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校对)第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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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心,你就随他去吧。”一瞬间,高俅突然觉得这个燕青除了任性之外,更多的是那股执著,心中不无欣赏,“你放心,你的弟弟我自然不会亏待,只不过这两年他就得辛苦了。粗通文墨的他要做到出口成章,还得下大功夫才行!”
  见弟弟不领情,澄心只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尽管心中再依依不舍,她却不便在天香楼多加停留,只得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而后又约定了下月的初十再见。果然,待她匆匆回到思幽小筑时,远远地已经看到了那熟悉的车驾。
  此次她心中踏实,应付起赵煦来自然便没有先前的恍惚,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做派,一颦一笑间流露出万种风情,只是须臾便把赵煦迷得神魂颠倒。那顶宽敞的水墨绫帐下,娇喘声和呻吟声不断传出,就连门外的两个内侍也听得心头猛跳。
  一番巫山云雨之后,赵煦搂着身旁玉人,心里却在思考着该说什么。虽然有些恼火澄心当初的先斩后奏,但是,一旦接触到那种不属于宫中女子的娇媚无骨,怜香惜玉的念头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澄心,上次朕提到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嗯?”澄心懒洋洋地答应了一声,见赵煦神情郑重,心中不由愈加悲愤,脸上却带着甜甜的笑容,“总而言之,但凭圣上决断就是,难道妾身还敢私自行事么?”
  “好!”赵煦终于松了一口气,上次他提到堕胎两个字时,澄心那死灰般的脸色仿佛还历历在目,现如今佳人态度既然改变,自己也就不必的担忧了。“那些坊间的秘药对身体多有伤害,到时朕让宫中医官调制好药汤给你送来。”他偷觑了一眼澄心脸色,见其似乎并无不豫,心下稍安,“朕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只是……”
  “圣上无需对妾身解释,只要您原谅妾身的疏失就够了!”澄心突然伸出两根手指按在赵煦的嘴唇上,嫣然一笑道,“但愿他日圣上切勿有了新欢忘了旧人,妾身就该额手称庆了!”
  “你这个小妖精!”赵煦哪里禁得住澄心的撩拨,立刻将佳人压在身下。房间中,那股慑人心魄的甜香久久不去,烛火摇曳中,依稀可见水墨绫帐中彼此交缠的两个人影。
  这一晚,高府之中也多了一拨贵客。由于吕惠卿调职,新任大名知府又是曾布心腹,沈流芳终于度过了难关,立刻亲自前来汴京相谢,与其一同前来的还有北京路相当有名的其他两家富商。由于高俅起初身在天香楼,因此三人足足等候了将近一个时辰。
  待到宾主互相见礼之后,沈流芳立刻拿出了早已备好的契约文书,将两处产业全数转到了高俅名下。直到见高俅毫不犹豫地笑纳了这些东西,另两位富商才相顾骇然。自从吕惠卿上任之后,大名府饱受打压的富商并不止沈家一个,他们也同样深受其害,而沈流芳在和高俅达成协议之后,又暗中知会了他们分摊费用,但他们起初并不相信。要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吕惠卿虽然如今圣眷不再,但毕竟是一方父母,哪能想到其真的会这么快转任。
  这种时候,沈流芳再也不敢以年长自居,当初一口一个的高老弟早就被他抛在了脑后,取而代之的却是口口声声的大人。他们三人此来的目的很简单,北京留守一职鲜有长久者,朝令夕改更是家常便饭,这也让他们这些当地富商格外头疼。大名府虽然乃是北地重镇,但由于其毗邻汴京,朝中权贵更是不时伸手,他们不胜其扰之余也曾经想过攀附大树,无奈几次党争之后,他们的门路就纷纷断了。
  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手中长长的礼单,高俅不由浮现出了一丝玩味的微笑。“总而言之,各位的意思是要请曾相公收下这些东西?”见三人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他很是爽快地应承了下来,“事情我答应了,不过结果如何我没法保证,各位就回去等消息吧!”
