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校对)第1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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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陈澜已是注意到隔着一层厚厚的高丽纸,窗外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因而便有意说了这么一句,见苏婉儿讪讪的,她便懒得再与其说什么,点点头便避开了去。待到了后头屋子,看见红螺正在和其他几个丫头说话,她思忖片刻便没有进去。
  刚刚陈汐找她过去,竟是拐弯抹角向她打听那天郑妈妈送来的首饰匣子。她稍稍提了几件东西,又探问了陈汐,虽则对方答得不尽不实,可对照下来,她所得的仍是比陈汐丰厚一些。只不过,当陈汐又向她问起那天在护国寺遇见威国公世子的情形时,她就察觉到不对来。
  三房的罗姨娘难道是想让陈汐和威国公世子结下亲事?要真是那样,陈家如今的门头怕是不够了,哪怕就是二叔陈玖的爵位没丢,三房的庶女配威国公世子,这在时人看来仍然是极不般配。撇开这些旁的不提,朱氏让郑妈妈送了陈汐一匣子首饰,也决计不是为了让三房和威国公府结亲的。如此看来,怕不是老太太已经打好了两手盘算。
  姊妹几个和苏婉儿出了后花园一路回到蓼香院,却是一进正房就得到了一个让人莫名惊诧的消息,却是朱氏说,要留下苏婉儿在家里住几天。面对这么突兀的情形,陈澜冷眼看去,见苏婉儿自己也是满脸的愕然,陈氏则是掩饰不住的懊恼,心里顿时有了几许猜测。
  大约在两位老太太过招的时候,还是朱氏棋高一着胜出了!后日便是元宵节,回去之后,她是得好好预备预备了。
  
  
  第038章
伴当(上)
  朱氏喜欢孙女在外头既是有名的,因而,往日逢年过节亲朋来拜会,偶尔也有留下姑娘在侯府小住几日的,但那大多是勋贵人家。这一回,苏婉儿留了下来,安置在何处便成了问题。按理说应该是往各处小姐那儿挤一挤,又热闹又好顽,几天也就过去了,可苏婉儿又不是常来家中的那等亲戚,谁都和她不熟,谁也不希望把这么个人放在身边。最后,还是朱氏淡淡发了话,说是把人安置在自己上房的西暖阁中。
  面对这样的处置,上下人等全都吃了一惊,陈澜虽有些意外,但一路回到自己的锦绣阁,她就有些明白了。如今侯府上下别说是一条心,根本就是各行其是,老太太此举,不管是因为什么目的,可终究是在本就烧得极其旺盛的火上又泼了一瓢油。只要她打定不掺和的主意,就不用慌张。
  自从年前她受伤之后,原本素淡得不像闺房的屋子里,陆陆续续就添置了不少东西。有多宝格上的摆件,角几上的花瓶,床上挂的帐子,妆台上的胭脂水粉……若是来过她房中的人如今再来,必能发现这儿已经是大变模样。这会儿踏进门槛,见正厅的案桌上多了一盆石头盆景,她忍不住蹙了蹙眉,随即张口问道:“这盆景谁送来的?”
  “是我回来的时候,刘管家让一个婆子跟着送进来的。”芸儿挑了帘子从东次间出来,因笑道,“刘管家说,年下送租子的有一位庄头晚了十天,为了谢罪讨好,所以特意觅了些小玩意送上,小姐如今管着家,所以在送了老太太之外,又孝敬了这儿一盆。这石头盆景听说是云南的奇石,还有个喜庆的名字,叫做双喜临门,你看这纹路,可不是像一个囍字?”
  陈澜听着这话,想了一想就问道:“一共几盆?”
