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7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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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撂下这话,他回过头来死死盯着捂住头脸的孙亮甘,面上露出了森然冷笑。此时此刻,想到一向瞧不起自己的父王,一向看不惯自己的大哥,还有那些从来不当自己是一回事的天策中护卫一干将领,又想到刚刚在里头受挫的情形,他只觉心头怒火一阵阵涌了出来,什么理智和冷静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仿佛眼前这人便是他痛恨的那些家伙的影子。
  信手一抬手腕,朱瞻圻哪里管什么轻重,用尽力气又朝孙亮甘重重打了过去,眼看那毒蛇一般的鞭梢就要正中那个懦弱家伙的脑袋时,他忽然只觉眼前一花,紧跟着手中鞭子便是一紧,定睛看时,却只见那鞭梢被人牢牢拽住,而那拽住鞭梢的赫然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面貌却陌生的少年。一时之间,他只觉怒火更甚,遂厉喝道:“放开!”
  “寿光王虽然是郡王之尊,但大庭广众之下鞭笞朝廷命官,难道不记得大明律,难道不想想其中后果么?”
  朱瞻圻使劲拽了拽鞭子,发现竟是纹丝不动,顿时更是恼羞成怒:“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教训本藩!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放了刺客进王府,不但该打,而且该杀!这大明乃是朱家的大明,本藩想打谁就打谁!赶紧放开,否则本藩连你一块教训!”
  张越刚刚一认出朱瞻圻就看到他挥鞭打人,本还以为那上去阻拦的几个知州能发挥一些效用,谁知道竟是被人打得抱头鼠窜。想到自己在长街上莫名其妙挨的两鞭子,他再也按捺不住,便径直上前拦阻。此时听到这威胁,他心中冷笑一声,口中却是寸步不让。
  “大明乃是皇上的大明,可不是您寿光王的大明!就算这位乐安知县犯有罪过,那也该有司审问定罪,怎能动私刑?再者,汉王遇刺并非在乐安王府,而是在青州的王府之内,可青州如今却不是汉王属地!朝廷已将一干官员革职拿问,乐安知县既然留任,就是说明他并无疏失,寿光王以失职加以鞭笞,岂不是武断?”
  四下里的官员此时都避开了老远,生怕遭了池鱼之殃,见张越竟是耿着脖子和朱瞻圻硬抗,渐渐都有些佩服。既然是在山东这一带任职,谁都知道寿光王朱瞻圻脾气暴躁,在寿光县任职的县令这一年多来换了三四任,都是受不了那凌辱,官员视之为畏途。那几个知州上前拦阻只是怕到时候里头的上司以及那位御用监太监张谦怪罪,不过是做做样子,谁知道他们都拦不住,竟然敢有人和朱瞻圻正面扛上?
  “你敢说本藩武断?”朱瞻圻面色铁青,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道,“本藩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上下规矩!”
  话音刚落,他竟是扔下手中鞭子,右手重重地朝张越的脸抡圆了甩过去。他平日鞭笞惯了下人和属地官员,包括王府属官亦是对他畏之如虎,此时只一心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而在他对面的张越见那巴掌迎面而来,却是连躲都不躲,只在那只手近前时头微微一偏,却是让朱瞻圻扑了一个空。
  这鞭子不管用,巴掌难道会更管用?
  “寿光王住手!”
  此时此刻,公堂那边的方向终于传来了沉声一喝。朱瞻圻还来不及发火,就看到张谦从堂中疾步出来。他虽说鲁莽暴躁,但却知道张谦若是回去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只怕他更要倒霉,遂恨恨地收回了手,那仿佛能杀死人的目光却仍是盯着张越。
  “前些天有人行刺父王,如今又有人敢对本藩动手,张公公,难道这就是皇爷爷所说的安抚?”恶人先告状乃是朱瞻圻自幼练就的本事,他大步走到张谦跟前,指着张越恶狠狠地说,“如此没上没下不懂尊卑的人也能当官,朝廷选官的那些人是不是眼睛瞎了!”
