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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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五如今觉得天下最难的事莫过于包饺子,此时一看到张越那笑容就觉得他是幸灾乐祸,遂嚷嚷道:“咳嗽什么咳嗽,有本事你来包个饺子我看看!要是你能包出来,我……我就拜你为师!”
  头上包着帕子系了围裙的孟敏却没想到张越会在这时候闯进来,正想说君子远庖厨,却不料杜绾抢先赶人道:“你可别笑,你若是包饺子指不定还及不上小五……咦……”
  众目睽睽之下,张越径直在旁边的盆子中洗了手,抹干水珠子就拿起一张饺子皮挑了馅,熟练地一掐一转,一个饺子便成了型。见四周的小姐丫头们都是目瞪口呆,他便微微一笑,狡黠地向小五眨了眨眼睛。接下来他却又洗了手,冲着众人笑道:
  “看你们忙活这大半天才包了这么一些,自己都顾不上吃一口吧?虽说忙活得开心是大好事,但外头那两个媳妇怕是过意不去,还是让她们来干,你们也该歇一歇了。”
  见张越撵了孟敏和杜绾出去,小五只好气鼓鼓地去洗手,秋痕实在不敢相信,遂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的琥珀:“你和我跟少爷那么多年了,他什么时候学会包的饺子?”
  琥珀却笑说:“少爷的事情,咱们不知道的恐怕还多着呢!”
  不多时,外头那几个媳妇就进来换班,包好了所有饺子又一批批下了锅煮熟,恰是人人有份人人管饱。孟敏让人将煮熟的饺子一盘盘都端到了正屋的炕桌上,又招呼众人一同上炕吃。小五一时贪吃了几个,结果直打饱嗝,其他人也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口中都说着今儿个的趣事,到最后彼此看看脸上头上的面粉印子,一群人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这一刻虽说无酒,虽说人人心头都压着石头,人人都不知道明日究竟如何,但空气中却飘荡着一股酣然醉意,让人不自觉地乐在其中。那笑声一直传到了正屋,吴夫人听着心中不禁颇为欣慰——熬过这段日子,一切就都好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骚乱
  自古村庄的名字素来是天马行空,靠山的以山为名,靠水的以水为名,出了名人的往往干脆打出了名人的旗号当名号,但更多的却是赵家庄、李家屯、王氏村等等。这些带了姓氏的村子大多就是点明了那个势力最强的宗族,毕竟,在这些庄子里,里甲这些朝廷摊派的乡吏比不上族长的一声吼,而村里那几个德高望重的里老,说话也同样比官府还有效用。
  自从初春的时候,官府又是垦荒又是屯田又是借牛又是贷种子,行了种种善政以来,在地里卖力气的人顿时多了起来。然而,人力架不住天意,这旱灾的迹象一露头,乡间难免是着了慌。曾经开了沟渠的还好些,不曾开沟渠的便只能捶胸顿足。于是,村与村、族与族之间由族长里老带领的争水夺渠就愈发严重。
  寿光县境内的小河庄和高山屯为了两村之间直通巨洋水的一条沟渠,两位德高望重的里老振臂一呼,结果把往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统统翻出来,短短七天内竟是一连三场械斗。虽说还没闹出人命,但好些人却已经是打得头破血流动弹不得。
  这天一大早张越带人来到时,一眼就看到不少原本该绿油油的地里被睬得乱七八糟。由于好些天没下雨,土地上甚至还能看到一片片暗红色的痕迹,仿佛昭示着这儿曾经发生过的厮杀。张越吩咐人去找里正,旋即便脸色铁青地站在那条沟渠边。
  那并不是一条宽阔的水渠,而且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颇有些淤塞的光景。往日雨水充沛的时候不要紧,如今天一干旱,这条原本的命脉顿时成了导火索。
  “大人,里甲们都已经来了。”
  这年头的里甲都是按照赋役轮流平摊,若是强势能通官府的人物,那是不但油水充足,在乡间威权也重。然而小河庄和高山屯的这几位里正保甲只是轮到这个职位,在各自村里头都是晚辈,去年收夏税秋粮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差点没把嘴皮子磨破膝盖跪破,如今发生这种事情更是没辙。
  前些天寿光县的那位典史来了一趟,看到两村械斗的场景立刻溜之大吉。如今他们得知竟然把知府衙门的上官惊动了下来,几个人都是满脸不可思议。
  “这条引水的渠修了多少年了?”
