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校对)第180部分在线阅读
第三十八章
动杀心高俅放权
见高俅露出了专注的神情,燕青也就不再卖关子,把自己这些天的行踪一一讲述了一遍。原来,所谓的明尊教正是从摩尼教演变而来,其源头来自福建,但是,到了东南之后却难以为一般士大夫接受,因此转而在下层发展信徒,继而取了一些相对简单的教义而改为了明尊教。几经周折之后,一个原本出身大家却又家道中落的泼皮史三看中了明尊教在底层百姓中的影响力,暗地里捣鼓出了不少异像,最后便鼓吹自己乃是明尊转世,谁知没过多久便一命呜呼。
“信徒中传言,史三是因为冒称明尊转世而受天谴死的,而就是在史三死了之后,明尊教便出现了一位圣母。传说那圣母能够变身外化身,能够舍身救信徒于水火,总而言之,便和佛教中的观世音菩萨差不多,在现身表演了几次神迹之后,大半信徒便全都皈依于这位圣母座下,至于大尊则是之后才出现的。从我暗中派人追查的结果来看,圣母手段有限,但是背后那个大尊非常神秘。我虽然成功混了进去,但是他们对我还有防备,从未见过大尊的模样,这得慢慢用心查了。”
“小七,这些事情果然还是你有门道,只不过以后得加倍小心,别误了自己安全。”尽管燕青说得轻易,但是,高俅却知道其中大有凶险。这些人既然知道煽动百姓,那么,其所图就绝不在小,赵鼎的猜测兴许摸到了几分边缘,但是,很可能还没有触及到真正的重心。区区几个靠放高利贷起家的富民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呼风唤雨颠倒黑白是需要根基的。如果说真有人希望作为朝廷粮仓的东南什么乱子,那么自己这边下手就一定要稳准狠!
想到这里,他便径直问道:“你认为他们这一次动过之后,还会不会再继续把事情闹大?”
“赵元镇的处理挑不出什么毛病,所以,他们的下一步也许会拖延,但绝不会什么都不做。”燕青沉吟片刻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突然,他想起那一日隐约听到的只言片语,连忙问道,“对了大哥,这些天连家别业是不是住进了特殊的客人?”
燕青的这句话顿时使得高俅脸色大变,他随手扔下了赵鼎的札子,神情凝重地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还能从哪里听说,自然就只有那个地方!大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打什么哑谜?”
“不是我要打哑谜,而是事关重大不得不慎。”一想到连家别业中的那些女真人,高俅就觉得头都大了几圈,“连家那边住着的是陈无方从辽东带回来的几个女真人,这些人号称女真使节,原本一力要求进京面圣,我上奏之后,圣上便吩咐由我接待。此事非同小可,容不得出半点纰漏,如今知道这消息的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个人,所以我才会问你究竟知道多少!”
“竟然这么复杂!”燕青跟随高俅多年,当然知道事情轻重,因此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要是照大哥你这么说,我倒是认为不仅仅是民间有人意图不轨,而是有外力干涉!我昨日偷听圣母和几个手下谈话,说是大尊让她派人去查一下连家别业中都是住着什么人。因为事涉连家,所以我当时便留了心,只不过他们一向对我看得严,所以我也不敢妄动。今天要不是赵元镇演出了一场好戏,我假托回家一趟溜了出来,恐怕还找不到机会。”
明尊教居然有人在暗查连家别业中的女真人!
对于高俅而言,燕青提供的这个消息不啻是晴天霹雳。若只是小民百姓中别有用心的人,重视的肯定是官府的一举一动,而不会是一家和官府有密切联系的商人家里住进了什么人。而会打听这种消息的只有一种人,那便是敌国奸细!一想到明尊教在东南的数万信徒,他就不由感到头皮发麻,这要是真乱起来,那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小七,从今天开始,你把我给那些明尊教上上下下的人盯紧了。缺人手你尽管说,要多少我给你多少,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把这些人连根拔起!”说到这里,高俅已经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或许能够容忍和自己有分歧的人,但是,他绝不会对敌国奸细手下留情。“我知道你一直嫌我拘着你不让你用狠手,这一次我特许你使用一切手段。只要能够拔了这棵毒瘤,你杀多少人我都不管!”