  “哪有几盆,统共只有这个数目。”芸儿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又笑吟吟地解释说,“这东西金贵得很,听说此次威国公带进京二十盆,分送了内阁的诸位阁老和六部的几位部堂,还有五军都督府的那几位,须臾就没了。毕竟,奇石难得。”
  “这么贵重的东西,留在我这里不好,红螺,你叫上一个婆子,把东西好好地送去蓼香院。”陈澜见芸儿大讶,也没有多解释,只是又嘱咐说,“把刚刚那些话详细禀明了就是,然后就说,如今家中有事,既有这样的好东西,还请老太太一并收着。”
  红螺心领神会,点点头便出去了。陈澜也不等外头的婆子进来,径直进了东次间,在炕上坐下,她就看到芸儿讪讪地追了进来,脸上却还有几分不明白。不等其开口,她就摇摇头解释说:“家里那些管家管事的做派你又不是不明白,瞧见你暂时得势了,便一窝蜂似的围了上来,瞧见你没脸了,就跟着狠狠踩上几脚。咱们如今瞧着不错,可你别忘了,权是老太太给的,随时也能收回去,不要因为一点点东西就得意忘形了起来。”
  这话就有几分重了,芸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仍是点了点头。见芸儿还听自己的话,陈澜松了一口气,又告诫了几句。芸儿全都应了,末了才屈了屈膝说:“我今天回家去的时候,家里爹娘和妹妹收着那些东西,都高兴得了不得,嘱咐我好好服侍,别给小姐丢脸。他们从前都是苦差,如今都调了轻省的活,这也都是沾了小姐的光呢!他们也没什么好送的,只有妹妹打的络子和绣的帕子。沁芳和苏木胡椒家里头,我也都送了东西,只比往年略厚一些,他们也是千恩万谢的。……对了,我回来才知道,老太太怎么留下了那个苏婉儿!”
  话才出口,见陈澜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顿时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以后一定叫她一声苏姑娘,亦或是表姑娘也使得,省得别人说小姐的丫头没规矩。”
  “你知道就好。”
  虽说最初觉得芸儿心思太活络,又喜欢到陈衍面前晃悠,但真正相处了这么些时间,陈澜渐渐觉着,这丫头只是牙尖嘴利,心肠却是好的,又一心向着自己,也就不再揣着从前那份疑忌的心思。这会儿,她拉着芸儿挑选元宵赏梅时的衣裳首饰,商量了好一阵子,最后才选定了颜色式样。
  杏子红的小袖妆花缎短袄,朱氏赏的那件玫瑰紫茧绸面子银鼠里子的鹤氅,银白色绣折纸花的裙子,再加上一对虫草簪,小碎珠金丁香,压裙子的五彩蝴蝶宫绦和翠玉环,一对白玉镯子,一色衣裳首饰就算全了。毕竟,就算她想要低调,却还是得朱氏过目点头,这样既衬着娇艳,又不露庸俗,正是刚刚好。
  因为来了个苏婉儿,陈澜和几个姊妹都是在蓼香院用的午饭,水镜厅中的回事早早就停了,这会儿把该预备的预备好了,她才想起之前是留着沁芳在水镜厅处置事情,而一上午也没见过郑妈妈的人影,不知道又上哪儿去拜会办事了。就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帘子一动,却是沁芳匆匆进来了。
  “小姐,依着您的话,楚四家的那几户老家将家里已经把孩子送来了,她们几个仆妇原是要进来给老太太和小姐磕头,可祝妈妈却在二门堵着,说是她们没职司,还说了好些风凉话……我在旁边解释了几句,她还劈头盖脸数落了我一顿。”
  “那你就这么回来了?”
  陈澜皱了皱眉,心里一下子想起了祝妈妈当初来探病时还装腔作势的做派。见沁芳脸讪讪的,又低下了头,她不禁暗叹一口气,心想要让这老实本分的丫头拿出气派来,却还是一个艰难的任务。这时候,一旁的芸儿却忍不住了,捋起袖子便冷笑道:“又是祝妈妈!不就是欺负沁芳姐姐你不会拌嘴么,我去!我倒要看看,如今都这个节骨眼了,她还怎么横!”
  “站住!”
  陈澜见芸儿就要往外冲,立刻开口叫住了她,随即就站起身来:“那些老家将的勾当是我回禀了老太太,亲口讨了示下的,还是我亲自去一趟。祝妈妈毕竟是二婶的人,你一个人去,就算占着理也没用,若她不依起来,你还能对她怎么样?”
  芸儿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怏怏退了回来。她说是大丫头,其实也就是二等,若绿萼玉芍那样的蓼香院一等大丫头去和祝妈妈理论还差不多,她却总是差了几分声气。于是,她只得没好气地横了沁芳一眼,低声嘟囔一句就不做声了。
  喝住了芸儿,陈澜便吩咐道:“红螺去了老太太那儿送盆景,芸儿你就留在屋里。沁芳,你跟着我去二门,平日办事看你井井有条,偏生在这种事情上输了气势!就是争不过,灰溜溜地回来让别人看见也不成样子!”
