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2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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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三章
圆满
  此次开中由兵部武库司郎中兼宣府巡抚张越主持!
  如果说锦衣卫宣府卫所被整个清洗了一遍让人不寒而栗的话,那么,这个从总兵府传来的消息无疑给所有商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因为伴随着这个消息而来的还有另外一条口信,那就是之前若有行贿弊案可既往不咎。尽管送出去的钱打了水漂让不少人肉痛心痛,但比起落到如今新一批锦衣卫以及东厂大头头的手中被刮去一层皮,这结果还能忍受。
  这会儿总兵府门前的八字墙两边就围了几十个人。这些出身商家的管事乃至于东主在家的时候都不管朝廷禁令,绫罗绸缎照样上身,但这会儿的穿着就低调了许多,什么貂皮帽子毛皮暖耳都取了下来,好些人甚至光着头站在风地里仰头仔仔细细看着那一条条详细的章程。朝廷年年开中,但数量有多有少,时间有长有短,谁也不愿意辛辛苦苦纳的粮却等上十年八载支不到盐,所以“不次支盐”四个字对他们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中盐六万六千五百引,即便是小引,这个数目也差不多快抵得上两淮盐场两个月的全部出产了,这天下又不止宣府一个地方开中,淮盐除存积之外真能有那么多剩余?除了淮盐,其他地方的盐我可不要!”
  “而且这一回不是散碎输注,而是以五百引为一注,底价虽说是三斗五升,但说的却是一块交底书进去,价高者得,这一招真狠!要是大伙儿算准了都出一个最低价,他到时候怎么办!”
  “你别高兴得太早!朝廷的盐场每年出产多少咱们心里都有数,既然旨意上说这次可以不按顺序支,也就是咱们就是第一顺位,可咱们这些人里头也会有一个先后之分。出价高的自然是先支,出价少的肯定是后支,你要是出少了,到时候等个两三年,仓钞支不到盐,就相当于卖粮给官府,你愿意这么卖?利字当头,你还真信大家能齐心!”
  “那怎么办……咱们不是第一次开中了,之前的仓钞积压了那么多,结果只能朝廷回购了去,连保本都难,要是这一回价格哄抬得太高……”
  各家的人都在私底下商议,而此时此刻,正在总兵府书房内的张越则是根据汇总来的各色资料,仔仔细细计算着。由于之前灶户继续供给工本米,每月额外出产的盐由盐场作价以米粮收购,盐场的产量大有提高;而守支五年以上的仓钞又有朝廷回购,这次来的商人就比从前多了。只不过,大明朝廷的信誉在商人中实在是不咋的,这也是他硬说服了陆丰不再追究商人的原因,毕竟,此次的军粮最最要紧,他在操作上一定要加倍留心。
  “洪武三年,大同仓入米一石,太原仓入米一石三斗,给淮盐一小引。永乐十五年,京卫开中,京仓入米一石,给淮盐一小引。永乐十七年,复天下卫所开中,宣府入仓七斗五升,给淮盐一小引,而商人以支盐难,不愿开中……”
  “好了,先就是这些!”
  张越摆手阻止了那个书吏,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算了起来。比起当初上书盐事,他如今更明白其中情弊。天下卫所开中没有一个计划,之前缺粮怕了,如今一开禁令,往往是只顾着囤积粮食抑或中饱私囊,不管盐场出产如何;而皇帝一个劲打仗,大同宣府这样的战区更是频频开中,以至于把几十年之后才能生产出来的盐也给卖了,即便如今回购部分仓钞,好歹给盐场减了负,但商人很多都亏了本。这一回也是一样,就算他能利用此次开中筹措到足够的粮食,但这是以牺牲此前守支商人的利益为基础的,和饮鸩止渴差不多。
  这次北征之后不能让朱棣再这么亲征下去了!就算要打,也不能再动辄就是大军三十万,这得消耗多少粮饷。怪不得人说起大汉就是文景之治,说起大明就是仁宣之治,百姓毕竟不愿意打仗。可常年不打仗,结果就是卫所糜烂兵制败坏……
  “大人,开平急报!”