  张谦见张越退后一步深深躬身行礼,又瞥了一眼满脸戾色的朱瞻圻,只觉得头痛万分。汉王世子朱瞻坦也就罢了,一向都是谦和君子似的模样,可他来了三天,这位寿光王朱瞻圻竟是不依不饶闹了三天。今天倘若不是张越出面,只怕这位暴戾的郡王会一顿鞭子将那乐安知县活活打死!若是事情真的闹大,他一个四品太监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寿光王,咱家此来乃是奉了皇上圣旨,可您若是一味闹事折腾,那咱家不得不带着您去北京,请皇上圣断了!”张谦毕竟不是一天到晚在皇宫呆着只知道欺上瞒下的太监,他和郑和一样,在外藩国王面前宣示过大明天威,因此面色一沉便流露出几分气势来,“这儿乃是青州府衙,等候在这儿的全都是青州境内的朝廷命官,岂容寿光王您一再羞辱?”
  “你……”朱瞻圻原本看张谦之前一味忍让谦卑,一直不曾把他放在眼中,却不曾想张谦居然会这样硬梆梆地对自己说话,气急败坏之下竟是口不择言地骂道,“你不过是一介阉奴,竟敢训斥本藩,真是反了!好好好,本藩这就上北京告状,本藩倒要看看,我大明究竟有没有上下尊卑,究竟有没有王法……”
  “我看是你眼里没有王法!”
  冷眼旁观的张越正期待着这位草包郡王还会有什么疯狂举动,却不料忽然听到这一声暴喝,顿时回过了头。只见一群护卫模样的汉子簇拥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进了仪门,那青年头戴金丝嵌宝紫金冠,身穿青织全过肩蟒绒缎袍,腰中垂着玫瑰碧玺佩,面色却苍白得可怕。看到那青年上前之后,对着朱瞻圻就是重重一巴掌,他心中隐隐一动。
  “你凭什么打我!”
  朱瞻圻平素向来瞧不起文弱的大哥,此时却吃他一巴掌打了,顿时大怒。他还来不及反抗,朱瞻坦身后便窜上来两个彪悍护卫,竟是一左一右扭住了他的胳膊,他使劲挣脱了两下竟是效用全无。怒火中烧的他蹬着腿就大骂了起来,谁知道一贯温和的大哥竟是又重重甩了一个巴掌。感到腮帮子火辣辣地剧痛,又看到长兄那眼珠子里头幽深不可测的神光,想起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方才硬生生把那些骂语吞了回去。
  “来人,把寿光王送回寿光县的王府去!”
  此时,院子里一众官员也忙不迭地纷纷下拜:“拜见世子殿下!”
  朱瞻坦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完这一句,见众人下拜,他便再也不理会满脸铁青被架出去的朱瞻圻,径直走到张谦跟前,亲自将其扶了起来。
  因道了歉意,问了几句过后,他方才看向了那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乐安县令孙亮甘,遂吩咐左右上前将其架起。见其脸上数道鞭痕,一身官服亦是破烂不堪,他少不得软言安慰了孙亮甘一番,旋即挥手命人将其带下去敷药,然后又扶起了张越,竟是对着他深深一躬。
  张越瞧着人家仿佛是冲自己来的就有些提防,及至朱瞻坦过来之后二话不说就是这么一出,他连忙侧身躲过。笑话,这不明不白地占这种便宜,那可是要倒大霉的!
  “世子殿下这是何意?”
  “今日若不是张大人拦住二弟,只怕他就要铸成大错,我这一躬自然是拜谢张大人的仗义!”和朱瞻圻那倨傲的光景不同,朱瞻坦却是温文和煦,此时又叹道,“父王素来一心在大事上,对二弟也就放纵了些,我这个当长兄的疏于管束,结果却险些让他惹出大事,着实是过失不小。二弟刚才暴戾冲动,张大人可受伤了么?”
  先是来了一个暴躁狂怒仗势欺人的郡王,然后又见了这样一位温文尔雅礼数十足的世子,院子里的众官员都颇觉得这是冰火两重天,此时全都松了一口大气。而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鞭子的孙亮甘被人搀扶着一步步挪出去时,却听到这一句话,登时感到喉咙口一阵腥甜,眼前亦是一黑,一种难以名状的怨愤直冲脑际。
  张越不过是惺惺作态上来拦了一把,身上毫发未伤,那汉王世子居然还如此关切,全然不是刚刚对他时那种敷衍,这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咄咄怪事!他奋起余力狠狠攥紧了拳头,竟是把舌尖都咬出了血,心中赌咒发誓定然要报今天一箭之仇。
  然而,别人谁都不曾再注意孙亮甘这个倒霉鬼,这事情既然过去,汉王世子又摆明了态度,众人自少不得围着张越道了一番感佩,张谦瞧着张越,心里颇为赞赏。
第一百八十六章
难道不是苦肉计?
