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异(精校)第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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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面上如此,但暗地里的勾当却不少。郭汉谨和卢思芒在福建为官多年,得罪的人也着实不少,尽管这些官员如今都是低品京官,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但靠着人多的力量,他们还是努力把消息传到了朝廷中枢。无奈九卿都是奉了密旨的人,大多是敷衍几句,什么依法严办,明察秋毫的幌子扔出去不少,肚子里却是清清楚楚,此次郭卢二人是铁定涉险过关的。
  由于皇帝早有旨意,因此此次主审的既不是何蔚涛也不是明观前,而是监察院右都御史鲍华晟。如今的鲍华晟比起当初的锋芒毕露来收敛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犹如一块精华内敛的美玉,再也没了那种夺目的光华,弹劾朝官的本章也少了很多。然而,每次朝议上,监察院其他御史的折子却此起彼伏。达官显贵是谈起监察院而色变,谁都不希望惹翻了这些油盐不入的御史们,鲍华晟已是俨然成了皇帝心腹中的翘楚。
  “犯官参见诸位大人。”郭汉谨和卢思芒一扫堂上众人,自知身份地跪倒在地。
  鲍华晟眼神复杂地看着两人,心中感慨万千。浪子回头金不换,尽管郭卢当初在福建搜刮地皮是一把好手,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的着实不少,但自从七皇子那趟福建之行后,两人居然声望日增。连玉常回京时对他说起百姓送行和在那里的所观所感,让他对两人不禁生出了好奇,而幕后的那位七殿下更是了不得,轻轻巧巧就将福建的地头蛇整治得服服帖帖,还顺便迎得了一位佳人。因此皇帝暗中嘱咐他的事,他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郭汉谨,卢思芒,你二人身为福建藩臬两司的大员,不思报一方平安,反而屡屡失职,致使盗匪横行,治安不靖,该当何罪!”鲍华晟一拍惊堂木,声色俱厉地喝道。
  这都是老生常谈的罪名了,郭汉谨和卢思芒几乎是听得耳朵根子都长了老茧,怎会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当下两人就齐齐俯首认罪道:“犯官辜负圣恩,罪该万死。”余下的竟是多一句都没有了。
  上头的九卿顿时一阵议论,这种会审比不得刑部普通的审案,无关人等早就全都摒退,堂上的除了显赫的九位官员之外,余下的都是最可靠的差役。谁都知道这种名头的会审指不定会爆出什么大事来,因此差役们都谨守着缄默的守则。
  鲍华晟不禁气结,本来他们的罪名就是这个,这两人倒好,来了个不加辩白,这案子还如何往下审?好歹也交待几分隐情或是苦衷来着,否则自己干脆退堂得了。他目视其他几人,示意他们发问。
  众官都是精细人,这种场合哪会轻易开口,你眼望我眼好一阵子,何蔚涛方才慢吞吞地问道:“郭汉谨,卢思芒,皇上对你两人本就是格外施恩,因此福建贪贿案后只处置了聂思远一个,饶过了你等。你们不思报答皇上隆恩,反而又捅下了这样的窟窿,让吾皇如何自处?如今朝中多有流言,说你等为保一己之利而派人刺杀姚慕同。虽然皇上并未完全采信,但传扬出去有损朝官尊严,尔等可知罪过?”
  萧云朝不解地瞥了瞥一脸肃然的何蔚涛,很是疑惑他为什么挑了这样一个由头,即便不论皇帝的吩咐,光是两人的交情,他就不该在这时候问如此敏感的问题。何蔚涛仿佛是看到了同僚的疑问,努努嘴示意萧云朝往旁边看。果然,礼部尚书崔勋阴沉着脸,显然不忿何蔚涛抢了他的话头。萧云朝顿时省起崔勋乃是风无言府中的常客,顿时心中一紧,难道他居然敢在这个时候违逆皇帝的圣旨?
  郭汉谨心中了然,这个问题此时甩出来还算得当,而且何蔚涛本就和自己背后的那位主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话中也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意味。他略一思索,微微用眼神示意卢思芒应付下一个问题,朗声答道:“回诸位大人,犯官本就是待罪之身,万不敢一错再错。姚大人乃是我等上宪,官位尊崇,况且继任福建巡抚乃皇上旨意,吏部发文,犯官有几颗脑袋敢行此逆举?”
