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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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晴此时已是沉下了脸。她是此间的主人,更是祥符张家这一辈的长女,对于京师张家这一支的某些恩怨也知之甚深。张珂陡然提出这赌斗的要求,她自能觉察出其中的不怀好意,心头正是大恼。见一群姐妹兄弟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她当下便要站起身说话。
  正在此时,她只觉右手被人轻轻一压,继而竟看到张越施施然站起身来。一愣之下,她立时想到张越又不是那等纨绔子弟,既然是科举中考出来的,必有真才实学,心中便有了底气,于是便笑吟吟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一幅优哉游哉的模样。
  张越此时面色如常地问道:“珂妹妹既然这么说,我当然是答应的。只不过,这两件东西都是宫中所赐,拿出来赌斗是否有所不恭?况且,我的那条大氅也没带来。既是赌斗那么贵重的东西,若是事后定下输赢哪一方不服气又该怎么说?这评判只怕是极其不好当。”
  “那是咱家大姑姑,有什么不恭的!若是越哥哥你输了,难道还会赖我的东西不成?”张珂却似乎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笑道,“至于是否服气……在座这么多姐妹,不会作诗也会吟,这好坏总是能断出来的,就由孟家四姐姐做个总评判就好。若是还有人不服气,不妨把这诗写在笺上传抄出去,让满京城的人一起评判,这下总有公道了吧?”
  听张珂如此说,在座众人都是哗然,惊愕之外都有些兴奋。毕竟都是年轻人,往日聚在一起不过是消遣寻乐子,这会儿有热闹可看,谁还能不乐意?孟繁孟韬兄弟初来乍到南京,对张珂没什么了解,可两天相处下来却对张越颇为服气,便也在旁边起哄,直到张越欣然点头,他们方才高兴地拍起了巴掌,浑然没去想诗词好坏他们俩根本品不出来。
  杜绾今日受邀而来,一则是张晴下帖不好推托,二则是家中无事,母亲又笑说让她多结交几个朋友,三则是小五在旁边一个劲地撺掇,说什么要让她技压群芳博个名声,还硬是也跟了来。可她对出头的事情向来没多大兴致,于是刚刚一直逗着水中几尾可爱的锦鲤,这会儿看到有赌斗方才真正提起了心,隐隐之中还有那么几分期待。
  “小姐,你说谁会赢?”小五站在杜绾身侧,一张小脸兴奋得通红,见那边孟敏已经点起了一支线香计时,张越在那边踱步,张珂却坐在那儿怡然自得,不禁握着小拳头低声嘀咕道,“看那家伙的样子多半是没想出来,人家那般胸有成竹,他肯定是要输了!还是老爷的学生呢,真是……哎呀,要急死我了!”
  听小五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杜绾不禁莞尔,但随即心里也生出了一丝不安,可不安过后又是晒然——今日这诗会她只是一个凑热闹的看客,谁输谁赢和她有什么相干?
  “小五,谁输谁赢关你什么事,看你紧张的!”
  “可他不是老爷的学生么,这输了岂不是连老爷也丢脸?”
  小五没瞧见杜绾一瞬间的怔忡,望着那不断减少的线香,眼见张珂已是提笔开始往纸上写字,张越却仍在沉吟,那心中渐渐有些紧张,于是少不得左顾右盼。她本就是自来熟的性子,又一向不拘礼仪,很快便瞧见了那边的琥珀和秋痕。记得她们俩是张越带来的婢女,她便悄悄凑了过去。
  “两位姐姐!”
  秋痕正眼巴巴地望着正在沉吟之中的张越,一颗心跳得飞快,乍听得这一声猛吓了一跳。见旁边站着一个比自己小了好些的丫头,她便笑问道:“妹妹有事么?”
  “这时辰都过去那么久了,张公子怎么还没做出来?”
