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异(精校)第1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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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克亲王胡里奇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早在他出兵偷袭地时候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因此,朝廷军马一动,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了邻近他的两个中等部族,将其牧场子民都收归自己麾下,然后便以犄角之势布下了三处大营。他的布置经过精打细算,毕竟,客图策零承诺地援兵已经不远了。只要能挺过朝廷第一波攻势,接下来就可合兵拒敌。
  风无方对于胡里奇的雷霆之势并不意外,与其相反,他的大军并未迅疾进兵,而是一路统和了各部族,然后留下人镇压全局后方才往纵深挺进。直到胡里奇做好完全准备后七日,朝廷大军才在距萨克部十里之外扎营。而此时,据斥候来报,准噶尔的援兵据此最多只有两日的路程。
  风无方的帅帐之内,除了以前的一众将佐之外,还有近几年从各地调来的善战将领,也算得上是人才济济。由于风无方驭下极严,因此彼此间的倾轧少了许多,至少表面上,各级将领都是相处甚佳,再也没有先前展破寒经历过的窘境。
  主位上的风无方环视众将,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诸位,我西北军营养精蓄锐了数十年,如今终于有了一展身手的大好机会。朝廷不断从蒙古购入上好军马,又不断训练骑兵,如今,我中原的将士中,精骑数目也有了不小的长进。虽然未必比得上那些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汉子,但是,我们绝不能在悍勇上落了下风!要让他们知道,我中原勇士远胜他们这些鞑子!”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倍,竟是形同怒吼。
  由于帅帐中的俱是朝廷武将,因此风无方的话立时引起了共鸣,否则被那些盟军听到鞑子二字时,恐怕就会产生误会了。历来,外族只要羽翼丰满就会想到劫掠中原,使得中原百姓不胜其扰。而凌云历代君王的政策都是羁索蒙古,安顿住了这个最为凶悍的异族,其他各方的部族自然就不以为惧了。即便如此,诺大的蒙古毕竟还有变数存在,准噶尔人就几次三番地让朝廷丢了脸面,直到宛烈皇帝风寰照时才找回面子。
  今次朝廷下决心解决这个心腹大患,他们自然都想要借机建功立业。
  “必胜!”破击营统领吕原昌突然高声嚷道,他这一出声,其他将领顿时如梦初醒,立刻齐声誓道:“必胜!”响亮的声音缭绕着整个帅帐,就是听在那些周围士卒的耳中也是激起了一阵血气。
  风无方双手平举,帐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他满意地看着一个个目现杀气的将领,这才重重地强调道:“今次作战,我等面对的始终是叛军精锐,杀敌之时,听中军旗号行事,若无鸣金收兵,就是有进无退之局,有不听军命者,杀无赦!”他这句杀气腾腾的话一出口,众将便不由打了个寒噤。战场上主将有临机专断之权,就是斩了哪个出身不凡的将领,之后也不会有人追究,他们可不想撞在矛头上,因此连忙齐声应是。
  眼看众人的血性都被撩拨了起来,风无方也就不再罗嗦,扯开身后帷幕,指着那张蒙古全图开始布置了起来。这是事先经过多位幕僚和将领共同秘密商议过的策略,就连朝廷也不知其中端倪,因此今次风无方也只是向几个主要将领一一解释。说完之后,他便令众人退下,只留了仇庆源和展容。在听了他们俩的任务之后,两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诧异之色。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战事的关键竟然在留守准噶尔的那些人当中。
  “此次出征,客图策零自然会带心腹特古随行,准噶尔汗帐之地,所留军马并不算多。而传闻平昭郡主已经再次怀孕,因此客图策零一定会将其留在汗帐。这些年来,本王在准噶尔下了不少功夫,就是为了离间他们主臣。特古不是准噶尔人,他深受客图策零宠信,自然会惹怒那些刚恢自用的家伙。所以,这一次,我们就是要利用这一点。大军交战虽然必不可少,但用间之道同样至关重要!”