  “说一句诛心的话,即便犯官胆大妄为,神不知鬼不觉地使姚大人殒命,也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皇上决计不会因此而撤销对我等的责罚,犯官和卢思芒乃是连降了四级的人,能安居藩臬两司之位已是异数,又怎敢奢望巡抚之位?七殿下离开福建时曾托付我二人好生约束属下,善待百姓,待到新任巡抚上任时徐徐交卸了一众差事,到时圣上明鉴,说不定能免了犯官的罪过,重复原职,谁料想居然有如此变故!诸位大人明察秋毫,定不会被市井之言所蒙蔽,恳请还我等一个清白!”言罢郭汉谨竟是涕泪交加,只差没有嚎啕大哭了。
  卢思芒暗自佩服郭汉谨的做作和老练,深深磕了一个头,接上话头道:“诸位大人,犯官身为臬台,原想着大灾过后能安静些,谁知福建居然常有神秘人活动,数次出动官兵却依旧一无所获,其后得到密报,这些人全都遁入山中躲藏。那时总督宋大人孤身进京述职,犯官又无法调动闽东大营,因此只得眼睁睁地放跑了他们。犯官确是罪该万死,可怜姚大人死得冤枉啊!”
  他这句“姚大人死得冤枉”来得无比突兀,硬生生地将礼部尚书崔勋即将出口的质问憋了回去。崔勋和姚慕同的关系虽然只是一般,不过都是风无言那边的人,自然不能任由他白白死了,更何况风无言早有叮嘱,让他务必设法严办郭卢两人。谁料皇帝突然下了密旨,虽然话语中有些含糊,但他还是瞧出这位至尊网开一面的真意,心中早犯了嘀咕。
  刚刚准备开口被何蔚涛拦下以及萧云朝颇有深意的笑容,已是让崔勋这个在朝廷中枢厮混多年的老油条心生警惕,而卢思芒横出来的一句话更是怎么听怎么不对劲。难道三殿下真的猜错了,此事是有人从中作梗,意图挑拨?他想起皇帝前后不一的态度,背心顿时就凉了,本来一肚子的话立即全扔到了九霄云外,只管正襟危坐,其余什么事都不理。横竖今儿个是鲍华晟主审,自己还是省省心算了,三殿下那里到时再寻个借口解释吧。
  鲍华晟心知两人的说辞中可信的只有一半,不过他也懒得追究。何蔚涛既然开了个头,其他官员也就不敢闲着,纷纷开口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于是乎,郭汉谨和卢思芒轮流作答,竟是一来一往,精彩纷呈,把鲍华晟气了个倒仰,这哪是审案,根本就像预先设好的问答嘛。敢情九卿会审已经变成郭卢二人表白自己心迹和冤情的机会了,鲍华晟一边暗骂几个官员的无耻,一边准备最后的言语。
  好容易瞅准了郭汉谨闭嘴的时机,鲍华晟立即狠狠一拍惊堂木,倒是把一众官员吓了一跳,不少人都偷偷看了看时辰。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全都吓了一跳,就适才的一问一答,整整花费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怪不得那个铁面御史有些不耐烦了。
  只听鲍华晟沉着脸喝道:“郭汉谨,卢思芒,今日本官奉旨审问你二人,如若刚才的供述有半点失实,你们应该知道后果如何。至于你们口口声声的公道,本官可以代皇上担保,当今圣上乃圣明之君,倘若你们仅仅是失察之罪,定会依律量刑。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各位大人,你们有什么要问的么?”
  鲍华晟已经发了话,谁还会不识相地继续唠叨,众人都是一副唯鲍大人马首是瞻的模样。这位铁面御史见诸人无话,随即下令将郭汉谨和卢思芒收监。可怜这两人在堂上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早已是双腿发麻,在几个差役的搀扶下方才勉强挪动了步子。
  鲍华晟也顾不得和众人多话,略略拱手为礼就先行退去,他是赶着进宫向皇帝禀报。其他人议论一阵子,也纷纷散去,只有萧云朝和何蔚涛两人结伴而行,像是又要去享受一次风流。崔勋则是一个人落在后面,直到越千繁轻轻碰了他一下方才缓过神来。
  “崔大人,闲来无事,去找个茶馆喝口茶怎样?”越千繁笑吟吟地道,丝毫看不出一丁点担心的影子。
  崔勋本想拒绝,突然省起越千繁乃是七皇子风无痕名义上的岳父,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如此非常时刻,能套点交情也是好的,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呢!