  高山屯的张里正连忙赔笑躬身答道:“回禀大人,这条引水的沟渠直通巨洋水,专为村里取水灌溉方便,是咱们村里二十年前修的。”
  旁边小河庄一个里甲当即脸红脖子粗地反驳道:“胡说八道,这分明是咱们村里修的,和你们什么相干!当初不过是可怜你们村里的青苗都要枯死了,这才让你们分了一星半点,谁知道你们竟然那么不要脸!”
  “是谁不要脸!要是这条渠真是你们村修的,那就让天上打雷把咱们村的都劈死!”
  “别吵了!本官不管这条渠是哪个村修的,本官只看到这条渠年久失修!既然现在为了水不够争执不下,当初怎么就不知道报官府带人好好休整!”
  眼见这两边争执不下,竟是捋起袖子在自己面前就要下手,张越当下发起了火,两边顿时都不吭声。就在这时候,他身后的连生眼尖,远远就看到有两拨手拿锄头的人气咻咻地往这里赶来,忙上前提醒了一声。
  那几个里正保甲张望着瞧了一眼,那张里正面色大变,忙上前赔笑道:“大人,两个村子的里老又带人一块来评理了,您且离着远些,免得到时候他们有所冲撞。小的得过去盯着,否则非出了人命不可!”
  他这话一说完就带着几个人一溜烟跑了,剩下另一个村子里的里甲也都撂下同样的话,忙不迭地回归了本村的队伍。不多时,那两拨人就在离着张越几十步远的地方对峙了起来,先是扯起嗓门大声对骂,到最后便是示威地挥舞着锄头和其他农具,眼看又是一场恶斗。
  “上去看看!”
  胡七四人万事都听吩咐,自然没有二话,连生连虎当初却是破落庄户人家出身,他们兄弟俩之所以跟着舅舅投靠张家当了奴仆,就是因为类似的情景闹出好几条人命,村子上好些人被抓了坐牢,地也被发卖充公。这会儿又看到这一幕,儿时的恐怖记忆立刻冒了出来。
  “少爷,不能上去,那些泥腿子一发起狠来什么理都不讲!”
  “少爷,由得他们去打,若是出了事情总该寿光县衙担着,到时候抓了人打一顿板子坐牢,这些刁民就都消停了!”
  “放屁!”一向温文和煦很少发火的张越这会儿却破天荒吐了脏话,冲着这一对苦苦阻拦的兄弟厉声骂道,“眼看就要到农忙的时候,那些壮丁全都打了板子坐牢,谁来收麦子谁来修水利?事后人都死了事情也闹大了,打板子坐牢有什么用!不晓事的家伙,滚开!”
  拨开连生连虎,张越就带着胡七等人大步往那边争执的人群走去。虽说越走越近,但那边人多嘴杂都是嚷嚷着山东本地话,他听着颇有些吃力,然而即便如此,两边一触即发的态势他却能看出来,这时候只要一杆锄头落下去,到时候死几个人都是没准的事!
  “全都住手!”
  两个村子的里老都是六十出头白发苍苍的老者,然而这时候满面通红最最激动的也恰恰是他们。听到这一声,眼睛里仿佛正在喷火的两人同时转过头来,打量着这一拨不速之客。此时,刚刚那几个里正保甲大惊失色,忙挤上来向两位长辈嘀咕了几句。
  得知是府衙中来的人,其中一个里老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大人,这是咱们两个村子的家务事,不用大人操心。这水渠不是姓张就是姓李,今天一定要有个结果!咱们小河庄都给他们欺负到头上了,若是不讨个公道,人家以后都以为咱们村是孬种!”
  “说得好!咱们两村是得有个结果,这条渠要是没个归属,大家都得饿死!今儿个大伙拼了这条命命,也好让咱们的子子孙孙都有条活路!”