  沐宁带着十几个锦衣卫进了乐安之后,原以为凭着朱高煦曾经纵兵劫掠山东的劣迹,这儿的百姓必定苦不堪言,路上必定是人流稀少,谁知道看到的竟是另一番场面。
  正对城门的那条大街两侧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一条街上有骑马的坐车的坐轿的走路的骑骡的,总而言之竟是人头攒动车水马龙。而那一条宽阔的大街有十丈宽,一众人各行其是,竟是井井有条。瞧见这一幕,再想起外间盛传的汉王恶名,他几乎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或是那些传闻全都是胡说八道。
  一群锦衣卫都是沐宁亲手从河南带出来的心腹,此时瞧着这光景全都是面面相觑。见来来往往的商客百姓对他们这拨身穿蓝色棉甲的军士都是不理不问,沐宁顿时把锦衣卫山东卫所那帮人给恨得牙痒痒的。他自忖来到山东之前了解过不少乐安的情形,但若不是实地跑一回,只怕就要被那些该死的消息给蒙骗了。
  “先转一圈再去王府!”
  有了顶头上司这一句话,一众属下自然不敢违逆,当下便策马朝前头缓行。过了这中央的至正街就是一条宽阔的横街,两边却是民居,虽说不上什么奢华壮丽,倒也干净。这越是往里头走,一群人就越是惊异,直到那一半县城走完,内中赫然是一座恢宏壮丽的王府,众人方才回过神,少不得都嗟叹传言不实。
  “谁说汉王只懂得打仗?”
  沐宁听到某个小旗低声嘟囔了一句,立刻厉声呵斥了回去,但心里却也有同样的想法。虽则他们是侦缉百官的锦衣卫,但在拐进王府前的那条巷子时仍是遭到了严密盘查,黑衣黑甲的天策卫军士竟是一丝不苟地核对了所有公文,又瞅了一眼沐宁等人身上的绣春刀,这才放行。众人刚刚通过了那头道关卡,就听到后头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轱辘声,遂齐齐转头。
  “大人,是汉王世子殿下的马车!”
  沐宁当初在河南开封的时候没少和周王系的世子郡王们打交道,对这群皇族的脾性几乎是廖若指掌——不消说,大多数人那桀骜瞧不起人的性子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尽管只和朱瞻坦打过数次交道,但他对于这位温文尔雅的汉王世子颇有好感。于是,他便示意所有属下暂时靠边让路,即便这路不用让都是异常宽敞。
  然而,那引路的仪仗过去之后,那一辆异常豪奢的马车却是在他旁边停了下来,前头的线金青绿花毯车帘被驭者恭恭敬敬地揭开,旋即传出了一个声音。
  “沐镇抚今儿个倒是来得巧,我正好带了张公公和小张知县过来。”
  所谓的张公公沐宁自然是知道的,这位四品御用监太监就连锦衣卫指挥使袁方也不敢招惹,乃是御前一等一的红人,而朱瞻坦口中的小张知县却让他生出了很不好的预感。他策马行到车厢前,瞅见张谦淡然不惊的表情和张越那张无可奈何的脸孔,他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这位小爷居然大剌剌地和汉王世子同车?