  第二十四章
设法
  小方子百无聊赖地躺在漆黑的地牢中,脑中想着的却是王府中的情形。他不是没有担心过主子会灭口,毕竟自己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些,如果有一星半点泄漏,牵连的人就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整个勤郡王府。每次看到狱卒送来的饭食,他都有一种最后一餐的感觉,然而,一次又一次地从梦中醒转过来,看到自己仍然活生生的,他最终确认了一个事实。自己还有价值,对于任何一个有用的人,主子绝不会轻易舍弃。
  “方公公?”门外又传来一个遮遮掩掩的声音,应该是那个已经混熟的狱卒了。这些天要不是他送药,自己的伤也不可能好得那么快。
  “进来吧,没有人。”小方子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即便有陈令诚教的功夫护着,连续这么多天熬下来,他也有些吃不消了。若不是狱卒们时常将不少珍贵的东西送进来,他恐怕都想一头撞死来得干净,也免得零碎受苦。
  “方公公,小的给您送参汤来了。”一个猥琐的身影出现在牢房中,“您好好补补,听说七殿下向皇上递了折子,等皇上消了气,您就能出去了。”
  小方子苦笑着接过那个瓷盅,要不是参汤燕窝之类的吊着元气,凭他那单薄的身子能熬过几天?殿下想必花费了不少金钱,他仰头将一碗参汤喝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今天还带了什么好东西?”
  “嘿嘿!”那狱卒低声笑道,“方公公还真是遇着了个好主子,剩下的还有其他的酒菜,对了,还有王府里红妃娘娘亲手做的银耳羹,您真是好福气啊!”这狱卒显然和勤郡王府关系颇深,因此说话也没什么避讳,换作常人哪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议论天家之事。他小心翼翼地从食盒里取出一个瓷罐,笑着递了上去。
  小方子顿时呆若木鸡,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那个他一直唤作姐姐的女子,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他。他捧着那罐犹自热乎乎的银耳羹,眼泪悄然落下,所幸牢内很是昏暗,那狱卒倒是没有发现。他一勺一勺地舀着那甜美的羹汤,想到的却是自己和红如初见时的情景,若不是当日的灵机一动,也许自己早就死在那间黑暗狭窄的陋室中了。
  “方公公,原大人奉了皇上密旨,再加上内务府里有人盯得很紧,因此不得不每天审你。”狱卒似乎是在想着该如何开口,“虽然内务府名义上都是归着原大人管,但是这里头各王公大臣那里荐来的人着实不少,人多嘴杂,很容易出乱子,因此原大人才将您关在了最底层的黑牢里。一来这里是单间,不虑有人谋害;二来是来往不易被人发现,听说七殿下关照过,几天之内王府会有人前来探视,让您好生养息着,万万不可绝望。”
  小方子听得眼前一亮,王府中有人前来探视,那来人铁定就是陈令诚无疑了。这个老狐狸的伪装之术也高明得很,况且本就是闲职,出入也方便,若是他来,那自己就确实不必太忧心了。他悄悄拭去了眼角残存的泪珠,斩钉截铁地对那狱卒道:“这些天也劳烦了大哥照顾,像您这么仗义的人,在这里作狱卒实在是委屈了。如果我小方子能够侥幸脱困,必定不会忘记您的恩德。也烦您转告殿下和原大人,他们的苦心我懂,绝不会给他们添任何麻烦。”
  那狱卒显然没想到小方子如此硬气,言语间还捎带着把自己恭维了一番,他早知这小子在七皇子面前是个说得上话的人,只要他肯为自己说两句好话,到时富贵自是少不了自己的。他满脸堆笑地连连推辞,又伺候小方子用完了所有饭菜,方才收拾了碗筷。临走的时候,他突然一拍脑袋,“看小的这记性,七殿下还托小的给您带了这些宫里秘制的金创药,听说效果极佳,只需一日就能令刀口愈合,想来您也用得着,小的就先搁这了。”他放下伤药,这才匆匆离去。
  小方子拿起那瓶金创药,心中感慨万分,尽管年纪还小,但在宫里混过了这么些年,东西是否珍贵他还是分得清的。眼前这个小小瓷瓶,放在外边恐怕是价值百金都不止,谁知能用上它的竟是自己一个卑贱的阉人。
  自从选择了进宫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彻底没有了希望和尊严,不过为了弟弟,他不得不忍辱负重。直到亲眼看见弟弟对自家这个书香门第的彻底背叛,他才认清一个事实,今后的路恐怕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走了。他既然选择了跟着那个和自己年纪相近的少年,就得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为了他,也是为了自己。