  这要是换成往常,只要沾上了一个官字,百姓立刻都会畏缩退却,但今天这光景乃是为了争明日的活路,因此两村里老一发话,其他人也顾不上那个上前阻拦的少年究竟是官府的什么人,一个个都狠狠攥紧了手中的锄头农具。
  要是再没有水灌溉,好容易长了一冬一春的麦子就要在地里枯了,到时候大家都得饿死!
  “你们有力气在这儿拼死拼活,难道就没力气好好修修水利!就算今年这水渠有了主,瞧瞧这破败的样子也用不了两三年,两三年之后怎么办,就别提子子孙孙了!”
  张越见那两个领头的里老高举的手渐渐放了下来,他陡然又提高了嗓门:“这条渠当初既然是够你们两个村子公用,足可见当初足够浇两村的地,可你们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没人清淤没人整修没人管,如今非要两村分个死活,不把力气放在该用的地方!”
  “你这狗官说什么废话,咱们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张越这话音刚落,人群中忽然飞出了一把镰刀,当头朝他飞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觉自己一下子被人揽住跃到了旁边,待落地转头去看时,却见那把明晃晃的镰刀深深扎在了他刚刚站着的地方,那刀柄还在微微颤动。那一瞬间,别说他背后的随从没了声音,正在剑拔弩张的两村人竟也是悄无声息。
  这把镰刀谁扔出来的!
  望着那磨得雪亮的刀锋,惊魂未定的张越第一时间想到,若不是彭十三一走,他天天带着老爹送自己的那四个人寸步不离,刚刚那会儿他未必能反应过来!仓促之间,他刚刚只瞧见有人扔出了镰刀,其他的什么都没瞧见。
  胡七刚刚下意识地挟着张越躲开,这会儿仍在后怕,一扬手吩咐其他三人上来护住了张越,他就沉声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袭击朝廷命官,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青州府同知小张大人!”
  本来还面红脖子粗的两村里老此时不禁呆了一呆,旋即面如土色。这打伤了邻村的农人不要紧,这位官员若蹭破了一点皮,那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从来就是冤家对头的两个里老对视了一眼,同时吞了一口唾沫,正要开口解释时,人群中却传出了一声嚷嚷。
  “乡亲们,围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官府的人从来不讲理,要是让他们回去带了兵来报复,到时候咱们两个村子都保不住!这老天爷不给咱们活路,官府也不给咱们活路,和他们拼了,咱们自己建一个干干净净的佛国!”
  此话一出,不但张越勃然色变,就连那两个里老亦是面色惨变。刚刚鸦雀无声给吓住了的农人们这会儿全都反应了过来,有的畏惧,有的激愤,有的骚动,有的惊骇……在几个挑头的人大叫大嚷之后,渐渐有人蠢蠢欲动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章
九天雷霆为我臂助
  民怕官,这是中华大地上自古到今流传的大道理,当官的对这一点无不是沾沾自喜。然而,那些官员却少有记得官逼民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山东虽说是孔子之乡,但也素来多悍民,于是盛传一句俗话——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光脚汉子要造逆。
  等闲来说,造反乃是一件技术活,振臂一呼的领头羊无非是有野心的聪明人,左右追随的心腹则大多是想出头没能出头的,多半也有些小聪明,至于冲杀在前享福在后的则大多是乱哄哄没脑子的真正赤脚汉。然而,要聚集一群赤脚汉做大事,那却是不太容易。
  就好比眼下人群中虽说一下子闹腾了起来,但却只是松松散散地围了一个大圈。毕竟,官府的威权根深蒂固,而且那位青州府同知小张大人,在民间的名声也是相当不错。
  “各位口口声声狗官,本官是侵吞过你们一田一粟,还是滥用官府威权错断过人命?”
  这时候,张越心中那股邪火终于盖过了那种险些丢了性命的后怕,以及面对不可测情形下的惊讶。他冷笑着缓缓踱步上前,目光在最前头那几个人脸上扫了一扫:“本官来这里是为着给你们劝个调停,你们不领好心却还丢出来一把镰刀,这究竟是谁没理?”
