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2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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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犀陪着杜绾进来就去伙房催茶水,一进门就听到秋痕这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噗哧一笑道:“不过看到这么一出,你倒是编排了起来。说来小五姑娘那性子最是招人喜欢的,就连老太太也常常说,家里的女孩儿没一个能像她那么自在爽利,难怪亲家太太也疼她。若真是万大人有意,那也是一桩佳话,少奶奶何不问问小五姑娘的意思?”
  “要是我开口问了,那丫头一旦拧起来恐怕就不妙了,顺其自然吧。”
  因小五如今不再是把不嫁人这一条挂在嘴边,杜绾不禁觉得这一桩姻缘倒是有些希望,但再想想福祸难测的父亲,她不禁想到了当初自己和张越的婚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万世节这种时候常常往杜家凑,那已经不单单是有心了,恐怕是有决心了。母亲心里可不糊涂,决不会是一点端倪都没发现。若父亲这会儿也在,恐怕也会捋着胡子老怀大慰吧?
  想着想着,杜绾便笑了起来,起头那些沉重的心思也轻了许多。这时候,怀中的静官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咧开嘴大哭了起来,她手忙脚乱之下正要解怀,可想起大嫂李芸起头的告诫,说是哺乳不能东一口西一口,只好狠狠心把孩子交还给了乳母,又很是嘱咐了几句。
  于是,等乳母带着静官进了西屋,她就带着灵犀到了东屋,把白天过手的帐一笔笔记了下来,却是各处庄子管事们的额外孝敬,素来不入公帐。她虽不在乎这些钱,但顾氏祝福过该糊涂时就糊涂,因此她少不得一面收一面记,预备着将来交卸的时候好说话。
  不知不觉,二更天的梆子声已经敲过了。杜绾刚刚搁下笔,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媳妇的声音:“少奶奶,外头老爷刚刚回来,说是有要紧事,让您过去一趟。”
  由于孙氏等等都还在路上,因此翁媳有别,张倬回来之后,杜绾多半都是在顾氏的大上房见的,这晨昏定省也合在老太太那里一块了。这会儿她心中极是奇怪,但仍是站起身在衣裳罩了一件披风。灵犀忙了一整天,秋痕又是刚刚从外头回来,她便吩咐两人早点歇着,点了琥珀随行,那个刚刚前来报信的丫头媳妇便打灯笼在前引路。
  两处院子原本就隔着没几步路,不过一小会就到了。进了屋子,杜绾就见张倬正背着手在踱步,屋子里只侍立着两个脸上犹一团稚气的小丫头,忙走上前去行礼。
  “你们都先下去,琥珀在门外守着。”张倬平日但凡和儿媳见面都会留着丫头在屋子里,这时候却开口把人都打发了出去。默然站立了一会,他就开口说道:“今天皇上派了杨阁老去了北镇抚司诏狱见你爹,问的大约是先头御史弹劾的那件勾当。事情过后,皇上忽然下旨锦衣卫,把你爹和夏原吉从北镇抚司提了出来,如今人转而关在内官监。我拜客回来特意绕道杜家,本想去见见你娘说一声,结果正好遇到锦衣卫奉旨抄捡。”
  杜绾自然不知道这张倬睁着眼睛说瞎话,更不知道他是得了赵虎的信特意赶过去的。在一刹那的惊悸失神之后,她立刻按着自己的胸口,强迫自己清醒了过来。想到小五刚刚从宣府赶回来,母亲还正留着万世节吃饭,原本是欢欢喜喜的时候,她不由用指甲掐了掐手心。
  见杜绾脸色不好,张倬犹豫片刻,这才继续说道:“锦衣卫如今还在抄捡,我原本是想等完事了接你娘一家人另找地方住下,万世节也提出要接她们过去暂住,但你娘说主要不是籍没查封,她这个当家主母就不能擅离,晚上一家人挤一挤也就够了,硬是把我赶了回来,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告诉你。我拗不过她,只好留下几个人在那里照应。虽说有你娘的嘱咐,但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告诉你一声。这样,明日一早,我派人用车送你过去。”
  尽管恨不得眼下就插翅飞回杜家,但前有母亲的吩咐,后有张倬的承诺,心里死沉死沉的杜绾只好僵硬地点了点头。直到懵懵懂懂回转了自己那院子,她在打帘子进门的一刹那,却是想到了这次无缘无故的抄捡从何而来。
  如果她没有想错,恐怕是为了抄捡父亲和周王朱橚是否有往来私信。对于煞费苦心揪出此事的人来说,如果搜到了信,恐怕字字句句都会被人掰碎了思量,黑的能说成白的;如果没有,人家又会说来往信笺均遭毁弃,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这年头,求心安比求青云更难!
