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37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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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越刚刚用一只脚勾住马镫躲过了那飞来一箭,那只是面对危机多了的人所能有的应激反应,之后若不是彭十三等人上来得及时,要是身下坐骑再中上一箭,那他必定就讨不了好去。然而,脚落了实地的那一刹那,尽管耳畔还能听到离弦之箭的破空声,他却一下子就从惊愕中回过了神,一下子厉喝了一声。
  “拿住那人!”
  他这话还没说完,旁边就已经有人窜了上去,正是胡七。眼见彭十三的惊鸿一箭正中那人大腿,他心生庆幸,脚底下更快了几步。当瞧见左右自己早埋伏在这儿的人都冲着那大石块上的弓手猛扑了过去,眼见得必能生擒,他刚刚高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一半,但右手仍是攥紧了刀柄,深恨自己此前绝没料到大庭广众之下会出这样的乱子。
  主管京师治安的有顺天府,有五城兵马司,主管缉捕的有锦衣卫亲军,有东厂,而他所在的谍探司分属于兵部职方司,这儿就是出天大的事也到不了他头上。然而,事情是他对张越禀报的,哪怕别人不怪罪,他也没法推搪过去。
  惊怒交加的他终于冲到那人跟前,眼见得几个属下把那人牢牢按住,更在他的嘴里塞了一团破布,更确定人是活的,他这才随手撕下衣襟下摆一块布条,抓住那根深深扎入刺客大腿的羽箭,竟是猛地一拍,随即才将其拔了出来。箭簇入肉而又离肉的刹那,他看见那人痛得连脸都痉挛了,几乎不曾当场昏厥过去,这才用布条紧扎大腿根上部止血,又让旁边的人倒上随身携带的金创药。等忙活完这一切,他方才有功夫回头看了一眼。
  “如何?”
  “回大人,是活口。”
  “是活口就好……他娘的,剥了他的皮才好!”
  张越见胡七指挥着几个属下忙活,这才有时间查看周围的情形。不过是一小会,刚刚因这突然冒出来的刺客而发生骚乱的人群已经重新聚拢了来,只是都远远站在那儿,也不敢上前。更远的地方,就只见周平安仍是坐在地上,仿佛是泥雕木塑一般。
  “大人,尚主事死了。”
  尽管刺客已经拿住,但谁也不敢担保眼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刺客,于是张越身边仍然围着一群护卫。听到张布说尚雍已死,他不禁眉头紧锁,心中颇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尚雍刚刚出来责问他的时候,他就觉得那所谓的义正词严中带着一种色厉内荏,如今尚雍一死,他更是觉得今日之事看着不过是武选贪赃舞弊,其实很可能另有隐情。
  果然,下一刻,彭十三便从另一边架着方敬缓步走了过来。看到方敬一面走一面使劲摇着头,头发上还有些水珠,人还懵懵懂懂,张越终于勃然色变,快步迎了上去。才到两人跟前,彭十三提醒了一声,方敬这才抬起头来,好半晌才终于把话说囫囵了。
  “张三哥,我刚刚去捎了你的话,结果那个尚主事抢白了我几句之后,又质问了上来。可还不等我回答,后头就有人打昏了我……”
  “这帮胆大包天的混账!”
  张越恨恨地骂了一声,再看过去时,总算是有兵部皂隶想到了周平安,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周平安往这边走来。待到他们到近前,他就发现周平安失魂落魄,与其说是被人架着走,不如说是被人拖了过来。他对着人问了几声,最后无奈发现这人竟是被吓得狠了,十句话难有一句是完整的,颠来倒去就是“全是尚雍的主意”,“我什么都不知道”。
  “把这儿收拾一下,去通知顺天府和锦衣卫东厂吧。”
  撂下这番话,张越就冲方敬点了点头,又让彭十三扶着人到旁边暂歇,继而才往那边的人群走去。还不等他到众人跟前,人群就呼啦啦全都跪了,他也没理会,向留在那儿的一个皂隶随口一问,这才知道没死人,却有好些个受伤的,而这些伤势不一的人除了一个倒霉的被箭射中肩膀,其他的都是因为四散逃跑的时候被人踩踏,甚至还有人断了肋骨。
  扫了一眼他们,他并没有去看那三个关键时刻挡在自己身前的年轻人,而是向胡七要来了名册,倒是在一旁护卫的提醒下注意了几个领头带人躲避的,随即就一个个按名字点了过去,最后发现,眼下留下的人与名单相比,足足少了十二个人。把这十二个人的名字从上头划掉,他就将名册又还给了胡七。
  “等回了兵部,你让武选司把这十二人的籍贯来历等等全都报上来。对了,要是锦衣卫来了,也让他们好好查查这十二个人。若是真的因为害怕而逃走也就罢了,若不是……”
  若不是因为害怕而逃走,那便是因为心虚或者其他更严重的原因而逃走!要真的如张越猜测,那今天的事情就真的大了。心神一凛的胡七忙打躬答应,又退下到一边去安排。
  而这时候,张越也无心对眼前这些惊魂未定的年轻人们多说什么,而只是淡淡地说:“今天的事情你们也都见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暂且不论,但就是一个弓手就导致了这般模样,若是战场上遇着奇袭,你们岂不是要全部溃散?回去之后好好想想!”