  随着这个声音,向龙脚下轻快地从外间冲进了屋子,定了定神便嚷嚷道:“都察院试御史于谦八百里加急明发拜奏,说是开平大半粮储已经霉烂不堪使用!”
  由于之前千头万绪事务繁杂,张越几乎忘记了当初同行的还有一个于谦。得知此事,他先是有些意外,但想到自己这里也是正在料理粮储事,于谦原本就是到开平巡视粮储的,揭开此事也并不奇怪。只是,这时机抓得倒是颇为准确,他这边大约也就是这两日动手,于谦居然正好抢在这关口,而且事先一丁点消息也无,丝毫不曾瞻前顾后。
  “大人,陆公公来借京营兵!”没等张越从这条消息带来的惊愕中回过神,刘豹也匆匆进了屋子,举手一揖便满脸振奋地说,“陆公公已经往总兵府向孟小侯爷借了五百人,说是唯恐不够用,所以才来借周大人他们一用!”
  张越想也不想就开口答道:“借给他,他要多少给他多少……等等,调派好了人你和向龙赶紧先走一趟镇守太监府,王冠那个家伙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别让他闹出大风波来!如今要的是安定不是闹腾,这次的事情要用最快的速度平息下去!”
  宣府城平日里驻军井然,并不常常看见满大街都是军士的情形,所以,当城内做事的马夫车夫乃至于商人小贩看到一队队军士一溜小跑从大道上过去的情形,个个都觉得匪夷所思,更有不少人乍着胆子跟过去看热闹。很快,跟在大队人马后头的人们就发现了此次的目的地,可任凭他们怎么思量,也想不通这其中的门道。还是那些曾经在鲜花巷子围观过锦衣卫宣府卫所遭劫一幕的人看出些门道,一时间议论无数。
  那位陆公公刚刚清洗了锦衣卫,这会儿又要对付镇守太监?
  王冠一夜没睡,昨天从张越那里回来之后,他整个下半夜都在紧锣密鼓转移家财,打算今天早上毁灭证据后就直接出城。只要快马加鞭,出了长城就是鞑子的地盘,他在那儿早就准备好了安身之处。然而,他万万没想到,陆丰继昨天的雷霆万钧之后,今天竟然直接扑到了他这里,完完全全一幅有恃无恐的模样。此时此刻,他把报信的下人赶了出去,也没管家里上下乱成什么样子,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公公,赶紧从密道跑吧,想当初咱们不就是防着这一天方才掘了那条道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不定拖一拖就会有法子了。”
  “跑?这会儿城中必然已经戒严了,到时候满城大索,一定跑不掉的!”王冠神经质地大笑了一阵,继而心中一动,生出了一个疯狂的主意,遂厉声喝道,“快,把之前准备的那些火油弄过来,还有干柴,动作快!”
  几个随从面面相觑了一会,虽说觉得这位主儿这节骨眼上要什么干柴火油实在有些不对劲,但想到外头大军围困,王冠就算逃得了一时也未必逃得了一世,只得一应照办。等东西送来之后,看到王冠拿起一罐火油就全都浇在了身上,然后又在这座高大轩敞的主屋中四下里泼了一遍,脸上满是狰狞的神情,他们终于明白这位主儿是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
  靠近门口的两个亲随悄悄退了两步,旋即就夺门溜了。而站在里头的两人尽管是昨夜随同王冠出去见张越的心腹,这会儿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这锦衣卫和东厂要抓的只是一个王冠,他们这种小喽罗别人绝对顾不上理会,既然如此,他们干吗要陪着发疯找死?王冠就是出了府也跑不掉,可他们却不一样!
