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3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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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叔侄俩行礼,那边张越三个也忙站起身来。张越见孟俊笑呵呵地招手叫过了天赐,就把静官拉过来问道:“又是你出点子,把你忠叔叔拐带了出门?”
  刚刚郎舅三个在屋子里喝了点酒,张越此时有些微醺,父亲架子更少了三分,静官听着不禁一愣,旋即赶紧解释道:“是我说想去族学看看,伯祖父就让我把忠叔叔一块带了出来,还说让他出门多走动走动,不是坏事。咱俩刚从族学回来,爹爹不信可以去问连叔!”
  张越见静官一面说一面还偷眼瞟着天赐,不禁也想起上次天赐骑射三发全中,深得朱瞻基嘉奖。尽管看着并不算极其壮实,依稀还有小时候天赋孱弱的迹象,但毕竟已经大不相同了。于是,他就牵着静官走上前去,将一个劲逗弄天赐的孟俊给赶开了。
  “既然来了,回头我派人去英国公园报个信,就说在这儿用了饭,回头再送你回去。难得今天人齐全,让静官带你到后院去见见你两位嫂子,你菁妹妹和几个侄儿也都在那儿。”
  在场三个于静官来说是长辈,但于天赐来说,却只是兄弟一辈,说话就没那么多顾忌。天赐在家最惧张辅这个严父,因见张越常常来了之后就和张辅到书房或是其他地方说话,连带着也有些怕他,此时一听这话,顿时高兴了起来,竟是答应一声主动拉上静官就跑了。他们这两个小的一走,张赳不禁叹了一声。
  “转眼间都这么大了,从前瞧着才那么一丁点!”
  “那是,没看我家昂儿如今瞧着已经是小大人一样,快要娶媳妇了!”孟俊说着就笑嘻嘻地看着张越,“我说三弟,三妹妹也已经不小了,不如先拿八字去合一合怎么样?”
  张越刚刚一时高兴,多喝了两杯酒,此时正倒了一杯茶喝,一听这话不禁给茶水呛着了,放下茶盏咳了好几声,这才面色古怪地看着孟俊:“你家昂哥和我家菁儿?这不是乱了辈分?”
  “谁说是合他俩的八字,我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点这鸳鸯谱!如今咱们孟家最大的忌讳没了,走动的人也就多了,有人给昂哥提亲,也有人问起你家的菁丫头,留下八字的不在少数。你大姐说,未必都是真心,兴许是相中了你如今的势头,所以也没和你提。今天我去四弟家的时候,恰巧见着小方出来。所以突然想着他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人品又不错……”
  此时此刻,张赳也听明白了,顿时愣住了。那会儿他和顾彬方敬一同准备功课应考,方敬却会试落了榜,张越特意把人带去了广州历练,如今回来之后他也见过方敬几回,人比从前机敏了许多,说的很多事情都是他不曾听过也不曾看过的。可人品好知根知底不假,抛开家世门第不谈,方敬这年龄却很不小了,眼瞅着快二十了!
  张越原是让方敬今年回京参加会试,可去年底他和父亲张倬前往交阯,方敬就留在广东不肯走,硬生生错过了会试的机会。杜绾也提过方敬年纪不小,可他对人一提,方敬却憨笑着说兄长都还没成婚,自己总不能逾越,于是只好拖着。如今孟俊一说,他不禁细细思量了起来。门第家世他是不在乎,但这得看父母的意见,再说,两人年纪相差这么多,究竟合适不合适,还得再瞅瞅。
  “这事情让我想想,回头也得和爹娘商量商量……大姐夫可曾给昂哥相中了什么人?”
  “昂哥要娶妻,那便是孟家的长孙媳,所以这事情多半是爹娘做主,我和你大姐都插不上手。只是,京城勋贵虽多,但要挑合适的也不容易。我倒想请你帮着留心留心,哪怕不是勋贵也不要紧。娶个知书达理的,总比单看家世强。要知道,文官那圈子多半是不和勋贵联姻的,而且对我爹来说,你说话可比我管用。”
  这哪里是帮忙留心,分明是赖在他身上了!
