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30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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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大人……”
  “要想活命,就丢开那些可怜的道义,想想你们家里头可怜的父母婆娘和孩子!”
  这一声当头棒喝重重砸在那些天策护卫的心头,也不知道是谁闭着眼松开了弓弦,一声劲响之后,其他人自是下意识地仿效,一时间,但只见箭如飞蝗,直朝那一个地方没去。仿佛是存心殉死,那些个挺刀直立的汉子却没有一个拨刀挡格,竟是任凭那一支支羽箭钉在了自己身上,人却始终不倒。等到一轮箭雨过后,心惊肉跳的盛坚挪动了几步,这才瞧见五个人已经全都气绝,却紧紧挨在了一起彼此支撑不倒。
  “盛千户……”
  一模一样的叫唤声此时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盛坚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转身大步走了回来,不容置疑地一挥手道:“传令下去,打开四面城门,向京城和青州府送信!”
  “那他们……”
  “废话,自然是厚殓厚葬!都是英雄豪杰,可惜生错了时候,跟错了主人!记着,立刻安葬,别让人能轻易找到他们的坟地!”
  一马当先走出汉王府时,盛坚已经是汗湿重衣。他不敢再去回忆那些至死仍旧圆瞪着的眼睛,也不想再去回忆自己下令的那一幕。他自个沾着汉王便宜小舅子的名头,就是出降怕也活不成了,就是家人也未必能保全,好在他还留着一点血脉在外头,兴许将来还有一丁点希望。而且,只要上头拦着要拼死拼活的人没了,底下的小卒总能有一条活路吧?
  生不逢时,明珠暗投,惟有一死!
  得知乐安开城献城,张越倒没有多少意外,和刘忠房陵商量一番之后,三人都不想这么早进城,于是房陵便自告奋勇亲自飞马往京城送消息。然而,房陵刚一走,又传来诸郡王主动自缚出城的消息,张越就知道这一回躲着不见恐怕是不成了,当即精选青州中卫两百人赶往了乐安,先行将那些仍算是金枝玉叶的郡王“请”回了汉王府。
  他原以为进城必要遭受一番敌视,可出乎他的意料,乐安并没有什么汉王旧部想要在最后关头搏一搏,那些官兵打扮的几乎都默默站在了大街两旁,全都是手无寸铁。
  当步入汉王府的时候,他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心下一惊,连忙叫来一个军官问了究竟,这才知道了三天前发生的惨烈一幕。尽管是份数两边,但对于此等一心一意的忠义之人,他仍是生出了几分敬意,随即又问率兵逼宫的盛坚的下落。
  “下令开乐安开四门投降之后,盛千户就自刎了。他说是自个迫于无奈为了大伙能活命方才出此下策,如今事情成了,不能让王指挥他们几个孤单上路……”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张越顿时沉默了。都是些有节的汉子,若是朱高煦活着,他们恐怕会跟着他冲杀到最后一刻吧?不过,兴许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朱高煦从来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仿佛在历史上也是没怎么交战就出城投降了。
  人的野心欲望总是随着身份而水涨船高,倘若朱高煦早死,如今的汉王世子朱瞻垐没什么能耐,却也有自立的心思,如今自上而下一网打尽,强盛一时的汉藩终于成了过去时。
第七百零二章
树倒猢狲散?树倒算总账
  汉王薨了!
  汉藩已经平定!
  接连两个消息让京城上上下下的人都觉得始料不及。登基以来,朱瞻基面上应付裕如,哪怕在得知朱高煦谋反的消息时也依旧面不改色,但心里对这个叔父终究是重视的——汉藩毕竟是无数怀有二心之人的一面旗帜,也是他一定要拿下的敌人;而在文武大臣眼中,这一场仗打完,年轻的皇帝方才算是真正奠定了权威,而且也能顺势向天下展示一番仁义。
  可是,这个曾经闹腾出无数事情,强横霸道到睥睨一切的汉王朱高煦,居然就这么真的刚刚好死了!而且,他一死,乐安上下就再无斗志,更是上了奏表乞罪乞降!