  次日一大清早,杜绾坐车赶往杜家的时候,已经多日不朝的朱棣却是在乾清宫中翻检锦衣卫的收获。漫不经心扫了一遍那几封信,想起昨日杨士奇的奏报,锦衣卫北镇抚司上奏的杨士奇和杜桢两人那番交谈,还有之后来见言之凿凿指称锦衣卫必定一无所获的都御史刘观,他只觉心烦意乱,随即便抬头对袁方问道:“杜家如今有多少家产?”
  “回禀皇上,有御赐的四进宅院一座、通州四百亩地的地契、宫绸数十段、御赐的金银钱和金银锞子若干……”袁方的记性向来很好,此时完完整整说了一遍之后,他又加上了一句,“尽管只是抄捡并非籍没,但为了稳妥起见,臣已经将杜家一应家产都记在了册子上。”
  看来,凡有大案必用锦衣卫,都察院是不舒服了。
  朱棣翻看了一下袁方一并呈送上来的帐册,心里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满心不耐烦的他随手丢下了那本帐册,站起来走了两步,忽然转身走到了袁方面前,若有所思地说:“你刚刚提过,昨夜去杜家抄捡的时候,兵部武库司主事万世节也在?”
  见袁方点头,朱棣不禁蹙了蹙眉。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个太监尖利的嗓音:“皇上,周王千岁和汉王千岁有奏章送上。”
  两份形制一模一样的奏章却是截然不同的内容。看完周王朱橚恳请缴还三护卫,明年正月十五后离京的奏章,朱棣哂然一笑就随手丢在了一边。但是,等一目十行扫完汉王朱高煦时隔两日再次送上来的奏章之后,他登时气急败坏地把奏章摔在地上。
  朱高煦这个当父亲的竟然举发儿子朱瞻圻觇报中朝事,甚至附了原件夹片!
  “他们就是看不得朕心安,畜牲,都是畜牲!”
第五百二十一章
不遇伯乐,空有凌云志也是枉然
  宣府城内一共有三大仓,其中永庆仓乃是第一大仓,最高可容纳粮食四十万石。平日年景好的收获季节,各卫屯田军户解送来的军粮源源不断地称量入库,粮车常常能绵延出城门外头,乃是一道最让人安心的风景。
  然而,如今虽是寒冬腊月,但路上却一点都不冷清。趁着天上还没下雪,刚刚成功认购了各自份额淮盐的商户们却已经动作了起来。邻近宣府的商屯都开始往宣府城内运粮,一时间粮车塞满了各条大路,总兵府不得不专门辟出南门为专门的粮车通道,并在永庆仓增设了人手。一则是防止粮仓再有弊案发生,二则是严防如今几乎藏满了粮的大仓有什么闪失。
  负责看守粮仓的乃是宣府左卫精心挑选出来的五百精锐,而负责监视过秤的则是陆丰大手一挥派出来的锦衣卫。面对后者这么些瘟神,再加上先前那场血淋淋的行刑,永庆仓大使副使以下一应小官小吏都完全打消了揩油的心思,老老实实地过秤入库。毕竟,他们从前也就是从大人物手指缝中小小地弄些油水,而在大人物倒台之后顶风作案,风险太高了。
  张越和陆丰并肩站在永庆仓的右边,一起观赏着眼前这忙碌的景象。张越的心情不错,因为他不过三言两语就说动了人;陆丰的心情更不错,王冠的家产他克扣下了一半,几乎相当于他这些年来的全部积蓄,而且张越之前上奏朝廷那关于开中的奏章中,还没忘了提上他一笔,这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于是,当张越提到谍探时,他的眉头顿时一挑。