  琥珀原也有些担心,瞅见秋痕面色有些难看,她便插口笑道:“这做诗本就是费功夫的事,古来曹植七步为诗,还不是到第七步才有的词?眼下线香还没有燃尽呢,保不准我家少爷心中早就有了,故意不誊写出来,等着最后关头写下来也不一定。少爷毕竟跟杜先生学了多年,妹妹还请告诉杜小姐,这不过是小场面,大可放心。”
  小五此时凑过来一是好奇,二是为了探探口风,谁知道还没问出什么来,她自己的身份倒是被人识穿了。心虚地回望了杜绾一眼,她却又不甘心那么退回去,于是便耿着脖子道:“这做诗和做文章是两码事,张公子文章做得好,可却没人听说过他做诗。”
  被人一打岔,秋痕这会儿倒不紧张了,因笑道:“少爷平日写的诗词多半是丢在了纸篓里或是烧了,外头人当然不知道。我这会儿也就还记得两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如今这场合考的是急智,虽不一定能做出那样的句子,但也总不至于失水准的。”
  虽对诗词只是一知半解,但反反复复吟着那两句,小五便心定了。她本就是话多的人,索性站在那里和秋痕琥珀闲磕牙,倒也不觉得气闷,渐渐地连那边的赌斗也忘了。
  此时线香已经几乎燃尽,张珂涂涂改改了几遭,却是已经做完了一首,见张越面前的白纸依旧空空,她不禁有些得意。虽说不知道父亲让她今日挑战是何用意,但一想到若是赢了便能得到一条珍贵的紫貂皮大氅,回去之后还能得到事先说好的一套紫砂茶壶,她更是愈发高兴,就差没哼起小调来。
  眼看张珂那首诗已经一气呵成,旁边早有好事的少女们围了上去,更有人高声吟了出来:“轻枝吐嫩黄,不羡繁华长。报得三春晓,万红共芬芳。”
  “果然是别致!”
  “珂妹妹不愧是才女,眼下就看越哥哥了!”
  “是啊是啊,线香就要燃尽了,越哥哥再不做,那可就是自动认输了!”
  面对四周那些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声音,再瞥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张珂,眼看那线香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一丁点,张越方才来到自己那张小几前,提笔蘸足浓墨一挥而就。
  “绿萼映芳云,豪骨隐金魂。淡香知雅意,染尽一季春。”
  “好一个染尽一季春!”
  此诗一成,众人也都是齐齐叫好,尤其是刚刚担足了心思的孟繁孟韬喝彩的声音最响亮。张珂没料到张越居然抢在最后一刻赶出了这么一首,俏脸顿时和打过霜的茄子似的。她和那些外行人不同,这做诗固然看风流别致,看稳重含蓄,但最重要的还是意境。就算她今儿个在评判上头做些手脚,明日这诗流传出去,她仍是只有败北一途。
  虽有些恃才傲物的才女通病,但张珂倒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今儿个提出此议原就是受了撺掇,此时看孟敏站起身来要做评判,她索性站起身来笑道:“四姐姐不用评了,今儿个这赌斗是我输了。愿赌服输,这羊脂玉牌便是越哥哥的。我这点微末本事今儿个倒是献丑了,还望各位兄弟姐妹们别笑话我才好。”
  张越对于身外之物并不在意,原想着张珂赌斗的时候偏偏看上他那紫貂皮大氅,这居心颇为可疑,心中本恼火得紧。这时候见张珂不等评判便先认输,而且还笑着倒了这么一番话,他倒难以断定这张珂究竟是心思深沉还是个性爽直。
  眼见有丫头捧着那放有羊脂玉牌的条盘过来呈给了他,他信手拿起,觉得温润细腻,明白此物价值不菲。只既是赌斗的彩头,他也不会推辞,径直收进了怀中,又回到张晴身边坐下。这落座之后,他瞧见那边的杜绾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便回了一个微笑。
  小五刚刚一直都捏着一把汗,这时候瞅着张越面上含笑,心里却又气不打一处来,站在杜绾身侧没好气地嘟囔道:“神气什么,不就是一首诗么?!”
  杜绾此时此刻品着那四句诗,心中却想到当初给母亲收拾东西时翻出来父亲的那一本厚厚诗集。父亲似乎多年没有做诗了,若是听到张越这四句诗,他会是什么评价?
  可是诗词小道可以怡情,不可为恃?