  两个里老都是头发花白五十出头的老汉,此时急得直跳脚。这好好的争水渠,忽然把官府的官员给围了起来,这不是要命的勾当么?听到张越这样一番话,他们更是老脸通红,其中一个就怒喝了起来。
  “都干什么,散开散开,什么干干净净的佛国,你们想给自己家里惹祸事么?刚刚丢镰刀的是谁,赶紧站出来出首,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虽说那老头儿暴跳如雷高声嚷嚷,但人群中却没一个人站出来,只是彼此东张西望议论纷纷,不多时那喧哗声就渐渐提高了。一旁的张越细细一听,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众目睽睽之下,那帮人竟是相互指责,一时间难以分辨是谁挑的头。
  情知此事有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把这勾当撇在一边,环视了四周一眼又开口说道:“如今老天不开眼十几天不曾下雨,你们为着一条水渠大打出手,原本也是为了活路,可以体谅。男子汉大丈夫,为了妻儿老小能够活命,抡起拳头家伙干架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们要想想,今年有了水保住了你们辛辛苦苦种的庄稼,明年呢,后年呢?你们眼下把性命撂在这儿,家里人怎么办,嗯?”
  “民间有一句老话,叫做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既然这是二十年前修的水渠,那这二十年都过来了,眼下算不得头等大旱,就要这样你死我活?本官刚刚沿着水渠一路过来,中间看到无数淤塞不通的地方,你们有力气在这儿争强斗狠血流满地,把这条渠好好疏通一下,这进水量少说也得多上一半,岂不是勉强能熬过这一关?看看你们这条渠,旱灾的时候不顶用,水灾的时候必定是倒灌,我可有说错?”
  两位里老没想到张越只字不提刚刚遇袭的事,反而是就事论事说起了这条水渠,渐渐面上就有些赧颜,更多的却是沉痛。两村为了这条水渠已经不是第一年争斗了,前几年那场大旱比眼下更胜十倍,为了这条水渠,小河庄和高山屯打杀的抵命的硬是搭进去七条人命,如今还有几个种地乃是一把好手的汉子下在监里。可是,之前几场械斗已经让两边厮打得红了眼睛,谁还顾得上水渠本身的利害以及能用几年?
  这时候,倒是周围的人群中传来了一声嘟囔,却不是刚刚那些个煽风点火的声音:“官府徭役太多,去年还征了劳役去修会通河,哪有空顾得上这渠?”
  张越深知不能在徭役这个问题上缠夹不清,又重重哼了一声:“去年征了劳役,那前年呢,大前年呢?这条渠可是用了二十年!既然有力气械斗,怎么就没力气修水渠!清淤沟渠不但能保水源,而且这淤泥比寻常粪肥更有效用,岂不是一举两得?过几年这条渠要是真的完全淤塞堵住了,你们又该怎么办,难道就丢下这些地荒了?”
  一席话终于说得四周一片寂静。小河庄和高山屯都是从山西迁过来的,如今这些地耗费了二十几年的心血方才垦成了熟地,谁肯任由这些都荒了?因为穷,两村之中别说读书人,就连识字的也没几个,就是里老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怎经得起张越这番话?就连几个死死攥着锄头农具等站在最前头的年轻人也有些迷茫,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中的东西。
  “按照大明律,你们差点伤了朝廷命官,往大里说便是抄家灭族,往小处说坐牢和板子都少不了。念在你们都是为了田里的庄稼一时犯糊涂,眼下马上就是农忙的时候,今日本官就当没有这回事!但有一条,这水渠疏通刻不容缓!将心比心,难道自家有了活路,看着人家饿死就很好受?抬头三尺有神明,老天爷是否下雨是老天爷的事,自个是否努力巴结是自个的事!做好了自己的本分,雷霆雨露自然会一并来!”