  眼看先跑了两个,自己倚为心腹的另两个也忽然转身没命似的逃了出去,淋了满身火油的王冠顿时气急败坏。那刺鼻的味道一阵阵往鼻子里钻,引得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娘的,他那些贵重财物早就转移走了,只要一把火烧了这里的证据连同他自己,到时候看陆丰如何交待!可是,这帮该死的下人平日都被他用钱喂饱了,一到关键时刻就统统跑了?他们还懂不懂恩义道理……至不济也得留两个给他充充场面!大冷天的浇这么一身火油,他已经冻死了,难道还要他亲自打火石火镰?
  没等他打出接下来那个大大的喷嚏,门前忽然人影一晃,却是有人冲了进来。满心郁闷的他正想要开口喝骂,下一刻就陡然认出了那两个人,到了嘴边的骂声硬生生堵在了牙关里头,已经绝望的心底又生出了最后一丝希望。
  “二位壮士,可是小张大人……阿嚏……小张大人让你们来援手的……阿嚏阿嚏……”
  “确实是咱们家大人让咱们来的,好在还赶上了。”向龙轻轻抚摸着之前中箭如今仍然隐隐作痛的左臂,笑着眯了眯眼睛,却是和刘豹上前把王冠一左一右挟持住了,“大人说了,让咱们兄弟来看看,千万别让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这事情还没个准呢,您怎么就想着自焚?做人也得光棍些,一人做事一人当,烧了这镇守太监府牵连别人算怎么回事?”
  “你……你们……”王冠原本就是冷得瑟瑟发抖,这会儿再遭打击,竟是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他明明答应过……他难不成打算要了咱家的全部家财,还要咱家的命……”
  “呸,谁稀罕你的臭钱!”刘豹本就是爆炭性子,这会儿哪里忍得住,当即破口大骂道,“咱们险些在兴和丢了性命,你的臭钱能买回命来?要不是少爷不许,老子就给你一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要说你那些手下还有几个血性的,这会儿在二门已经摆开了刀枪准备对着干。要不是报了咱们大人的名字,咱们也进不来。你眼下就好好歇歇吧!”
  刘豹说话间,猛地一拳重重击打在王冠的小腹上,眼看着那人头一歪晕了过去,他方才抬起了头:“龙哥,这家伙眼下应该都知道了,若是送到京师,恐怕会胡乱咬人……”
  向龙把王冠弄到椅子上扶着坐好,哂然笑道:“陆公公还指望他的家财,怎么会留着活人到京师?大人早就筹划好了,陆公公往上一报,皇上那儿只要稍稍下功夫,就必定会下令在宣府直接明正典刑。他这一死震慑了宵小不算,这一场戏也就该高潮了。到了那时候由得别人折腾,咱们正好专心开中。”
  日上中天的时候,镇守太监府那些家丁的最后一丁点负隅顽抗也完全结束了。陆丰带着人大摇大摆地再次回到了这里,想到上次王冠设宴,他被海寿挤兑得窘境,再听听这会儿四下里传来的哭闹求饶,看看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婢仆,他只觉得扬眉吐气。当沿着那条青石大道来到正房的时候,他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皱了皱眉之后就大惊失色。
  “怎么是火油!糟糕,莫非那两个不顶事?”
  一个箭步上前撩起了门帘,他就看到王冠软软地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两旁站着向龙和刘豹,然后又瞥见了满屋子的干柴和浇了火油的两个箱子。看两人抱拳行礼,长舒了一口气的他便笑吟吟地说:“看来咱家没放错了人进来,幸亏你们俩赶上了,要真是让王冠自焚烧了屋子,这趟事情还真是没法圆满。你们回去请告诉小张大人,这次咱家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开中的事情咱家不插手,任凭他怎么做!”
