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校对)第195部分在线阅读
“我当然不知道,只不过,大哥你这不是告诉我了么?”燕青嬉皮笑脸地翘起二郎腿,见高俅脸色不太好看,他便挤挤眼睛道,“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既然东南这边大哥暗地收拾了,那么自然该有人来摘果子。毕竟,大哥是朝廷官员,不可能老是这么暗地里折腾。至于我,江南不比西南那块地方,没几个好汉,我也没心情理会他们,换个人掌总也好!”
高俅最担心的就是燕青不肯放,如今听得这句话,他立刻放下了心:“你能够算到这些那就最好,明尊教毕竟是邪教,和佛道不能一并而论,圣上的意思是,暂时容忍信徒存在,然后便从根子上一点点摧毁这个信仰。但是,民众之间的互助却可以保留,大体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一次的人,大约是皇城司派下来。”
“皇城司?”燕青眉头一挑,本能地有些警惕,“皇城司不是很久没有动作了么,圣上怎么会突然又开始动用他们了?难道不怕朝廷百官群起而反对么?”
“这种事情,没有怕与不怕,只有做与不做。”高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显然并不担心,“我还没告诉你,奉命勾当皇城司的,是曲风。他只差一步便到了内侍极品,又没有太大的野心,这个地方给他领去是最好的。”
“呼,我还以为是哪个大佬,原来是他,还好还好!”燕青夸张地嘘了一口气,然后便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我只管打地盘,谁来接手都不要紧,反正接下来的事也找不到什么乐子。就连河北那群盗匪大概也被苏大人清得差不多了,这天下一太平,我可就没事做了!”
高俅闻言气结:“你小子难道希望天下大乱才开心么?”
“那倒不是,只不过,治平之世不需要英雄,也不需要武夫,我发发牢骚总可以吧?”燕青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方才正色道,“大哥想过没有,一旦朝廷真的拿下了西夏,继而挑动女真和辽国玉石俱焚,到那时我朝富有四海,一切又该何去何从?不说别的,那些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怕是全都要去退休了!”
“这一天还早呢!”话虽如此,但是,高俅也不禁心情沉重了下来。要知道,正是因为全天下的人都认为数国并立的情况会永远持续下去,战争和相持会永远存在,这一格局的打破才会让人们无所适从。毕竟,辽国的存在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而即便是西夏,也已经存在了将近百年,谁能够断言大宋就一定能够取胜?
“早与不早,那就得大哥去考虑了,我这样的庸人自然无所谓!”燕青说着便起身走到高俅面前,俯下身子道,“大哥,怎么样,去看看我给你带回来的那个弟妹吧?”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高俅顿时感到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敢说,如此婚姻大事,你居然就这么草草办了?回京之后,不管怎么说都得再办一次……”
“大哥!”燕青一口打断了高俅的话,脸色中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作亲弟弟看待,但是,我毕竟不是高傑!我没有官身,蓉娘又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出身,何必一定要办得像当初高傑成婚那样风光?即便那些应邀而来的官员嘴上不说,心底又会怎么想?会不会有人暗中再去查探我的底细?大哥,我的事没必要张扬,横竖木已成舟,只要你和大嫂她们能够认这个弟媳,那就什么都够了!”
僵持许久,高俅终于深深叹了一口气:“小七,这些年来你不计回报地帮了我这么多。我只是觉得,成婚乃是人之大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才行。更何况你姐姐当初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照顾好你这个弟弟。这婚姻大事,无论如何也得让她知道。”
提起澄心,燕青也沉默了片刻,随后方才勉强开口说:“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姐姐了,总而言之,到时带蓉娘去拜见姐姐也就是了。至于风光,不是我说,实在是不必了。大哥若是还想操办,不若就在元宵让家里人团聚一下,权当是补这喜酒好了吧!”
“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高俅哈哈大笑道,“我早就让伊容去准备了,就等你这句话。你的大好日子,我们错过了可不行!”
燕青这才知道自己上当,懊丧了好一会又觉得心中温暖,最后仍是忍不住白了高俅一眼,嘴里犹自嘟囔道:“这么大的官,居然还会设计这种把戏!”