  尽管身为皇帝就不能像身为太子太孙时那么自由出宫,但有那些太监缜密周到的安排,再加上莅临的乃是周王公馆,张太后也就没有拦阻。这会儿,他正在锦绣居后头茂密的竹林中和朱宁对坐弈棋,眼看落下最后一子便是大胜,他却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朱宁和朱瞻基不止认识一两天了,深知这位年轻至尊的秉性,此时也就顺势把手中黑子丢进了紫金钵中,拍拍手笑道:“可是皇上觉得这汉藩平定和意料中的不一样,所以才心情不佳?要我说来,汉王本来就是外刚内懦的人,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杀鸡不用牛刀,皇上御驾亲征,原本就是为了震慑小人。如今三两人到山东便令汉王自败,更显皇上英明。”
  朱瞻基自幼便看着朱高煦飞扬跋扈,事事都要骑在父亲朱高炽的头上,那不满和愤怒早就不是一两天了。更何况此前从南京奔丧回北京,朱高煦调兵遣将沿途堵截,甚至还特意派出了认识他的人,分明就是想置他于死地。倘若不是作为皇帝,需得时时刻刻记得布施仁义,他哪里会在朱高煦最初谋反的时候派人送什么亲笔信,直接就下令征讨了。
  “宁姑姑的话固然不错,但朕毕竟在汉藩的阴影下过了那么多年,如今就这么滑稽地平定了如鲠在喉的汉藩,却总觉得心里不痛快!”先头消息传来的时候,朱瞻基在文武大臣面前都表露出了欣慰和高兴,说什么不用加刀兵则是山东安宁,正是他所愿,但这会儿他却不想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欠父皇的,也同样欠朕的,让他这般死了实在是太便宜!”
  比起朱棣和朱高炽这两代君王,人人都说朱瞻基文武兼通温文尔雅,最是人君典范,但此时此刻,看到这暴躁恼怒的青年皇帝,朱宁却忍不住想叹气。除了皇帝,朱家的宗室子弟大多都不会掩饰暴戾的一面,哪怕是她的父亲,也有暴怒杀人的时候,可朱瞻基却从小被称作是好圣孙,继而又是仁孝太子,鲜有露出真性情。倘若如今这一幕让那些东宫师傅和杨士奇那些阁臣看到了,怕是少不得一番劝谏,她也只能装做没看到了。
  “死了就死了,皇上和一个死人较什么劲?再说了,如今汉王诸子都已经解往京城,到时候匍匐阙下叩首请罪,往日再尊荣再跋扈,也都是阶下囚而已。汉王若在泉下,知道自己这一死就让乐安上下离心,知道自己的儿子那般脓包,总比皇上更不甘心吧?倒是赵王……皇上如今该考虑的应当是赵王,而不是一个死人。”
  尽管如今二十七日国丧已过,但朱瞻基和朱宁都是朱家宗室,因此都是素服,桌上也没有点心蔬果等等,不过是彼此一杯清水而已。才喝了一口水的朱瞻基听朱宁说到赵王,顿时想起了当年赵王引起的那场混乱,于是皱着眉头放下了水杯。
  “当初孟贤兄弟图谋进毒谋害太宗皇帝,事败各有罪责,可事后赵王和安阳王却轻轻巧巧脱身,哪有那么便宜!子谋其父,罪不容恕!更何况元节已经派人传回消息说,汉王府抄检到了汉王赵王来往的多封信件,不少都是赤裸裸地商讨大逆之事。朕不想放过他,可太祖分封宗室如今所余众多,可皇爷爷册封的本就只有汉藩赵藩,倘若都一下子撤封加罪,未免太过,反倒让别人耻笑……”
  见朱瞻基说着说着就站起身来,一面踱步一面喃喃自语,朱宁哪里不知道这不同于刚刚,那会儿她可以劝谏,但眼下他只是想有个人聆听,并不是想要什么建言。于是,她便静静地捧着水杯坐在石凳上,目光却透过层层竹林,看向了那只露出星星点点的天空。
  她当初接下了临时统辖后宫那件差事,如今张太后亦是履行了诺言。锦衣卫拿到了汝阳王诸多不法罪证,如今汝阳王已经夺爵禁锢,而她一母同胞的兄弟新安王亦是受了申饬,周王府总算是消停多了。如此一来,父亲朱橚应当也能安安稳稳地颐养天年。此次汉藩一平,天下大定,她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平平淡淡才是。
  “赵王固然是大罪,但话说回来,当日太宗皇帝对孟氏的处置却是轻了。纵使是功臣,以臣谋君便是大罪……宁姑姑觉得,朕是问罪赵王叔,还是释此事弗问?是重处孟氏,以儆效尤,还是罢此事再不提,以收勋贵之心?”
