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12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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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乃是三七,哭灵之后却有客人来吊祭。吊祭之后,孟贤在孟府花厅内见了这位意料之外的客人,上下端详了一番之后,他的口气顿时变得异常讥诮:“二弟既然有事情要吩咐,怎么就不肯移尊到这儿来说?莫非是认为我如今就是蛇蝎猛兽,一旦沾了边就有碍他这个保定侯的前程?如今已经是你大伯母的三七了,张家倒还派了张超张起过来吊唁,俊哥儿你却还是头一回来。啧啧,人说远亲不如近邻,我看这近亲也不过如此!”
  “我之前受都督府差遣往宣府去了一趟,如今刚刚回来就赶来了,大伯父若是责备我不知理,我也无话可说。”二十出头的孟俊在都督府历练了将近两年,如今已经颇有些沉稳相,随即又说道,“父亲并没有什么吩咐让我转达,他只是说,先头孟家虽说已经分家,但南京那儿还有几处地产不曾处置,如今大伯母新丧需要用钱,所以他让我送田契来。”
  孟贤嗤笑一声,冷冷反讽道:“我如今丢官去职,你爹却忽然这么好心,大约是想划清界限以免日后被我连累吧?很好,田契你留下,这原本就是我该得的。”
  今天登门之前,孟俊就已经有了看冷脸的心理准备,此时闻听此语也不奇怪。正当他想要告辞离去的时候,却听到花厅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老爷,张家三少爷登门吊唁了。”
  一听到这话,花厅中的孟贤愣了一愣,随即淡淡地笑了笑,语带双关地说:“张越倒是有心,还知道来见夫人最后一面,不像别人那样避而不登门,做事情总算是有始有终。”他顿了一顿,旋即沉声吩咐道,“告诉三少爷五少爷,让他们好生接待,我哀毁过甚,就不去见他了。”
  打发走了外头的小厮,他便离座而起,在书房中来来回回踱了几步,扭头看见孟俊脸上变幻不定,他遂背手走上前去:“俊哥儿还不回去?”
  这就是分明下逐客令了,孟俊原就打算走,此时也不再多留,遂起身长揖告辞。出了花厅从甬道到灵堂,他特意叫来一个小厮,得知张越正在吊唁,便有意等了片刻。不多时,他就看到张越出了灵堂,连忙快步走了上去。
  “三弟!”
  “大姐夫?”
  张越今日来事先禀告过祖母顾氏,因之前张超张赳已经送过赙仪,他也就只是上了一炷清香聊表心意,结果发现孟韬孟繁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但他没想到的是,今日乃是吴夫人三七之日,原本也该是大七吊祭的时节,但他刚刚抵达孟府门外时却几乎没看到人,灵堂中也只有孟家子女,这丧事可谓是办得冷冷清清。此时看到孟俊,他方才想到这次还多亏了保定侯府派了众多帮手来,否则孟家上下更是难以支撑。
  孟俊和张越闲聊了两句,随即便和他并肩往外走,边走边叹气:“大伯父虽说放了出来,但先头有旨意说谪充宣府为办事官,只如今他要为大伯母服丧一年,大约暂时不会上任。看到如今这情形,我这心里还真是不好受。对了,我娘和你大姐念叨过你几回了,索性到保定侯府去坐坐?我正好有事和你说。”
  张越略一思忖,随即打发跟自己出来的连生回家里报信,出了孟府便和孟俊一同上马往保定侯府驰去。想到刚刚在孟家几个熟识下人口中听到的那些话,看到那冷冷清清的模样,他不禁生出了世态炎凉的感觉。
  赫赫功臣之家,一旦开罪了人到头来也不过如此光景。
  按照礼制,保定侯一家应为吴夫人服小功五月,然而,这毕竟不同于丁忧之制,因此保定侯府也不曾闭门谢客,门前的廊坊胡同车水马龙颇为热闹,东西角门也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张越和孟俊在东角门一下马,立刻就有门房迎上来,刚刚进门的两人亦是回过身,认出是孟俊便出门见礼言笑盈盈,觑着张越身份,又问了好些话。
  因有一个张越在,孟俊着实没功夫和父亲招揽的这几个文人磨嘴皮子,敷衍了几句便拽着张越进门。直到过了垂花门,他这才放慢了脚步,又解释道:“也不知道是谁撺掇的,竟是让爹养了这么几个人,又不会打仗又不懂军务,成天围着拍马屁而已,瞧着就心烦!”