  此时此刻,车里的张越看见沐宁仿佛有些失神,即便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不由得暗自苦笑。哪怕汉王世子朱瞻坦再说得天花乱坠,这一趟他也是不想来的,更别提同车那样碍眼的事。然而,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要前去探望汉王朱高煦的张谦却硬是将他拉到一边笑吟吟地说了一句话,结果他只能硬着头皮来到了这座王府。
  “我来此之前皇上曾经提过,若是有机会就让你到汉王府走一趟。英国公和汉王毕竟有袍泽之谊,从这上头算你也是晚辈,哪怕身为子侄,这一趟探望探望也是应当的。”
  于是,就为了这一句是否真是皇帝朱棣口谕的话儿,他此时就不得不跨进了汉王府的门头。由于朱瞻坦带路,一行人并没有走那前头的东西角门,而是绕道走了后头的一扇门儿。
  朱瞻坦身子不好,一进去便有两个十八九岁年轻力壮的仆役抬了肩舆来。他笑着打了个招呼便坐了上去,旁人便都是走路。
  “父王平素起居都在瑶光阁,但这一回遇刺之后心气不好,我便建议他到这后园中慢慢休养。这里景致好,乃是六月里刚刚完工的,看着心旷神怡,也有利于他养伤。”
  张越曾经逛过好几位国公侯伯家的大园子,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儿确实景致好。山东之地原本并不适合建什么园林,然而这里不知道砸了多少银子下去,愣是显出了一种江南园林的意味来。
  进门之后便是一条平坦宽阔的大路,右边有一座精巧的假山,那假山奇石嶙峋,如飞禽走兽,如奇花异草,也不知是从江南何处寻来。左边则是一片树林子。虽然如今隆冬早就失了葱翠,但亦不失精神。由于如今乃是探病而不是逛园子,众人自然不好从那羊肠小径走,但见那曲径通幽直至假山深处,使人心中不禁暗生赞叹。
  园中的活水引自小清河,经过水池沉淀倒也清澈。过了一座石桥,穿过中央一座小小的八檐亭子,众人便上了甬道。沿路不时有身穿青衣小帽尚在总角的仆役,余下的便都是丫头,大多是眉眼如画的清丽少女,见着有人来纷纷退至道旁跪下行礼,俱是连头都不敢抬。张越瞧着这礼数森严,正寻思间,耳边却飘来了一句话。
  “这些都是园内执役的婢女,父王向来以军法治家,侍婢若有恃宠生骄者便是乱棒打死。无规矩不成方圆,过了前头那道竹篱门,再过一道闸桥之后便是父王的寝居,这些天王妃如今正亲自侍奉在那儿,除了我和几个弟弟,父王也就是见过张公公一次而已。”
  趁着张谦挡住了朱瞻坦的目光,沐宁极想寻个空子和张越说话,奈何自己的属下只有两个跟了进来,其余的都是留在了外头,旁边又有六个虎视眈眈的护卫,一时间竟是无可奈何。直到通过闸桥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正堂前头,朱瞻坦下了肩舆亲自进去通报,他方才总算抓到了一个机会,遂有意向张谦询问了两句,结果那疑惑非但未解,反而更强了。
  皇帝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分明前头已经是气急败坏要废汉王朱高煦为庶人,太子苦求方才得免,如今怎么又忽然让张越招惹这位汉王?
  须臾,朱瞻坦便在一个小宦官的搀扶下出来,含笑点头道:“父王请各位进去。”
  张谦虽然不比郑和曾经在战场上和朱高煦并肩打过仗,但昔日在燕王府时却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只他后来常常远行海外,和朱高煦打交道的次数越来越少,再加上彼此身份太过悬殊,因此他率先进去之后便换上了一幅恭谨的表情。
  他能够借皇帝的威仪呵斥寿光王朱瞻圻,但要是在汉王面前也这幅做派,那就是货真价实的找死了!
  正四品的太监,正五品的锦衣卫镇抚,正七品的知县,落在最后的张越在行礼的时候想起这个奇怪的组合,心里头不禁直犯嘀咕。待起身站定之后,他自忖位置不起眼,少不得打量了一下这位威名赫赫同时又恶名在外的汉王,发现其人不过三十三四的光景,体态魁梧,此时精赤着上身,肩膀处裹着厚厚的白纱,上头仍可见血迹斑斑,面色也尤为苍白。
  “张谦,既然你又来了,前一次我没让你瞧仔细,这一次本藩就让你好好瞧瞧我的伤!”