  刚刚朱瞻基突然提到孟家的时候,朱宁就已经清醒了过来,待听到这最后一个问题,眉头顿时皱起了一个大疙瘩,旋即便摇摇头说:“皇上这话问错了人,这是政务大事,该当垂询那些部阁府院大臣,哪有问一个王府郡主的道理。”
  “可朕听说,宁姑姑和孟贤留下的那个女儿交情不错,眼见朕恼了,就不说说情?”
  “私谊是私谊,政事是政事,太后尚且拒了垂帘之请,更何况一个王府郡主?皇上是来周王公馆散心解闷的,刚才我可什么都没听见。”
  见朱宁竟然滴水不漏地把自己的话全都堵了回来,朱瞻基顿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心中却极为满意。他如今是天子,就连后宫那些嫔妃,不是想从他口中套些话,就是想为自家要些别样的好处,总算是他没有看错朱宁,她终究是不同的。留下又坐了一会,他便起身告辞,朱宁少不得亲自把他送到了大门口。
  然而,在门口看着一众随从又是警戒又是备马,朱瞻基忽然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朱宁说道:“朕先头能平安回京,固然有元节和袁卿的扈从之功,但那几个孟家家丁亦是有功,所以朕已经吩咐孟家除了他们的奴籍,又厚厚犒赏了他们和家人。元节的大姐嫁给了保定侯之子,这点私心也是寻常。凭他的功劳,既然想保一个孟氏,朕自然不会再为难。宁姑姑公私分明,朕心甚慰。若你是男儿,朕兴许就多了一大臂助。”
  看着一众人上马离去,仍站在大门口的朱宁不禁心中苦笑。要说公私分明,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能公私分明的人,她自然关心密友,但张越已经在明里帮了孟家一把,她再多事就是弄巧成拙了。而且,若她是有才能的宗室男子,朱瞻基又怎会放心和她说话?
  回宫之后,朱瞻基先去仁寿宫见了张太后,在那儿用了午饭方才出来。等一回到乾清宫,他就吩咐迎上前来的王瑾去刘永诚那儿调一些妥当精干的人,两人一块去一趟青州府,又嘱咐让刘永诚把汉王的那几个儿子先押回京城,而王瑾留在那儿和张越一块把接下来的事情办了,又特意点出了天津三卫。
  王瑾听朱瞻基特意提到天津两个字,顿时明白是那一趟运河水路的遭遇让朱瞻基恼了火。也难怪皇帝恼火,天津三卫一向是京城的南大门之一,先头朱棣驾崩的时候,也曾下令那儿严加警戒。要真的是有军官勾结汉王,那么先头大行皇帝即位那会儿幸好是没有爆发,若是爆发了,天津一倒戈,京城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刘永诚和王瑾带着御马监百多人出发前往山东才没多久,朝中几个部院大臣联名陈情,道是赵王朱高燧与汉庶人朱高煦共谋逆已久,如今汉藩既平,便应当移兵彰德府,一举擒下赵王,否则异日必定还得有一场征讨。此议一出,朝野哗然,有如蹇义夏原吉般支持的,有如杨荣杜桢这般踌躇的,却也有杨士奇这般坚决反对的……而在群臣的议论声中,朱瞻基暂时把此事的决断延后,却干了另外一件事。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贪恣无法,着下锦衣卫勘问!