由于前次英娘来信说已经怀有身孕,因此寒冬腊月上路自然有所不便,再加上头几个月胎动太烈,所以原本打算接了赵鼎的母亲一起来杭州办婚事的事也就只能拖延了下来。念及妻子一人在京城过年,高俅几乎是三日一封家书,又嘱咐高太公和岳父宋泰好生照料,所以,这一年的春节算是人数最少的一次,就连高傑也因为公务忙碌无法从华亭赶来。
正月十五,高傑好容易忙里偷闲,带着妻子蔡蕊和两个儿子一同赶到了杭州,恰恰赶上了元宵节。这一次,尽管仍然缺了不少人,但圆桌旁还是挤得满满当当,热热闹闹。
京城中官宦人家过年,大抵是男人女眷两两分开,但是高家原本就人口不多,因此从高俅发迹开始,一家人从来都是不分男女一起过年。而蔡蕊嫁给高傑后便到了江南,此番还是头一次出席这样的家宴,眼见一群人其乐融融,心中也不由荡漾起了一股暖意。要知道,当年她未出阁时,一大家子女眷在酒席上相互争风的情形倒是不少,这样的气氛从来都没见过。
另一个头一次出席这种场合的则是方蓉娘。她和燕青先在杭州城外的一处别庄换了衣服,然后便坐着严严实实的马车进了安抚司大门。那个时候,她整个人就木了。而后拜见兄嫂的时候,她几乎都变成了木头人。任是她如何想象,都难以相信这个惫懒的家伙有这样深的背景。对于平头百姓来说,县令知府都是天大的官,更何况是一个经略相公?
因此,酒桌上的她最为局促,若不是旁边的伊容和白玲都是长袖善舞的,怕是她就要把头缩到桌底下了。直到发觉别人都没有一点架子,她这才好受了些。
蔡蕊一直都在暗地打量着和自己隔了一个座位的方蓉娘,也不时扫一眼正在那里和高傑斗嘴的燕青。她老早就听高傑提过,高俅有一个义弟,以前虽然见过,却未曾如此近距离地体会。她虽然是蔡京夫妇最宠爱的千金,但是,家中几个兄弟争宠的事也没少见过,更不用说父亲的那些侍妾了。只是,高俅既然如此信任这个义弟,为什么就没有想到替他谋求一个出身,那不是极其轻易的事么?
话虽如此,她却不会愚蠢到提出这样的建议,而是借着向伊容白玲敬酒的时候,顺便给方蓉娘也斟了一杯,又随意地说起了几句女人之间的闲话,此时,四个女人便把几个男人全都撇在那里,自顾自地聊了起来。而旁边的高嘉闲着无聊,拉着高蘅也凑了过来。一时间,酒桌上男男女女突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高傑和燕青先是斗嘴,然后便成了斗酒,一杯杯仿佛白开水似的往嘴里灌,倒是让夹在中间的高俅动弹不得。见两人一边碰杯一边在那里表功,他先是觉得这两个家伙简直像稚气未脱的孩子,转而却觉得心中庆幸。
“好了,冷酒伤肝,热酒伤胃,别多喝了!”看到旁边那个酒坛已经空得差不多了,高俅便拦住了高傑和燕青两人的手。“看看,你们的媳妇都在笑话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像什么样子?”
此话一出,高傑和燕青不由同时抬起了头,见对面几个女人都在捂着嘴偷笑,立刻大感尴尬。燕青还能端着架子狠狠瞪上方蓉娘一眼,高傑却颇感心虚,要知道,他如今在家中颇有些乾纲不振,如今在妻子眼前出了这样的丑,面子上便有些下不来。
“爹爹,下雪了!”高嘉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大门,一阵冷风夹杂着雪花吹进了室内。元宵元宵,过了今日,真正的春天也就不远了。
第三十四章
贤内助指点迷津
“你是说,前时举儿遭劫一事你已经有了线索?”
由于千头万绪,被抓的那人又莫名其妙死在狱中,高俅早已经淡忘了此事,此时经白玲这么一提,他登时想了起来。之前都在忙着处置明尊教一事,因此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那些人从中作祟,倒没有想到别的方向。“你是如何查出来的?”
“还不是灵隐寺那几个僧人!”白玲拉着伊容一起坐下,这才笑道,“当日有僧人说那人曾经在灵隐寺中做过杂役,我便让人顺着这条线往下查,最后查出此人和明尊教没有任何关系,反倒是拎出了另外一条大鱼。”
听到大鱼两个字,高俅的兴趣顿时来了。如今刚刚拔出了一个毒瘤,他当然不希望再出现另外一个。“大鱼?难不成这江南之地还有人敢以身试法?”