  三人告辞离去后,高俅打量着靠墙那只不属于礼单上的大箱子,心中冷笑连连。自己现在算是什么,政治掮客?不管怎么样,送上门来的东西,绝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第三十九章
春花秋月
  绍圣三年的春天无声无息地来临了,在这数月中,朝堂上的波澜愈发汹涌,甚至有令人目不暇接的感觉。先是门下侍郎安焘罢知河南府,安焘与章惇乃布衣之交,但同为执政后因各种政事而有隙,安焘最终不敌章惇,被贬离了朝廷中枢。而后,枢使韩忠彦罢知真定府,曾布虽和韩忠彦立场并不相同,但出于平衡的目的,向来和韩忠彦亲善,在赵煦面前也没少为他说话,可章惇终究还是寻了几个边事处置的错处将忠彦贬斥于外,至此,朝中大臣无不噤若寒蝉。
  而后宫诸嫔妃往慈德宫朝见之时,也发生了一件大事。身怀有孕的刘婕妤恃宠而骄,见孟皇后座椅上有硃髹金饰,于是暗示自己的侍从也为自己换了同样规制的座椅。这就恼了其他不得宠的嫔妃,谒见向太后之后,众人回归己座,谁知竟有人撤了她的座,刘婕妤坐了一个空,这一摔立刻导致她腹痛不止,待到御医赶到之后,情势已经无可挽回。
  后宫争宠到了这种份上,赵煦自然是勃然大怒。毕竟,尽管刘婕妤擅自挪用皇后座椅属于违制,但对有孕嫔妃做这种事情更令他无法容忍。在反复彻查无果之后,赵煦只得迁怒于当时在场的七位嫔妃,贬秩的贬秩罚俸的罚俸,孟皇后更是受了一番声色俱厉的训斥,竟连争辩都有所不能。直到此时,赵煦方才后悔自己当日命澄心堕胎的举动,可如今早已时过境迁,纵使追悔莫及也毫无作用了。
  宫中这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通过伊容和赵佶传到了高俅耳中,尽管刘婕妤流产的事情并非他的手笔,但是他确实准备好了后招,只是还没等到用上就出了这件事。然而,经此一事,孟皇后几乎等于已经被打入了冷宫,废后之举估计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眼看曾布好不容易取得的优势正逐渐被章惇一步步地扳转过来,他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隐约记得这位孟皇后之后因为巫术餍镇之事导致被废,而且牵连了后宫无数内侍宫女。既然废后不可避免,为了不要株连更广,他只得暗示曾布上书废后。
  曾布深以为然,在得知章惇也在准备相同的奏折之后,他抢先一步上书进言,以孟皇后不贤善妒的罪名奏请废后。这一道奏折一出,朝野顿时一片哗然,后宫先前发生的事人尽皆知,所有朝臣都心知肚明地等待着有人出头,但是,第一个进言的人不是章惇而是曾布,这不由得令人万分惊讶。被人抢去了先机,章惇在暴跳如雷之外也只得立刻上书,其党羽自然附和无数。时值朝中正人日少,除了后宫向太后多有嗟叹之外,竟少有人敢为孟皇后这位国母说话,几位仗义直言的御史甚至没等到结果就被贬出了京城。
  绍圣三年四月初九,哲宗赵煦以皇后孟氏善妒不贤,驭下无方等罪名,下诏废后。以仁宗废郭后之例,赐孟氏号华阳教主、玉清妙静仙师,法名冲真,废居瑶华宫。未几,赵煦又下诏进封婕妤刘珂为婉仪,至此,人人皆知皇帝属意这位才艺皆备容颜绝丽的嫔妃。
  由于曾布率先进言的缘故,再加上韩忠彦已经去职,因此曾布隆宠一时更盛。而另一个上书废后的功臣章惇却辞了进封,反而大力推荐蔡京,在这种情况下,赵煦便以蔡京为翰林学士承旨,勉强也算两头得利。
  见曾布由于废后之事在朝堂上再度站稳了脚跟,高俅心下稍定,之后几乎日日不离端王府。现在看来,赵佶将来要想顺利即位,除了向太后这一头一定要牢牢抓住之外,另外还一定要找朝中大臣作为强援。自己和赵佶之前双双得罪了章惇,因此就惟有抓住曾布作为靠山了。毕竟,届时定立新君时,即便向太后再强势,也绝对需要朝中大臣的支持,曾布自然是最好的对象。当然,至于赵佶登基之后还是否要用这个借新政进身,而后又只专心致志于权位的宰相,那就要看朝堂上的情形了。