“这才对我的胃口!”燕青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上尽是说不出的兴奋。“说好了,功劳我都不要,但是干系大哥你得替我担着。要么不干,既然真的干了,那就得一劳永逸省得将来再出任何麻烦!那些家伙既然在太岁头上动土,那么,也就别怪我燕小七心狠手辣了!”
燕青兴冲冲地离开没多久,伊容便端着一碗面推门进了书房,见高俅呆愣愣地撑着下巴在那里出神,她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将面条搁在了几案上,然后便在高俅的耳边重重拍了一下巴掌。
吓了一跳的高俅转头一看,见是伊容巧笑嫣然地站在那里,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没好气地给了一个白眼:“你怎么一声不吭地进来了?”
“谁一声不吭,明明是你自己想得出神,根本就没看见人家!”伊容见丈夫的眼睛深深凹陷了下去,脸庞也消瘦了几分,不禁有些心疼,“还说下江南游山玩水,我说你就是个劳碌命,不管到哪里都闲不下来!那些能让别人做的事情都推给别人不就行了么,别年纪轻轻就像个小老头似的,别人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高俅情不自禁地在伊容的脸上掐了一把,见她一瞬间脸色飞红,更是感到心中温暖。“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辛苦劳碌,这不是没办法么?我以为东南总该比西南太平,谁知道这天底下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握住了那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没办法,如今不知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我,所以不容有半点差错。等到天下真的太平了,到时我一定带你们去游山玩水!”
“尽说些不尽不实的话!”伊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劈头啐了一口,一跺脚奔了出去,竟是连房门也忘记带上了。佳人虽然远去,但高俅仍然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淡淡幽香,心中不由一荡。
“这丫头,都已经嫁人了还是老脾气!”
他刚想沉下心来考虑明日如何去和完颜阿骨打进行拉锯战,门口突然又闪入了一个人影。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便现出了一张大大的脸。
“爹爹,爹爹!”
一看到是高嘉,高俅便知道今晚的所有计划全都泡汤了。只见这个小人儿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睡衣,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眼角似乎还有泪痕。显然,小丫头是做了噩梦后偷偷溜出来的。他在两个儿子面前都能够摆出严父的姿态,偏偏拿这个独生女没有办法,当下只能弯下腰把女儿抱在了膝头:“这么晚了,你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了?”
“爹爹,我刚才做了一个很吓人的梦!”高嘉使劲揉了揉眼睛,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梦见爹和娘满身都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在那里拼命地哭,结果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我害怕极了,醒了之后又叫不醒奶娘,于是就只能到这里来。爹爹,我实在睡不着,你说,梦里的东西都是假的对不对?”
“傻孩子,做噩梦是最平常的事,当然没什么可怕的!”高俅轻轻在女儿的挺起的鼻尖轻轻捏了一记,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跟你李姨学了这么久,怎么还会被区区一个噩梦吓成这样?梦里的东西当然是假的,赶快回去睡一觉,第二天肯定就忘了!”
“不嘛,我要爹爹陪我一起睡!”高嘉使劲地抱住了高俅的脖子,满脸不依地撒着娇,“爹和娘已经好久都没有陪我了,我要爹和娘一起……”
正当高嘉使劲浑身解数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严厉的声音:“嘉儿!”
高嘉慌慌张张地回头一看,见是英娘站在门口,一张小脸顿时耷拉了下来。多年的经验告诉她,父亲那一关是最好骗的,而母亲那一关是最难过的。她撅着嘴难心不情愿地走到门口,低低地叫了一声:“娘!”
英娘原本是到女儿的房间中去看看,谁知到了那里却发现高嘉不见了,这一惊之下自然非同小可。满院子找不到人之后,她立刻想到了丈夫的书房,结果果然发现女儿在这里。她正想狠狠训斥高嘉,却突然感到有人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算了吧,嘉儿也是因为做噩梦所以才会偷偷跑出来。”高俅见女儿一幅泫然欲涕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心软了,“崔氏晚上睡得沉,她醒来之后没有个伴也不妥。这样吧,你不是说白天陪她读书的琅儿不错吗,就干脆让她搬进来,也好让嘉儿有个伴!”说到这里,他便伸手在高嘉头上使劲揉了揉,“小鬼灵精,这下满意了吧!”