  给了孟俊一个白眼,张越随即就应承了下来。而张赳也顺势站起身说:“今天里头热闹,我们也别光顾着自己说话了,不如进去瞧瞧热闹,晚饭就摆在三嫂的屋子里。只可惜大哥不在,如今二哥也不在。他要是过来,那就更热闹了。”
  张起此次也在随扈之列,既不在家,因此张赳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二房的两个媳妇李芸和赵芬倒是都在,但一个为人温谦凡事都听婆婆的,另一个在妯娌中间又是有名的破落户,谁也不敢招惹,因此谁都不提要到隔壁去叫人的事。郎舅三人一块进了二门,立刻便有人往里头报了信,于是,当他们到了孙氏那院子的时候,正房大门口早有人挑了帘子。
  “哟,这大事终于商量完了,总算有空来陪陪咱们了?”
  孙氏见他们进来,当先打趣了一句。见张越他们都上来见礼,她便撂下张越,盯着孟俊和张赳左看右看,这才说道:“俊哥总算是比当初从宣府回来的时候精神了,人也胖了好些。赳哥倒是瘦了,看来这翰林院不是偷闲的去处。刚刚你俩的媳妇还说,整日里的在家里瞧不见人,果然都是干大事的。”
  “三婶,你就别取笑咱们了,我和大姐夫要还算干大事的,三哥算什么?”
  张赳笑着在孙氏下首坐下,见妻子芳菲瞅了自己一眼,旋即自顾自地倚靠在杜绾身边低声说着什么,那姿态竟是家里少见的慵懒,顿时愣了一愣。而张晴如今已经是显怀,正坐在孙氏旁边,听张赳这么说,她就斜睨了一眼满脸无辜的张越,因笑道:“知道是打趣就好。男人有男人的大事,总不能一天到晚呆在家里腻着,成天瞧见人那就遭殃了!”
  她一面说一面又看向了张菁,挤了挤眼睛说:“三妹妹也记着我这话,日后一定要好好管教你家里头那位。既要有心上进,又要对你知冷知热,还不许在外头沾花惹草!”
  屋子里除却年纪还小懵懵懂懂的三三,就只有张菁这么一个未嫁姑娘。然而,就在郑芳菲也好奇地看着她,期待她会露出绯红的脸庞一跺脚走人的时候,张菁却仰起头眨巴着眼睛问道:“大姐这是在说,您这些年怎么管教的大姐夫么?”
  此话一出,满屋子顿时鸦雀无声。张越在一愣神之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其他人也忍不住了,张赳还节制些,郑芳菲干脆是抱着杜绾笑得直不起腰来,孙氏手一抖,险些把那只官窑盖碗的盖子落在了地上。张晴没料到打趣不成反倒是自己遭殃,脸上不禁微微一红,随即狠狠瞪了孟俊一眼。
  孟俊无辜地一摊手道:“瞪我做什么,你看看,我这名声连三妹妹都知道了!”
  “什么名声,说得你多老实似的!”张晴没好气地一撇嘴,见说话的张菁已经笑着躲到了杜绾后头,这才气咻咻地说,“人小鬼大,我是好心没好报。就指望以后我那妹夫厉害些,让你也尝尝服服帖帖的滋味!”
  听她们几个斗嘴,天赐却毕竟不明白,见静官笑嘻嘻看着,他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说:“你不是说要去求你爹么?现在还不去说?”
  静官本想私底下探探父亲的口气,哪想到天赐那么心急。正要推脱,他就看到父亲朝自己招了招手,当下他也只能对天赐打了个眼色,自己慌忙从另一边悄悄溜了过去,跟着父亲进了西屋。隔着厚厚一层帘子,外头的欢声笑语轻了好些,他一进去就规规矩矩站了,眼睛却在瞟父亲的脸色,见似乎没什么怒气,这才放了心。
  “你带你忠叔叔去了族学,他可对你说了什么?”
  “忠叔叔没说什么,就觉得什么都有趣,看什么都是新奇的。”静官心中一动,遂笑嘻嘻地说了这么一句,见张越若有所思地思量,他便小心翼翼地说道,“爹,虽说如今英国公园有忠叔叔,有我,五叔六叔不定时去,昂叔也常去,但大伯和二伯家里的哥哥们都不太往那走,终究还是人太小了。而且,这骑射武艺上,也就是六叔能够和他对手练练。忠叔叔说,咱家的族学那么好,能不能让咱们也多点人一块读书?”