  为了掩人耳目,高俅又假托他人名义在汴京之中开设了一个平民私塾,学费极其低廉,贫困的可以费用全免,甚至连孤儿也照收不误,因此短短三天时间就收了两百名学生,把那座临时用来当学堂的数十间大瓦房占得满满的。当然,这里的塾师教的仍是四书五经,要知道,哲宗皇帝可没有乃父乃祖的气量,一旦被人参一本教授邪说,谁也吃罪不起。然而,约摸一个月后,那些表现比较突出的孤儿总会在学堂中消失,这也丝毫没有引起其他学生的疑心。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平平淡淡地过去,春去秋来日升日落,没有人注意到汴京一角发生的变化,百姓只知道这里出了一个有名的朱大善人,愿意用开办义塾让孩童读书,至于其他的,他们用不着关心,也根本懒得去关心。总而言之,有人愿意负担他们娃子的读书钱,那就什么都够了。
  在朱太妃的百般求恳下,赵煦终于点头为赵似遴选老师,并晋封其为简王。然而,赵似的顽劣汴京上下无人不知,听闻要教授他功课,那些受召的饱学大儒纷纷推托,而不少声名显赫的儒林又因党争入罪而不便相召,最后因朱太妃进言,赵煦只得令蔡京蔡卞兄弟权充教授,这才暂解困窘。尽管如此,赵似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蔡氏兄弟却惟有摇头而已。
  不同于赵似的少人问津,赵佶的名头却愈发响亮,无论诗词歌赋抑或是琴棋书画,这位十大王的交游广阔就连民间也都是好评如潮,就不用说士林学子了。高俅却知道历史上的徽宗皇帝就是因为沉迷于风花雪月而废了朝政,哪里再敢重蹈历史覆辙,因此借着手下管事在各地做生意的机会,他找到了不少籍籍无名而又有真材实学的人,拣了几个懂得经济之道的年轻人收入府中,又把几个孤儿和自己的弟弟高傑一并荐入王府作为伴读,好歹也让赵佶逐渐接触了民间疾苦。
  而高俅却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有了王安石变法的失败在前,新旧之争的经验教训在后,高俅根本不敢再奢谈变法。哲宗赵煦看不见现在重新施行青苗法免役法的严重后果,他却能够看到。治大国如烹小鲜,一味的下猛药只会更加病入膏肓,他不想再重蹈神宗用王安石变法的覆辙了。因此,在选择对赵佶灌输的各种治国理念上,他每次都是深思熟虑并和宗汉等人反复论证之后才说出来,并竭力引导赵佶自己思考。
  这一年年底,西夏再次兵犯延州,年幼的夏主乾顺与其母梁氏亲自督战,于金明砦与宋军展开激战。最后,因为粮草耗尽,城破之时宋军人人死战,金明守军二千八百人只有五人逃脱,其余全部殉难。夏人仍没有罢休之意,将一封给大宋君臣的信函系在宋人脖子上将人放回了延州,上头极尽颠倒黑白之能事。吕惠卿将此事上报枢密院,曾布等人却刻意隐瞒而不让哲宗赵煦知晓,甚至不许吕惠卿叩阕奏事。
  当高俅辗转从曾布那里得知此事之后,回到端王府后,他再也难掩面上怒色。西夏为祸西北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可枢密院那些大老爷们又何尝在乎过前方将士的生死,足足两千八百人,就这么被轻飘飘地按了下来,甚至连上达天听的机会也没有,世事之道何其可悲!
第四十章
鸿鹄之志
  “伯章,为什么枢密院不将此事呈报皇兄?”赵佶的脸色涨得通红,他如今已经十四岁,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对世事一无所知的闲散宗室。当听说金明砦一役葬送了数千宋军时,他顿时大光其火,“西北百姓困于兵灾,他们这些官员却只知道粉饰太平,长此以往,我大宋江山岂不是要断送在这帮庸臣手中?”
  “十郎,你说得没错……”想起当初自己通过曾布将吕惠卿调任延州的情景,高俅竟有一种十足十的荒谬感觉。世人皆道吕惠卿是奸佞小人,但从这件事上看起来,至少其作为延帅镇守边关还是称职的。他隐约听说西夏军原有攻打延安府的打算,但由于吕惠卿防守严密不得不作罢,最后才有那一封色厉内荏的国书。只可惜枢密院的那群庸碌之辈丝毫不以西夏叩边为耻,甚至百般隐瞒,实在是丢足了堂堂大宋的脸面。“和我大宋相比起来,西夏不过是弹丸小国,却时时敢捋大国虎须,他们凭的是什么,不过是辽国的暗许而已!”