  小方子自失地一笑,已经不小的人了,居然还老是沉迷于往昔,真是无可救药了。他轻轻旋开金创药的瓶盖,细细地在伤口上涂抹起来,希望明天用刑的人能够手脚再轻一些吧,他暗自盘算自己该在什么时候撂出点东西来糊弄一下。
  风无痕这些天可谓是忙得团团转,一边要关心九卿会审的情况,一点还得惦记着小方子,更伤脑筋的是方勇终于知道了哥哥被抓的消息,要不是郎哥及时出面暂时制住了他,恐怕这个莽撞的小子就直接打到王府来了。尽管如此,风无痕还是不得不加紧设法,要再让小方子这么受刑下去,别说他人压根受不了,就是自己也过意不去。小方子收的那些许银票本就是他默许的,毕竟那时卢思芒并不是自己人,收他一点银子只能算是给小方子零用,结果被小五子这么捅出来,自己反倒不好承认了,小方子只能顶缸。
  “殿下,你已经决定让老夫去走一遭么?”陈令诚胡乱抓了一把胡子,“亦或是说你是不放心他的伤势,因此才假公济私,让老夫去替你瞧瞧?”陈令诚的笑容中有一点狡黠,中间还掺杂着一些其他复杂的情绪。
  “随你怎么说好了。”风无痕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既然决定了要保下小方子,我就会用尽一切方法做到这一点。不管怎么说,他跟随我的这些年来,没有任何一件事办砸了的,反而处处建功,这样的人才,不是唾手可得的。你看看那个小五子,同样是宫里出来的,龌龊卑鄙到了极点,哪比得上小方子一星半点,居然还妄想挤掉别人,真是痴人说梦!”
  风无痕冷哼一声,心中气恼不已。那天把小五子独自被扔下后,自知罪责重大,整整跪了一夜都不敢离去,要不是范庆丞“好心”地禀报一声,恐怕他就是死了也没人理会。
  “殿下,那个小太监举止虽然卑鄙,但宫中内侍向来都是如此钩心斗角,他只是错会了殿下对小方子的宠信而已。”陈令诚正色道,“自古帝王都轻视阉奴,像殿下这样对小方子的纵眼皇家也找不到第二个,他自然是以为小方子只是一时得宠而已。其实这类阉人阴柔诡诈,古来帝王加之以严刑,这才约束住了。只要皇上不是认为小方子恃宠而骄,放了那小子生路,到时殿下想怎么处置小五子都行,估计皇上也是没有二话的。”
  “陈老还真是字字珠玑呢。”风无痕凝视着这个一直以来默默陪伴着自己的老人,心中生出无穷无尽的感激,“若不是您时时刻刻的提点,恐怕我犯下的错误早就把自己葬送了。尽管我一直不知道您为什么一直在帮我,也不知道您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我绝不会忘记,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是陈老您救了我。”
  陈令诚不禁苦笑,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心甘情愿地助他。如果说是为了红如,那也不尽然,毕竟天下心思聪慧,可以当他女儿的人多得是,犯不着为了红如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许只是为了一口气吧,他无奈地想道,仅仅为了当年未完成的心愿,也许还有肃芬的惨死,总而言之,他要借由风无痕完成自己的心愿,不尽心竭力怎么行。
  “殿下就不要追究老夫的身份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陈令诚的目光幽深而遥远,“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殿下有什么话要带给小方子不妨先交待了,那小子平日心思就重,老夫就怕他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就糟了。”
  “我也没什么话可以捎带的,就请陈老转告小方子,红如希望他好好活着。另外,就说我告诉他的原话,若是要杀他灭口,本王就不会费那么大劲,让他好生养息着身体熬刑。就算本王要杀他灭口,也绝不会是现在。”风无痕说着说着就改了称呼,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势,“一切就拜托陈老了,顺便把那个药也带上,也许用得着,那是最后的法子了。”
  “殿下放心,老夫知道该怎么做。”陈令诚自负地一笑,天底下他真的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失败的前例。“只不过皇上那里殿下也要再下些功夫,另外,后宫娘娘那里也可以利用一下,依老夫之见,恐怕不是每位娘娘都像殿下的母妃这么高明的。”陈令诚眨了眨眼睛。
