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6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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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原本就是消息极快的地方,那一日吉祥酒楼上又颇有几个文士,故而掌柜刊印的书尚未上市,这文章却在文人墨客中间私底下传抄。虽说有人觉得此文狂傲,有人觉得此文离经叛道,但更多的人则是击节赞叹大声叫好。
  彼时进京赶考的举子也并没有全数回乡,闻听有绝妙好文顿时想方设法地传抄研读。于是,短短一篇文顿时在南北两派人中流传了开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纵使南人不服气,也只能酸溜溜地揪着张越是杜桢学生的这一条说事,言下之意自是说,只有南方名士才能调教出如此弟子。
  自然,如此文章,也很快出现在了一众阁臣的案头,出现在了六部堂官的案头,出现在了几个“好文”的王公贵戚案头,出现在了皇太孙的案头,最后甚至出现在了朱棣手中,而且不止一份。第一份是锦衣卫第一时间呈上来的,第二份是杨荣笑呵呵推荐的,此外还有第三份第四份第五份……总之是各有各的渠道,甚至还有御史在弹劾时将其附在最后。
  “想不到那么一个稳妥的小家伙,居然也会写出这样犀利激扬的文字……唔,朕倒是好奇得很,此文通篇离不开一个心字,这心究竟所指为何?”
  要是换一个人写这样的文章,朱棣兴许未必会一笑置之,但他此时只觉得有趣。张家从张玉到张辅都是审慎老成的性子,他原以为张越也是,谁知道竟也有这斗气的一面。碰到小家伙这么一发狠,那另三个进士书生意气却不巧撞在了矛尖。
  侍立一旁的御用监太监张谦便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位喜怒无常的至尊低声冷笑道:“这还真是自作自受!”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时焉?命焉?
  大明立国至今不过五十年,凡历三帝。如今永乐之世犹在明初,因此吏部选官虽然已经有明确的制度,但对于资历经验等并没有太大的苛求,政绩确实上佳的,甚至有一岁四五迁,由七品直擢四品,更有布衣超迁为布政使。就比如杜桢虽曾是进士,但贬谪十数年,一朝起复便是七品,但只一年多便升至二品,这在中明晚明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超迁。
  吏部有四司,文选司掌铨选,考功司掌考察,此两司自然是职权最重。相比监生和举人,进士的铨选素来最为重要,因为京官六部主事、中书、行人、评事、博士,外官知州、推官、知县,全都是由进士中选出。虽有京官外官之分,但名声和宠眷亦是相当重要。
  因此,当皇帝派人传了口谕,杨荣亲自过来打了招呼,英国公张辅亦是暗示了一番之后,负责本科进士铨选,品级只有正五品的文选司郎中唐青惟有苦笑而已。区区一个进士居然劳动这许多人物,世家子弟果然是和寻常寒士不同。可若是这样,即便不能留为翰林庶吉士,在六部中当一个主事岂不是更稳妥,何必外放,而且还偏偏是山东?
  张越却不知道这铨选的背后有那么多人在为自己推波助澜,他也没料到那一日信手一篇好文会一下子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连着半个月都有好些文士上门拜访,这其中虽也有慕英国公府权势的,但更多人却是纯属好奇,还有的人则是抱着不服气的心思。
  总而言之,发现这股风潮根本无法止住之后,他惟有借着大哥张超婚期将近,自己没空为由推拒所有求见。
  然而,他能躲得开外人,却躲不开家里人。张辅和王夫人拿他开了一句玩笑,也就罢了;祖母那边却揪着他不可锋芒太露之类的教训了一大通,直到他耳朵根子起了老茧;母亲孙氏是最得意他有出息的,那喜色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功夫才按捺住;至于父亲张倬则是每每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他。
  最最难以抵挡的便是兄弟们的起哄,就连张晴来的时候都会打趣他一番。
  眼看纳采纳吉礼已下,渐渐就是张超大婚的日子,张越摆脱了内外人的纠缠,安心等着选官结果的时候,却敏锐地发现大哥张超表现得很有些异样。他心里清楚,虽说张超并没有去亲眼相看过那位襄城伯家的千金,但东方氏却和张晴一同去看过,回来之后对准媳妇赞不绝口。张超如今却这幅模样,难道还牵挂着之前的金家姊妹?
