了淮安那边的时候,真正的矛头在通州,说得更确切些,是一水之隔的那个岛。据报,那里有不少绕过宁波市舶司进港的船只,船是从倭国来的。”
  陈澜并没有问什么有没有危险之类的蠢话。沉默良久,她只重重地抓紧了他那犹如铁石一般坚硬的肩膀:“那你去吧,这里有我。”
  “不是去打仗,也不是去杀人,之所以我去,要的只是一个身份。”杨进周安慰似的轻轻吻了吻陈澜的额头,这才低声说道,“萧世子原本性子稍莽撞了一些,可有毕先生佐助,料想周旋之类应当不难,我只担心你。这样吧,我索性出面让你和娘都搬到万泉山庄来,把偶园让给萧世子他们住。我走之前会把其他事情都安排好。”
  “好了好了,你是男人,成天操心家里的事情像什么话!”陈澜捏拳在他身上擂了两下,这才靠了过去,“总之,你放心就是!”
  “老爷,夫人,雨下大了!”
  两个人就这么彼此靠着,突然只听得外头传来了一阵唤声。陈澜赶紧推开了杨进周,一抬头方才发现天地间那一层茫茫白雾仿佛有加深的迹象,她正要顺着台阶上岸,一旁却伸出了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拉了她一把:“慢点,小心脚下打滑!”
  仿佛是应着他这提醒,陈澜果然是觉着脚上一下子失力,整个人竟是一下子就往后一倒。可是,预料之中的摔到水里却并没有发生,她整个人突然腾了空,旋即就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侧头看着那个抱着自己稳稳上去的男人,又见他随手一抖,将那块巨大的浴巾抖开,严严实实包裹在了她身上,这才一只手将大浴袍罩在了他自己的身上,她不禁挣了挣想要下地,可一根手指突然抵在了她的双唇上。
  “别犯犟,下雨了,你又穿不惯木屐,万一再滑了该怎么是好?”
  “我哪里就这么娇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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