  尚在乐安的张越和王瑾刘永诚见面之后,就立刻把那几个烫手的郡王转交了刘永诚,然后和王瑾从汉王府书房中查找那些来往书信。等到得知暂时没法对赵王朱高燧下手,又因朱高煦死得太快而憋了一肚子气的朱瞻基,直接派了锦衣卫出去,把之前才打发出京城视察黄河水道的刘观给下了狱,有感于一颗毒瘤被除的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面对自己的新任务,他却忍不住一阵阵头大。
  都说是破家县令,灭门令尹,他倒更好,走到哪里就杀到哪里,除了之前去南京那一趟勉强还算太平,其余地方几乎是处处人头落了一地——即便有的时候是在战场上砍下敌人的脑袋。此次也是一样,朱瞻基的意思竟然是,他这个左佥都御史既然做了,便该大大地立威,所以此次处置那些勾结朱高煦预备举城或举兵响应的军官,这任务就完全交给他了。
  “小张大人,这勋贵们的名头哪一个不是用人头堆出来的,就是英国公,在交阯的名声也是靠杀人筑京观造出来的。对别人来说有杀气是坏事,可对您来说却是好事。就拿这一回来说,您在威海卫大开杀戒,朝堂上只有叫好,没有一个弹劾的,换作从前可能么?如今不是从前了,您再没有什么掣肘,咱家虽说在这儿,可具体的事情您看着办就好,别说皇上有命,就是太后也有命,咱家决不插手干涉!”
  对于王瑾的人品,张越自然信得过,但对于这样一桩所谓“立威”的差事,他却很想掰手指头计算一下到时候该砍下多少脑袋。把那几大箱东西打包从汉王府搬到了乐安衙门,他也不用别人,就带着彭十三打足了精神把这一封封信整理了出来。当看到那誊抄好的长长一份名单时,别说他心情沉重,就是揉着手腕子的彭十三也是面色发白。
  “天津、青州、沧州、山西、济南……林林总总竟然牵连到那么多人!我刚刚粗略数了一下,上至都督,下至百户总旗,大约有五六百人……”彭十三在战场上砍过无数脑袋,但这会儿却觉得头皮发麻,“这些若全都按死罪论处,再加上信上牵连到的其他人,还有按照连坐论罪,该当戍边的族人……这趟案子办下来,日后少爷你不是屠夫也成屠夫了!即便人不是你杀的,甚至未必是你监斩,但可以说都算死在你手里。”
  张越很清楚,汉王府书房的那些信件不可能造假,也造不得假。那些写信赤裸裸表忠心,甚至直言不讳声称要献城举兵投靠的人自然是谋逆死罪,而往来信件中提到的那些名字则在可以斟酌之列,他也会尽力周全。毕竟,那些都是曾经上过战场的军官,如今全都杀了,填补这些位子的便全都是没有经验的雏儿。如今看上去仿佛没什么要紧,可等到翌日打仗的时候,这便成了最大的隐忧!但是,不论汉王什么时候倒台,朝廷都少不得大清洗,站错队便要付出代价,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无论什么时候的政治斗争都是如此。
  看到张越只不吭声,彭十三只得开口问道:“若是真有为难,少爷要不要写封信回去和英国公商量商量?”