  说到这儿,他忽然词锋一转道:“之前我听你大姐说,老太太曾经命人将御赐的蜜桃送了一篓给杜家,之后两家也常常往来,可是老太太属意了杜家小姐?你既然回来了,这婚事可是定了?”
  “确实如此。”张越听到孟俊询问,就索性直截了当地说,“祖母昨日已经向师母正式提过了,这两日大约两家就会交换庚帖。只不过,婚事定下之前,我还想设法面见皇上一次。杜先生教导我这么多年,如今虽说性命无忧,但锦衣卫诏狱终究不是好地方。倘若皇上能够体恤杜先生当日之举乃是一片公心,那就是最好了。”
  “你居然要为了此事求恳皇上?你还想借此从锦衣卫诏狱捞出你那位老师?”
  孟俊顿时吓了一跳,盯着张越看了许久,他不禁苦笑道:“皇上平日雄武峻烈不苟言笑,奏对稍有失误就是呵斥,纵使是文武高官也往往不敢轻易面圣,你居然敢为了杜大人去求恳……话说你真以为皇上是那么好见的?除非大朝,否则五品以下官几乎是终年不得天颜,就是五品以上官,除了六部尚书和内阁那几位学士之外,也几乎都只有等召见的份。”
  张越一摊手老老实实地道:“这锦衣卫侦伺百官,为了婚事我家和杜家这些天频频往来,就是英国公府也惊动了,皇上自然会知道。求见不得便等召见,只希望皇上能给我这个机会。”
  “你还真是算得深远!”
  即使是孟俊,这下子仍是给气乐了——竟然把侦缉百官的锦衣卫都算计上了,他这个小舅子怎么如此胆大?想到孟贤之前那种含含糊糊的态度,尽管他知道此时不该说,仍是不免问了一句:“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自己呢?说一句不敢让你大姐听到的话,当初我和她初次相见,我是真的一见钟情,还患得患失了一阵子。否则我就算按照父母之命娶了她,少不得也要三妻四妾……你和杜小姐曾经相处过好一阵子,可是真的喜欢她?”
  “大姐夫既然都说自己当年是患得患失,我如今还不是一样?”
第二百八十五章
圣心难测?
  尽管大多数文官对于皇帝屡屡派中官下西洋虚耗国库无数很有些嘀咕,但面对一个军权政事一把抓的皇帝,大多数人都把那一丝不满藏在心里,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即便是掌管朝廷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夏原吉,在计算了赏赐下西洋将士的巨大支出之后,所能做的也只有深深叹息一声,感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国库就要空了。
  得知郑和船队抵达南京,朱棣立刻下旨召其北上,待其抵达北京之后便在凉殿召见,中间却屏退了所有太监宫人,谁也不知道这对君臣究竟说了些什么。外头人只知道,皇帝体恤在海上漂泊的郑和,赐其锦袍一袭宝钞百锭并北京城宅院一座,准其不必视内官监诸事,在家调养数月。
  然而这一日,应当正在家休养的郑和却陪着朱棣出现在正在大兴土木的皇城之中。他乃是燕王府老人,眼看昔日燕王府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大明皇宫,他心里也是颇为激荡,到了太液池边时更是忍不住惊叹道:“这儿仿佛曾经是王府的西池?”
  “你倒还记得!”朱棣此时心情极好,见那太液池上波光粼粼,竟生出了泛舟一游的兴致,因随行小太监诚惶诚恐地说御舟尚未齐备,他这才恼火地摆了摆手,又转头对郑和说,“当初高炽高煦那两个小子在池边玩闹,结果齐齐掉到了水里。他们不会游泳,尽在那里扑腾,伺候的人正好给他们赶走了,却是只有十六岁的你路过,立刻跳下水把两人救了起来。因为你先救高炽再救高煦,高煦多吞了几口水,回过头来还向朕告你的状,你可记得?”