  这事情张越从前就想过,甚至连幼儿园这个念头也出现过不止一次,但后来由于自己常常出外差,再加上各个孩子小的时候乳母丫头一大堆,渐渐最初的念想也就淡了。至于学校,他倒是有心让孩子们多多往来,可朝廷如今最关注的是官学,偌大的顺天府,私学书院极少,顶多就是民间私塾,张家族学这样的就已经是大规模了。要是让勋贵子弟全都厮混在一块,还不知道外人会传出什么样的话来。然而,如天赐这样的身份,也确实该有些交际。
  正思量间,他突然瞅见静官正眼巴巴看着自己,不禁哑然失笑。别说是天赐,就是自家的儿子,又何尝不是想多交些朋友?想当初他和张超张起在开封的时候,就是在族学念的书,尽管真正的朋友不多,可这年头的人生百态,不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如今张家是比那时候显赫风光了许多,但何妨让他们到学里一块厮混厮混,哪怕是有心计的人借此钻营,对他们的未来未必就不是好事,只要多设几道防线就好。
  温室里的花,究竟是不成气候!
  想到这里,他就不再多说,只点点头道:“这事情我会和你娘商量商量,你先不要对你忠叔叔说。”
  打发了静官出去,张越又盘算了一阵子方才出了门。因见外头正热闹,他就悄悄出了正屋,正巧看见有婆子进来报信,说是连虎有紧急的事情求见。到了二门,他才看见连虎,还来不及问什么,就只见人径直跪下了,脸色紧张地解释了一大堆话。最后,还是实在没好气的他喝了人起来。
  “这点小事也要请罪,你真是越活越出息了!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今天的事没什么相干。另外,你前两天说的事情我想了想,这样吧,门楼胡同族学左右的房子你不是说因为价钱太贵,官府都赁不出去吗?你找高管家去官府商量商量,直接买下来。”
  一听这话,连虎顿时惊讶了起来。这么说,自家少爷是真的预备多收学生?
第八百二十七章
武选贪弊,不得不发
  皇帝率兵在外,沿路诸色消息自是络绎不绝。通州、三河、蓟州、遵化……每日军行八十里至百里,行止等等一一汇总报仁寿宫张太后。而天下大事则是由内阁六部汇总,用快马往报行在。尽管朱瞻基并不是当年因一份奏递不到就要杀人的皇帝,国中也无监国太子,但这种事情历经五朝的杨士奇自然不会疏忽,同时又得顾着主官不在的吏部户部礼部和兵部。
  由于杨士奇认为吏部主管铨选,应当有资历人望俱能服众的人,并不赞成郭琎接任尚书,因此郭琎如今仍是以吏部左侍郎署理部务。蹇义不在,杨士奇又是对他颇多质疑,于是他越发小心翼翼,由于如今乃是双月大选之日,原本除特旨除授的尚书侍郎和内阁大学士之外,其余官员都是吏部堂官提出人选,吏部上下忙得脚不沾地,而自知望轻的郭琎越发连吃饭的功夫都没了。
  和郭琎在吏部的战战兢兢相比,张越却很是坦然——尽管他比郭琎年轻了一倍,如今也是兵部大选之期,哪怕是他原先并不管武选司,张本随着朱瞻基一走,这里的事情他自然而然就得挑起来。
  由于署理兵部事务,他每日里回家就没个时候,没事情的时候申正散衙就回去了,有事情的时候却不得不凑合在衙门里头睡一晚,于是除了官衙供应每间房的柴炭米粮之外,逢他不回家的时候,家里少不得又打点送饮食衣裳和银骨炭等等送往衙门。
  这天傍晚,因五府会推的都督佥事一级名单和地方上的都指挥使一级名单都送了上来,再加上还有些明日廷议要商议的杂事,虽然无可奈何,张越仍是只得让人回去报信,说晚上不回去了,就宿在衙门。然而,用过饭之后的掌灯时分,外头就有人报说胡千户求见。
  张越原以为胡七是来说鞑靼亦或是奴儿干都司的事,毕竟天子正在巡边,谁知道胡七进来参礼之后,只提了几句北边的光景,犹豫了片刻就开口说道:“大人明日若是有时间,不妨抽出空去京师西郊小校场看看。武选司又要主持一年一度的世袭军官袭职比试。”
  “有什么话你不能直说?”