高嘉一下子便换了一幅笑脸,用力一蹦挂在了高俅身上:“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英娘却嗔怒地瞪了丈夫一眼:“孩子都让你惯坏了!”
第三十九章
闻首告警惕顿生
自从余杭明尊信徒闹出了一场莫大的风波之后,似乎整个明尊教在明处的活动都消停了下来,就连初一十五的信徒集会也不再举行。不过,光明正大的活动固然可以取消,暗地的串联却仍然相当活络。就在朱八等人挨了板子后的第三日,便有人给他们送去了上好的伤药,口中还不遗余力地称赞他们侍奉明尊至诚,必能受到福荫。
然而,一帮神神鬼鬼的人刚走,朱八的家里便突然来了又一拨人,都是早先一起挨过臀杖的。这些人一进来便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然后几个年长的先坐了,年轻的则站在后头。
“八哥,前几天的事情闹过之后,我们寻思着,这一次的事情恐怕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最年长的一个汉子扫了一眼其他人,率先开口道,“八哥,当初我们一时义愤去官府吵闹,如果碰到一个强硬的官儿,那天还能囫囵回来吗?那个赵大人明明白白地说了,官府没有派人砸祠堂,我们后来又特意去查过,来的那些家伙匪气很浓,确实不像官差。”
朱八在教中的地位比这些人更高一些,一来是因为他讲义气,在周遭人中间威望高,二来则是因为他的脑筋还算好使,因此别人想得到的事情,他自然不可能想不到,只是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而已。
“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也就别再瞎猜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指着床头的伤药说道,“圣母和大尊知道我们的苦处,所以派人送来了药,大家好好养伤,再过几天也好去孔庙上工。以后孩子都大了,有了这一条脸上也有些光彩,说不定还能有些福报!”
见朱八不肯接口,众人不免都有些失望,其中一个性急的便突然插话道:“若是能抓着那些假扮官差的人,我非得好好揍他们一顿,然后押着他们重修了祠堂!说起来那赵大人真是个好官,虽然厉害了些,但毕竟不是以前那些吃人肉啃人骨头的货色。听说如今杭州各县都在厘定田亩,似乎还传言要减税,要是真的如此,那我们可就真的有活路了!”
“这种事情还说不定呢!当官的一天一个章程,谁都说不准!熙宁年间那个王相公那么大的名声,最后的政令还不是比以前更苛严?要我说,指望朝廷没多大好处!”
“话也不能这么说,明尊再大,能大过朝廷去,能管过天子官家?我们就是天生受穷的命,明尊固然要信,指望能有个青天也不是什么坏事吧?要是赵大人能够真的爱民如子,也不是我们的福分么?”
见旁边的人七嘴八舌,朱八更是心乱如麻。从这些杂七杂八的话中,他已经能够听出不少人已经有了异心,可是,这能怪他们么?明尊确实给穷苦人找了一条活路,只要是入教的人都能每月得到一些钱粮,但是,这都不是能够白白接受的。他们要做的一是发展更多的信徒,二是在能够维持温饱的状况下向明尊献祭表示虔诚。这些做法平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旦有了比较,那么,人心自然是会变的。
是虚无飘渺的明尊实际,还是一个青天大老爷更实际,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个答案无疑是异常简单的。数日之后,一个乡民便偷偷去了余杭县衙。
自从高俅那里有了回文之后,赵鼎便愈发忙碌了起来,原本无意见一个没什么大事的农户,但是,当听说对方的来历之后,他立刻便改了主意。在如今没有更多线索的时候,有人送上门来自然是最好不过的结局。
他没有在公堂上摆出架子接见,而是直接命人将其带到了一间宽敞僻静的屋子,然后便遣退了所有无关人等,这才朝来人点了点头。
“就是你要见本官?”
那乡民也是第一次独自见官,脸上自然是慌慌张张的,原本还站着的他在听到这句问话之后,竟然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才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人,小人……小人张二狗,今……今天求见是……是因为……”太过紧张的他一下子卡了壳,不由激动得满脸通红。
“好了好了,这不是公堂,你用不着那么紧张!”赵鼎露出了一丝笑容,适意地摆了摆手,“你起来说话吧,要是渴了,旁边有茶,不妨润润嗓子!”