  张越摇了摇头,心想朱瞻基青年即位,怕是就要借此事震慑勋贵。而勋贵们因为汉藩轻而易举地被平定,没有一个人会出面庇护这些妄图谋反的人,英国公张辅也是一样。
  “此事不要惊动大堂伯。刘都帅倒是办完事情轻轻松松回京去了,留着我面对这么一遭。今天晚上你辛苦一下,给我做个誊抄吏吧。早知道如此,我就该带着李国修和芮一祥回京,这种时候正好用得上他们,如今却远水救不了近火。”
  彭十三虽说一手字写得还凑合,但此时仍是苦着个脸。他宁可拿刀子杀人,也不想拿着笔杆子写字——更何况,此次写下的那每一笔每一划,却是要真正死人的!
第七百零三章
血雨腥风,论功行赏
  新君登基,本应照例是大赦天下,国丧之后便应当喜庆起来,更何况汉藩作乱不出一月就被平定。然而,九月的京城却笼罩在一片微妙的气氛中。
  半个月前,握有天子剑的张越在青州府向皇帝上了加急奏疏,送上了从汉王府搜到的书信,以及整理出来的长长一份名单。数日之后,经部议廷议皇帝御批,旨意又飞速发往青州府。于是,接下来的那些日子便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九月十三日,诛山东都指挥使靳荣及以下二十二人。
  九月十六日,诛乐安汉王府天策护卫指挥千户百户共计四十一人。
  九月二十三日,诛沧州卫指挥使以下军官十九人。
  九月二十六日,诛天津三卫指挥使以下军官二十一人。
  此外,宣府、大同、居庸关等地坐死罪的军官不下五十人。等到张越回京之后,朱瞻基方才把此案后续下锦衣卫办理,只是,在有心人看来,哪怕是凶名卓著的锦衣卫,在首恶附逆基本上被杀干净之后,接下来恐怕主要便是戍边编管,难能再杀上那么多人。
  血雨腥风震慑了那些怀有二心的人,却也令更多的人看明白了眼下朝堂的方向,于是,自朱高炽即位之后门庭冷落车马稀的阳武伯府,如今再次呈现出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景象。只是,刚刚从山东回来的张越好容易得了十天的假,哪里愿意受这种纠缠,索性吩咐下去闭门谢客,毫不留情地让无数怀着热炭团一般心思的人吃了闭门羹。
  如今已经过了十月,再过三日便是顾氏二十五月大祥,尽管家里一众人都没法赶回开封,但在家里仍少不得好好操办一番,因此张超张起张赳全都请了假回家,兄弟几个全都经历了一番武安侯胡同车马难入的情形。
  孙氏带着女人们安排大祥祭祀,许久没好好说说话的兄弟几个围坐在瑞庆堂东边的耳房炕上,自然是少不得一番话说。看到年纪最小的张赳满脸兴奋地提到妻子有喜,三个已经为人父的兄弟不禁会心一笑,又是恭喜又是取笑,打趣了他好一番才转到了其他的话题。
  “武安侯镇守开平,爹爹镇守交阯,这条武安侯胡同已经安静小两年了,想不到如今还会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张起性子直爽,此时一面剥着橘子,一面笑呵呵地看着张越,“我原以为这次肯定可以随着御驾去山东立立功的,想不到人还没走那儿就平定了。三弟你虽是文官,可咱们这些武官都没你杀的人多。”
  正喝茶的张越听了这话,险些没一口喝岔了气,等平复了方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以为我很想杀人么?都是被逼的,你问问大哥,他当初最初上阵杀倭寇是什么感觉?哪怕是罪大恶极的人,眼看着人头落地的滋味绝不是好受的。”
  张超一听到倭寇,就想起了那一段绝不美妙的经历,连忙岔开话题道:“要我说,汉王……汉庶人死的真不是时候,要是早死,也不会惹出那么多事。”
  一直不吭声的张赳这时候却插了进来:“我倒觉得他死得正是时候。要是他早死,那些早就效忠他的天策护卫也许会隐忍一段时间,然后把世子推出来继续造反。这些宗室都惦记着太宗皇帝当初夺取天下的经历,谷王、齐王等等不是都怀有异志,后来都被一一治罪了么?与其拖到将来解决,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省得日后一并麻烦,三哥这次可是替皇上斩草除根了。皇上如今赦免了汉世子和那几个郡王,不过废为庶人幽禁西苑,可我听说,皇上已经决定要问罪赵藩。”
  翰林院庶吉士虽说没什么品级,却比寻常外臣更加接近内廷,因此消息也灵通得紧。张越倒是早就知道,张超张起却都没听说过此事,当下连忙追问。眼见张起一心惦记着打仗,张越只得干咳了一声,可他还来不及说话,张赳忽然郑重其事地说:“大哥二哥三哥,有件事我得和你们先说一声。”
  张赳如今的脾气比从前好多了,自然不比从前的人缘。三人看到他眼下这么严肃,不禁面面相觑。张起连忙坐直了身子,笑眯眯地问道:“小四莫非有什么大事要咱们帮忙?”