  “大人恕罪,卑职之前一直眼睛只盯着北边,没留意这一头,如今只是听了些闲话,说是这比试形同过场,一年不如一年。但这只是道听途说的消息,不若大人亲见来得分明。”
  情知胡七是精细人,必定不会是真的听风就是雨传到了自己跟前,张越立刻翻了翻明日的日程,最后发现早上还有那么一点空闲,当即就决定明日去小校场瞧瞧。这边胡七看张越答应了,也不敢多留,起身匆匆告退。
  按照宣德初新定的规矩,除却京师三大营之外,五军都督府掌印、佥事以及锦衣卫堂上官等等,皆由五府会推两人,旋即听由部选。至于中下等世袭军官等等则没有那么麻烦了,一年一度的比试甚至不用堂官,只司官便可一语决之。
  这天是一年一度的年满二十岁军功袭职子弟比试。一大清早,京师西郊的小校场上就已经云集了不少身穿袢袄的人。不大的地方一眼望去,就只见都是黑压压的人头,那五颜六色花样不一的衣服,各式各样不同的口音,简直像是菜市场一般。
  然而,说是洪武年间钦定的式样颜色,这些年轻子弟身上的袢袄却各不一样,家里有钱的用茧绸,里头衬着厚厚的棉花;家中贫寒的则是粗制土棉布,补丁加补丁的也不在少数。认识的不认识的三五成群,再加上每年都趁着这机会来做生意的小贩,这儿自然是拥挤不堪,稍不留神就会被人踩脱了鞋子,好好的衣裳上头也会多几个黑手印。
  这闹腾了好一会儿,兵部武选司的一位员外郎和一位主事方才姗姗来迟。坐定之后,两人也不罗嗦,直接报名开始。这时候,刚刚吵吵嚷嚷的地方才安静了些。随着上头皂隶高宣姓名,被叫上名字的则是上前参礼,随即演练弓马兵器。
  年满二十前来承袭军职的总共有二百多人,从总旗到指挥佥事等各不相等,自是由高到低一一检视,这其中试骑射弓马的只有十二人,演练刀枪的也就是二十余人,其余的都是上前行礼之后报上父祖名姓,略说几句就到一旁去关领袭职事宜了。
  看着这一幕,不远处在那些小摊贩处牵马而立的张越眉头越蹙越紧,正好在城门处撞见张越一行人,于是跟来凑热闹的方敬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
  “上场的大半武艺稀松,还有其他人根本连兵器都没碰一下,竟然还要承袭军职?”
  “我原以为如今早就开始用新的考量之法,军职承袭应当严格了许多,没想到至今还是这般模样。要不是一时兴起来看看,只怕就要忽略了这一条。要是这大选只需要磕几个头就能过去,那何必一年一次武选,把官职一个个给出去不就完了?”
  两人的议论声虽说不大,但一旁仍是有个做熟了这档生意的中年小贩看出他们是来看热闹的人,因上前笑道:“两位官人这是来看热闹的?其实这大选最没什么看头,新官根本不用比试,旧官比试塞几个钱也就行了!横竖如今也没多少仗打,就是真的打了起来,朝廷动不动就是几十万大军,就是踩也把人踩死了。领了军职,再种几亩地,日子也就能过得。”
  方敬瞧见张越脸色难看,便顺着那小贩的口气问道:“那兵部就不管?”
  “那有什么好管的,要真是把人罢黜了,那可会把人得罪死!都是无足轻重的小军官,何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兵部的那位堂官小张大人你们不知道?那可是功劳卓著大名鼎鼎的,这一回偏不在随驾之列,可不就是因为他做事认真得罪了人?听说这军官严考就是他定的,可别人说是奉行,其实却不做,他又怎么会知道!”
  一番话说得张越脸色越发阴沉,欺上瞒下的道理他不是不知道,只不曾想竟然会这般严重。那两个兵部武选司的司官他都是认得的,平素看着似乎是办事认真,偏偏在这上头懈怠,可想而知不是规矩使然,就是另有什么猫腻。一时间,他也懒得再看下去了,朝跟来的胡七彭十三等人一点头,索性上了马就预备走。
  看到张越一声不吭地要走,方敬连忙拍马追上,赶上前去拦了一拦,随即便说道:“三哥,你要是就这么走了,等今天的比试结果出来,再要翻过来就麻烦了。我知道你是不想把事情当面闹大,不想让兵部的事情有让别人插手的余地,但不论怎么样,都得让他们那两位心里有个数。不如我过去捎一句话如何?”
