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校对)第2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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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蔡京老了!
  这是眼下在京城中最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从何而起并没有人知晓,但是,三日一至政事堂理事,而且天子时常赐下珍贵药材,种种迹象无不表明,曾经叱咤风云一时的蔡京,亦是到了迟暮之年。
  而蔡京身下的这个位子会由何人来坐,顿时成了最最热门的话题。按照执政年限和资历来看,如今政事堂剩余的三人之中,郑居中的资历最浅,自然被人排除在外。而何执中和阮大猷的经历都差不多,后者虽然略多了几年中枢经历,却也强不到哪里去。最最重要的是,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两位无法胜任尚书左右仆射之职。
  而在外面,由于高系官员的集体低调,蔡攸这个名字仿佛在一夕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只要芝麻大的政绩也会被那些趋附蔡攸的官员拿出来说道。只要有人提起蔡攸并非是循正科从科举出身,就会立刻有人拿出无数先贤的例子打比方,言下之意也就是科举并非是选拔良材的唯一途径。总而言之,自打流言兴起之日开始,蔡府的门槛就险些为人踏破了。
  对于这样的情势,蔡攸心中自然是万分得意。然而,他身边趋炎附势的人虽然多,刘正夫等人却是真正懂得时势的人。谁都知道这天底下流言做不得准,重点还在天子官家的决断,更何况,指望蔡京自己从位子上退下去是绝对不可能的。而对于这一点,王黼同样是心有体会,陪着蔡攸见了一大帮客人之后,他立刻提出了这件事。
  “学士,如今既然声势已经造出来了,最后的事情便着落在令尊身上。倘若他不肯退,那么圣上怜他三朝元老,必定不会轻易罢斥或是令其致仕。而若是等他缓过气来,以那种雷霆手腕,未必会因为你是他的儿子而放松。如今学士看似尊荣,其实是有进无退的危局,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不可不慎!”
  蔡攸看重王黼,一来是因为两人年龄相仿兼且臭味相投,二来则是看中了对方狠毒的心计。此时听王黼这么说,他便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便问道:“那依你看来,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既然令弟在外散布消息说学士不孝,那你便多去探望一下蔡相公!”王黼狡黠地眯了眯眼睛,冷不丁笑道,“尊大人身体如何,应该是学士最清楚才是。令弟品秩太低不能随时入朝面圣,既然这样,若是圣上问起,自然就只有学士的回话最有效了。不单单如此,就是令堂大人那里……”
  蔡攸其他的不行,对于这种揣摩人心的勾当,他却是精熟无比,此时王黼既然挑明,举一反三,他立刻明白了其中关键,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好你个将明,果然是玲珑剔透的心肝!”他狠狠地在对方肩头上拍了一记,亲热地道,“不枉我向圣上亲自推荐你一回,放心,我不会像何相公这么小气,将来政事堂之中,少不得你一个位子!”
  对于刚刚三十出头的王黼而言,这个保证无疑是具有相当的力度。然而,在离开蔡府上了自家马车之后,他的脸色却渐渐阴沉了下来——一山难容二虎,以前蔡京和高俅如此,眼下蔡攸和蔡京同样如此,将来自己和蔡攸又是如何?论心计自己绝对不输给蔡攸,但是这朝中人脉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看来,自己得好生巴结一下天子官家才是!
  他绞尽脑汁思量许久,终于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关键之处。天下人都知道赵佶喜欢书画,但凡送礼都在这方面动脑筋,可是,天子官家当初在为端王的时候,可还是一个风流种子呢!就是如今的后宫之中,那些嫔妃娘娘何尝不是国色天香?这么说来……
  他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悠然自得地靠着厢壁闭上了眼睛。论别的他比不上别人,但是说到这个,天底下能够及得上他的,大约有限吧?
  按照王黼的主意,蔡攸便几乎天天在下朝之后往父亲那里走,每次去都从来不空手,而礼物几乎千篇一律的是各色药材。吕氏一个妇道人家,自然只看到了儿子的孝心,那些闲言碎语全都抛在了脑后,就连蔡京自己都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儿子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而蔡絛虽然咬碎了银牙,却仍旧无计可施。要是他每次都把蔡攸挡在门外,传扬出去就是他这个做弟弟的不懂规矩了。然而,蔡攸这样的做派究竟是为了什么?