  等到一应人等磕头之后渐渐散去,张越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心想原以为的微服散心竟是变成了这般光景,早知道就不该捎带方敬一块来的。
第八百三十章
震怒
  顺天府地处幽燕,入冬则是天寒地冻,不似金陵六朝金粉之都,冬日捱一捱就过去了,因此自十月初一,宫中的各式火盆和地龙就开始启用了。供帝后的是上用红箩炭,全都产自工部的易州山厂,仅仅是供薪炭这一条,每年就有两万余人在山中砍伐采烧薪炭,御膳房的马口柴也一样是产自此地。这些用的全都是上等木柴,无烟无味,而专供仁寿宫的那些红箩炭甚至还在烧制中用了特别的工艺,有一种说不出的馨香,更胜那些浓郁的香料。
  这会儿,仁寿宫东暖阁除了暖意融融之外,便飘荡着这么一股馨香。张太后在鸦青色的长衣之外罩了一件家常的天青色小碎花褙子,正坐在书桌前看着朱瞻基让锦衣卫捎带来的书信,良久才抬起头,缓缓将信笺仔仔细细叠好,又塞回了信封中递给一旁的女官,示意记档。
  “如今是出了喜峰口,大约四五日就能到大宁,按照在那儿盘桓半月来算,年前应该能赶回来,也能让随行将士过个好年。只是这苦寒的天气,却是苦了随行将士,幸好郑和的船队回来,进项宽裕,人各两身新袢袄,外加粮食还充裕,也倒罢了。”
  朱宁深知张太后不太赞成朱瞻基亲自带兵巡边,此时便接着话茬说道:“太后还请放宽心,皇上自幼英武,又一直管带府军前卫,于带兵上头虽不似那些宿将有经验,却知人善任,又善恤将士,这一行必定稳妥。只这一回冬至大朝是来不及了,这是否赐假,太后也可和皇上提一提。此外,冬至命妇也会来仁寿宫朝见,按例是五品以下在宫门外叩头,五品以上留宴,勋贵和部阁重臣方才入见。如今皇上不在,太后是否在此之外再多见一些命妇?”
  “幸亏你提醒了我。”张太后久在东宫,深知本朝官员的辛苦,因此立刻点了点头,“冬至除要紧衙门留人轮值,其余人等在三日假期之外再赐假七日,这也就是十日,我和瞻基说,他必定同意。至于多见一些人……那便是随驾人等的夫人,不论高低都引来宫中觐见。”
  张太后既这么说,旁边的女官连忙应下。陪着又说了一会话,朱宁见张太后似乎有些倦意,看了看时辰已是一向歇午觉的时候,便朝两个女官使了个眼色,见她们劝了两句,张太后便站起身来,她也就笑着告退了出去。打起帘子到了外头小间,她随眼一扫正在预备茶水衣物的两个宫女,就没有多留,一路走了出去。
  虽是大冷天,午后阳光却好,站在风地里被那阳光一照,朱宁倒是多站了一会儿,直到自己的侍女从那边配殿匆匆过来,她方才问道:“太子那边可还好?”