  风无方傲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之后,便随手指指身边的一位亲卫,“定北是皇上派来协助本王之人,西北的间道也都是由他主导,此次你们率五百人深入敌后,就由他指引道路和负责让那些小部族掩护。”
  仇庆源和展容对视一眼,同时躬身领命。他们自然知道此行的艰难,然而,夺敌腹心的诱惑却着实不小。朝廷军马虽然雄壮,但深入草原腹地之后,万一被人断了粮草,几十万大军便举步维坚,因此风无方才会用那么缓慢的方式进军。如今倘若真能断敌后路,再策反准噶尔贵族,那他们便立下了此战的首功。然而,两人思虑却各不相同,仇庆源是希望能将功赎罪重回京城,展容却是希望能像当初的上司展破寒那般立下奇功,但相同的是,两人都都已经立下了必胜的决心。
  第三十四章
困捕
  身在怡情苑中的郎哥和翠娘并未料到,不过是一件寻仇的小事,最终竟会惊动了那么多人。然而,有人代己受过,他们自然不会推辞,二话没说就将那两个石宗带来的人打扮成了自己的模样,而他们两人却悠哉游哉地换了面目在前台招摇。两人本来还担心自己邪派弟子的身份暴露后,风无痕会将他们当作弃子,可到现在却发现在朝廷眼中,只要能用的便是贤良,那些江湖人士尽管自命侠义,在京城却是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倚靠的贵人,却似乎还是别有用心之辈,想来也确实好笑。
  躲在阁楼上喝酒的两人对视一笑,同时举起手中酒杯。他们自二十出头就被人追杀,四处奔逃以来,至今竟是已有将近三十年了。即便翠娘保养功夫再好,也是难阻年华老去,如今,也该看到那些家伙倒霉了。他们在京城中耳目众多,虽然暂时还查不出和那些人交涉的神秘人物是何底细,但皇帝的态度却表明了一切。这些所谓正派人士再自命不凡,在权贵眼中也只是棋子而已,而且,是需要面对皇帝怒气的棋子。
  正如同他们布置的那样,两个冒牌货故意在京城西南脚的一处民宅中现身,得了音讯的那帮人立刻追了过去。与此同时,刑部总捕司也派人封锁了街道。自然,刑部会干涉此事,自然是因为章叔铭得了皇帝朱批,也消了心头疑惑的缘故。他先前在岳母怂恿下,竟是稀里糊涂地上了那道折子。之后心中便极为后悔。想不到皇帝不但不怪罪,反而认可了他的做法,这才让他如释重负。毕竟。章叔铭久在地方为官,对京城事务并不是十分了解。杜氏向他大讲了半日得失利弊,他也就被糊弄了过去。
  石宗早已亲自领人在暗中监视,见刑部果真也出了人手,眉头顿时皱紧了。以他对章叔铭此人地了解,绝不相信对方会如此不智。须知连王公显贵结交武人都会遭人诟病,更不用提章叔铭这个小小的新晋侍郎了。当初在提拔此人之前,石宗便领了皇帝旨意调查其所有经历和品性,没有发现什么疑点之后皇帝方才下了调令,如今骤然间出了这么一个纰漏,他又如何能不怀疑?石宗一边思虑着其中内情,一边下令属下众人做好准备接应。
  刑部带队的是章叔铭任左侍郎之后提拔地心腹捕头陈全,他在发现外头齐集的众多武人后也是一愣,随即便命身边地一个差役前去询问,所得到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上司章叔铭告诉他的不过是两个在京城潜伏已久的杀人重犯。但那帮武人说的却是当年魔灵山余孽。他尽管年轻,但还是听老一辈说过一些江湖上地勾当,自然知道当年那场血腥屠杀。仅仅是略微思量片刻。他便脸色大变,今次怕是难以善了,若是出了差池,别说他的官职。就连章叔铭也要一起吃挂落。
  陈全也是聪明人,挥手召过一个差役便吩咐其回刑部报讯,自己却打定了先作壁上观的主意。他走上几步,略带一些矜持地对领头的冯庄主道:“本人刑部总捕司陈全,谨向各位大侠的急公好义表示感谢。各位既然是江湖侠士,又为铲除这两人奔波已久,那此次便有劳诸位了。”他微微躬身一揖后便退了几步,笑容可掬地示意他们动手。
  几句话噎得那几个本想渔翁得利的老者面色一变,然而,他们都清楚得很,眼前这个刑部捕头虽然位分卑微,却还是朝廷中人,他们惹不起。因此,彼此对视一眼后,便推举了一个大嗓门汉子上前喊话:“魔灵山余孽,如今此处已经被重重包围,你二人若是放下兵器还可活命,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一柱香时间过去,里头竟是毫无动静。这些武者早在先前确定人在屋中之后便将此地重重包围,刑部捕快又围住了整个街区。再者,他们已打探过,此地是那两人新近买下的地方,因此并不虞对方靠地道逃脱。此时见无人应答,领头的冯庄主顿时大怒,一声令下便命其他人往里头攻去。由于是京城,他们也不敢用当年围攻魔灵山的火箭和火流星那一套,只能按部就班地使用人海战术而已。