  蔡京很快就知道了儿子的伎俩——他在宫里亦是布置有诸多眼线,这一日晚间,便有人悄悄摸上了蔡府求见蔡京。由于来人是拿着入内内侍省的腰牌,因此管家不敢怠慢,即刻把人引进了书房。而蔡京在听到那人说的第一句话之后,险些没有气晕过去。
  今天蔡攸面圣的时候,居然在赵佶面前落泪不止,言道他这个做父亲的病入膏肓,倘若再劳累下去只怕是时日无多!
  “好,好,想不到这个小畜牲竟有如此心机!”蔡京怒极而笑,脸上说不清是痛心疾首还是愤怒难平,“我养了他这么多年,还道他终于良心发现知道周全我这个父亲,谁知道他竟是为了这么一遭!好一招醉翁之意不在酒,真真是我蔡京的好儿子!”
  谁能想到,蔡攸这一日日的探望,为的竟然是造势,为了向朝臣们展示他蔡京着实病得重了!想到前些时候赵佶下旨让他三日一次去都堂理事,他更是觉得心苦难言。如今满城都在传说他蔡京身体不好,而他确实在精神上和身体上都不如从前,难道还要每日在人前招摇过市,显示自己仍然可以担当重任么?
  这真是一记致命的绝招,偏偏下手的人是他的儿子,他甚至没有更好的方法反击!
  传信的内侍叉手在那里站了半晌,见蔡京脸色变幻不定,复又小心翼翼地道:“圣上还赞了蔡学士孝心,额外赏赐了不少物事,甚至还说,要挑一个好日子亲自到府中来看看相公……”
  这一句话顿时让蔡京勃然色变,甚至露出了咬牙切齿的神情。蔡攸借由这一点在天子面前卖乖露好也就罢了,纵使得多少赏赐亦不关他蔡京的事,可是,若是把赵佶招惹了来,那他该如何自处?
  天子驾临臣子府邸这种事赵佶登基之后并没有少做,但问题是,这却有微服和公服的区别。倘若赵佶只是私下里来看看那便不打紧,可若是大张旗鼓而来,那么,其中的理由必定要昭告天下!那个时候,天子体恤优抚老臣的名声固然会传扬四海,而他蔡京老迈不堪使用也必定是坐实了。而若是他再没有什么行动,只怕是人人都会笑话他恋栈权位不去!
  蔡攸的这一步步棋实在下得太好了,好到连他这个老子也要拍案叫绝!
  “我都知道了,此番你功劳不小!”蔡京也瞥了一眼桌上,见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直接送给面前这个内侍,思忖片刻便令仆人去取两百贯钱票,递过去之后又吩咐道,“今后只要攸儿再进宫,不管什么事你都来报一声,我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内侍连声称谢,将钱票藏好了,这才躬身一揖退了下去,而蔡京却始终没有坐下,脸上竟流露出一种似悲似喜的神情。
  次日一大清早,蔡京便起床梳洗准备上朝事宜,这是朔望两日各一次的大朝,自然是不可马虎,而他亦必须出席。匆匆穿戴整齐之后,他便登上马车,孰料在进了大内禁中之后正好遇上了何执中。
  “元长,昨日晚上,我听说叶少蕴已经到京城了!”