  这天一大早他去祖母房中问安,又到演武场和彭十三练了一套剑法,出了通身大汗,回到房里用了早餐换了衣裳,正寻思今日再去杜家拜访一次,外头便传来了小丫头的通报声。
  “少爷,大少爷来了!”
  张越微微一愣,看到满脸阴沉仿佛谁欠了八百两银子似的张超跨过门槛进来,他顿时更觉得奇怪。吩咐秋痕去倒茶,他便让将张超往炕上让,谁知道对方竟是不顾什么长幼尊卑,径直在他下头的一张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三弟,我走投无路,所以今天只有来求你了!”张超也不顾自己张嘴头一句话是怎样惊世骇俗,咬咬牙便说道,“你可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的这桩婚事拖一拖?或者说,干脆让襄城伯也退婚……”
  他这话还没说完,张越犹在惊骇,就只听一旁传来了一声惊呼,他扭头一看,却是秋痕用云南玛瑙雕漆方盘捧了一盏茶来,大约是听到这话手一抖,那茶盏虽然勉强没有翻到地上,滚烫的茶水却是泼在了地上溅到了手上,甚至连她的裙子上衫子上都溅着了不少。
  见秋痕形容颇为狼狈。当下他来不及细想,连忙起身上前,随手接过那方盘搁在一旁的高几上,又从她腰间抽过那汗巾,在她手上一擦一裹,然后便把人交给了刚刚愣着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的琥珀,嘱她去取些药膏给秋痕敷上,又吩咐刚刚的话不许外传,这才回身坐下。
  “怪不得大姐曾说过你和我们兄弟三个不同,我今天才知道她说的一点不差。”张超盯着张越瞧了半晌,这才颓然叹了一口气。
  “三弟,我不知道你一向怎么看我,总之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是做不到你这般。我房里的丫头大多是通房,平常我看着她们讨喜,但若是她们哪天走了,我也不怎么留心。所以,即使我当初很喜欢夙妹妹,对与蘅妹妹的婚事很是不甘,后来对金家退婚又很愤怒,但过后时间长了,渐渐得也就淡忘了。人家襄城伯家门第高,那一位也必定是好的,我配不上人家。”
  被张超这兜来转去一绕圈子,张越简直是头都大了,但心里某种不妥当的感觉却愈来愈强烈。他也懒得再左右绕一阵,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大哥,我猜你大概不是不满与襄城伯家小姐的婚事,而是心里有了别人,这才不想成婚?”
  看到张超那陡然僵硬下来的表情,张越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他居然无巧不巧地一语成谶?仔细琢磨着刚刚张超的那番话,他顿时将几个丫头排除了出去,继而又本能地排除了在金乡卫闹什么一见倾心的可能性,然而若是如此,张超又会在哪儿看上心仪的女子?忽然,他只觉灵光一现,登时记起了一件事。
  “莫非你上次去探望那个阵亡总旗的妹妹,然后就……”
  “我原本只是为了还人家的情,谁知道一见到她便……总之那种感觉很不一样。”张超此时颇有些语无伦次,顿了一顿方才咬咬牙道,“三弟,我带过去的本是最坏的消息,可她却坚强得紧,没过多久就恢复了过来。她和我见过的那些女子不一样,爽利中带着几分泼辣,却又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襄城伯家那位千金兴许是温柔大方,兴许是很好,但我心中已经有了另一个人,哪怕这桩婚事就是成了,她和我也未必相合。”
  张越从来没感到自己像现在这么头痛过。看样子自己这大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预备娶人家为妻,可问题是,这种问题一个小辈吃了秤砣铁了心又有什么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说张超父母都在,上头的祖母又岂是好欺的?