张二狗打出娘胎就从来没见人对他这么客气,当下便觉得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爬起来之后,他哪敢去动旁边的茶盏,只是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便肃着手站了。
赵鼎鼓励似的点点头:“不用着急,慢慢说,本官决不会怪罪你!”
有了这句话,张二狗顿时多了几分底气,当下便详详细细地把自己信奉明尊教的经历讲述了一遍,末了才很有些畏缩地问道:“赵大人,小人回去之后仔细琢磨了您的话,不敢再信这邪教了。只是这明尊教实在是势力大,当初小人的村里头也有毁谤明尊的,听说那人第二天便暴毙而死,灵验得很,所以村子里几乎没人不信。小人这一次出首,就怕回去之后遭了报应,这一条命不算什么,可小人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实在是……”
了解大概情况之后,赵鼎只觉得后背心都凉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明尊教居然已经在乡间发展到了这样的程度,整个村子竟全都是信徒,要是其他村庄都是这样,也就是说,一旦有变,便可以造出巨大的声势。尽管心中惊骇,但是,当着张二狗的面,他却掩饰得滴水不漏,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可亲:“你放心,你今天说的事,本官替你保密!你是个本分人,这一次孔庙修好之后,你要是愿意,本官还可以让你寻一点其他差事做。”
送走了感恩戴德的张二狗,赵鼎原本想再写信给高俅,但左思右想却有些不放心。这些民务上的事情向来有轻重缓急之分,要是高俅认为不重要而耽误了,那可就非同小可。想到这里,他连忙命人准备了马车,竟是亲自往杭州城内赶去。
得知赵鼎来见,高俅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直到赵鼎把事情始末来由一一说了,他这才明白了过来。“元镇,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要是别人,上书一次也就够了,想不到你还亲自跑这一趟。民政无小事,这点道理我还不至于不明白,你放心,一接到你上次的上书,我就移文各县以及两浙路和江南东路各州县,令他们严密注意明尊教的动静。”
“相公远见,下官不能及也。”赵鼎此时方才领悟到高俅早有准备,心中立刻松了一口气。不过,他想想还是补充了一番,“不过,百姓信明尊只是为了生计,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不同,所以不可一概而论。今后若是真的查实明尊教为邪教,还是应该将普通百姓和真正的教众有所甄别,也可以避免存在冤情。”
“唔,元镇说的很有道理。”高俅赞赏地看了赵鼎一眼,心中暗自点头。二十岁出头便能稳重至此,足可证明赵鼎是可用之才。这样看来,若是此次明尊教一事真能处理得好,自己也该上书朝廷举荐。算起来,自从宗泽之后,自己似乎没有正儿八经地举荐一个人,横竖大宋朝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自己也不算违规。
正踌躇间,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对赵鼎交待两句:“元镇,既然明尊教的事是从你的地头上起的,那么有件事我便得嘱咐你。明尊教在东南一带传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我早已让小七去查证此事。据他所言,明尊教似乎并不只是意图不轨,很可能还有其他企图,其中甚至有外力干涉。所以,你倘若遇到这类事需要处理,不妨放长线钓大鱼,莫要为了立功而打草惊蛇,你明白么?”
赵鼎已是听得愣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注意到明尊教端倪的人,却想不到高俅早已派人在查,而且注意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等到他领会了这番话,方才醒悟到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刚刚高俅说查证此事的是燕青,那自己原本把他当作衙内岂不是大大地走眼?想到这里,他不由露出了几分尴尬,更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高俅却不知道赵鼎和燕青之间还有一段隐情,只以为他是在懊恼:“元镇,少年得志原本是好事,你在大事小事上也从未疏忽过,这一次的事我也不过白嘱咐几句罢了。民变是大事,但倘若涉及敌国更是大事,两边都马虎不得。好了,你是余杭县尉,一县的事都靠你打理,用了饭便赶紧回去吧,别让百姓找不到你这个父母官!”