  向龙刘豹等的就是这句话,答应一声之后看也不看那个还未醒过来的倒霉鬼,行过礼后就大步出了屋子。而他们前脚刚走,陆丰就吩咐两个亲随上前架起了王冠,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劈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抽了上去。他也不顾自己这手打得生疼,正手反手打了好几下,眼见人悠悠醒转了过来,他方才眯起眼睛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
  “王公公,欢迎到锦衣卫做客……对了,如今的宣府锦衣卫可不是那会儿的锦衣卫,他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第五百一十四章
底牌,温情
  镇守太监府那一场变动虽然影响甚广,但对于大多数商人而言,震动归震动,挣钱归挣钱,这么大冷天的急急忙忙赶路到了宣府来,总不能单单使了钱却办不成事情。因此,绝大多数人在听到消息或嗟叹或抱怨或怒骂了一阵之后,仍是老老实实地埋头钻研着从总兵府领出来的那一纸底书,绞尽脑汁地思量自家的粮食够买多少引盐,该出到什么样的价格。
  到了这一步,各家原先的管事都换成了真正的本家主事之人。虽说也是分着州府合议,但真正别转头回到了自己屋子里,众人却都把人前那番话抛在了脑后,只想着如何才能让自家多赚一点,哪里还记得什么协议。然而,潞安府那几家却是除外,各家当家的全都到齐了不说,而且全都撂下了唯方家马首是瞻的话,上上下下倒显得颇为心齐。
  由于后日就是正式交底文的时候,这天一大早,方青的屋子里又是聚着好些人。即使是大白天,为了明亮些,方青特意吩咐人在屋子中点了一盏灯,眼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自然不会说张越那儿根本没传过什么消息,而是摆出了笃定的表情。
  “各位既然都要我交底,那么我也不和大伙儿二话,这就是我拟好的底文。”将一张纸撂在桌子上,见几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前辈个个伸长了脖子往上头瞅,他就淡淡地笑道,“这价钱不算标得很高,我是生意人,即便和小张大人有交情,也不会因为这个让自己亏本。方家在潞安一带的商屯只有数百顷,比不上诸位家大业大,所以七斗五升的价钱,我准备吃下三千引盐,折算下来,大约也就是两千石多一点。”
  京卫粮食充盈,而宣府若是不打仗,军户屯田自给自足也绝没有问题,但一打仗就不一样了。征调的民夫要消耗粮食,骡马也要消耗粮食,将士更要消耗粮食。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有真金白银也比不上白花花的米面金贵,因此方青说两千石粮食,又说七斗五升,众人都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已经比底价高出一倍多了,还不算高?
  “各位论年纪都是我的叔伯长辈,若是觉着我标得高,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来。不过大家不要忘了,以往朝廷定的是一色价,只要粮食送进去就会开出仓钞来,绝不会没有,但这次却是标出了盐引的数目。也就是说,万一有哪一家豪赌开个高价吃下所有的,我们就全都连汤都喝不着!先不管这些是否都是淮盐,但支取总比从前容易,倒手就立刻可以挽回那一层利。即便是七斗五升的粮食,才值多少钱?而淮盐都是大引,一引四百斤,那又得多少钱?大家可以算一算,只要能支得到盐,我们就是出到两石,也绝对是不会亏的!”
  在座的都是生意场中的老手,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被方青这么揭出来,不禁都有些恼怒。此时此刻,年纪最大的秦三爷咳嗽了一声,这才问道:“方公子要知道,这儿朝廷是一种说法,到了两淮支盐又是一种说法,在都转运盐使司,小张大人的名头未必管用。”
  “我去年下过江南,还有幸拜见过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那位都转运使,想必大家和这位大人打交道的次数也多。只不过,各位是不是忘了这位王勋亮大人乃是何许人也?”