  沁芳从前忍让惯了,此刻听见这话,着实有些意外,但仍是答应一声,又服侍陈澜穿上一件玉色披风出了屋子。
  一路出去,见自家小姐脸色严峻,她只觉得小姐自从伤愈之后,着实变了好些。虽则仍是不喜欢张扬,但却不再如从前那般一味忍让。这样的小姐虽说有些陌生,但却让人觉得着实是有力的倚靠。因而,当远远看见祝妈妈那傲慢的样子时,她不知不觉挺直了腰。
  
  
  第039章
伴当(下)
  二门。
  “府里原有旧例在,没有职司的仆妇不得入二门,你们懂不懂规矩?别说是三小姐,就是三祖宗也不行!府里如今是遭了事情,可那也不能坏了旧规矩。几位小姐年轻,懂得规矩的老人若是还不管,这上下越发没个体统了……”
  祝妈妈原本就不是好性子,此时此刻摆出架子来,饶是那些觉得二房必定没落的下人们,也被她斥责得一愣一愣,而楚四家那几个又气又急,偏生她们力气是有的,斗嘴皮子却是远远不及,几次张口,没说上两个字就被堵了回来,一时进退不得。
  “祝妈妈是觉得咱们姊妹几个管家,把这偌大的侯府管得没体统了?”
  就在祝妈妈冷笑一声还要撂几句狠话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这么个淡淡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陈澜面色清冷地站在那里。要是从前,她才不会把这位长房无依无靠的小姐放在眼里,可如今二房丢了爵位,陈澜又正得朱氏欢心,她便不得不收敛几分气焰。可毕竟这几天她大大落了面子,今天有意震慑一下那些两面三刀的人,便不肯轻易退去。
  “三小姐说笑了,我怎敢这么说?只是家里规矩在……”
  “规矩?祝妈妈要说规矩,我也想问一问,这些个老家将昔日跟着老侯爷沙场上摸爬滚打建功无数,侯府旧年的抚恤和恩赏旧规矩,前些年上哪儿去了?”见祝妈妈一下子哑口无言,陈澜又走上前两步,语调虽平淡,却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犀利,“既然那规矩都可以置之不理,如今她们领了老太太的恩赏,家里孩子有了差事,进府来给老太太磕头,那自然是主仆上下的情分,你凭什么拦着?你也不是新进侯府的人,明知道家里如今遭了事情,却偏生在这二门大吵大嚷,这又算什么体统?”
  祝妈妈从前只觉得陈澜性子柔顺容易摆布,先头听说她那回在水镜厅里把楚四家的那些老家将家里的事处置得漂漂亮亮,却还不肯信,只以为是绿萼的提点,此时被这一连几句话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才察觉到了厉害。她原还想逞强回上几句,可看到陈澜说话间已经是一步步上得前来,仿佛是等着她的异动,她不禁有些心慌。
  “三小姐说哪里话,我也是担心家里人不服……”
  “老太太施恩老家人,谁敢不服!”
  陈澜处处把朱氏捧将出来,再加上祝妈妈已然吃瘪,刚刚垂花门这边看热闹的婆子媳妇们谁敢再多说半个字,一时间全都垂下头去。这时候,陈澜再也不理会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祝妈妈,瞥了一眼楚四家的那几个妇人,便头也不回地对沁芳吩咐道:“以后记着,依着老太太的吩咐办事时,不要那么缩手缩脚!”
  祝妈妈听得脸色越发难看,见陈澜竟是不再理会她,只是对楚四家的几个吩咐,她站在那儿更是懊恼,一跺脚就气咻咻地走了。而门口的那几个婆子媳妇望着祝妈妈离开的背影,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心里都有了数目。
  二房真是不成了,否则,向来最是骄横的祝妈妈,怎会也有这色厉内荏的一天?