  “不错,欲灭西夏必要使其陷入绝境,而欲使其陷入绝境,则必得让它失去辽国这个臂助!”赵佶狠狠地点了点头,见对面的高俅惊讶万分地看着自己,连忙解释道,“这不是我说的,伯章你请来的那些先生确实很有些不同,常常会在讲解经义之外纵论天下大局,这都大家讨论出来的。他们还说,要让辽国无法为我大宋心腹之患,必先让其困于内乱,一旦辽国无暇他顾,我大宋便可趁机袭灭西夏,解决西北战事。”
  高俅越听越觉得心中震惊,这句话自己说出来不稀奇,毕竟,无论宗泽还是宗汉都曾经提过这种设想,然而,此时此刻赵佶说出来却意味不同。毕竟,倘若赵煦真的没有留下子嗣而去世,那么,在向太后和曾布的支持下,赵佶还是很可能如历史那般荣登大宝的。
  “十郎,不管话是谁说的,你能够记在心里,足可见你对此有心。”望着书架上那些各式各样的史书,他不无感慨,曾经这里可是只有名家墨宝画卷的,赵佶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颇为不易了。要知道,宋朝的宗室绝不能干预国事,赵佶此刻的表现已经有些逾制了。
  书房中的气氛突然有些凝固,许久,赵佶突然低声开口说道:“伯章,我听说皇兄已经派人前去各宫观求子。如今他虽然春秋正盛,但自从孟皇后被废,福庆公主随即病逝,而其他两位公主更是病秧子,后宫诸嫔妃全都没有动静,太后和圣瑞宫那一头都殊为担忧。”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高俅脸色,许久才艰难地迸出一句话,“太后曾经不无忧虑地对我说,曾有相士说……说皇兄有寿数不永之相。”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流言,以太后的睿智,想必已经处置了那个妖言惑众的人?”高俅见赵佶缓缓点头,面色愈发十分镇定。该来的总会来,赵佶说出这句话,足可见十四岁的他已经隐隐有了野心,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妨推波助澜?“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这几年,赵佶除了呆在王府,最频繁造访的就是慈德宫,哪里会听不明白先前向太后的那一点暗示。“若是……那赵似怎么办,他可是有圣瑞宫撑腰!”话临到嘴边,他最终还是不敢吐露出那种大逆不道的意味。
  高俅却不打算轻轻放过,他倏地趋前一步,正好站在了赵佶跟前,一字一句地道:“大王,太后不惜如此暗示,其中含义不言而喻,你认为她没有考虑过赵似么?我敢担保,太后在未雨绸缪,圣瑞宫同样也是如此,而朝中大臣更是在彼此角力。若是明年还没有皇嗣的消息,那么,就连圣上也会考虑此事。若是此时连你自己没有觉悟,又如何斗得过赵似?”自从赵佶得封端王之后,他还从没有在私下里使用过这样郑重的称呼。
  “任何人都可以,但我唯独不想被他爬在头上!”赵佶咬牙切齿地说道,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他除了耀武扬威还懂得什么,成天趾高气昂不学无术,也不看看蔡氏兄弟都被他气成了什么模样!”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突然斩钉截铁地道,“皇兄以下,申王最年长,但他有目疾,而且为人不喜争斗,所以应该没有那种可能。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我和赵似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输给他的!”
  高俅没有说话,而是突然伸出了右手,对面的赵佶愣了片刻,随即重重地一掌拍了上去,脸上也是一幅喜笑颜开的模样。“我就知道伯章你最仗义了,你不是说过,什么什么合力,其利断金么!”
  “你呀,居然把兄弟两个字省略了!”高俅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面上却浮现出几许欣慰。“心里怎么想不重要,但切记不能露在面上,平时不管赵似再怎么挑衅,你也别去理睬他。须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我当然明白!”赵佶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自信之色显露无遗,“对付那个草包还不容易,只是暂时退让一下而已,我才无所谓。上次我们两个争吵的时候正遇见了刘婉仪,刘婉仪不露痕迹地偏帮了我一把,可笑他还以为自己赢了,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真是愚蠢到家。话说回来,这些时日也多亏了伯章你破费,要不是那些珍贵的东西和曾布的人情,刘婉仪也不会如此看顾我。”
  “都是小事而已。”高俅说得淡然,心里却着实肉痛,要知道,刘婉仪如今正得宠,寻常东西根本看不上,自己所送的每一件都是万里挑一的珍品,否则何以博得欢心?“只要十郎你能够站得住脚,这些全都是值得的。难道你今后大业得成后会忘记了我么?”