  “相合不相合你现在说已经晚了。”
  憋出这么一句话之后,他只得干脆实话实说道:“门不当户不对,对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说这是颠扑不破的至理。你若是在订婚之前早说这事,兴许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可如今却不同。当初金家那桩事情是因为两边一来一回都有过变数,家里不想撕破了脸去告官,眼下却是连婚书都已经下了,而且还是那襄城伯家。你当初遭到退婚就已经成了那个样子,你怎么不想想人家襄城伯家小姐若是遭到退婚,又会是什么光景?”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站在张超跟前,居高临下一字一句地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两家人的事,襄城伯和大堂伯乃是朝廷同僚,平素交情很好,若是真的闹将起来两边失和,难道你就能过意得去?而且若是因此掀起了更大的风浪,你别说日后战场杀敌,这前程就都不要了。就算你这次真的成了,看中的那位姑娘入了门,你以为她将来能过舒心的日子?”
  张超本就是满面阴沉,这会儿更是有些痴痴呆呆的,半晌才迸出了一句话:“她不知道咱家有那样的家世,她只以为我是寻常的富家子……”
  “你自己都没对她说自己的家世,足可见你自己都知道这事儿没法成功。”虽然张越心里也在想着棒打鸳鸯很残忍,但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若是出了馊主意,只怕日后对他们来说更残忍,只好狠狠心把话撕掳得更明白,“大哥,小说话本里头那些个穷书生等到金榜题名就能迎娶富家小姐,但世家子和贫家女却不同。豪门深似海,从来就不是贫家女的善地。”
  张超被张越一番话说得失魂落魄心乱如麻。他虽有些莽撞,但并不是一点心思都没有的莽汉,很多事情并不是不想,而是不愿意去想。如今这一条条一桩桩被张越说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只觉得曾经幻想过的某些路都被堵得死死的,好容易方才迸出了最后一句话。
  “三弟,你说,我若是对她说让她再等几年纳她作二房……”
  “大哥,恕我直言,若是那样,你对得起你那位死去的袍泽?倘若你不死心,我可以陪你再去见见那一位姑娘。”
  此时此刻,张越只得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他并没有见过张超的心上人,但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的女子固然大有人在,焉知就没有宁为贫家妇,不为朱门妾的女人?
  然而,当他陪着张超再次来到泗水街,循着低矮的门头找到那座房子时,面对的却是人去楼空的场面。屋子里倒是收拾得整整齐齐,桌椅板凳仿佛还特意擦抹过,但能带走的细软已经一件不剩,甚至连一张字条都没有留下。
  张越一手扶着门框,眼睛瞥着坐在那张旧床上怔怔的张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张超绝不至于大嘴巴地张扬这段恋情,今儿个既然是头一次对他说,其他人想必都不知道。既然如此,只怕找人去打听住在这儿的那位姑娘为什么忽然搬走也是白搭。
  时焉?命焉?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不要盲婚哑嫁
  张超的婚事终究如期举行。
  彼时王夫人的身孕已经有了五个多月,自是渐渐显怀。长房二房诸人已经都搬进了毗邻武安侯郑府的大宅子,顾氏和三房张倬孙氏三口在纳吉礼后也匆匆赶回。东方氏虽然有冯氏帮衬,又有张晴回门帮忙打点,可她仍是忙了个头脑发昏,自然顾不上张超究竟如何。而张起素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只以为大哥整天阴沉着脸是担心有了大嫂管束,故而不以为意。
  倒是年少的张赳觉得情形不对。他虽然和张超曾经极其不对盘,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少不得对母亲提了提。可冯氏哪里是愿意多事的,连忙嘱咐他不许到外头胡说八道,回过头来却又在心里嗔着自己的女儿多事。
  这老大才芝麻大的前程,就娶了一位伯爵千金,以后她给儿子张罗媳妇的时候,岂不是得比伯爵家更高出一头,这才能显出长房的尊贵?