“小民趋利,这都是平常事,高郎你未免太看轻这些人的功利心了。”伊容冷不丁插了一句话,脸上挂着淡淡的冷笑,“虽然你的正事我们从来不管,可是也知道你在江南这些日子折腾出了莫大的风浪,感激你的人固然不少,可恨你的人难道就少了?仅仅是利钱这一项,你便不知道堵了多少人的财路。灵隐寺的主持含含糊糊地对我们透露,如今灵隐寺的利钱放不出去,在这样下去,举寺的僧人便要去喝西北风了。堂堂一大名寺况且落到这般下场,更何况那些以靠利钱谋生的人?”
高俅倒是从来没有往这上头想过,也难怪,一直以来,他都顺风顺水惯了,有什么事总有人帮他暗中抹平,再加上有燕青这样一个大救火队作为后备,他向来是后顾无忧,哪里考虑过那些被他夺去了利益的人会出什么下策?一直以来,他要么关心小民百姓的生存如何,要么关心士大夫和富商豪绅的感受如何,很少去考虑那些中间阶层,此时,他隐约感到了自己的失误。
“你们俩后来待在灵隐寺礼佛足足十日,就是为了这件事?”
“那是当然,否则,谁耐烦在那种地方待着?”白玲没好气地撇撇嘴,脸上更是娇艳不可方物,“为了这个,我和伊容可是捐了五百贯的香火钱,那主持恨不得把我们当作菩萨供着敬,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哪敢有半句搪塞?”
“杭州一带的富民对高郎你有相当大的敌视。”伊容也顺势补充道,“这些富民都是泼皮无赖出身,以利钱起家,然后买上几亩田地,又靠进纳补官,然后钻营着免去了纳税的名分。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这样生活的。然而,高郎你一到杭州,先是厘定田亩给了他们当头一棒,然后又捣鼓出一个大观钱庄,这些人转眼便断了两条财路,怎么会不对你切齿痛恨?要不是我和阿玲对灵隐寺方丈暗示,会请朝廷多给他们一些度牒,恐怕他还不会说出这些事。”
见高俅面色铁青,白玲也不由叹了一口气:“没错,法明主持透露,就在数月前,杭州这一带一群放高利贷的富民就集合在一起商量过,正好有一个和他关系密切的人也参与了其中,所以隐约听说了不少。这些人当场便签了文书按了手印,说是要鼓动明尊教将你赶出江南……”
“这帮刁民!”
高俅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心底的怒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一直以来,他都对于那一次明尊教教徒围堵余杭县衙的事情有些疑惑,而如今那几个女子在严刑拷打之下,已经渐渐有人招了,但是,关于那件事却始终没影。而根据伊容和白玲探知的事实来看,这件事的背后居然还有人在。一想到这一点,他怎能不怒?
“既然他早知道,为何不报官?”
“我的高大相公,人家那时候也同样恨你,你还指望他通风报信?”伊容丢了一个白眼,见丈夫依旧怒气冲冲,她不由得摇摇头道,“高郎,你久在官场,应当明白人情来往才对,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你又没有给人家灵隐寺什么好处,他凭什么对你剖心袒腹?这一次主持能够说出来,还不是我和阿玲曲意笼络的结果?总而言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举儿这一次虽然受了惊,可也是给你找出了一条大线索!”
听着听着,高俅满肚子的火气渐渐消了下去,确实,这都是应该预见到的事,忽略了本就是他的疏失,骂两句刁民顶什么事?想来是自己受以前的影响太深,对于那些放高利贷的滑胥富民从来就没有多少好感,自然不会去考虑他们的感受。但是,政令一发布就会覆盖到所有人,绝不能因为这些人行为可憎,就忽视了这一个群体。
他笑着起身向两女深深一揖:“家有贤内助,果然是办事不愁!”
“高郎这是做什么!”伊容和白玲慌忙一左一右地拽住了丈夫的胳膊,彼此对视了一眼。杭州不比京城,没有那么多需要她们结交的官眷,家里也没有多少事需要处理,因此,英娘走后她们不免更加闲了。此次一出手就能帮了丈夫大忙,她们怎能不喜?
“这都是我们该做的,英娘姐姐进京之前,就嘱咐我们多帮着你一点。总而言之,你福气好呗!”伊容情不自禁地伸手替高俅拉了拉衣襟,满脸的柔情显露无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不成我们眼睁睁看着你被人算计?”