  “伯章,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我大宋军队能够纵横睥睨,无往不利!”赵佶推开窗户,悠然神往地看着天空,“我大宋以武立国,但用兵却屡遭挫折,先挫于辽,再挫于西夏,实在是莫大的耻辱!当年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拱手送给了辽主,致使我大宋立国之后始终困于马荒,以步兵根本无力抗衡辽国铁骑和西夏游骑,再加上税赋时常入不敷出,唉……终有一日,我大宋一定会把这旧土夺回来,以洗刷多年岁贡的耻辱!”
  “好一个无往不利!”高俅抚掌赞叹,心中却如明镜一般了然。尽管宋朝崇文抑武的政策深入人心,但身为君王而言,文治武功缺一不可,而对于青史留名的明君而言,武功更是远远大于文治。后世的人们不一定会记得文景之治,但没有人会不知道汉武帝用卫青霍去病远征匈奴,高扬大汉天威。军事上的大胜往往会掩盖所有内政上的缺失,就如同汉武帝屡次用兵耗去了自文帝时辛苦积攒的家底一样。但无论如何,自己却不能在这个时候给赵佶泼下兜头一盆冷水。“那个时候,青史必会重书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天,是绍圣三年十二月二十。无数应试的举子正在赴京赶考的路途上,上至朝廷君臣,下至黎民百姓,人人都对未来抱有一种美好的憧憬。绍圣三年的最后一场大雪,正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汴京的街头。
第三卷
深宫惊变
第一章
乐极生悲
  绍圣五年,咸阳县段义在河南乡刘银村修建屋舍时,无意中掘得古玉印一方,传言得玉之时室内光芒大盛,且玉上刻有八个篆字,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段义不敢私藏,将玉印进献哲宗赵煦,赵煦便命翰林学士承旨蔡京加以分辨。
  蔡京原本就极其善于揣摩上意,在和章惇以及其弟蔡卞商议之后,他授意几个玉匠一口咬定此方玉印乃是先秦玉玺,是天赐大宋君王之宝。赵煦大喜之余,立即将玉印命名为“天授传国受命宝”。
  五月戊申朔,赵煦御大庆殿,受天授传国受命宝,而后行朝会礼。六月戊寅朔,又下诏改元元符,以当年为元符元年。献宝人段义也因此得到了右班殿直的封赏,并得赐绢二百匹。
  其时赵煦后宫美女如云,个个皆有天姿国色,其服饰珠翠之艳丽,为前朝少有,而昔日明艳冠后庭的刘珂,早已由婉仪进封贤妃,离后位不过一步之遥。
  然而,和充实的后宫相比,皇嗣的阴影却始终弥漫在所有朝臣心头。赵煦时年二十一岁,然而膝下却并无一个子嗣,更为可虑的是,这位大宋官家的身体并不如前几代皇帝那么康健,一年之中因为大病小病而罢朝的变故时有发生,时间一长,朝中群臣自然是忧心忡忡。
  元符改元并未给天下带来好运,就在受国玺之后第二个月,汴京突然发生地震,纷纷扬扬的谣言几乎动摇了民心。而临近汴京的河北和京东的水灾泛滥也是一发不可收拾,灾民流离失所者不知凡几,朝廷虽然勉力赈济,但有多少钱粮落入贪官腰包就不得而知了。同时,虽然西夏国母梁氏重病,但西夏游骑时时扰边,西北战事也从未消停过。
  终于,元符二年八月,多灾多难的大宋迎来了这一年最好的消息,贤妃刘珂在怀胎十月之后,终于一举为哲宗赵煦产下了第一个皇子。大喜过望的赵煦颁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皇子降生。趁着刘贤妃得子,章惇曾布先后上书请立皇后,在得向太后和朱太妃默许的情况下,赵煦欣然点头。就在次月,贤妃刘珂终于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后位,史称元符皇后。
  短短三年间,高俅的阶官一跃从承事郎升为宣奉郎,位在从七品。同时,只要是赵煦驾幸端王府,他总能得到大笔赏赐。此次赵煦得子之前,他又因为和端王一起进献了一幅送子观音图,特恩赐服绯,又受赐银鱼袋,隆宠更盛。由于苏门子弟早已尽数贬谪在外,因此,在章惇知机地保持沉默的情况下,朝中再无人对这位旧日苏门弃徒表示出任何轻贱之意,相反,看在曾布和端王赵佶的面子上,那些希冀高升的官员纷至沓来,险些将高府的门槛踩断。
  因为赵煦得子,一直以来始终眉头紧锁的曾布也难得放纵一回,这一天,他叫上高俅和几个年轻后辈,易了便服之后悄悄来到了入云阁。尽管心知肚明天香楼乃是高俅产业,但为了避忌无处不在的御史,因此但凡曾布邀约高俅总会选在入云阁,这也让那个肥胖臃肿的老鸨喜出望外。
  大约是皇子降生兼且册立了皇后的缘故,汴京上下一片喜庆的景象,就连入云阁中的红灯笼也多挂了几盏,四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就连很少见笑的含章,脸上也隐现朵朵红云。
  把一干子侄赶到外间,曾布这才斜躺在宽敞的高榻上,长长呼了一口气。“伯章,前时李清臣罢知河南府的时候,章惇在朝中可谓只手遮天一时无二,那些莽夫纷纷改旗易帜,也只有你能看得清局势了。”他见高俅但笑不语,自己也不由微笑了起来,“章惇蔡卞隐为犄角,却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我,不得不说其中皇后出力甚多。若不是你的主意,我说不定如今也在那个蛮荒之地蹲着呢!”