  何执中见了蔡京,随口打了一个招呼便立刻道出了正题:“昔日他替你谋划的时候,几乎很少犯错。兼且他在朝中风评相当不错,交游又广,此番回来,你应该见他一面才是。叶少蕴在定州这几年,官声卓著政绩斐然,也该到了调回来的时候。这样一来,你也好多一个帮手。”
  蔡京当然晓得何执中的好意,然而,对于叶梦得的心理,他却比何执中看得更透彻。叶梦得一心想要当名臣,不想让身上一直带着蔡系的烙印,所以才会自请前去定州这种北地边关。现如今对方官职渐显,绝对不肯老是在阴谋诡道上下功夫的。
  “唉,一言难尽,伯通我们先进去吧!”他终于微微摇了摇头,便和何执中并肩走进了文德殿,一路上自然有不少官员退让打招呼。等到了最前面,他赫然看见自己的儿子正和刘正夫等人在说些什么,眉头本能地一皱,随后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去。
  这一幕正好让严均和阮大猷看在眼里,两人对视一眼,随即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蔡京狡则狡矣,但既然是人,则必定会有软肋,如今看来蔡攸的每一步都是走到蔡京的死穴上了。昔日苦心扶持儿子,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颇值得玩味。
第十四章
炙手可热烫山芋
  虽说叶梦得是进京述职,但不如说是枢密院在请示天子之后,将这位定州知州召回来过问北方情势。因此甫一进京,他就接到了召见的旨意。
  面圣的时候,叶梦得绝口不提朝堂上如今的风波,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北方局势一一解说了一遍。定州正在宋辽边界上,无论城防还是驻军都是重中之重。他上任伊始还只是知州,但之后因为边境屡屡有异动,而辽金局势更是时好时坏,最后政事堂和枢密院合议下来,又给他加了定州路安抚使的头衔。而这么一来,他的职衔一下子跳了一级。
  “定州统定、保、深、祁、广信、安肃、顺安、永宁八州,户六万余,口十三万余,如今边境无事,百姓尚可丰衣足食,但臣听说以往状况,却深受辽人掠夺之苦。”叶梦得说着便是脸上一肃,亦有一种痛心疾首的沉重,“定州如今所处的位置正好是辽国南京道和西京道相交的位置,由于魏王耶律淳如今态度暧昧,因此西京道附近的辽军囤积不在少数,虽然不至于再滋扰边境,隐忧却是不小,所以臣认为应该严密注意动态,以防为外人所趁。”
  “卿所言有理。”对于叶梦得在定州的政绩,赵佶也是心里有数,此时面对他的侃侃而谈,自然连连点头,“定州位置重要,所以仁宗皇帝方才在庆历八年设置定州路安抚使,就是为了防范辽人。可惜之后我朝重心向来放在西夏,所以方才忽视了北地边防,如今要一口气全都重新入手,不免便是困难重重。朕很取你的治事勤勉,还有主次分明的这一条。”
  “多谢圣上夸奖!”叶梦得心中大喜,脸上却露出了谦逊之色,连忙下拜道,“臣蒙圣上简拔,又委以要职,敢不尽心竭力报效?”
  “叶卿平身吧。”赵佶心中更取的却是叶梦得请郡外放这一条,要知道,自馆阁一路升迁直至政事堂在大宋朝都是有先例的,叶梦得舍易取难,这种大臣风范和先前那些声名卓著的贤臣就很有得一比了。“朕有意升定州为次府,如今先知会你一声。短期之内,朕仍需要你坐镇定州,你明白么?”
  若是换成别人,兴许会为了不能回到朝廷中枢而心生失望,但叶梦得却知道这种时候留在外面反而是最好的机会,此刻便连声应承,很是表白了一番心迹。面圣事毕,照例又有恩赏,不外乎是冬衣以及金银钱等物,但其中一袭锦袍却不是普通货色,看得他不由心中生疑,出来的时候便向旁边一个内侍问道:“这锦袍似乎花样不同,是裁造院今年新制的?”
  那内侍手中捧着一大堆赐物,对叶梦得的好运更是殷羡不已,此时闻声连忙答道:“叶大人有所不知,这不是裁造院所制,而是高丽这一回的贡物,听说是用独特的染料染的色,高丽王不敢服用,便将一应十件全都献了给圣上。圣上自留了两件,赏赐了蔡相公何相公阮相公郑相公,还有枢密院严枢相和侯枢使各一件,如今叶大人得了这一件,内府便只剩一件了。”
  叶梦得为人极其精明,此刻一听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头。要知道,天子赐物往往能够看出好恶,高俅现如今不是宰相,但从先前得到的消息来看,但凡赏赐东西都是头一份的,没有道理这一次的锦袍反而漏掉了这一位。见四周无人,他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这倒是让我受宠若惊了,敢情此番伯章相公没有得赐?”
  “哪里,高相公那一头,圣上早就选了高丽王贡的其他东西赐了。”那内侍却也伶俐,四下看了一眼便低声道,“叶大人可别说是我透露的,我那时看到圣上足足赐了高相公半箱子衣物,倘若再加上郑贵妃王贵妃的赠物,只怕是比寻常大臣多好多呢!”