  “郡主放心,太子刚刚睡下了。”
  得知皇太子已经睡下,朱宁想起前日永宁宫一个宫女传过些意味不明的话,便打算过去瞧瞧孙贵妃。于是,任由旁边一个侍女替自己罩上了银鼠皮的鹤氅,她就缓步下了台阶,还没走到最底下,就只见有几个人急匆匆地从那边大门处赶了过来。
  “郡主,郡主,出大事了!”
  见那赫然是东厂督主陆丰,朱宁顿生惊讶,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今天兵部左侍郎张越悄悄去瞧了瞧一年一度兵部武选司遴选世袭军官的比试,结果快结束的时候出了乱子,也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刺客,刺杀张越不成,便一箭射杀了武选司主事尚雍。幸好张越还多带了几个人,当场擒下了那个刺客。这会儿沐宁和锦衣卫的房陵已经匆匆赶过去了,咱家寻思这么大的事,必得先来报太后一声。”
  朱宁越听越心惊,脸上也不自觉带出了惊悸。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便冲陆丰点头道:“既如此,你现在殿前等。太后刚刚歇午觉,我先去通报一声。不过我先提醒你一声,太后得知此事必然震怒,你管着东厂,可千万不要一问三不知。”
  见朱宁撂下这话便反身提着裙子急匆匆地上了台阶,陆丰心中暗自叫苦。他乍闻报信的时候就有些乱了手脚,于是没有亲自去,而是打发了掌刑千户沐宁带人过去,又派人去催锦衣卫,自个则是在衙门反复盘算了好一阵子,就是怕太后动怒之后怪到了自己头上。可思来想去,又把一个个管着各处消息的手下叫来质询了一通,愣是没有太多的线索,他只能硬着头皮过来。本还存着侥幸,可朱宁都已经看破了这一点,张太后怎会不质问?
  果然,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上了台阶,在外头没等多久就听到里头吩咐传见。整整衣衫低头进了东暖阁,他连头都不敢抬就跪下磕头。果然,上头那个一向慈和的声音此时此刻听上去冷得很,第一句话就如同大锤子似的砸了下来。
  “这么大的事情,你就只知道事后来报,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风声?”
  张太后此时震怒已极,忍不住重重拍了拍扶手:“光天化日之下袭杀朝廷官员,这还是你平日里那一通通奏报上说的太平盛世?”
  事到如今,陆丰只有叩头答道:“是小的失职。”
  “张越可曾回来了?”
  “回禀太后,他只是先派人回来报信,人还不曾回来。”
  “阿宁,你派个人出去到兵部衙门候着,让他一回来就到文华殿,我要见他!”
  见朱宁答应一声退下安排,张太后便冷冷地看着陆丰:“先头李茂青那桩案子便是无头公案,如今又出了这么一桩,偏偏在场还有那么多人,传开了民间会怎么说,朝臣又会怎么说?我给你半月之期,两桩案子务必有个结果,如果没有,你索性就去养老算了!”
  半月之期!陆丰只觉得嘴里直发苦,可仍是不得不答应了下来。等到叩头出了东暖阁,他才使劲拍了拍脸,心想好容易除了暗中谋算自己的人,过了两天安生日子,转眼间就闹出了一桩更大的,莫非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由于消息还传得没那么快,张越回城的时候,无论是城下火街还是棋盘街都是如往常那般光景,东江米巷的几大衙门人员进出不绝,守着巷子的士卒们也是有得打着呵欠,有的懒洋洋四处看着,太平安闲的意味扑面而来。联想到刚刚不过是两支羽箭就险些让一群未来的朝廷军官发生了重大踩踏事故,他不禁更坚定了一定要奏请皇帝建立武学。
  一行人沿太医院官署前拐弯,刚刚到兵部衙门前头,一个人就敏捷地窜了出来,却是曹吉祥。张越还不及下马,就见对方上前急急忙忙牵住了缰绳,又亲自托住了马镫。
  “张大人,太后在文华殿召见。”
  一听到是文华殿,张越顿时愣了一愣。虽说仁寿宫乃是寻常官员的禁地,但他偶尔也去过一两次,张太后在那召见时,多有勉励提点,而往日她召见部阁勋贵也向来不出仁寿宫。今日破天荒挪到了文华殿,只怕连那些在文渊阁办事的阁臣也要一并见了。脑海中倏忽中一思量,他就跳下马来,又叫来了一个探头探脑的皂隶吩咐几句,最后对彭十三等人点了点头。