  “曾老玩笑了,那是你深得圣眷官运亨通,哪有我什么功劳?”高俅不动声色地奉送了一顶高帽子,如今的他早已习惯了这一套,打点起阿谀之词来毫不费功夫。尽管刘珂一举得子让他深为不安,但是,赵煦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却又让他看到了希望。不管怎么样,该做的事情自己都做了,接下来的事就只能看老天还给多少时间了。
  “呵呵,你倒是谦逊!”曾布无奈地摇了摇头,听得外间人声喧哗,他的声音不由得放低了下来,“前几日我听几个医官说,圣上的身体相当糟糕,将来的事情很难说。御医孔元耿愚等人都曾经私下表示束手无策,真不知他们拿着朝廷俸禄在干什么!”
  这句话一下子令高俅竖起了耳朵,他最关心的就是赵煦的身体状况,此时曾布自己说出来,他哪有忽略的道理。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明知故问道:“圣上如今不过二十出头,怎么会……”
  “还不是美色惹的祸?”曾布晒然冷哼,对此既有不满又深感无奈,“除了皇后之外,深宫之中绝色美人不计其数,内子进宫向皇后请安之时,曾经亲眼看到,就连那些侍奉圣上的侍女都是明艳绝伦妖媚入骨。唉,圣上血气方刚本是好事,但在这种事情上头……总该稍微节制一点!”
  高俅见曾布越说越无力,心中不由冷笑连连。要知道,在宣仁太后高氏那么严厉的管束下,当年未满十七岁的赵煦就知道出宫寻花问柳,而且还搭上了花魁澄心,如今一朝大权在握,又怎么会不恣意放纵。无论是宫外的澄心还是如今的皇后刘珂,全都是善于内媚的第一等绝色尤物,两个一起上来,又岂是赵煦一个凡夫俗子消受得起的?再者,后宫嫔妃无不渴求君恩雨露,一旦得偿所愿还不是个个如狼似虎?
  “曾老,这些事情自有宫中太后太妃管束,你我还是少议论的好。”听到了想要听的,高俅连忙岔转了话题,“如今圣上已经有了皇嗣,而且又是嫡子,曾老不用如此担心……”
  “伯章,你想得太简单了!”曾布突然打断了高俅的话,脸色变得无比凝重,“须知立储除了立嫡之外,尚有一条立长。皇后所诞之子虽然乃是嫡长子,但人尚且在襁褓之中,万一……唉,那时即便有太后临朝听政,这权臣误国之举怕是难免了!”
  所谓的权臣所指为谁,高俅自然心知肚明。不过,曾布的话正对自己的胃口,只要这种朝中重臣都能考虑到这一方面,那么,一旦赵煦在不久之后一命呜呼,而那个还不会说话走路的小孩子确实健在,在立储的时候想必也要经历一场纷争。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时,外头的喧哗声突然大了起来,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原本虚掩着的门突然被人慌慌张张地推开,一个男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什么人如此无礼……咦,郝都知,怎么是你?”曾布一肚子的火气在看清来人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要知道,如今宫中内侍,除了正得用的梁从政之外便要算郝随。可是,此人一向在皇后刘珂面前奉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宫找到了这里。心念数转间,他的脸色骤然大变。
  高俅一眼就认出了郝随,因此待人冲进房间之后就立刻把住了房门。此时,他终于听清了这个得宠内侍的第一句话。
  “曾……曾相公,皇子……皇子他……他薨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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