  扫了一眼冥思苦想的众人,方青不禁想起了那一次事后听到的往事。由于朝廷的盐政主要便是开中,都转运盐使司的职权给边将分去了一大半,都转运使也就是在商人面前能神气一些。王勋亮的公子王全彬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和张越起了冲突,事后王勋亮亲自给张越赔过罪,他得了这一层关系,去支盐时更是一路顺当,因此自然明白那位靠了英国公的光方才仕途亨通的都转运使此次必然不会留难。
  一帮晋商都是人精,很快就有人想到了那一层关联,窃窃私语了一阵,众人便一个个站起身来,神情轻松地拱手告辞。方青把人送到了门口,掩上了左右大门,这才回转身来走到桌子旁边,却是把那份底书扔到了炭盆里,眼看它一下子点着了起来,须臾烧得干干净净。
  他给人支了招,那些家伙到时候却未必记得这一条,只怕价格远远不止这么一丁点。听说户部尚书夏原吉下狱,如今掌事的郭资老了,再加上愿意开中的商人越来越少,所以朝廷才会估摸着定出三斗五升这样贱的价钱。京卫当初开中的时候,一引盐还是米一石,宣府距离京师才三百五十里,要真是三斗五升还能不次支盐,那就是朝廷真的疯了。
  想到这里,方青便拿出一张空白的底书,蘸上浓墨落了笔——三千引,每引米一石。
  开中的价钱乃是户部定出的价钱,和张越无关,但他本能地觉着价钱太贱,再加上核算出今年淮盐大概能支取的数量,于是方才将一应规程稍稍改头换面,想着这么办至不济也会比底价高那么一两成。虽说忙得很,但各家晋商呈上底书之前还是有这么一丁点闲工夫,于是他就陪着从来没来过宣府的小五在城里转悠了一圈,直到傍晚酉时才回了八珍街。
  刚一进门,连生便一溜烟跑上前,一面行礼一面说道:“少爷您回来得正好,彭大叔刚刚打京里回来,还带了不少过冬的东西!”
  得知彭十三回来了,张越心中自然高兴,忙吩咐小五先回房去,自己则是去花厅见人。打起厚厚的棉帘子进门,他就看到连虎打了一盆热水正在伺候彭十三洗脸,而这个素来豪爽的大汉则是一面洗脸一面教训着人。
  “连虎,少爷这次上宣府来,其实你们兄弟俩原本是不用跟的,毕竟这又不是上任当官!你看看当初在兴和那会儿,少爷虽说危险,好歹还有向龙刘豹保护,可是你们俩不是好几次险死还生?我这回上阳武伯府报平安,你和连生两个的媳妇都紧赶着见了我一面,开口就是问你们两个可还好,我都不敢告诉他们!刚娶了媳妇,就该好好在家里呆着。”
  “彭大叔,我和大哥确实其他事情帮不上忙,可有了咱们,总能把少爷给伺候得好好的,咱们毕竟跟了那么多年了。就算咱们不跟也有其他人跟,可毕竟和少爷没那么贴心不是?再说了,少爷还不是刚刚喜得贵子,一有圣旨却不得不上宣府来?最危险的时候都过了,您如今就别嘀咕这些婆婆妈妈的了,有工夫说咱们,您也该好好找一个彭大婶续弦了!”
  “去去去,臭小子竟然消遣我!”
  彭十三劈手丢出了手上的毛巾,见连虎拿肩头一迎,那毛巾就软软地挂在了上头,旋即更一溜烟往外跑,他不由得没好气地摇了摇头,然后才看见已经进了门的张越。连虎这会儿也看见了人,慌忙丢下了脸盆行礼,发觉张越上上下下往自己身上打量,他越发心头惴惴。
  张越笑呵呵地端详着连虎,心想人总有各自的优点,连生连虎兄弟尽管及不上胡七他们四个那样能够办理各种机密事,却是从小陪着自己一块长大的,而经历这回兴和一役,更可以说是出生入死。此时此刻,他便点了点头说:“我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你们兄弟俩,你们也是好样的。等办完了这次的事情回去,我送你们俩的媳妇一人六匹上好的绸子,给她们好好压压惊!”