  风无痕只觉眼前发亮,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去,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大笑起来。
  第二十五章
猜忌
  德贵妃兰氏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上次在宫里折辱红如的事情不知怎地传到了皇帝耳中,让这位至尊很是不满,甚至在驾临绣宁宫时斥责了兰氏的气量狭窄,事后更是一个月都没来过一回。兰氏一向是自恃尊荣的人,哪里受得这种闲气,若不是几个大太监和贴身宫女劝着,她的贵妃脾气又要犯了。
  饶是如此,绣宁宫里还是不得安生,风无言忙着结交江南士林的文人墨客,寄给自己母妃的信中千篇一律都是请安的话语,旁的内容什么都没有,直让兰氏气得七窍生烟。她也知道儿子怕自己这个作母亲的招惹麻烦,然而就是这一点让她极为不忿。想想自己也算出身显贵,容貌更是远超宫里的其他后妃,父兄又都是朝中重臣,刚入宫时几乎是博得了皇帝的专宠,连皇后都嫉妒不已。无奈自从瑜贵妃进宫之后,便分走了她大半的恩宠,落得现在的田地。如今见后位无望,兰氏不由心中恼恨,却丝毫寻不出办法。
  “娘娘!”贵和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似乎没看见主子铁青的脸色,笑吟吟地跪下行礼道,“恭喜娘娘,刚才石公公那里传来了消息,今夜皇上驾临绣宁宫。”
  德贵妃兰氏霍地立了起来,脸上尽是喜色,这一个多月来,她夜夜独守空房,眼泪不知流了多少,可就是盼不来皇帝的身影。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皇子侧妃而已,皇帝独宠瑜贵妃也就罢了,爱屋及乌到了这个份上,如何能叫人不心寒?想起皇帝等会就要过来,她望着镜中略显憔悴的人影,脸色立刻大变,“来人,快,为本宫梳妆,这幅样子若是让皇上见到那还了得!”她手忙脚乱地吩咐着一众伺候的宫女太监。
  一会儿功夫,妆台上便摆满了各色极品胭脂水粉,几个有头有脸的宫女手中则是捧着一盘盘精致的珠玉头饰,另一边则是一件件做工精美的绣袍。兰氏暗地里下了决心,今晚一定要留住皇帝的心,否则再让他冷落个一月半月的,以后自己在宫里如何见人?
  皇帝也只是临时起意才想到驾幸绣宁宫的,虽然体察君心的瑜贵妃一直没有提起有关儿子的任何事情,但他还是看出这位宠妃眉目中的一点点忧心。风无痕的折子他早就看过,一直弄不明白这个儿子为什么会辗转为一个太监阉奴求情,就算错杀了又如何?这等阴柔诡诈的小人,只能以严刑惧之,否则又要重蹈前朝的覆辙。因此皇帝思来想去,只得到绣宁宫来散散心,毕竟德贵妃兰氏在后宫也算容貌顶尖的一个,就是性情差了点。
  “臣妾恭迎圣驾。”德贵妃兰氏盈盈拜下,身上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沐浴后的幽香,那股似兰似麝的滋味竟使得皇帝心头一荡,真是好久没有领略过了。
  “爱妃平身吧。”皇帝微笑道,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刻意妆扮过的女子。论年纪,兰氏长于瑜贵妃萧氏;论家世,兰氏的母家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论子息,三皇子风无言在皇子中间也算是出类拔萃的。可惜自己多年来一颗心都系在萧氏身上,倒是冷落了她。
  兰氏心中一喜,皇帝那种灼热的目光她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了。为了能在今晚挽回之前的败局,她特地拿出了许久未曾启用的极品熏香,之前更是用香汤沐浴,秀发只是简简单单地挽了一个发髻,看上去显得慵懒而又自在。平日繁复的首饰中她只选择了一支早年皇帝赐下的金凤珠钗,皓腕上也只有一个完美无暇的玉镯,再加上脸上淡淡地薄施脂粉,不免给人一种非同寻常的感觉。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皇帝情不自禁地赞叹道,“爱妃今天可是花了大心思了。”皇帝此话一出,周围的几个太监宫女连忙蹑手蹑脚地溜了,反正寝宫早就预备好了,也不用他们在旁边碍事。石六顺也忙着招呼自己手底下的人,转眼间,绣宁宫的正殿就剩下了皇帝和兰氏两个人。
  “怎么,爱妃就让朕在外头这么站着么?”皇帝调笑道,“朕难得来一次,你就是这个迎客之道?”