  楚四家的那几个仆妇带来的孩子都给管家刘青过目过,年纪一色是尚在总角,最大的一个也不过十二岁,只身量却个个都是粗壮结实,显是从小练武打出的好底子。这会儿因着母亲的吩咐,一个个人都是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陈澜原本倒是想把人带给朱氏过目,但被刚刚祝妈妈一闹,她又改了主意。
  若朱氏真是在家将上头留心的,就不会任由这些人蹉跎至今,那么,这些孩子是武艺高强也好,功夫稀松也罢,恐怕全都不在心上。之所以会答应她的请求,也决计是因为不想在家里出事的时候,家仆中再闹出什么勾当来,也有生怕三房把人拉过去的意思。既是如此,她索性让陈衍见一见这四个伴当就行了,只带着楚四家的她们去磕头便罢。
  这么想着,她看了看天色,便让一个媳妇带着那四个伴当去见管家刘青,待陈衍从学堂回来之后再见一见他们,随即就示意那四个仆妇跟自己去蓼香院。走在路上,她少不了随意询问了两句家常,几个人感念她的情分,就连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的楚四家的都是千恩万谢。
  这么一一问过,陈澜方才知道,几个老家将家里头都是人丁单薄——毕竟,当初随着老侯爷陈永镇守甘肃,都是不能带家眷的,所以那四个少年伴当中,竟有两个都是独苗,另两个也只有一个妹妹。于是,她心中忖度片刻,便许诺以后府中小丫头出缺了,设法补两个,自是又让几个人感激涕零。
  正如陈澜所料,到了蓼香院东暖阁,朱氏对于这几个畏畏缩缩的仆妇丝毫不在意,由得她们磕了头就让她们退下了,只是又留着陈澜说了一会话,末了便指了指西边说:“我许了婉儿的祖母,后日让她跟着你和五丫头一块去见识见识。”
  这话着实是出乎意料,陈澜对于苏婉儿的祖母陈氏没有任何好印象,很难相信朱氏竟然会向陈氏许下这样一件事。只是,见朱氏没有解释的意思,她也就笑着答应了,自然也就跟着提了给苏婉儿挑选衣裳行头的事。
  “这都是小事,她和你二姐身量差不多,匀几件衣裳首饰就行了,也不用太华丽。不过,你得好好打扮,虽说家里有事,再和那些千金比这些没意思,可也不能让人小觑了。举止力求得体大方,别给人挑着错处,不妨多跟着你大表姐走动,如此一来,就是有难听的话也到不了你耳里。若是可以……”
  朱氏突然打了个顿,最后还是没把那句要紧的说出来。有些事情还是不告诉她的好,陈澜虽说看着沉稳,可万一生出什么异样心思来反而不美。因而,她只是加重了语气说:“记着,如今你二叔刚刚丢了爵位,他又没有子嗣,你是长房的嫡女,就得知道肩膀上的担子。因姊及弟,衍儿的前程,一多半都在你身上。”
  陈澜恭谨地应了,等到和之前来送盆景的红螺会合,一块出了蓼香院,她才露出了些许冷峻的笑意。陈衍还小,就算侥幸真的承袭了爵位,她一嫁,他便成了老太太手中的提线木偶,恐怕得把什么前程都给搭进去。只不过,后日还要带上苏婉儿,若只是一味为了表现侯府老太太的怜老惜贫,那也太无稽了些……
  路过芳菲馆的时候,陈澜停了一停,让沁芳进去一打听,知道陈衍还没回来。忖度眼下已经是放学的时候,多半是留在外院看那几个伴当,她略一思忖,便打发了沁芳再去二门那儿打听打听,只带着红螺回锦绣阁。
  果然,小半个时辰后,陈衍就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捧起一盏已经冷得差不多的茶痛喝了一气,这才一抹嘴在陈澜对面坐了下来,满脸兴奋地说:“姐,真谢谢你,那四个伴当太棒了!和我差不多的年纪,一个竟然能举起四十斤的石锁,一个舞棒能够水泼不进,姐,你和老太太说说,也给我挑个武师吧!”
  看着陈衍那样子,陈澜抿嘴笑道:“那学堂呢?”
  “学堂也去,练武也练!”陈衍认认真真地握着拳头,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求文武全才,只希望以后当官之后能有用一些,能够护着咱们俩!”
  “好!”陈澜终于是放下了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重重点了点头,“你既然有心,这事情我会替你好好周全。只有一条,不管习文还是练武,不许半途而废!”
  “姐,你放心!”