  张越原是憋着一口气,打算回兵部之后找武选司郎中柴车问个明白,此时经方敬这一提醒,他方才恍然惊觉。柴车久事兵部,由武选司主事而员外郎,后来又在郎中和外任上头辗转迁调,蹉跎了好一阵子,因个性耿介,和同僚下属的关系都极其冷淡,和他共事期间却还融洽,据他所知,那应该不是会轻忽的人。这事情如果他当头问上去,恐怕柴车的惊愕不会比他少多少。于是,沉吟片刻,他就冲方敬点了点头。
  “也好,你去捎句话。武选乃是国家大事,不是儿戏……等等,你对他说是我看过比试之后很不满意,已经气恼地回去了,问他是今年如此还是年年如此。”
  前来主持今年比试的武选司员外郎周平安和主事尚雍在兵部资历都浅。前者是从知州外任因考绩卓异,再加上又有些老乡同年的保举,于是便调入了兵部最是权势赫赫的武选司;后者是三年前庶吉士考满任的主事。由于郎中柴车管的是五府和都指挥使指挥使一级的会推,这比试一连三年都是他们俩主持。
  头一年还有些担忧,如今三年下来,虚应故事得过且过这一套早就得心应手,这会儿眼看日上中天,周平安看也不看那个正在纵马骑射的年轻人,自顾自地转头对尚雍说:“还有几个人?”
  “只剩下七八个了。”
  “每年这么走马灯似的过一场,真是麻烦!天下太平,让他们也沐了皇恩,要是太祖爷还在,怎能容这些样样稀松的?”
  尚雍低头翻看簿子,见那几个名字都赫然在上头,心里松了一口气,嘴角也噙了一丝哂然冷笑:“那些勋贵只顾着自己的风光,也不想想,下头的军政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他们日后说话还能怎么响亮?若不是你我进了武选司,也不会知道这些陈年旧规。稀松就稀松吧,他们要闹起来上头也头疼……”
  他正说着,就瞥见一个心腹皂隶正在另一边挤眉弄眼,顿时招手唤了人上来。正要问怎么回事,那人就躬身说道:“周员外,尚主政,外头有一个人,说是奉了少司马的令过来,要立刻见二位。”
  这兵部衙门的小吏皂隶多半出身市井,对于堂官司官的称呼却是文绉绉的另一套,尚雍也是进部之后才好容易习惯的,此时一听少司马三个字,他便立刻问道:“是张还是冯?”
  “是张大人。”
  一听是张,尚雍的脸色登时一变,看了看周平安就连忙吩咐让人过来。这时候,两人更是无心留意场中比试,不过是由着书吏唱名通传,却是看都不看那些年轻子弟一眼。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方才看到一个身穿半旧不新的石青茧布直裰的年轻人在一个皂隶的指引下走了过来。周平安在京里的人面熟些,依稀记得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方敬见过周员外,尚主事。”方敬毕竟是举人,见了两人不过是平揖而已,随即就直截了当地说,“张大人刚刚看完了比试,不想这一年一度的比试是如此光景,所以已经回去了。他遣我来问问二位,不知道是今年如此,还是年年如此?”
  刚刚还开玩笑地谈论如今这些年轻军官的质素,但此时听方敬这一问,周平安和尚雍全都是脸色发白。京官清苦,顾佐杨士奇这等高官尚且是将收取隶金作为不成文的规矩,更何况他们这些低品司官?武选司每年主持比试和大选,再加上其他的进项,用一句私底下的话来说就是大学士都不换。当初张越新官上任的时候两人还有些担心,可瞧着张越只是搂过了职方司和武库司,他们的胆子就回来了。
  号称耿介的柴车都没识破这勾当,张越不管这一摊子,怎会留心?可眼下这个人竟然说张越已经来了,而且还质问了这么一句让他们心惊胆战的话!
  “你说是替张大人来传话,张大人他人在何处?”尚雍手撑着桌子,身子略略前倾,心里已经是在电光火石间做出了盘算,“这里乃是兵部比试的重地,你一个外人,没有任何印信凭证就敢擅闯?”
  周平安被尚雍这严厉的质问吓了一跳。此时此刻,他已经是想起了面前的年轻人是谁,正要提醒的时候,就只见尚雍陡然指着那人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叉出去,别让他扰了今日这大比!”
  方敬没料想竟然会有这样的结局,一愣神的时候,脑后中了一击,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旁边那个皂隶立刻就上来把人架走了,看着却像是被人扶走。面对这一瞬间的变故,周平安只觉得脑袋发木,等人被弄下去,这才又惊又怒地看着尚雍:“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老周,你不会没听说过张屠夫的名声吧,他这些年到处折腾,哪里掉下的脑袋少了?在他面前,咱们别想凭着旧规两个字蒙混过去,这身官皮扒了也就算了,可别闹得这身人皮也给人扒了!”尚雍说着就死死盯着周平安,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家伙说张元节已经走了,人如果在也就算了,如果不在……这会儿小校场上都是军官,事情对你我有利!”
  尽管资历年龄都在尚雍之上,但此时面对尚雍,周平安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好半晌才傻呆呆地问了一句:“有利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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