  “皇上哪是客人?”兰氏嗔怒道,“您这不是折煞臣妾了,谁不知道,后宫的嫔妃都盼望着您的雨露。臣妾是哪个牌名上的人,敢把您撂在外头?那些奴才们全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您要臣妾怎么个伺候法?”
  “朕就要这么个伺候法。”皇帝轻声说了一句,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兰氏抱起,“今晚朕就给你布施雨露,免得你背地里埋怨。”
  一番激情过后,兰氏心满意足地躺在皇帝怀中,暗暗盘算着今夜能做些什么。她自然记得皇后的遭遇,因此绝不敢提及儿子的事,再说风无言可是在江南那个繁华的地方,比起其他诸皇子来说幸运了不少。想起韵贵妃马氏前几天来访时提起风无候在云南的惨状,她就禁不住肚里偷笑,皇帝还是很看重无言那孩子的,兰氏得意地想道。
  “爱妃在想些什么呢?”皇帝突然问道,“是不是在怪朕这段时日冷落了你?”
  兰氏心中一惊,连忙小心翼翼地答道:“臣妾不敢,皇上政务繁忙,自然顾不上臣妾一个小小的妃子。只要皇上还记得绣宁宫,臣妾就知足了,并不敢奢求。”话虽说得妥帖万分,但里头的酸意还是免不了。
  皇帝对于兰氏的秉性清楚得很,若是她没有使小性,那倒是天大的奇事,当下就大笑起来。“爱妃还真是老样子。”皇帝轻轻在身旁女人的颊上捏了一把,“朕还会不知道你的心思?不过就是上次责备了你几句而已,你就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红如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若真的计较起辈分来,你这个作母辈的用得着和她计较?传扬出去人家都道你这个贵妃一点气量都没有,朕若是不管一管,你就更不象话了。”
  话虽说得有几分严厉,不过兰氏却是松了口气,她就怕皇帝不声不响地就把自己打入冷宫,如今看来,皇帝只是为了怕外人的议论而已。她心头本就烧得旺盛的火更烈了,瑜贵妃一直压着自己一头还不算,她的两个儿子如今还都在京城,连红如一个小小的侧妃自己都碰不得,实在是欺人太甚!想起前几日身边下人的传言,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既然风无痕那么想保那个小太监,那自己就偏偏给他搅黄了,让他有苦说不出!
  皇帝见兰氏眼珠乱转的样子,心中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己后宫里的这些个妃子,只要是家世稍稍显贵些的,从来都不是安安分分的主。那几个出身微贱的,又一个个见了自己就是抖抖颤颤的,一点气度都没有,临幸时更是和木头差不多。因此后宫粉黛三千,得封贵妃的就只有萧氏、兰氏和马氏三人。其中要属萧氏最聪明,至少明面上从不谈论国事,后妃间的争风也极少提起,一味地将自己最迷人的东西展现给皇帝。而最木讷的则是马氏,不过她的本分和规矩有时也会因为父兄的事情而改变。至于最喜欢耍弄心眼的则是兰氏,除了皇后,就数她最喜欢兴风作浪。没想到刚刚教训过,她居然又想故态复萌。
  “皇上教训得是,臣妾以前只是一时糊涂,这才铸成大错。”兰氏装出了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臣妾也只是怕红如那丫头太娇纵而已,现在海家两位小姐既然入门,勤郡王府里也就有了贵女掌户,臣妾也就没什么好多虑的。”她微微顿了顿,见皇帝仍在倾听的样子,不由又多了几分自信,“只是前几日听说无痕身边有个小太监犯了事,这却宽纵不得。皇上身边也有不少得宠的,一旦犯了过错,要打要杀的不都是遵律例行事?臣妾以为无痕应该对皇上感恩不尽才对,您可是替他操了不少心呢。”
  这些话原本没错,但从兰氏口中说出来,皇帝却品出了一些其他意思。内务府总管原佩豫每天都将审问的最新情况呈送给上来,皇帝从中并未察觉到什么敏感的东西,想来儿子也不会愚蠢到将一些绝密大事托付给阉奴,因此他一直未下真正的杀心。兰氏这么一说,他心中倒是陡起警觉,她一会子这么热心于此事,难道存着别的心思?