  “兴许之后内廷有话要问,我让他们给你们找间屋子暂时坐等一会,小方也在这等一会,再让人去请个大夫瞧瞧。”
  见众人纷纷点头,张越便打算沿着小巷步行继续往前。这前头便是东长安街,往左手走到尽头就是长安左门,素来是文武百官进宫的必经之道。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背后有响动,回头一看,却是曹吉祥牵着两匹马追了上来。
  “大人,如今耽误不起功夫,太后特意吩咐,让张大人骑马到东华门,径直到文华殿。”
  从长安左门至午门,再从左顺门往文华殿,这一趟路少说也得两刻钟,而又东华门而文华殿就不过几步路而已。情知张太后必是急切想知道事情原委,张越也不啰嗦,上马之后就沿皇墙疾驰而去。到了东安门时,前头尚有当值官军喝住,后头的曹吉祥叱喝一声,两人仍是一前一后入内,一直到东华门前方才双双下马。
  到了文华殿门口,曹吉祥匆匆先行进去通报,张越则是站在阶下等候。不过片刻功夫,里头便传来了高声通传,又有专人出来引候。及至入了内,张越才发现内阁留守的杨士奇杨溥二人都在,此外还有留守京师掌前军都督府的宁阳侯陈懋。拜见了张太后,他也不拐弯抹角,将今日一应事由如实道来。待说起那突如其来的两箭时,他就听到帘帐后传来了张太后的一声轻哼,而左面的杨士奇等人全都是脸色凝重。
  张越说完好一阵子,殿内众人谁都没有说话。良久,张太后方才第一个打破了沉寂:“张卿将逃去那十二人的名单摘录出来,可是疑他们和刺客有关?”
  “回禀太后,臣命人传话,却被尚雍支使人打晕,继而又生骚乱,此可疑一;武选司此次比试显然只是虚应故事,中间必有贪墨受贿事,尚雍却在臣面前抗辩陈词,观其神态却有色厉内荏之感,此可疑二。那刺客一击不中大可立刻远遁,可他却费神射了第二箭,偏又正中武选司主事尚雍,此可疑三。除非此次武选除却贪弊之外别有隐情,否则,这突如其来的刺客实在是来得蹊跷。好在人已拿着了活口,总能审问出一些情形。”
  “果真大不如从前了。”
  张太后并没有加上一个指代,但在场的四个都是聪明人,谁都知道这是在指什么。杨士奇沉吟了一阵,便对张越问道:“你那名册可曾带来了?”
  “带来了。”张越却没有径直交出来,而是对帘后的张太后说,“那十二个人的名单臣已经转述给了锦衣卫和东厂,自然由他们去查,但这名册上的其他人,臣之前为了安抚他们,所以提了设立武学,这却不是一时杜撰的虚言,而是臣想了许久的事。”
  见张太后不说话,宁阳侯陈懋面露喜色,杨士奇杨溥则是极其诧异,张越便拱了拱手说:“太后,见微知著,今年承袭军职的军官如此,以前可想而知。臣当时在旁观看,也曾恼怒时分,恨不得将这些人尽数充革,但转念一想,这些都是祖上有功之辈,若是因此而激变,兴许还会令之前承袭军职的那些人坐立难安。之前部阁议薪俸,其实何止是朝廷官员,就是军中将士,也一样是如此。一份禄米要养家里好几口人,练武虽用不着笔墨纸砚请先生,可总得有人教,兵器棍棒要钱,练身体需要好吃食,再若没有激励,这总是难以为继。”
  “所以,今日之事,臣乞太后不加罪那些参加比试的军官。至于武学,如今的用处在于训导那些初入官途的武官,今后的用处则用于那些要袭官袭爵的年轻子弟。太祖皇帝曾令勋贵子弟悉入国子监修习儒业,儒业立身之本,但功臣之后在武事军略上若是不曾下死力修习,难免也会不如前代。”
  “由武及文,两京府学六十人,其余府州县分别是四十三十二十人,相比之下,各地儒生则犹如浩瀚烟海,何止千八百,除却官学,民间私学也已经多了。宋时四大书院曾经名满天下,如今有的式微,有的却已经复苏。仁宗皇帝和皇上为了以示科举公平,南北中取士都设了比例,但如今迁都多年,北方文事仍是不如南方,便是因为北方不如南方富庶,有天赋的贫寒子弟多半不能入学,所以,私学更应大力提倡……”