  “不是什么朝堂大事,只是家事。”张赳犹豫了老半晌,最终还是直截了当地说,“祖母还在的时候,就在这武安侯胡同尽头置了地,只是宅子一直空着,也没怎么整修。父亲来信说,等到他们二十七月服除,不许动土木的国丧禁期过了,就把这一片宅子都打通。”
  此话一出,不但张超张起愣住了,就连张越也呆在了那儿。好一会,张超才涩声问道:“小四,莫非你是觉得等到大伙儿回来,这家里人口多,所以要搬出去?若是因为那一条,我和二弟可以保证,家里的事情绝不会如从前那样闹腾……”
  “不是这话。”张赳听着就知道张超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一家人固然是一家人,但若是没个分隔,各家想做点什么私事,都得担心传到别人耳中,如此难免有些不方便。再者,二伯父是伯爵;我爹丁忧期满之后要复出,官品又不一样;就是三哥,也不知道此次接下来会如何擢升。大家仍是一家人,但有些事情,不得不有个预备。三家宅子挨在一块,和从前几乎没什么两样。这又不是分家,三家挨在一块儿,也能有个照应。我虽然不愿意,但这是爹爹的话,爹爹那人的执拗你们是知道的。”
  张赳早就察觉到父亲张信对于住在这阳武伯府总有些郁郁寡欢,此时不禁叹了一口气。而张越仔细想了想,便觉得此事也属自然,于是便一块劝说两位兄长。仍不死心的张起劝了张赳好一会,见实在是没法把人劝回头,只好唉声叹气地答应了下来——他心里清楚得很,一直对于当主母很是热忱的母亲东方氏,一旦回京,必然不会拒绝这么一个提议。
  遥想祖母顾氏在时一大家子的其乐融融,如今不知不觉,顾氏竟已经是逝去两年,兄弟四个都有些感伤,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丫头清脆的声音。
  “各位少爷,宫中打发人来报信,皇上派王公公来颁赏,让家里赶紧做个准备!”
  自打张越回京陛见获准得假之后,就知道总有论功行赏的这一天,因此这会儿听到并不觉得意外。倒是张起立刻笑了起来,快步到外头打发了那丫头,又高声吩咐人去准备,旋即就进了屋笑道:“三弟二十出头便是四品官,如今再论功行赏,不知道得到什么地步!若是年纪轻轻再封一个爵位,咱们张家可就是前所未有了!”
  一门两爵的情形在大明朝虽稀罕,但还是有,巩昌侯郭兴和武定侯郭英便属一例,而徐家甚至还有一门两个国公。只不过,前者算是洪武朝的功臣,又沾了郭妃的光,后者则是因为永乐帝愧疚于舅舅徐增寿,都并非常例。所以,听张起这么起哄,张越却哂然一笑,心想这爵位要真这么轻松容易,那么,永乐皇帝朱棣就不会把安城伯这个爵位画在纸上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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