  皇帝的思绪变化万千,最后只是淡淡答了一句:“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朕自有道理。爱妃,后宫嫔妃不得干政的道理你应该知道。那个小方子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不过事涉国法,朕也不能含糊。下次你若是再犯,朕可是要生气了。”皇帝笑得很是奇异,本是自信满满的兰氏立刻泄了气,低声应是后便畏缩地蜷成了一团。
  看来朕得亲自问问那小子才是,皇帝冷冷一笑,打定了主意。旁人说的怎比得过自己的眼睛,他倒想看看小方子究竟凭什么让自己那个儿子如此宠信。
  第二十六章
使诈
  正在那里享用着可口饭食的小方子得到皇帝驾临的消息时,几乎将整个食盒摔在地上。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惊动圣驾,不就是收了卢思芒五百两银子,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隐隐约约间,他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恐怕连殿下都没想到皇帝此举的深意,难道真的躲不过这一劫?小方子用舌头感觉了一下牙旁镶嵌着的那个毒囊,既然如此,就要用它了,只希望那玩意真像陈老头说得这么神。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又想起几天前陈令诚探视时的情景。
  那是三天前的事了,小方子倒是没想到陈令诚这个年纪一大把的人居然能乔装打扮成狱卒,看见他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惊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捧腹大笑,若不是虑着有人偷听,恐怕那可怕的声音足以让其他人全部晕过去。饶是全力克制着,小方子那压低了的奇怪笑声仍然充斥着牢房,最后还是陈令诚实在看不过去,狠狠在他肚子上来了一拳,这才遏制了那刺耳的声音。
  “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陈令诚气恼地喝道,“若是你不想活了,老夫现在就给你一剂最强的毒药。这种地方居然还敢如此不检点,要是殿下知道费心救的是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小方子一捂肚子,苦着脸坐在地上,“陈大人,您下手轻些行吗?我在这鬼地方呆得几乎闷死,您还这样戏弄我!”他不满地瞪了陈令诚一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究竟有什么大事,居然要劳动您的大驾?”
  陈令诚这才放下用来掩护的食盒,“殿下叫老夫来,自然是为了将来作最坏的打算。”陈令诚瞥了小方子一眼,满意地发现了自己想要的脸色,“不用吓得那个样子,殿下托老夫带给你一句话,他就算想杀你灭口,现在也不是时候,你现在首要的是养好身子。还有,你那干姐姐一直惦记着你,让你好好活下去,别胡思乱想。”
  小方子这才回过气来,他还以为所谓最坏的打算是让他畏罪自尽呢,这些天熬下来,他也对那些刑罚和审讯的人有了自己的见解。吐露的事情要七分真三分假,只有那些关系重大的才要藏在心底,其余的不妨都兜出来,不过要装着是实在熬不住酷刑的样子。原佩豫那里用不着太大提防,主要是另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每次他一来,自己总要额外吃上不少苦头。一来二往下,小方子也学乖了,平时积攒些东西,等那人出现再一股脑儿地全倒出来,结果确实少受了些皮肉之苦。
  “陈大人放心,请回去告诉殿下,只要还是如今那种审讯,我还扛得住,但若是烙铁什么的一上来,估计他们就是动真格的了,我也就没啥把握。”小方子倒也直言不讳,“我是怕死的人,不过如果是零零碎碎的死了,还不如要一具囫囵尸首,我想陈大人这次来应该准备了那些可以让我死得干干净净的东西吧?”
  “就你小子想头最多。”陈令诚屈指在小方子头上敲了一记,“若是你死了,红如能放过老夫么?”他自怀中取出一粒黑乎乎的玩意,示意小方子张嘴,然后比了比,这才郑重开口道,“这是老夫亲自制成的秘药,可以让你三天之内假死,而且死因无法查证,你又熬了这么多天,报一个暴毙是没问题的。倘若有人查探,只要不是太医院的最顶尖高手,一般看不出什么端倪。若是实在挺不住,你就将它吞下去。如果察觉到可能会有大动作,审问的时候你就设法将它镶嵌在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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