  这才是道理嘛!叶梦得心中暗自点头,却也不再多问,待到出了禁中之后,他随手解下腰中玉佩赏给了那内侍。虽说官员不得结交内臣是老早就传下来的规矩,但时至今日谁也不会管这么多,要从内侍那里打听消息,总得付出代价,这便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叶梦得虽然人在外头为官,但早年在京城的时候曾经置办下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宅子,养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家人。由于他待下宽和,工钱又给得大方,因此离开这么些年,就没有一个人走的。一路回到家中,自有人上来殷勤服侍,而管家便上来报说了今日来拜的客人。
  “大人,今日除了蔡相公派人来过之外,还有何相公和小蔡学士,都说让您得空了去他们的府上一趟,有要事相商。除此之外,便有大人的几个同年和同乡约您会文,小人都一一敷衍了,帖子都在这儿。”
  叶梦得随便拿起一份一看,微微一晒便搁在了一边,等到晚间闲下来时,他方才一份一份仔仔细细看了,末了不免冷笑一声。
  蔡京何执中是宰相,想见自己无非是让他出出主意。他当年出自蔡京门下,少不得还是要尽点心力,当然,更多的是尽人事听天命,能否有效就得看蔡京自己是否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了。至于蔡攸,那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新贵,昔日蔡攸知道他颇有心计,此番拉拢也是情理中事,他亦不可能不管不顾。
  然而,那些所谓同年同僚居然也都蹦出来了,实在是好笑得紧!他叶梦得确实好诗词爱文章,当年在京城的时候也曾经和不少人会过诗词,但是,哪里认得这许多人?分明是看着自己如今有了苗头,纷纷爬上来趋附而已,还用会文这样的事情当作借口,着实可笑!这其中那些人,有几个是能自己作诗词的?
  次日他便去拜访了蔡京,当然,蔡卞让他转告的话他并没有直言送上,而是拐弯抹角兜了个圈子:“小蔡大人的意思是说,如今相公身子不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因此外头虽然事多,还请相公不要太过劳心劳力。那些大臣无不是虎视眈眈盯着,如今相公家事又并非全然顺遂,若是一味逞强,只怕是遂了外人心愿。所以,相公还应该早做决断为好。”
  叶梦得这种赤裸裸的暗示蔡京自然听得明白,只不过,大权在握的时间长了,要放手谈何容易。虎落平阳被犬欺这种事,在大宋朝发生的也并不少见。他很难相信,那些往日和他不睦的官员在他致仕之后,就真的会偃旗息鼓。
  “少蕴,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这话你不会没有听过。我如今确实比不得从前,但是,若想凭那些让我自动让位,他们就想错了!”
  蔡京既然犯了执拗,叶梦得便不好再多说,否则,难免会让蔡京认为他是蔡攸一伙。和蔡京一番谈话下来,他亦清醒地认识到,昔日几乎算无遗策的蔡京如今是真的老了,连他都看出蔡攸的得势有天子官家故意的成分在其中,这位宰相却依旧身在此山中,人说英雄亦难敌迟暮,果然一点不假。
  “对了,元度如今在大名府任上可还好?”
  “元度大人一切都好,大名府如今万商云集热闹非凡,百姓安居乐业,听说圣上前次特旨褒奖,又赏赐了不少衣物配饰。我临走前元度大人还开玩笑说,余生就是在北京大名府过了,也了无遗憾了!”
  对于蔡卞的这种感慨,蔡京心中嗤之以鼻,而何执中让他请叶梦得参度家事,他也觉得有所不妥,因此最后还是忍住没有提。等到叶梦得离开,他方才长叹了一声,心中更惋惜叶梦得不是自己的女婿——在他的女婿当中,高傑算是比较出色的,偏偏是高家的人,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指望其和自己同心,而蔡絛等三个儿子终究难成大器。想想真是令人气恼,他蔡京竟是完完全全后继无人!
  而在何府,何执中的话便直截了当多了:“少蕴,昔日元长对你提挈有加,如今他却为人算计步履维艰,你可有什么好主意么?”