  
  
  第040章
王府盛会(一)
  大楚的京师基本延续了元大都的原貌,宫殿也不曾毁弃过,因而后来重新营建的时候就少花费了许多力气。开国功臣们得到太祖恩准,得以在满京城中挑选位置最好的地皮,然后由工部建造宅邸。于是,曾经被元人称之为海子的什刹海就成了勋臣贵戚们最爱的地方。围绕着西海、后海、前海,也不知道兴建了多少园子和府邸。
  百多年来,这些往日兴盛的大宅也有不少转手他人,其中,夹在新开道街和德胜门大街中间的晋王府,以前就曾经是开国功臣楚国公的旧宅——能够以国号楚获封国公的人,自然也曾经烜赫一时,只如今,那曾经的赫赫威名早已经化成了尘土,除了史书和小说话本上偶尔提到一笔,寻常百姓早就忘记了那位楚国公,而昔日豪宅也成了今日王府。
  由于喜结交文人雅士,晋王府素来是门庭若市,只元宵节这一天,那光景却是不同往日。自早上辰正时分,陆陆续续就有一辆辆装饰精巧的马车往这里行来,在西角门前略一停就进了门内,足足一个多时辰始终是络绎不绝。同一时间,也不时有一拨拨骑马的世家公子抵达,却是从另一边的东角门被迎了进去。往日西进东出的习惯在这一天,自然是被丢在了脑后。
  陈澜陈汐和苏婉儿抵达的时候,已经是辰正三刻了,不算早也不算晚。三姊妹分乘两辆骡车,陈澜带着苏婉儿坐一辆,陈汐带着两个丫头单独坐一辆,车从西角门进了晋王府,东拐西绕走了好一阵子,这才在一座垂花门前停了下来。三人先后带着丫头下车,立时有十几个精壮仆妇抬着三乘青幔轿上前。
  苏婉儿哪里曾见过这样的富贵气派,早就有些心慌了,打定主意接下来什么都学着陈家姊妹。陈澜带头上了第一乘轿子,当四个仆妇抬起轿子往前走的时候,她便觉察到坐轿和乘车的不同来。乘车只不过是颠簸,但坐轿却是有一种四脚离地的悬空感,她足足用了好一阵子,方才勉强压下了到了喉头的那股恶心,打量起了这乘应当是招待客人的暖轿。
  暖轿并不十分奢华,却是样样考虑周到。坐褥和靠垫大约是因为使用时间过长,边上都已经磨起了毛边,但仍然能够看出用的是大红蜀锦包面,两侧的帘子用的是石青色的双面剪绒,底下是用坠角扣子和暖轿中的围子扣在一块,大冷天里密不透风,异常暖和。座椅下头设着暖脚的脚炉,却是固定好的,双脚踏在上头暖意融融。再加上陈澜早就带了喜鹊绕梅的八角形紫铜手炉,自然是丝毫不觉外头寒风呼啸。只是,一想到红螺和芸儿都是在外头随轿步行,她仍然颇为记挂,奈何旁边的窗帘丝毫动不得,也只有耐心等待。
  走了足足一刻钟功夫还多,陈澜方才感觉到暖轿停了下来,随即才有人打起了厚厚的帘子。她低头从里头走出来,只瞥了一眼就看到红螺和芸儿都是冻得脸色发白,便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手炉递了过去让她们拿着,随即就带着后头下轿的陈汐和苏婉儿走上前去。
  轿子停在一座硬山顶大门前,早有一个身材容长的年长丫头带着几个人等着,见陈澜等上前,她便忙领着人屈膝行礼,随即笑道:“王妃刚刚还说怎的人还不到,这才总算是来了。各府的夫人小姐们已经有好些都来了,正在里头说笑呢。”
  陈澜依稀记得这丫头跟着晋王妃来过府里,名字仿佛叫做绣竹,便笑着应了,跟着她往门内走去。过了穿堂,迎面就是九间十一架的硬山顶大殿,上头遍铺青色琉璃瓦,屋脊梁栋都是极尽富丽。她虽是见识过侯府富贵,但乍然看到这种真正的皇家气派,仍然是微微吃了一惊。那大殿门口站着两排总共八个丫头,都是一色的松花色长袄墨绿色比甲,见着她们过来,齐齐矮下半截身子行礼。
  进了门去,光景又大不相同。中堂上头牌匾上赫然是银心殿三个大字,中央设着红漆金蟠螭宝座,宝座之后是一座十六扇百蝶穿花的大屏风,下头是红漆楠木脚踏,两侧高悬红销金蟠螭宝帐,两侧则是一张交椅也无。刚刚在外头见识了那一番气派,她自然明白,这大殿多半是受家下人等拜见的地方,除了王妃之外不设任何人的座位。见这儿空空荡荡,只有两侧的角门处有丫头侍立,她便瞥了一眼旁边的绣竹。
  “这儿是王妃的正殿,平日王妃并不在这儿起居,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启用,这会儿王妃和诸位夫人小姐都在后头的水梦阁,奴婢给三位小姐引路。”
  见识了这银心殿的雍容肃穆,不用旁人说什么,陈澜也已经是存了十分小心。正要随绣竹转过屏风出去,却不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紧跟着,就有人掀了帘子进来。
  “绣竹姐姐!”
  跑进来的丫头看着年岁稍小些,她也顾不得眼前还有客人,提着裙子跑到了绣竹跟前,稍稍一屈膝就低声附耳说了几句话。
  “阳宁侯府……二小姐……执意……不知太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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