  连虎闻言连道不敢,但张越那番话却让他喜滋滋的,退出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一旁的彭十三却注意到张越用的是送而不是赏,心里颇有几分暖意,等人走了,他便上了前。
  “这兄弟俩东挑西拣,年初好容易娶上的媳妇,听说在家里都是对媳妇言听计从,还有人笑他们惧内,想不到遇上大事却还能有这样的心思,倒是难能可贵。对了,英国公只让我带口信,说是那份折子会看准时候递上去。三老爷额外有吩咐,说是老太太的病如今还不碍事,请少爷你不必惦记着。我还特地去拜见过老太太,人看着确实还算精神。”
  彭十三这一提到正事,张越就丢开了其他思量,专心致志地听了。英国公张辅的口信虽然简短,其中意思却明白,他自是舒了一口气;而父亲张倬的这个嘱咐虽说听着像是纯粹的安慰话,但有彭十三的佐证,他也只好相信。两人又商议了一阵,等到彭十三该说的都说了,张越就嘱他回房先好好歇息,旋即便打算离开。
  见张越怅怅的仿佛还在惦记什么,彭十三这才眯了眯眼睛笑道:“另外,少奶奶也见过我一面,嘿,她干脆得很,只让我捎话说,请少爷别忘了当初临走时说过的话。”
  临走时说的话……
  张越走出屋子的那一刻,忍不住仰望了一眼傍晚那灰蒙蒙的天空,随即捏了捏拳头。都说千金一诺,最危险的时候都已经过来了,如今自然更没有毁诺的道理。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大振人心,大快人心
  不打仗的时候,宣府确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好地方。尽管不像是大同因为代王府蓄养的众多乐户而在烟花业上极其发达,但单单城内就驻军上万,城里的花街柳巷也照样不少。不少调任到此的军官甚至乐不思蜀,认为这儿比京师更自在更享受。然而,对于男人来说是好地方,对于女人来说却着实无趣。
  大老远赶来的小五发现张越的身体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自己的医术没了地方使用,她又根本不擅长调理外伤,向龙他们的外伤她也帮不上忙,成日里还被张越嘱咐不许做这个不许做那个,早就闷坏了。这天由于是各家商户往总兵府交底文的时候,张越一大早就出了门,因此她百无聊赖的在家里团团转了一阵,最后索性换上一身男装去总兵府看热闹。
  总兵府前头的那条街名唤兵府街,其名自然是得自总兵府,宽阔平坦,平日进进出出畅通无阻,今天却显露出了几分拥挤。
  一则是由于天气寒冷,尽管没有下雪,大路两旁却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不少积水的地方甚至还结了冰,无论马车还是行人,走过路过都是直打滑;二则是因为沿墙根停着一长溜马车,这就占去了三分之一的路,而看架势还有马车往这儿赶。因着都是平民,这些马车清一色的黑漆平头,若不是那五颜六色的车围子,一时半刻却也难能分辨出来。
  小五从八珍街过来才几步路,一到地头看见这般人头济济的情形,不禁更是好奇。眼看好些包裹得厚厚实实的人都宁可站在风地里,不远处的一个茶摊却是空空落落没几个人,她自然更是奇怪,干脆多走了几步路在那茶摊上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她摸出几文茶钱,看到那中年摊主笑呵呵地过来倒茶,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大叔,那么多人都是来交那什么东西的?这大冷天的,要么坐马车上,要么到您这儿来歇歇,何必在那儿吹冷风?”
  “姑娘也是出来看热闹的?”那摊主见没什么客人,于是就把茶壶搁回了炉子上,将手在围裙上一抹,过来在小五对面坐了,“这都是些山西最有钱的人,要不是心里没底,这一趟他们都不会自己来,这当口吹风算什么!至于我这儿都只是两文钱一碗的粗茶,平日里就是些进进出出的军爷光顾,他们那车里头都是银瓶温好的热茶,看得上我这些?听说这次开中和平日章程不一样,所以他们才那么着紧,你没看门口的书吏都是接到一张就往八字墙上贴么?官府还是头一次这么光明正大,那位小张大人做事情有一套!”
  “小张大人做事情自然有一套,否则武安侯怎么会把事情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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