  “我对蔡相公说过,如今之际,他只有自动请辞方为上策,只可惜蔡相公并不认为此法可行。”叶梦得摇头叹息了一声,见何执中同样愣在那里,沉吟片刻便反问道,“以何相公的阅历眼光,难道还看不出圣上重用蔡学士的心意么?”
  望着叶梦得离开的背影,何执中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当初亦想着高俅留下的那个位子,如今看来,别说是自己,就连蔡京亦是低估了高俅。时局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两个已经完全无力控制局势。而操纵那根线头的,一边是天子官家,另一边竟像是高俅!
  倘若他是蔡京,一定会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吧?
第十五章
冰冻三尺非骤寒
  叶梦得和蔡攸只是匆匆一会就立刻离开了京城,此番进京,算起来除了面见天子之外,他只见了三个人——蔡京、何执中、蔡攸,其余的大臣他都没有去登门拜访。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避嫌。
  他进京的时候是定州知州,加定州路安抚使,而离京的时候却又小升一级,因为,在朝堂合议之后,定州升格为次府,天子赐郡名中山,从此之后,定州便是中山府,而他的知定州也变成了知中山府。这对于旁人来说很难跨过的一道坎,在他这里却只是轻轻松松一跃而过。而联想到天子的即刻召见,不少人都在心中认为,这位以博学多才,文采风流著称的年轻官员,定然是前途无量。
  蔡京没有从叶梦得那里讨到主意,又不想轻易请辞避位,忖度这两日身体好些,他干脆便日日前去政事堂理事,想借此打消那些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怀疑。然而,流言一起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消解的。他在大内禁中都堂的连连露面非但没有打消那些议论,反而让流言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蔡相公是在强撑着呢,这又是何苦,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回去好好养老不行么?”
  “咳,人老了,未免贪恋权位而不去……”
  “我前两日在都堂看到蔡相公的时候,发觉这段时日他老了十岁不止。终究是劳心劳力,如今下头又不是没人代替,圣上还下了三日一治事的恩旨,他偏偏还要强撑着过来,这又是何苦!”
  “大权在握何等风光,蔡相公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向来便是如此!”
  这样的闲言碎语自然不会在蔡京面前露出口风,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阮大猷第一个听说,然后便是政事堂其他人,到了最后,就连何执中看蔡京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忧心。内忧外患,有一个深悉蔡京秉性的蔡攸在暗处一点一滴地布置,即便蔡京有再大的本事,现如今恐怕也难以发挥了,更何况,天子官家……
  蔡京嘴上不说,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些。天子的隆宠天下人固然都能看到,可他还是看出了其中的提防之意,换作别的臣子,只怕是早就坐不住了。可是,他不是别人,他是蔡京!
  张商英、张康国、刘逵、赵挺之……哪一个不想凭借天子的宠信将他拉下去,哪一个不想让他蔡京从此之后永不得翻身,可是结果如何,他蔡京还不是屹立不倒,反倒是那些人如今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就是高俅也同样……
  高俅!
  这个名字突然划过脑际时,他猛地感到一阵心悸。除了那一次老三蔡絛前去拜访高俅之外,他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这个名字了,纵使有,那也只是在听到别的名字时附带提起,比如说天子似乎有意撮合高嘉和刘琦,再比如说郑贵妃王贵妃赏赐了不少东西给高家内眷——然而,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说高俅有什么举动,而这对于高俅来说,未免太不正常了!
  他和高俅共事多年,虽然不能说是对这个同僚廖若指掌,但自忖能够摸透对方的七分习性。高俅决不是那种受到打击就会一蹶不振的人,更不会因为辞相就真的任事不管逍遥度日,这从他至今仍旧住在京城就能够看得出来。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忘了这些?
  想到这些时日自己在病中只顾盯着儿子蔡攸,只顾盯着朝中舆论,蔡京冷不丁打了个寒噤。他是聪明绝顶的人,以往之所以没看到这些,不过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缘故,如今一想到这个关键,他眼前的迷雾自然而然地一层层散开了,而出现在眼前的真相令他不寒而栗。
  怪不得何执中屡屡暗示,怪不得叶梦得亦劝他辞相自保!原来,事情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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