  “这事情确实要紧。不过,既然是那些奸商和鞑子勾结,把他们统统抓起来拷问不就得了么?用得着什么明察暗访,锦衣卫严刑之下,有哪个敢不招?”从王冠身上吃够了甜头,陆丰此时满身是劲,舔了舔嘴唇便阴恻恻地说,“小张大人,你只要给张名单,咱家保准他们恨不得把祖上三代和鞑子勾结的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
  闻听此言,张越不由得侧头看了旁边这个年轻得志的太监一眼,心知他已经是得意忘形了。联想到郑亨之前那番话,他便不动声色地说:“之前刑场腰斩王冠,我虽说没去,却听人说他那时候只剩下了一口气?对这等勾结鞑子的奸党原本没什么好客气的,用刑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若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只剩下一口气,只怕有人会说陆公公你是屈打成招。”
  正得意洋洋的陆丰听到这话,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不快。他正觉得眼下自己威风八面报了一箭之仇,哪里听得进这种劝说,当下就哼了一声:“王冠死了,咱家的杀鸡儆猴也已经奏了效,还会有谁敢多嘴多舌?小张大人你未免太谨慎了,这既然反击,当然就得打得狠,否则那些人接下来还得对你阳奉阴违!”
  不以为然归不以为然,但想到这次的收获,陆丰还是缓和了脸色,考虑了片刻就说道:“这样好了,锦衣卫宣府卫所咱家可以抽调几个人给你,随你怎么做,其他事情咱家就不管了。事成之后,奏折上咱家跟着具名,功劳分一半,如何?”
  两人的交情原本就是基于合作利益的基础上,谈不上什么生死之交,因此张越的提醒只是点到为止,并不准备苦口婆心晓以利害。对于利令智昏的人来说,原本就只有吃了亏才会记着你的好处。当下他笑着点了点头,根本不在意所谓的分功。
  而在八珍街那座小院,彭十三正在狠狠地操练牛敢和他的三个同伴。张越把人要过来是别有用处,但用他的话来说,既然能从北边逃回来,既然被别人称作为勇士,那就不能光靠一身蛮力气,更不能光吃白饭。牛敢跟着去了一次兴和,经历了从未见过的大阵仗,早就对彭十三心服口服,自然是对方说什么就做什么,但他那三个好容易吃饱了饭的同伴却是没见识过那本领,直到交手放对一个回合就被撂倒在地,这才心悦诚服。
  对于四个人的身体素质,彭十三很满意,别看眼下另三个看上去干瘦干瘦,可腿上手上都是力气,只要三顿管饱,到时候绝对能养成彪形大汉。只不过,包括牛敢在内,这四个都是身体好使脑袋不好使,因此他训话的时候不得不用最直接的方式。
  “你们若是凭着那一身力气就地编户当兵,真正大战起来绝对撑不过几个回合,但是跟着我操练,我保准你们哪怕遇上鞑子的千夫长万夫长,掉脑袋的也是他们不是你们!比起你们在鞑子手里吃的苦头,眼下这点苦累算得了什么?别忘了你们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三顿管饱,有能遮挡风雨的地方睡觉,不用天天挨鞭子,这就是牛敢他们四个在北边苦苦挣扎时所能想象的幸福生活。因此,尽管面对一个凶神恶煞的教头,尽管一连几天都被折腾得鼻青脸肿,但四个人全都咬着牙硬挺了下来。渐渐的,习惯了彭十三那大嗓门,一天不听到竟然还觉得闲得慌。
  “他娘的,你没吃饱饭是不是?这刀子是这么用的么?是劈和刺,不是砍和捅,这不是砍柴,是杀人!”