  对于张越的得胜,最高兴的自然是张晴了。张越一坐下,她便笑容满面地命抱夏去沏了一壶新茶,亲自给张越倒了,这才赞道:“三弟好样的,这下可是给我长脸了!珂丫头在南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才女,这一回愿赌服输,以后那些有女儿的人家也不会在这一头考较你,你这终身大事上头也要轻松许多。”
  张越原听着还好,待发觉张晴兜兜转转,竟是又把话题绕到了婚事上头,他顿时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就当他寻思找个什么由头打消了大姐的媒婆兴致,却不料张晴稍稍靠近了些,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刚刚杜家小姐那丫头跑去和秋痕琥珀嘀嘀咕咕了老半天,我可是瞧见了。你是杜大人的学生,这门亲事倒也使得。赶明儿我上杜家见到杜夫人的时候,一定好好帮你探探口风。”
第一百零六章
婚事不外乎利益
  虽谈不上皆大欢喜,但这一下午的诗会也能称得上宾主尽欢。待到散席的时候,成国公朱勇的幼妹朱雯便拉着张晴的手道了感谢,又笑着说以后若有空还常常来。
  不但是她,其他的名门闺秀也是各自高兴欢喜,纷纷说今儿个尽兴,竟有人磨着张晴说要以后常开诗社。当一群莺莺燕燕离开这沁芳园时,人人喜笑颜开,就连输了赌斗彩头的张珂也是笑吟吟的,仿佛丝毫没有因为输了赌斗而郁闷。
  折腾了一下午,回到东厢房的张越却热出了一身汗,于是舒舒服服洗了一个澡,又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经过今天这一遭,他少不得暗自狠狠赌咒发誓,心想今后若不是被逼到这份上绝不做诗——古往今来咏迎春花的诗词他一首都不记得,今天竟是灵机一动自己作的。
  想到这里,他便拿起了刚刚赢得的那块羊脂玉牌。当时来不及细看,此时端详那玉质纹理,发觉滋蕴光润,颇有一种刚中带柔的感觉,不禁暗自称赞,更知这年头金银珠宝虽多,但以玉最贵,这样一块巴掌大小毫无瑕疵的羊脂玉牌可谓是无价之宝,也只有宫中才有。
  秋痕今儿个跟出去原本是凑热闹的,结果却担惊受怕了一遭,这会儿见张越正看那玉牌,她便忍不住撇撇嘴道:“这珂小姐也真是奇怪,就算看中了少爷的那条紫貂皮大氅,何至于大庭广众之下非得要什么赌斗。张娘娘可是她亲姑姑,上宫里要一件不就成了?”
  “姐姐也想得太容易了,那紫貂皮可是容易得的?”琥珀的脸色比早上和下午好看多了,这会儿便递上了茶来,见张越递过了那玉牌,她连忙从一旁的小抽屉中寻出了一个锦囊,小心翼翼地将那玉牌装了进去,因又问道,“这玉牌既然是娘娘赐给珂小姐的,少爷今天收了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我也知道不妥当。”张越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旋即笑道,“今天那么多人看着这场赌斗,她不好反悔,我更不能不收。等咱们回了英国公府,让大堂伯或是大伯娘处置好了。唔,你们以后留心一些,今日这事情应该不那么简单。”
  秋痕心中诧异,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又不分明,却也不敢多问。而一旁的琥珀却是心中敞亮,脸上便露出了几许苦笑。想当初她家族荣贵的时候,内中人人都盯着那个尊贵的位子,一旦事败,又有多少人咒骂那个曾经给家族带来荣光的人?如今英国公张辅年过四十而无嗣,也难怪人人都盯着那个炙手可热的国公位子。
  这下午一场诗会的经过自然也传到了保定侯府一众长辈的耳中,不过是博得他们的莞尔一笑,毕竟,都是贵胄千金,这诗词小道不过是小孩子们闲来无事的玩乐。这妯娌姑姊几个抹骨牌打趣的时候,孟贤和孟瑛在书房里私下说起此事,又是另一番话。
  “张輗家那个珂丫头在南京是有名的难惹,但凡看上好东西,就是祭出这一手做诗赌斗的绝活。因着都是碰上些不读书的纨绔,倒是次次得手,张家那个小子能赢倒是少见。”
  “人家在皇上和皇太孙面前也能够应对自如,一个小丫头片子算得了什么?”和在南京城成天和公侯伯这些超品大员打交道的孟瑛相比,孟贤说话却是直截了当,“二弟,祥符张家的家教我从俊哥媳妇身上就看出来了,而且这次张家老大校场扬威,老三能礼让又有才学……嘿,咱家里到了婚嫁之龄的女儿也有三个,你难道没动心思?”