  张太后原是震怒,但张越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她脸上的恼怒之色渐渐淡了,最后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却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临到张越一番话到了尾声,她看看杨士奇杨溥陈懋,见他们都没说话,她才举重若轻地开口说道:“张卿既如此说,此次取中的那些千户百户便暂时不究了,不过按照洪武年间的规矩,先给半俸,试职两年。至于武学和文学,你按照今日所讲详细拟好题奏上来,由部阁廷议之后转呈行在。今日之事且有锦衣卫东厂追查,你们几个回去之后,各自安抚知会下属。”
第八百三十一章
雪上加霜,枝繁叶茂
  从仁寿宫出来,杨溥仍是一如既往地缄默,和几个同僚揖让之后就先回了文渊阁。宁阳侯陈懋见杨士奇拖在后头对张越吩咐什么,索性也就放慢了步伐,等到杨士奇也从文华殿另一头回了文渊阁,他这才停住步子等张越上来。
  “今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刚刚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懋少年从军,不是在外镇守就是在外出征,还是永乐末年方才调了回来,这几年一直镇守京城,如今已经得了准信,皇帝一回来他又要出镇甘肃。所以,他最恨的就是人说话隐晦,刚刚张越一开口,张太后和杨士奇杨溥就心领神会,他却仍是一头雾水,这会儿就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侯爷,今天的行刺看似大事,但恐怕更多只是因为我一时起意,别人生怕我坏了大事,既然杀不了我,便杀尚雍灭口。我怀疑,有人趁着这武选年年松弛的当口,鱼目混珠把人弄进京卫,恐怕是别有意图。”
  隐晦的暗示陈懋一时没想明白,但这清清楚楚的明示他自然不可能不懂。冒名顶替和吃空饷一样,素来是军中积弊之一,他自个在外的时候也没少从这上头捞好处,因此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心虚。见张越未曾留意,他便把这层顾虑丢开了去,自顾自地皱眉沉思了起来。
  皇帝领兵在外巡边,这边若只是单纯的武选弊案也就算了。但倘若是如张越所说,是有人让人冒名顶替入军中,而且是已经数年如此……莫非是要行叵测之事!
  “成国公去京营了,所以刚刚太后召见,他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于是就没去中军都督府找人。我现在就亲自去京营!”陈懋一时情急,便重重拍了拍张越的胳膊,沉声说道,“要是有什么线索名单之类的东西,你不妨立刻让人送来,我会让人尽快甄别!”
  宁阳侯陈懋一走,一直远远地在一边看着的曹吉祥方才快步走了上来引路。一面把张越往东华门送,他一面小心翼翼地打探消息,听张越只是随口敷衍并不露口风,他不知不觉有些失望,但面上却丝毫不露出来,等把人送到东华门外上马,他方才回返了宫内。
  此次王瑾随驾,他却没能跟着走,原本就极其失落,也只能安慰自个说留下来能给王瑾做个耳目。然而,刚刚仁寿宫议事,闲杂人等全数退避,侍奉在太后身边的只有司礼监太监范弘和金英,他有几个胆子寻他们去打听?今日西郊小校场出的事情他是听陆丰说了,可要是只往王瑾那儿报说这些,那他留着还有什么用?只可恨他现在位卑,想找个人商量都难!
  曹吉祥思量怎么报信,张越也在考虑该怎么处置今天的事。当他赶回兵部衙门的时候,方才得知东厂已经使人来请,彭十三已经独自过去了,再看看头一进大院内那些皂隶书吏面色慌乱,他就知道消息已经传开,遂对出了一旁倒座房的张布等几个随从点了点头,让他们先送方敬回家去,等散衙的时候再过来,随即就带着胡七径直往里走去。
  到了二门内的武选司司房,早得到消息的武选司郎中柴车已经迎了出来。他是举人出身,若是在以进士为正途的后世自是异类,但如今前有夏原吉杨士奇等连科举都没经历过的大臣在,他这个郎中就没什么稀奇了。只他永乐二年就从举人出仕,这些年蹉跎辗转却依旧是正五品,如今已经年近五旬,头发都有些斑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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