  虽然张超的父亲张攸在之前交趾黎利反叛时再立战功,已经升迁为正三品昭武将军,但襄城伯乃是超品的伯爵,若是单单论两家的门第,自然张家还算高攀。然而,若是论英国公和襄城伯的情分,两家乃是通家之好,这联姻自也份属平常。
  正因为如此,尽管李芸只是襄城伯的庶妹,但这份嫁妆仍是非同小可,仅家具便有足足六十四抬,诸样绸缎、脂粉、珠宝等等又是六十四抬,此外田庄店铺奴婢更是不少。送妆奁的时候,那绵延一里开外的大队人马引来了众多百姓围观,不少年轻人都在羡慕娶进了豪门千金的张超,却不知准新郎官本人面对这么一桩婚事却是百感交集。
  亲迎那一天,张家内外悉数出动,有的负责跟轿去女家,有的接待外边亲戚朋友,有的忙着收礼,至于那堆在库房尚未来得及拆分的妆奁则是没人顾得上。原本坐镇英国公府的顾氏如今坐镇自己家亲自料理家务,三个媳妇齐上阵,十几个管事媳妇忙得脚不沾地,而张越兄弟几个早被打发了出去簇拥喜轿前往襄城伯家接人。
  眼看张超如同木头人似的给充作女方亲长的襄城伯和伯夫人叩首行礼,之后迎亲回来的时候也只是强打笑颜,张越不禁为那位过门的大嫂捏了一把汗。等到庞大的送亲队伍将人送回了张府,又有喜娘扶着那位身穿盛装戴着红盖头的新娘下轿,瞧见张超怔怔瞧着新娘子的背影,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他这才稍稍放下了一点心思。
  喜筵自是从一大清早就摆开了,此时迎亲回来就是拜天地。当看到那对新人拜完天地高堂,又深深交拜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那桩到现在还没敲定的婚事,待想要叹气时又发现场合不对,只得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声。
  相比张超的盲婚哑嫁,他的运气仿佛还要好上那么一丝儿,至少,他还和人家见过交谈过,那两位姑娘都还是出自知根知底的亲近人家,无论哪一位都合心意,唯一期望的是别忽然冒出一家意料之外的人来。不过瞧着张家三房的地位,应该不至于再有人横插一脚才对。
  张越回过神来的时候,张超和新娘已经是入了洞房。这不过是履行揭盖头和安帐饮合卺酒等等仪式,之后新郎官还会出来,因此张越作为男方兄弟,自得到喜棚去招待那些贵宾。
  女眷们早就在内院另外开席招待,此时喜棚中全都是男客。由于之前陪张超前去迎亲,回来之后又是拜天地又是其他勾当,他竟是顾不上看喜棚中是否还有什么贵宾。于是,看到上首第一桌已经坐满,除了包括英国公张辅在内的几位有爵位的亲朋长辈之外,赫然还有安阳王朱瞻塙,他面色微微一变,旋即便在张辅的招呼下笑着上前一一问安。
  这北京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秘密。因此,各家公侯伯自然不会只将张越当作张家三房一个不起眼的孙子看待,武安侯郑亨笑着说什么少年老成,泰宁侯陈珪则是说雏凤清于老凤声,更有生性豪爽的兴安伯徐亨直接冲着张越点头,放话说日后有人欺负直接找老叔撑腰云云……到了安远侯柳升时,他桌子一拍,声音洪亮得仿佛能把喜棚给掀翻了。
  “贤侄尽管放心,有咱们为你撑腰,你这文官保管当得稳稳当当!”
  武安侯郑亨昔日便是留守北平,朱瞻塙与其交情甚笃,其他公侯伯他也都熟悉,看他们这副护犊子的模样倒也不纳罕,心中倒明白张辅为张越引荐这些人的用意。只是他今日前来远远不是恭贺送礼这么简单,待张越在喜棚中转了一圈离席之后,他瞅了个空子也退了席。
  张越瞧着张超从洞房出来,原本死板着的一张脸似乎有些缓和,甚至还隐约流露出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轻松,他便知道张超事到临头大约认命了。于是,眼看张超进入喜棚应付那些宾客,他就有心退到旁边歇一歇喝一口热茶,谁知这一口水还没吞下肚就听到一声叫唤。
  “元节。”
  “安阳王,可是席上太闷热了?”
  由于知道这安阳王心思百出,比那位衡山王更不好对付,张越极其不想和其多说什么话,于是赶紧打了个哈哈,准备寻个由头蒙混过去。然而,他还没想好该如何溜号,朱瞻塙却点了点头:“这七月底大婚确实是闷热,不过,比起我那儿,你这里算得上冬暖夏凉,英国公果然为你们家选的好地方。对了,元节可知道,今科进士的吏部选官已经结束了?”