  “张布,你还好意思说跟着鞑子偷学过射箭!拉弓别完全用蛮劲,像你这样不会用肩膀的力量,就是箭放出去也只能靠运气才能射中靶子!”
  “战场上要做的不止是杀人,还要学如何更少地受伤!在千军万马里头,有时候你得选择是挨冷箭还是挨刀子,而且受了伤绝对没工夫去管,要是流血过多就死定了!记着,不要为了杀人把自己赔进去!”
  “咱们大人是钦命宣府巡抚,巡抚是什么意思你们懂不懂?那就是戏文里头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是皇上委派的大官!你们跟出去的时候,要随时随地注意四面的动向,别忘了你们是护卫!看过戏文里头大帅的亲兵么,你们就和亲兵的作用一样!”
  从永庆仓回来的张越一进门就听到了这洪亮的吼声。前几天他早出晚归,并不知道彭十三竟然是这样操练他们,这会儿见识到了,心中不由得庆幸彭十三当初教自己练武的时候简直是放水再加放水。心惊肉跳的他在旁边看了一阵,直到这个彪形大汉上了前来,他方才提醒道:“牛敢也就算了,他们三个刚出大牢没几天……”
  “少爷,我这次来的时候英国公就提过,你日后不管从文从武,都得有几个心地实诚能吃苦会武艺的人跟着。”
  彭十三咧嘴露出了满口白牙,面上不再是那幅漫不经心的表情,而是赫然不容置疑的神色:“胡七他们四个不错,但我瞧得出来,他们当初不是作为护卫练出来的,而且他们毕竟有牵挂。这四个是孑然一身没有家人,心里只有仇恨。如今经过这番苦练宣泄出去一些,到时候跟着北征报了大仇再宣泄出去一些,日后对你也就一心一意了。他们算是运气好的,别说他们只是有一身力气,就是天下那许多武艺高强的人,不少也只能一辈子在市井厮混。不遇伯乐,空有凌云志也是枉然。”
  在大明皇朝中浸淫了这么多年,张越哪里不知道这天下要靠武勇出头极难。侠以武犯禁,武人若想出人头地,要么投身军旅,要么投靠权贵。前者能否立下军功得到高升得凭运气,后者在出卖武艺之外还得献上忠诚。当然也有第三条路,也就是白莲教那种造反的路。
  “那好,他们四个就交给你了。”
  张越没有再说别的,冲着彭十三点了点头就径直入了屋子。解下身上的大氅,见跟进来的向龙和刘豹脸色微妙,他便笑道:“老彭的眼力确实不错,竟然能看出你们的本行就不是护卫。你们的职责和他不一样,别想那么多,有道是各司其职各安其份,我离开了谁都不行。既然陆公公说可以借调几个锦衣卫,你们就把那几个可靠的抽调过来。另外,宣府城的牛鬼蛇神们之前靠山倒了,如今正好是机会,这事情就都交给你们了。我应付晋商,三教九流归你们负责。”
  “大人放心!”
  向龙和刘豹听张越这么一说,顿时都笑了起来。自从永乐年间纪纲出任锦衣卫指挥使开始,锦衣卫的势力就逐渐膨胀,在那些重要的州府,甚至可以依靠暗线支配所有三教九流,宣府城也不例外。他们在护卫的心得上没法和彭十三相比,但是在这种暗处的勾当上头却是信心十足。要是连这点事情都没法子,他们也不可能被袁方当作候补锦衣卫!
  这两人一躬身刚刚出门,连生连虎就兴冲冲地进了屋子。前头的连生手上端着捧盒,后头的连虎则是提着一个红漆食盒。兄弟俩笑嘻嘻地把东西往炕上一放,连虎就迫不及待地说:“少爷,武安侯说皇上批复了您之前的折子,什么存积,什么常股,咳,小的听不懂,您赶紧换一身大衣裳去一趟总兵府吧!”