“不过,高郎最好还是抽空去一次灵隐寺。”白玲沉默片刻,突然提议道,“灵隐寺乃是江南名寺,在众多佛寺之中影响不小,你这一次不止是断了它的财路,还殃及了其他佛寺,总得有个办法才行。对了,你上一次去洞霄宫的时候,似乎出了好点子,为什么不帮别的也想一想?”
高俅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宋朝虽然不禁佛道,更是敕封了天下不少道观寺庙的主持,但是,对于佛道的发展也不是没有防范的。没有度牒就不能出家,寺庙道观的田产都有定额,不许信徒随意捐赠。即便是收到香火钱,难道还要这些出家人去用别的法子牟利么?
“好了,我都明白了,以后我若是有什么疏失,也请二位贤妻再提点一二!”
“谁理会你!”白玲一拉伊容的手,两女同时发出一阵笑声,便如一阵风似的跑了,只留下满室馨香。
得了提醒,高俅立刻找来了自家的一个管事,由于他多年没有过问这些生意上的事,因此那管事不免有些战战兢兢的,待到听主人问起寺院道观的取利之道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相公,寺院和道观确实大多都是靠高利贷来取利的,所以大观钱庄开业之后,给他们带来的影响不可谓不大,但是,其中也有不少佛寺拥有实业,比如说店铺之类,但相形之下还是少数。相公若是有心要拉他们一把,不如让他们入股一些好行当,这又干净,名声又好听,他们哪里有不愿意的?”
听到这个回答,高俅不由感到眼前豁然开朗。之前他可以送给洞霄宫一个人帮着打理田产财产等等,但是,他总不能每一个佛寺道观都这么干。只要保证他们的钱能够再生出钱来,因为不能放利钱而生出的怨恨,自然而然也就消了。想到这里,他立刻命那管事去周详地考虑一遍,自己则命人去灵隐寺投书。
次日,高俅便亲自带着几个杭州官员前去灵隐寺。这一次是官面上的勾当,该有的程序自然一项不少,上山这一路上就连半个百姓都看不到。到山门前时,主持法明已经带着一群僧人披着袈裟迎候在外。
通判胡嘉良和提刑使申朝贵自忖和高俅是一条船,因此全都知机地不问今次的目的,只是跟在后头转悠,一路上倒也留下不少墨宝。主持法明前时刚刚见过高府那两位夫人,心中底气原本强了许多,但他不知道这位主儿今次来意,一路只能陪着小心。
“法明大师,我听说如今灵隐寺有不少殿阁失修,可是有的?”
听到这句提问,法明先是一惊,见高俅不似怀有恶意,当下便深深叹息了一声:“不瞒相公说,灵隐寺虽然看似宏大,但是,后面的殿阁倾颓不在少数,有的索性就封闭了。这寺产有限,也是老纳管理无方,指不定哪天就不知败落成了什么样子。唉,真是造孽啊!”
尽管知道老和尚不过是在哭穷,但是,当高俅真的看到几座摇摇欲坠的殿堂时,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指望朝廷拨款是很不现实的,天下佛寺道观不知凡几,朝廷也就是兴之所至捐助个九牛一毛而已,哪里可能有这个闲钱?想到这里,他不由问道:“灵隐寺的善男信女不少,难道就不能合力修了这些殿阁?”
老和尚一声长叹,继续倒起了苦水。江南人有钱不假,但问题是,富商大户也实际得很,月捐是有,但也不过三五贯之数,就算积少成多,那么多人的吃喝都要钱,要筹集一大笔款项难上加难。
第三十五章
佛道亦有可得处
狡猾的老和尚!
高俅对于这点伎俩心知肚明,然而,他今天来原本就是充当一个施主的角色,自然不会去戳穿法明的把戏。灵隐寺若真的穷到了那个地步,还能拿出钱来放贷取利?
“看来,贵寺的景况确实不太妙!”他感慨一句后,见老和尚一幅注意倾听的神色,心中不由好笑,“圣上一直都是尊崇佛道的,任由殿阁倾颓,这确实不合情理。不过……”
见高俅拖了一个长腔,法明不由心底发急,但又不好太过直接地发问,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高俅身后的胡嘉良和申朝贵。两人一路逛了这么久,心中也已经隐约有数,此时胡嘉良便顺势问道:“灵隐寺乃是江南名寺,若是败落确实可惜,不知相公可有良策?”