  朱高煦此时眼中只有一个张谦,毕竟,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在其他地方或许是让人噤若寒蝉的角色,但在他面前却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至于张越他现在更没空理会。死死盯着张谦,他旋即便沉声喝令一个小宦官上来解开那白纱。
  这一举动不禁让下头心中早有定见的三个人大吃一惊,竟是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举动。就只见那小宦官战战兢兢地一层层解开那白纱,每透开一层,众人就能看到那血迹的颜色更浓烈一分,待到最里头一层贴着肉的白纱亦是被轻轻揭下,露出了那拳头大的恐怖伤口时,包括早就看过这伤口的朱瞻坦在内,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似乎已经不属于苦肉计的范畴了……
  朱高煦瞥了一眼底下三个人的表情,右手那拳头在面前那巨大的酒碗中浸湿了一下,忽然将其贴在了伤口上使劲拧了拧,下一刻,那稍稍结疤的伤口处顿时渗出了血水和黄水。瞧见这一情景,世子朱瞻坦大吃一惊,慌忙命人去请太医,自己疾步上前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别这幅脓包样,本藩还没死呢!”朱高煦一把拨开朱瞻坦,冲着张谦嘿嘿冷笑道,“那三个太医虽然是看病的,不过他们说的话父皇想必未必相信,所以还是让张谦你瞧一瞧的好。本藩听说有人讲这是苦肉计?要是让本藩抓住那个胡说八道的家伙,非得在他肩膀上也搠上这么一下,让他看看什么是苦肉计!就好比那个胆大包天的刺客,本藩早就将他剁成了肉酱喂狗!”
  怒声咆哮了一通之后,朱高煦忽然指着张越沉声喝道:“你回去告诉张辅,他也是和本藩并肩打过无数胜仗的名将,早该明白本藩的性子!本藩何等英雄,那种摇尾乞怜的事情还做不出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无冕钦差
  御用监太监是四品,青州知府也是四品。虽然洪武帝太监不得干政的祖训仍在,但永乐皇帝朱棣自从登基以来,早就破了这条戒律。如今郑和的舰队正在大洋上耀武扬威,张谦本人也是曾经数次拜访接待过外邦国王的角色,因此这青州府上下自然无人敢指摘张谦鸠占鹊巢,更何况那还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钦差。
  知府衙门二堂素来是知府办完公事后的小憩之地,堂屋中挂着一块泥金黑漆大匾,上头写着退思堂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居中两张太师椅,中间摆着一张红木高几,下头是东西各四把酸枝木交椅,东西第一的位子此时便坐着两个人。
  然而,原该坐在主位上的某位钦差大人正心烦意乱地在宽敞的屋子中来回踱步,面上满是烦躁。倏地,他停下了脚步,盯着沐宁问道:“锦衣卫山东卫所虽然是在济南府,但这么大的事情之前就丝毫不知道?若是让皇上知道汉王真是……这雷霆之怒下,只怕山东阖省不知道要掉落多少颗脑袋!”
  沐宁没有吭声,但那张阴霾密布的脸却真真切切反映出了他此时的心境。他不是山东人,之前也不是山东卫所的人,不过是袁方临时调了他来这儿坐镇,可无巧不巧汉王遇刺偏偏就在他到了山东没多久之后,这若是细细究查起来,他决计难辞其咎。
  坐在西边第一张椅子上的张越只觉得怎么坐怎么不舒坦。他不过是小小知县,按照道理怎么也不该坐在这儿,而且,就算汉王真的遇刺,仿佛和他也没有多大关联。然而,先头皇帝只因为迁怒,按察司上下就齐齐倒了大霉,这会儿还在北京锦衣卫的诏狱里头待罪。若今天这消息传到北京,那又会是一场怎样的风波,布政司焉知不会受到牵连?
  在心里把锦衣卫山东卫所那帮子饭桶给骂了个半死,沐宁终于蹭地站了起来,对张谦深深一躬道:“张公公,我刚到未久,在此事上头确实疏忽了。兹事体大,我立刻派人报袁指挥使,然后撒网下去清查。只是,恕我说一句实话,汉王说那刺客已经被剁成了肉酱,也就是全然断了线索,若是这样,只怕花再大的力气也可能徒劳无功。”
  眼看沐宁深深行礼后转身离开,张谦顿时一声长叹,颓然在太师椅上坐下。都是聪明人,谁能不明白那意思?想从刺客身上找出线索已经全然没有可能,而汉王摆明了不会让人上门盘查当日的护卫。若单单瞧这架势,皇帝都不信这是真的行刺,如今要查又能怎么查?
  “三公子,我来此之前皇上曾吩咐过一句话。”
  室内一片静寂,张越心里正苦苦思索的时候,乍然听见这么一句话,不禁立刻抬起头来,与其说是受宠若惊,还不如说是颇为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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