  事情至少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郑和当然还记得这旧事,更记得自己得了赏赐,朱高炽朱高煦身边的太监和宫女却被杖毙了十二人。如今朱棣一提起,他不禁又想到了事后朱高煦那凶狠的模样。虽说他多年远航海上,但在燕王府服侍多年,在宫中又呆了不少时候,因此敏锐地感到这话头不可轻易接续,迅速思量了一番就笑了起来。
  “皇上记性还真好,倒是臣如今不成了,有些事情健忘得很,若不是您提起,险些忘记了昔日还有这么一遭。一晃就是二十几年过去了,皇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太子监国井井有条,汉王亦是勇武盖世,遥想当初在燕王府皇上大合众将誓师的情景,竟还像是昨日一般。就是臣远行于海上时,西洋诸国也有不少地方传颂皇上文治武功。”
  朱棣素来自负,听了这些话不禁神采飞扬。然而一想到心高气傲却偏偏志大才疏的朱高煦,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当初确实许过朱高煦储君之位,但得了天下后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兼且朱高炽虽说肥头大耳,朱瞻基却少年英果,于是那许诺也就成了空口白话。然而,他对朱高煦一向纵容,在众多事情上都放任不管,也就是前年狠狠收拾了一次,谁知道把人放在山东,朱高煦竟还是不安分!
  难道朱高煦真的预备学当初的自己?
  脑海中转过这么一个念头之后,朱棣立即将其按了下去——朱高煦有勇却寡谋,和自己当年相差远矣,况且,虽说人人都说他有反意,他却未必敢造反!
  足足站了一刻钟,始终不曾挪动步子的朱棣方才转过身来,沉声唤道:“郑和,张谦,你们都上前来,朕有话要问你们。”
  闻听此言,郑和张谦慌忙上前数步。面对朱棣那张沉肃的面孔,即便以两人的沉稳心性,这会儿不禁也有些惴惴然,不知道接下来皇帝会吩咐什么。
  “朕如今虽然廉颇未老,麾下更有猛将雄兵无数,但京营聚兵终究并非常道,禁兵虽说精锐,但平日调用也并不方便。朕拟让御马监选天下卫所官军年力精壮者,再加上从蒙元逃回的青壮,练兵养马于内廷。如此一来,这内廷官制也需重定。你们两个常年漂泊海上,不像宫中其他中官一样只知道倾轧谋算,说话做事都是别有用心,此事便为朕好好参详。”
  内官四品和外官四品的概念完全不同,郑和张谦一个是内官监太监,一个是御用监太监,品级甚至高于杨士奇杨荣金幼孜这样的文渊阁大学士,然而在相见的时候仍需向大臣行礼。如今的宦官沿袭的仍然是洪武朝旧制,几个位子就能让一大群人使尽手段,若非他们根基稳固,只怕也会卷入其中。如今听朱棣这么一说,两人振奋之外更感悚然。
  如此一来,原本排在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之后的御马监转眼便是炙手可热,这内廷官制重定的诱惑就更不用说了。
  “此外,锦衣卫侦缉百官,权力大却无人监查,长此以往难免再有诸如纪纲这样的逆臣。朕预备设东缉事厂侦缉锦衣卫并百官,以内官统领,这也一并算在内廷官制之内。如今司礼监的几个人都已经老了,老而昏庸占据其位,该是时候让年富力强的人顶上。你们刚从西洋回来不多久,此事便多多费心,翌日再次远洋海上的时候,朕希望内廷能为之肃然。”
  “臣谨遵皇上圣意。”
  郑和张谦俱是心中凛然,慌忙退后两步齐齐俯伏于地。不远处的随行太监和禁兵见此情形,都明白皇上必定是嘱咐了这两个心腹大太监什么要紧勾当,心中少不得都是各有思量。待到扈从朱棣回了凉殿,张谦和郑和齐齐告退,出门之后没说两句话就分道扬镳。
  尽管是太监,但和郑和一样,张谦在宫外也有私邸,可他多半时间都在宫中,在外居住的时间极少。他不像郑和有特旨在身不用管事,离开凉殿就径直来到御用监。一进门,他就看到几个太监团团围着陆丰巴结奉承,顿时皱了皱眉。
  陆丰虽说正得意洋洋,但素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他仍是第一时间看到了张谦,连忙撇下那几个太监迎了上来,将张谦让到正中炕上坐下,又紧赶着吩咐人去倒茶。待张谦捧起茶盏呷了一口,他方才殷勤地笑道:“今早小杨学士和金学士到凉殿谒见扑了一个空,听说皇上带着张公公郑公公去了宫城方才悻悻走了。大伙儿都说,外头有文渊阁那几位学士,内中那几个司礼监的不过是仗着岁数大,要真正说起来还是张公公郑公公最得圣眷。”
  尽管张谦素来谨慎,和郑和也没什么龃龉,但陆丰刻意将他放在前头,又是这样一通赤裸裸的奉承,他听在耳中仍是颇为舒坦。想想这个徒弟不过三十就已经窜升到了从四品,日后若是栽培得好也是自己一大臂助,他面色顿时霁和了下来,遂摆手打发走了其他太监。