听高俅这么说,赵鼎自然连连点头,只是却不肯留下用饭,直到高俅沉下了脸他才答应了下来,心中自然还是有些窃喜的。寻常宴请暂不必说,但这等随意留客之举,往往只是在极为亲密的亲友之间盛行。
第四十章
连暗示好事渐成
自唐宋以来,士大夫便日益崇尚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宗旨,每日饮食力求翻新,五花八门的花样足以让前人咂舌。一顿家常便饭,冷热数十道只是寻常事,若是遇着宴请,那更是要让四五个厨子忙上整整一天,而其间浪费的钱粮往往可供普通人家过上一年半载。
身在世间,高俅自然不能免俗,在他看来,既然一分一厘都是自己赚的,那么,民以食为天,在吃上头多下点功夫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他一向的习惯是吃不完的菜肴点心全部赏了家里的下人,而且是内外均得,没有什么厚此薄彼,由是自然是皆大欢喜。
酒醋白腰子、炒鹌子、烙润鸠子、湖鱼羹、田鸡串……连高俅自己看到这一桌子菜肴,都感到没有下筷的地方,更不用说尚未在这上头用心的赵鼎了。
这其中也有一个缘故,自从高俅当日对妻子露出口风,为高蘅选夫婿这个话题不知为何便在府里渐渐传开了,久而久之见主人对赵鼎分外不同,那些下人便都把赵鼎当作了未来的佳婿。毕竟,高蘅是一直被高俅夫妇当作千金一般养在家里的,虽然是侄小姐,但将来出嫁必然是高俅亲自操办,因此厨房里的几个厨子厨娘一听说是留赵鼎用饭,立刻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巴结。
“这些家伙,听着风便是雨,巴结得也太过了!”
高俅情不自禁地笑骂了一句,便示意赵鼎坐下,这才对旁边的高升吩咐道:“你去厨房,每人赏五贯钱!不过,今后没有特别吩咐的全部按照常例,要是换了别人,还以为我是炫耀豪富!元镇以后都是常来的,让他们别把人给我吓跑了!”
赵鼎起初也被那一桌二十几个盘子吓了一跳,及至听出高俅话中有话,他不由心中剧震。他原本就是聪明人,所以才会在当初高俅随口一问之后立刻写信给母亲问讯,如今听高俅似乎有旧事重提的意思,一颗心自然而然地提了起来。
高俅摆手示意高升斟酒,又对赵鼎笑道:“原本只是留你用一顿便饭的,谁知他们竟用了这许多功夫。你回去后还要处理公事,酒便以三杯为限,如何?”
“多谢相公体谅!”赵鼎见高俅亲自递过杯子,连忙欠身双手接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我自幼丧父,全靠家母一力抚养,所以一向俭省惯了,刚才一看这架势着实一惊,让相公见笑了。”
“元镇这么说便过了,难不成人人都是生来富贵不成?”高俅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便露出了一丝追思之色,“你乃是朝堂新贵,家底又不算厚实,若是像那些不知轻重的人一样和人攀比吃喝,那即便学问再好也是不足取的!别人都是等到他日腾达之后方才把父母接到身边,你却一中进士便将母亲接到了京城,为人如此纯孝,岂可是那些生于膏腴之家的纨绔能够比拟的?”
高俅的这句赞语正中赵鼎的心坎,他自幼丧父,全凭母亲抚养,因此事母至孝,即便知道东京地高宅鬼,却依旧借了一笔钱先在京城安置了母亲。正因为如此,他的俸禄如今一多半都得用了还债,就连置办家人也是捉襟见肘,如今统共身边也就两个家人而已。
但是,这些苦经他自己知道,却不可对外人道。当下他只是谦逊了一句:“相公谬赞了,身为人子这是应当的。”
“好了好了,你再客气来客气去,这满桌的菜都要凉了。”高俅伸手止住了赵鼎接下来的话,摇头一笑道,“你要是也学那些矫情的只动两三筷子,可就辜负了那些厨子花费的大把气力了!”
当下两人便开始用饭,直到高俅见赵鼎似乎差不多了,这才命人撤去盘子,一一漱口之后方才上了茶。此时,他才斟酌着字句问道:“元镇,此次我南下的时候从数百个进士当中挑选了你们,便是存了一个示范的例子,因此,你们这些天以来的所有政绩,我都一一具折详细禀明了圣上。区区县尉不过是一个起步,今后的仕途之路还很长,你须得有一个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