  这消息张辅都没提过,张越着实没料到朱瞻塙会开门见山直入主题。只这并不是什么惊人之事,因此他便顺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选官结束了,这么说来,我不日之内就要去赴任了?”
  “不但赴任,只怕元节还要多上一桩好亲事。”朱瞻塙此时语气愈发亲切,浑然不避四周那些穿梭上菜的仆役和几个同样离席乘凉的宾客,好整以暇地说,“想必你家里这些时日上门提亲的已经踏破了门槛,要不是我没有适龄的妹妹,说不定也会向父王提个醒……那天小杨学士随口和皇爷爷提了提,皇爷爷似乎上了心,指不定你临走之前就来个御赐姻缘。”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皇帝老子乱点鸳鸯谱,所以,刚刚哪怕听到选官结束都不动声色的张越,这会儿却是着实吓得不轻。孟敏和杜绾好歹他是见过的,模样性情都很好,这若是朱棣一时兴起给他配上一位让人消受不起的,那时候该怎么办?要知道,这明朝的皇帝可不像清朝的皇帝那样变态,平日哪有空插手臣子的婚嫁,这回是吃错药了?他可不想盲婚哑嫁!
  就在他头痛的当口,却仿佛朱瞻塙仍是觉着这消息不够分量,他紧跟着又听到了一番话。
  “说起来以元节你的能力,一个六部主事本应当是稳稳当当入手,谁知道那杨士奇丝毫不念及旧情,杨荣也跟着撺掇,吏部却是放了你外任。若是在其他地方也就罢了,竟是在青州府所属的安丘县令。
  元节,乐安州就在青州府的北面,安丘乃是在青州府东南,两地快马甚至不用半日。你前次和衡山王弟有过冲突,他如今不曾前去就藩,仍留在乐安州,你可得小心。另外,据我所知,这山东白莲教至为猖獗,你这县令不好当啊。”
  面对这等“好意”提醒,张越心里冷笑,又假意道谢。谁知道朱瞻塙说完这些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而是笑吟吟地和他又扯起了闲话,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先前他收留的康家那三号人那案子。也就是听了这些,张越方才知晓,那位前任开封金知府之所以倒了霉,正是因为康家那起案子的关联。不得不说,这天下实在是太小了。
  赵王朱高燧坐镇北京城,这外头的事情很多都是朱瞻塙帮忙打理,那幅虚怀若谷礼贤下士的架势一摆出来向来是无往不利,所以他压根没料到张越这会儿完全没有对自己生出某种感激,临到最后又亲切热络地对张越点了点头。
  “到了山东那边,我就帮不上你什么忙了。只是青州那儿山东都指挥使司有好几个人昔日受过我一些恩惠,你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自可报我的名去找他们。我知道英国公总会托人照应你一二,但有些事情不让长辈知道,岂不是更稳妥?对了,你临行前我就不送了,不过到时候我自会让管家给你准备一份厚厚的仪程,看在咱们相交一场份上,你可千万别推辞。”
  相交?谁和你相交过了?张越在心中腹谤连连,眼看朱瞻塙终于放过自己回席继续饮宴,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在原地默立片刻,他却看到醉醺醺的张超被人搀扶出来,于是少不得上去扶一把手,又吩咐一个小丫头去准备醒酒汤。
  自然,作为老二,张起当仁不让地被踢去陪客。只看他端着酒盏来者不拒的模样,张越就知道爱好杯中之物的老二决计能顶下来。架着张超到了旁边的厢房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灌了一碗醒酒汤下去,他便看到那个刚刚还醉醺醺的家伙对着漱盂稀里哗啦就是一阵狂吐。
  仿佛把一切郁闷都连同那些胃里的东西都一起给吐干净了,抬起头来的张超没了最初的木偶人模样,总算是有了几分活人的气息。他挥手屏退了几个丫头,摇摇晃晃站起身冲张越苦笑一声,旋即又是一个踉跄。
  此时此刻,张越慌忙上前相扶,却听到张超长叹了一声。
  “三弟,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人活在世上有那么多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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