“良策是有的,不过需要本钱!”高俅负手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子道,“如今江南一带海商云集,若是能在这里头入上一股,一年至少是两三倍的利钱,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即便不是海商,在哪家大买卖中插上一脚,同样可以从中取利。当然,法明大师乃是方外高洁之人,怕是对这种沾染铜臭的钱会有些看法。”
法明这回长宣一声佛号,很是郑重地说道:“只要是用在礼佛上的钱,又哪有善恶之分,更何况江南富商中不少都是本寺的大施主!高相公的法子着实是良策,不过,要真的找一家商人愿意做这桩善事,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高俅心中暗笑,这老和尚虽然是方外之人,但狡猾却是大大的。以往和商人的关系是化缘和施舍的关系,如今一旦变成合作,法明当然会担心人家骗他的钱。当下他便沉吟片刻,仿若无心地道:“法明大师所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商人重利,若是那些奸猾之辈将这些香火钱全都私吞了,贵寺也会蒙受不小的损失。这样吧,我和江南巨商连家还有些交情,到时候和他们略提一下,设法让贵寺也能够取几分利就是。”
这回法明着实大喜,要知道,连家的豪富在江南是出了名的,但重要的不是连家的财,而是连家和这位相公的密切关系,只要有了这条线,灵隐寺何愁不能拿到一个朝廷敕封?到了那时,他成了敕封主持,江南的善男信女还不会蜂拥而来朝拜?
“高相公实在是我寺的大恩人!”法明毕恭毕敬地合十施礼,情不自禁地道,“若他日这些殿阁能够重修,高相公居功至伟!”
“哪里哪里!”高俅谦逊几句,见身后的胡嘉良和申朝贵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心中着实得意。只不过,恩既然已经施了,那么,该得的回报也应该提出来了。当下他挥手示意几个护卫远远散开,这才装作漫不经心地提道:“我听说,由于大观钱庄的开张,那些放高利贷的富民对我颇有微词?”
法明立刻心中一凛,随即领悟到了高俅此行的真意。只不过,他已经得了莫大的好处,之前又曾经对两位高夫人隐约暗示过,此次自然不好再作搪塞。见只有胡嘉良申朝贵两人在场,他顿时把心一横,咬咬牙道:“高相公所言不差,说起来,本寺曾经也迫于无奈做过这些勾当,只是,后来知道这有碍名声,也就不做了。民众本就是苦,被这些人再一折腾,可不是更苦?相公的政令原本就是利民,无奈这些人只是贪自己的蝇头小利,甚至还在暗中毁谤,实在是可恨至极!”
这老和尚果然知趣!高俅暗暗点了点头,却没有发问,只是站在那里等待老和尚的下文。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把来龙去脉交待清楚的。
法明也在紧张地思考该用什么方法把自己撇清,但却能把前因后果交待清楚。过了好半晌,他才露出了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瞒相公说,前几天,本寺有一个老香客来上香,结果在佛前痛哭流涕。老纳得知之后,便请知客僧让他到禅房歇息。谁知不问还好,一问之后,竟得知了一件大事。”
见高俅面带关注,而胡嘉良和申朝贵也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他更是不敢有任何怠慢,字斟句酌地说:“这香客姓刘,家里只有一个女儿,还有几十亩薄田,曾经也放高利贷,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后来进纳补过一个小官,虽然不入流,至少也有那么一点声名,结果此番因为瞒报田产偷逃税赋事发,整个人颓唐了好一阵子。不过,他终究还是有产业的人,日子也还能过,却不料由于之前去过一个聚会,闹得如今惶惶难安。”
“惶惶难安?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人不惊,他若是没有作奸犯科,有什么可担心的?”申朝贵久掌刑律,一出口的话就是火辣辣的,“法明大师,莫不是他做了什么恶事?”
“恶事倒不是他做的,只不过,与他却有些牵连,所以他自然心中不安。”法明一边说一边偷眼觑看高俅的反应,见其脸色始终淡淡的,愈发无法断定自己是否做戏过了头。但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
“也是本城几个奸猾的富民作祟,因为相公的政令断了他们的财路,所以他们想要从中作梗,邀了一大批人,居然异想天开地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最后,有人便提议鼓动别人起事。那香客说得语焉不详,只说是因为别人拿他的女儿要挟,他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勉强签字画押,如今却后悔不迭,只想在佛祖前忏悔。老纳也不知道他所言是否属实,便不敢随意报官,今日既然相公和两位大人大驾莅临,便说出来请三位参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