  孟瑛此时却犯了踌躇:“虽如此说,可他们毕竟不是英国公嫡脉。超哥儿还好,他父亲已经是参将,此次出去虽只是百户,但只要立功必定超迁。可越哥儿的父亲只不过是个举人,将来要从科举这条道上一步步上升,这前程如何还难说得很。”
  “话不是这么说。”孟贤狡黠地笑道,“今儿个那丫头当面发难,多半是她父亲唆使。英国公至今无嗣,张輗张軏那两个原本就死死盯着,这会儿横里杀出两个程咬金,他们可是有些发慌的。张輗张軏是什么材料你我都知道,否则皇上早就定了英国公嗣子。要我看,超哥儿越哥儿,这英国公爵位极有可能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个袭。”
  “就算是真的,那也是超哥儿,毕竟他是武官。”
  孟瑛微一沉吟,倒是有些动心。先头他还曾经觉得长媳并非出自功臣之家的嫡支,待人过门之后才发现了儿媳的诸多好处,而且因此和张辅关系亲密,这左军都督府中的同僚下属见着他都是个个热络恭敬。此时,他在脑海中把自己的几个女儿过了一遍,倒是有了人选。
  孟贤又笑道:“你倒是没说错,就算皇上真的要给英国公指定嗣子,那也多半是超哥儿。只不过,越哥儿年纪轻轻却沉稳,听说英国公对其很是器重……若是再添上贵人之力,也未必不能年纪轻轻跃升台阁,反正他若是娶了敏儿,这几年英国公总得偏向咱们几分……”
  这后头的话孟贤咕哝得极轻,孟瑛却没听见。只庶兄摆明了看中张越,他心中自是笃定了。若是他的亲生女儿以后成了国公夫人,这孟家的侯爵之位自能永保不坠。当今皇帝虽不像洪武帝那样滥杀功臣,但这几年追夺世爵的也还是有前例的。
  在孟家住了几日之后,张越总算是把那些兄弟姐妹都给认全了。只不过诗会之后,他几乎再没有见过那些同辈姐妹,只是曾经在某次去见保定侯夫人的时候远远瞥见过孟敏一回。张晴也是成天忙忙碌碌,只晚上服侍过婆母之后有些空闲。而他看到孟俊和她两人琴瑟和谐的样子,也不敢多去搅扰,大多数时候也就是逗着小外甥开心。
  五天之后回了英国公府,一进西角门,张越却愕然发现了好些忙忙碌碌收拾东西的人。随手拉了个门子一问,他方才得知皇帝朱棣要北巡,张辅乃是钦命随驾的王公之一。虽说之前才刚刚任命了泰宁侯陈珪董营建北京,而且还发了大批囚徒,但北京毕竟曾经是元大都,料想迁都之日也已经不远,因此他在起初的意外之后也就释然了。
  他匆匆来到王夫人处时,恰好张辅也在,见了他便笑道:“皇上这回北巡由皇太子监国,赵王本就是镇守北京,自然正好随行,周王随行至开封为止,皇太孙并王公大臣大约要跟过去一大半。你老师杜宜山,还有杨荣都在伴驾之列,杨士奇留辅太子。话说你爹过两天就要到了,礼部会试定在明年,你父子二人若是不担心课业,倒是可以随我北上,也好长长阅历见识,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提议字字在理,但中原大好河山,张越从前全都去过。一想到北巡那庞大的官员队伍,成天有应付不完的繁文缛节,再出风头也未必是好事,自己勉强加进张辅的随员中去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于是思来想去还是婉言谢绝了。
  张辅倒是不以为忤,随即欣然笑道:“你今年还要参加乡试,这一去至少大半年,你一个无勋无爵的少年生员夹杂在其中倒也为难。对了,我听说你先头做诗胜了老二家的珂丫头,还赢了她那块视若珍宝的羊脂玉牌?”