第五百二十二章
筹码,公平
  总兵府二堂位于内仪门之内,左右各有两间耳厅,乃是官员候见的地方,中间才是用于接见的二堂。当初徐亨不耐烦在此见人,都是把人叫到自住的三堂,因而等候入见的军官们常常会肆无忌惮地聊天说话,最是喧哗不过的去处。如今张越跟着一个亲兵从内仪门顺着居中大道往里走,但只见左右耳厅都没有挂门帘,赫然可见几个正襟危坐的军官。当他走近前的时候,只能听到二堂之中有说话声,除此之外别无杂音。
  “侯爷,张巡抚来了。”
  那亲兵将二堂厚厚的棉帘子掀起了一个角,弯腰禀报了一声,俟里头传来了吩咐,他方才回头对张越做了个手势,低声说道:“里头是镇守张家口堡的一位千户,还有万全的一位指挥使,一会儿就完了。小张大人既然来了,其他等候的人自然延后,您不如到旁边的耳厅坐一坐稍等片刻?”
  忖度到耳厅等和站在露天吹冷风分别不大,况且里头还有人,张越就摆了摆手。顺着门帘的缝隙,他便依稀看见内中奏事的两人都是长跪于地。对于这一幕,他并不陌生,大明官场上最讲上下规矩,六部司官见堂官奏事都是跪白,外官也都是各按品级尊卑行礼。但规矩是规矩,并不是每个人都死守这么一套,就比如在他的印象中,郑亨一向不重视这个。疑惑片刻,他就若有所悟,又等了一小会,里头就传来了告退的声音,他便往旁边让了让。
  许是跪的时间长了,里头出来的两位军官下台阶的时候都有些不利索,脸上还露着遭了训斥后的沮丧。张越只瞅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等他们过去之后,他就略弯了弯腰跨进了高高的门槛,却是发现这间轩敞的屋子中已经没了人。微微一愣,会过意的他连忙快走几步进了后方偏东的小门,果然看见郑亨正站在那万物萧索的小花园中。
  “武安侯!”
  郑亨微微一点头,随即露出了背在身后的右手,赫然是一封奏章:“这是户部刚刚转回来的,上头有皇上的批复,已经同意了你的条陈。我是武人,看不懂你那些存积常股之类的玩意,更不懂什么盐法,我只知道你平白无故累得我被皇上赞得摸不着头脑。怪不得陆丰问都不问就把他的银印丢给了你,原来你专为人脸上贴金!这下可好,京师那些家伙都得对我这个大老粗另眼看待,都是你惹的祸!”
  张越知道郑亨说的是之前他开中之后拜发的那份奏章,见这位武安侯只是微微一哂,并不是真的着恼,于是便笑了起来:“我一个区区五品官上书的分量自然不够,但拉上武安侯就不一样了,那些部阁大佬可以驳了我,但驳您的面子总得考虑考虑。再说了,我连陆公公都送了几分功劳,怎能不捎带上出了那么多力的您?”
  “好小子,算你能耐!”
  郑亨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这才说道:“总之你这次用两个月的淮盐产量换来了五万石粮食,成果斐然,接下来京卫开中肯定也会用这个法子,日后天下各卫大约都会群起而仿效,你报称的那个请两淮、两浙和长芦将一年出产分作两份的条陈更是让郭资击节赞赏。这次不是有不少商人空手而归么?接下来还有一次机会,户部拟再拨淮盐六万引给你开中。”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随即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今天找你来是告诉你另外一桩好消息,你二伯父打了胜仗,照那个势头,说不定没几日就能逮到黎利。交阯布政使黄福也上书说找到了安南陈氏后裔,不管是真是假,朝廷已经下诏封其布政司右参议。还有,你家大伯父已经从南京出发了,过些时日就能到京师。如今这坏消息统统让路,都是好消息。”
  说话间郑亨却是隐去了要紧的一件,毕竟,坏消息说出来徒惹烦乱,眼下还是瞒着好。
  由于这天大的好消息,张越在离开总兵府的时候还忍不住挥了挥拳头。二伯父张攸心愿得偿建功立业固然是一层,而先头二房频频出事的阴影能够暂时带过去,祖母顾氏的病能因此缓转过来才是他想要的。现如今最要紧的事就是看他之前发动的另一手棋能否有效了。面对朱棣这么一个脾气难测的天子,唯一的选择就是下虎狼之药!朱棣既然连一心盼望着自己死的儿子都要庇护,他张越为什么就不能保自己那个清清白白做人的岳父?