  一听张越说不追究今日之事,两位里老全都松了一口大气。他们正想要附和着先敷衍过今天这一遭,谁知就在张越话音刚落时,虚空之中忽然劈响了一个炸雷,紧跟着雷声隆隆闪电不断。张越情不自禁眯起眼睛抬起了头,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好些天没见云彩的天上阴沉沉的,仿佛正酝酿着一场春雨。
  这时候,即便是刚刚镇定如他,心中也着实翻滚着一种莫名的情绪——这简直是冥冥之中有天意,正是一场让人始料不及的及时雨!这一声有如天助的春雷,简直比什么王霸之气都管用,不枉他连抬头三尺有神明都给搬出来了。
  谁都没想到竟然会迎来这样一场雨,面对天地之威,两位刚刚还针尖对麦芒恨不得撕碎了对方的里老全都在雨丝中跪了下来,张开双手对着老天不知道嚷嚷了什么。眼看两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跪了,四周那些中年人青年人也纷纷趴在了地上磕头,丝毫顾不得那大雨浸湿了衣裳打湿了头发。不少人看着背手伫立在雨中的张越,竟是生出了一丝敬畏。
  这位小张大人一说什么雷霆雨露,结果就真的下雨了,真是神奇!
  无数雨点子从那乌云中砸落了下来,须臾天地间便是一片白线。北方的春雨不像南方的春雨那样如丝如雾缠缠绵绵下个没完,恰是干脆利索。一刻钟急促细密的雨点子之后,那雨就只剩下星星点点,但起初的那一阵已经将人身上打得透湿。
  没带雨具的张越也是从头到脚浇了个湿透,好在这时节不算冷,他打熬得好筋骨,也不在乎这点不方便,雨一停少不得对两个乡老又是一通训诫。想到他这个同知分管的事情中原本就有一项水利,他又向那两个里老询问先前这条渠如何修的。
  “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咱们都是刚刚从山西迁过来,好容易垦出荒地却不是水灾就是旱灾,正好有一个外来汉子懂挖渠引水,咱们两个村收留了他,他便带着大家苦干几个月修了这条水渠。自打那以后这条渠两个村都是一起共用,前些年还好,这些年水越来越不够用了,唉!”
  张越刚刚沿着这条渠一路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水渠竟然是从原本地势较低的巨洋水取水到两家村子,巨洋水上甚至还造了堤堰,只是已经破旧得不成了样子。一听说这竟不是官府修建,而是民间自建,他不禁又追问那外来汉子如今在何处,谁知那里老竟是讷讷难言。
  高山屯的鹰钩鼻里老却是看不惯小河庄那位里老的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反驳道:“呸,你们小河庄的人还敢说!原说好了你们村子收留人家,谁知道人家上山摔断了腿,你们村里那几户人家干脆低价夺了人家的田产,把人赶出了村子去!要不是咱们高山屯收留,刘师傅险些就要被逼死了!大人,那位刘师傅如今正住在咱们高山屯的那座石山脚下。”
  这位鹰钩鼻里老看见张越皱眉头,老冤家苦脸,一时心头大畅,又殷勤地说道:“大人您身上衣裳都湿透了,这边有人看着,如今闹不起来。您不如到小民家里去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小民让家里那口子替您烘干,然后去寻刘师傅说话,可好?”
  张越此时也觉得湿衣服贴在身上难受,遂笑着一口答应。当下那鹰钩鼻里老大喜,示威似的瞪了老仇家一眼,趾高气昂地在前头给张越带路。
  这位高山屯的鹰钩鼻里老姓张,家中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本身识几个字,再加上年纪大辈分大,因此方才被推举为里老。此时站在家门口那一溜扎得严严实实的篱笆前,他满脸堆笑地亲自推开了院门,朝着里头一个正在喂鸡的少女喝道:“喜儿,快叫你奶奶去熬姜汤,大人要在咱家歇歇!还有,去看看左邻右舍有人没有,让他们帮忙把刘师傅抬过来!”
  那少女大约十五六岁光景,身上穿着花布衫子,一听到来客,立刻好奇地扭过头来,见张越几人全都是如同落汤鸡似的狼狈不堪,她不禁扑哧一笑,答应一声便先进了屋子,旋即又转了出来。走过来行了礼,她还大胆地在张越脸上瞧了好一会,那眼神赤裸裸火辣辣的,旋即方才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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