  “皇上如今预备重定内廷官制,你如今还年轻,机会有的是,切忌不要把春风得意的劲头放在脸上,皇上不喜欢轻浮的人。对了,你身上的伤可养好了?小张大人毕竟救了你一回,虽说回来了,你也该上门去道谢道谢。”
  陆丰听到张谦这番教训提点,心中不由得一跳。仔细审视自己回来这几天,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幸好他一向吝啬,否则要大手大脚,这麻烦只怕是更大!于是,他赶紧连连点头,面上更露出了无限感激的神情。
  “师傅放心,您说的我都记住了。至于那点擦伤早就好了,多谢您惦记着。这救命之恩我自然铭记在心,可小张大人是外官,我若是特地登门,让别人看见不但要挑我的错处,而且小张大人也会招人说道,所以我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让你去你就去!”张谦不容置疑地吩咐了一句,见陆丰愣在那儿,他便压低了声音说,“你刚刚回来,御前还不曾让你当值,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总而言之,就连皇上都知道他救了你一回,你去登门道谢有什么好避讳的?若是你觉得这样上门太过扎眼……再过半个多月就是中秋节了,皇上照例要赏赐百官。除了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张攸之外,必定还会赐张越一些东西。你不妨等着,到时候少不得会派了你去张府。”
  尽管知道张家一门荣宠非同小可,但陆丰听到张谦这样的断言,仍是不免吃了一惊。使劲定了定神,见张谦坐在那里淡然若定地吃茶,他不由得想到回来这几天听到的某些消息,立刻弯下腰低声问道:“师傅,有件事情我实在想不明白。皇上待陈留郡主几乎和公主差不多,可宗人府一连拟了三回仪宾的名单都被皇上驳了,难道是皇上已经看准了人?我听说小张大人婚事未定……”
  闻听此言,张谦险些被一口吞下的茶水呛着,搁下茶盏瞥了陆丰一眼,他冷冷笑了一声,却是一言不发地将陆丰打发了出去。等到这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他这才想起了永乐初年随驾北巡时朱棣写下的一幅字。虽说那幅字早就烧了,但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北元、藩王、漕运!
  再怎么宠爱,陈留郡主终究是周王的女儿。周王虽说是朱棣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自永乐初年以来亦是极其恭顺,但终究手中还握着三护卫共九千余人。如今的天下除了汉王赵王之外,手中仍有护卫亲军的皇族宗室,就只有周王一个,自然招人疑忌,皇帝也未必放心。那些宗人府的官员给陈留郡主选仪宾还只尽着功臣子弟,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第二百八十六章
蕙质兰心小郡主
  除了鸣镝墨玉以及南伯是杜桢在开封府收的三个家人,杜家上下几乎都是浙东带来的世仆。尽管统共只有二十几人,但昔日杜桢游历天下,裘氏和杜绾母女就是靠他们支撑起了偌大一个家,因此如今即便遭逢大变,这家里的人心倒不曾散乱。如今听得杜家和张家正在换庚帖议婚事,就连下人们也都是心中高兴。
  “太太素来拿张公子当自己儿子一般看待,如今真是心想事成了。”
  “这学生变女婿,传扬出去可不是一桩佳话?”
  “可是老爷到如今还是在锦衣卫大牢里头押着,消息全无,总不成到时候大喜的日子,老爷却仍是身陷囹圄看不到吧?”
  “两边还只是合庚帖初步商量着办事,哪里有那么快?张公子是有良心的人,必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总能使使劲想想法子。与其说这个,还不如想想嫁妆。虽说太太去年就开始托人置办家具,但按照如今北京城官宦人家的常例,只怕是还不够。”
  杜家书香门第,原本在乡间不过是薄有田产,但在离乡之际早就悉数变卖,在南京和北京附近各置了一个两百亩地的田庄,况且大明俸禄微薄,家底自然不好和权贵豪富人家相比。此时正房之中,两个在裘氏跟前服侍了数十年的妈妈正在掰着手指头计算,而坐在炕上的裘氏只是含笑听着,时不时打断两人问一声。
  门外隔着一层竹帘,小五正在那儿偷听得起劲,待听来听去都是那些话,她不禁有些不耐烦,遂一溜烟地跑出了院子。顺着甬道来到杜绾那个小院,她一头撞开帘子进了正屋,结果一眼就看到炕上东头赫然坐着陈留郡主朱宁,正拿着黑子盯着棋盘出神。
  “郡主你居然又来了?怎得外头那些人连一声通报都没有,连规矩都忘了!”