  没料到这事张辅也知道了,张越登时一愣。眼瞅着王夫人眉眼含笑,张辅亦是没有任何恼色,他便知道自己之前的某些猜测并没有错,遂从怀中掏出那块用锦囊装好的玉牌,笑吟吟地呈了上去,又解释是当时怕落了张珂的面子,所以才收下了。
  “珂儿那丫头自小让老二娇宠惯了,平日难能服人,这一回央着她母亲带她来求我,说是这东西是她极爱之物,所以想要回来,结果让我给训斥了一顿。”王夫人从张辅手中接过那玉牌,交给旁边的碧落吩咐收好,这才笑道,“吃一堑长一智,你这回让她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她以后也能收敛些,否则凭那脾气以后嫁了人有得苦头吃。”
  张辅却不再过问此事,收起笑脸对王夫人点了点头:“夫人,百官随行都不能带家眷。遇上事情你未必指望得上二弟和三弟,越哥儿既然留在南京,若有事情也能有个人。皇太子监国不是第一次了,但之前的事情你想必也记得。总之家里的人全由你管束,老二老三家里的事情你也管不着,凭他们去就是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越哥儿,你留在这里不妨好好读书,房家孙家那两个我都看过,还算是心实爽直的人,倒是可以交往。那个万世节……唔,就是家境贫寒些,和某些口是心非的人不同,只不过这看人不能看一时,得看一世,你稍加留心就是了。总而言之,你若是从文,我帮不了什么,一切都得看你自己。”
  面对这单独给自己的交代,张越心头一凛,慌忙躬身答应。其实,就算张辅说帮不了他的忙,但之前无论遇到朱瞻基还是朱棣,这个出自张家的身份方才是人家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最大缘由。从这一点来说,家族余荫,果然是非同小可。
第一百零七章
父子重逢日,又见旧友来
  对于如今的大明朝来说,天子出巡并不是难得一见的勾当。和侄儿建文帝不同,永乐皇帝朱棣是在马背上打来的天下,如今虽然坐着龙庭,却仍有一种脱不去的骠悍武将气息,之前就曾经两度北征,第一次把鞑靼打得七零八落,第二次则是把瓦剌教训得满头包。而这一次,北巡的真正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视察北京,以便日后正式迁都。
  在天子北巡车驾浩浩荡荡起行的时候,一只六桅帆船也悄无声息停在了南京城的外金川门码头。由于百姓们都去围观那天子出巡的盛景,这边便显得冷冷清清,只码头上几个苦力仍在眼巴巴地寻觅生意,一见到有船停靠便呼啦啦全都围了上去。
  甲板上立着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瞧见苦力们一窝蜂似的涌上,便吩咐随行的几个仆人前去料理行李事宜,自己则是施施然从舷板上下了船。搭起手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又听了听那边讨价还价的声音,他便四下里望了望。
  “三老爷!”随着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一个人一溜小跑地奔了过来,还没站稳就满脸陪笑地解释道,“今儿个皇上和文武百官恰要北巡,这好些路上都封了,小的绕了老远的路方才赶过来,让三老爷久候了!”
  “我也不过是刚到罢了。”张倬望着来人,欣然点了点头,“虽说我没碰上赳哥儿,但先头那些信我却看了。你跟着来南京这么一遭,奔前走后着实辛苦,还险些遭了他们三个的数落。英国公在信上很是夸赞了你识大体,我来之前老太太还说,等你回去要重重赏你。”
  “小的都是做份内事,什么奖赏不奖赏的,岂不是折杀了小的?三少爷原本也是要来迎的,只不过今儿个正好英国公随驾,他便到神策门去送行了。”
  高泉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回身吩咐带来的几个随从上去帮忙,又询问了几句家中状况,这才笑道:“虽说信上都写得分明,不过小的还是要多几句嘴,三少爷这回到南京城可是碰到了老大的机缘,皇上和皇太孙都见过了不算,就是英国公和夫人也是赞赏有加,都道他年少机敏,更难得的是沉稳……”
  张倬听高泉唠唠叨叨打叠了一长溜逢迎,不禁莞尔一笑,心中却着实欢喜。回头看见那边有人从舷板上下来,他招了招手便叫道:“小七,过来!”
  和张倬同船来到南京的正是顾彬。他比张越还大一岁多,如今已是年满十六。他头戴一统山河巾,身穿一件朴素的蓝色袍子,腰间束着同色腰带,脚下穿一双青布鞋。虽看着有几分寒酸,却收拾得利落精神,却也难以让人生出轻视来。
  高泉之前并不知顾彬会来,愣了一愣方才上前见礼,称了一声表少爷。顾彬却知道别人不过是看张倬的面子,不好生受,便侧过身避了,又叫了一声高管家。
  “小七原本打算今年参加乡试,督学大人却说他学问根底虽好,磨练却不够。府学中固然有几个学问不错的老学究,但河南毕竟比不上江南士子云集文采风流,所以这次老太太之前带了一封信给英国公,给他谋了一个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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