  至于盐法,三成存积可供不次支盐,七成常股供商人依次排队支取,价钱有高有低任君选择,这总比大家吃大锅饭来得划算,也算是临时性的解决办法。而皇帝再次拨了淮盐六万引,他要应对那些商人,要揪出间谍倒是有了更多筹码。
  兵府大街东边隔着一条街的十字路口乃是四座高大的石牌楼,尽管比不上京师东四牌楼和西四牌楼的高大威武,却也是一个人来人往的喧闹地方。当然,这儿的作用和西四牌不一样,和刑场没有半点关联。平日只要总兵府前的八字墙上贴榜文的时候,此处也会有人立马照抄往那四面灰浆勾缝的砖墙上贴一份,其余抄本则是送进四面的酒馆饭庄之中。
  没错,这里就是平日各家晋商派在宣府的管事蹲点的一大地方。毕竟,那些民间的生意只需要一个掌柜几个伙计就能处理得漂漂亮亮,而官府的生意才是真正的大头。只不过,这一回众人期望已久的开中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眼下那一间间用空心夹板隔开的包厢中恰是唉声叹气的声音多,因为成功拿下此次淮盐的那些人大多立马回去筹粮了。
  “唉,早该想到的,这官府怎么可能做亏本勾当!这可是立刻就能拿到盐立刻就能卖啊,比不得排队轮候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要真是三斗五升那就疯了!”
  “以往都是一个价,这一回可好,竟然是竞价,那位小张大人不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还是出身在勋贵之家么,怎么竟然还懂这些生意场上的门道!”
  “别提了,我从平遥县足足颠簸了一夜才赶过来,如今倒好,竟然是两手空空!他娘的,平常拿着仓钞排队支不上盐,如今这么好的机会竟然给错过了!”
  “谁让这次官府的动作竟然那么快,才公布这次的事情是那位小张大人主持,结果别转头就开始了,别说套交情,就是送礼都来不及!不过话说回来,有锦衣卫挡着,怕是也不敢随便收礼。唉,单单是先前我白送出去的那尊玉观音,就值小一千贯!”
  这一个包厢中的四个人原本都是竞争对手,这一回却成了难兄难弟,于是两壶烫好的汾酒不一会儿就喝了个底朝天,众人面上都有些醺醺然。这时候,其中一个忽然双手支着桌子站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面上露出了神秘兮兮的表情。
  “这次潞安府方家是最前头几个中签的,你们也该知道,先头有一代方家家主曾经得罪过一位大人物,于是被迁到了山东,声势早就不如从前了,这次怎么会有那么大魄力?我使人用了老大功夫才打听出来,方家如今那位家主方青,竟是和小张大人关系密切得很!”
  “老天爷,小张大人到了宣府就没怎么近过女色,莫非是好那一口……”
  眼看这话题就要滑落到八卦的深渊里头,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那个瞪大了眼睛正打算求证的矮个商人起头还不想搭理,但是那敲门声大有锲而不舍的劲头,他只得没好气地吩咐进来。等门一开,见是自己的一个小厮,他不禁恼怒了起来。
  “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不是说过不管什么大事都先放一放么?”
  “东家……东家!官府……官府又出了榜文!”那个小厮激动得脸上赤红,使劲拍了拍脸,这才得以继续把话说下去,“总兵府前头贴出了榜文,说是此次将再拿出淮盐六万引!那榜文最后还说,三日后小张大人将在德庆楼亲自主持。东家您看,这是榜文的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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