  朱宁这会儿面对处处烽烟的棋盘,咬着嘴唇正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听到这一声登时没好气地转过了脑袋:“什么叫又来了,我就不能找你家小姐来说话?再说我常来常往,要人通报什么。小五,你家小姐马上就要嫁人了,要不要我给你挑个好人家也嫁了?现如今我这儿什么人都有,勋贵子弟、两榜进士、尚书公子之类的一抓一大把,不如我给你选一个?”
  “我才不嫁呢!”小五把头摇得仿佛是拨浪鼓,这才上前去紧挨杜绾身边坐下,笑嘻嘻地抱住了她的胳膊,“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反正老和尚当初把我托付给了小姐!就小姐这性子,真嫁到张家去指不定怎么受欺负,有我在还能帮她一把!”
  “帮一把?我看你别添乱就好了!”
  没好气地将棋子掷回了棋盒中,朱宁这才抬头瞥了一眼杜绾,笑吟吟地说:“之前我倒是打听到了一些风声,皇上命人锦衣卫指挥使袁方送了徽墨和玉版纸给杜大人,虽说不曾放人,但至少是个好兆头。此番英国公夫人有孕,宫中王贵妃娘娘好几趟派人赏赐东西,结果你们两家结亲那风声也传到了宫里头,想必皇上也该知道了。杜大人又不是什么大错,若是张越能好好谋画谋画,说不定能让皇上下旨放人。”
  见杜绾仍是拈着白棋沉思不语,她顿时猜到了这位手帕交的心思,便伸出手去握住了那白皙的柔荑:“别想那么多,与其操心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如何置办嫁妆。虽说不用和别人斗富,但总不能让人小觑了去,尤其是张家那种人口多的大宅门。”
  杜绾这会儿还在想那天顾氏语重心长的那番话,就是因为那些言语,那时候她到了嘴边的话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陪着老太太逛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园子,又在一处亭子里头坐了半个时辰。她素来以为大宅门中规矩多,这种老祖宗的人物更是难伺候,却不想顾氏一言一语深有条理章法,纵使是机敏如她亦是只有甘拜下风——她能说的都让那位老太太说了。
  当下她便嗔道:“还在合庚帖呢,八字没一撇的事,就你还一直说道。”
  跳下炕理了理身上的玉色挑线裙子,她这才看见朱宁的头上竟沾着一片叶子,伸手要帮忙去拂时,却发现那赫然是一只翡翠叶小插针,不禁愣了一愣。旁边的小五也凑了上来,瞧见那翡翠叶子极其精致,自是也啧啧称奇。
  “这种头面有什么可惊奇的,赶明儿你们出嫁,我一人送你们一箱子!”
  朱宁对这些东西素来不上心,此时随手拔下那只小插针给小五玩耍,随即笑道:“听宫中几个大太监说,如今王贵妃正在给我预备嫁妆,这些精巧的物事预备了不知道几大箱子。要我看,哪怕是嫁妆预备妥当了,我这仪宾也未必能挑选好。皇上前前后后驳回了宗人府的三份名单,这会儿那帮人大约连跳河的心思都有了。”
  闻听此言,杜绾不禁把自己的事情丢在了一边,忙问道:“你一向为皇上宠爱,宗人府拟定的名单被驳了一回,接下来自然会尽心尽力挑更好的,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驳回来,难道皇上一个都不满意?”
  小五也在旁边帮腔道:“就是啊,那些当官的总不成连这点眼光都没有吧?”
  这时候,朱宁方才懒洋洋地站起身,见面前的主仆俩满脸关切之色,她不禁扑哧一笑,伸手在小五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随即才对杜绾告诫说:“这些道理你以后自然会懂,眼下我却不好说。总而言之,不过是像挑牲口那般挑个人嫁了而已,以后一辈子吃喝不愁,至于别的就甭想了,我早就想通了。所幸我在宫中还算有些脸面,一早就吩咐了人注意动静,你的事情……”
  她一句话还没说,门外就响起了春盈的声音:“小姐,门外有人求见,说是郡主的护卫,特意来这儿找郡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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