  不过,乍着胆子先冲进去的两人全被人扔了出来,鼻青脸肿地摔在了地上,让一众人等大失面子。不过,站在一旁地陈全却笑不出来,里头的人物如此扎手,到时万一被人跑了,在京城中出点什么乱子,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因此,他一声令下,四处的捕快就将包围圈围得更紧密了一些,唯恐被人突破。
  那冯庄主怒吼一声,竟一马当先地和另两个老者一起冲了进去。他们都是当年参与过魔灵山一役地人,身手经验俱是不凡,这一番出手,外间的人们顿时听到里头闷哼连连,显然是冯庄主等人占了上风。就在他们松了一口气之时,只听一声巨响,那民宅的屋顶就被人冲开,两道人影迅疾无伦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然后便是一阵刺耳的长啸。
  就在底下地人惊疑不定之时,冯庄主三人也从民宅中冲出,齐齐向那两人攻去,五条人影顿时又缠斗在一起。此时,下面的人才隐隐看清楚那两人的身影,只见一男一女左右配合得极佳,竟是堪堪抵下另三人的攻势。不过,由于下面还有一众人等虎视眈眈,这样下去,他们定会落得败局。然而,就在众人翘首企盼元凶授首之际,一侧的民居内突然现出数条人影,呼啦啦地朝混战中的五人掠去。
  底下的正派人士见势不妙,齐齐跃上屋顶阻拦,却骇然发觉来人俱是以黑巾蒙面,武功极高,几个年轻气盛的后生竟是一个照面便被人家打落屋顶,就是几个成名已久的武林名家也只是勉强和对方打个平手。
  为首者插入那五人的战圈,冷哼一声便执剑向冯庄主三人攻去,待到对方应接不暇时,便立刻掷下一颗烟雾弹。只听一声噗的轻响,一团极浓的烟雾便弥漫了开来,现场传来一阵阵惊叫,显然是有人被偷袭受伤。
  这一连串的变故来得极快,就连陈全也未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借烟雾遁去。他心中着实迷惑,一旁的几处民居他早已查过,都是寻常百姓的居所,怎会窜出那几个棘手人物?他在这里仔细思量,烟雾也正逐渐散去,待到眼前一片清明时,众人便发现伤者随处可见,那两人和随后赶到的神秘人却连人影都见不到半个。那几个为首的老者也是个个身上挂彩,脸上皆是铁青一片。谁都没想到,如此周密的布置竟被对方轻易破去,还引来了援兵。若是那两人有了外人相助,想要铲除便更难了。
  石宗却不管对方在想些什么,若非他见机得快,那两个奉命冒充的人早就支持不住了。他们俩虽然也是难得的好手,但绝不可能在那么多人包围下逃出生天。他先前已是隐约听到了刑部那个捕头的说辞,疑心也就更重了几分。几人经一处秘道回到巢穴之后,石宗便命人为他们包扎伤口,自己急匆匆地朝皇宫赶去。
  风无痕在听了石宗的奏报之后,脸色也极为难看。一帮江湖中人竟然追杀对头追杀到了京城,这确实是没有把朝廷放在眼中,不仅如此,居然连刑部也帮着对方设法,其中内情就复杂了。他默默地听石宗说完一切,连一句话都没说便示意其退下,一个人朝着案头那一堆奏折出神。
  章叔铭也不是傻子,在听到陈全说明了事情经过之后便感到了其中严重,立时令人备轿朝唐府赶去。他也懒得理那些下人的招呼,竟是直接闯进了杜氏的住所,劈头盖脸地道:“岳母大人,我今次可是给你害死了!”
  杜氏不防章叔铭突然闯进,愣了片刻才命其他人退出,随后才板着脸道:“章叔铭,你虽然是我的女婿,但也不该擅闯此地!若非我处处替你着想,你能高升得如此之快么?居然说我害了你,你倒是说说,我什么地方为你招惹了不是?”
  章叔铭也醒悟到了自己的莽撞,但心头的怒火却未熄去半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方才将今日的经过一一说出,随后便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显然是要等待杜氏的解释。
  杜氏却只是脸色微微一变就恢复了正常,“这些江湖中人的勾当,我怎么会明白?叔铭,你的刑部管的本就是天下刑名之事,两个穷凶极恶的人躲在京城,会带来什么麻烦你知道么?如今正好有人也想铲除他们,刑部只要在后面善后就好,如此便宜事,你居然还声称我是害你?若是被那两人在京城搅出什么命案来,你就是抓人也来不及了!”
  杜氏的这番说辞尽管乍听上去,句句都是为了女婿着想,但章叔铭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早已了解到岳母并非寻常贵妇,因此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更是戒心重重。不过,此时再深究也并非上策,想到这里,他便起身道歉,随后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便匆匆离去,只剩下杜氏一人怔怔地立在屋中。
  第三十五章
撇清
  一肚子疑惑的章叔铭并没有被杜氏的一番话蒙骗住,若是说先前他那个折子还有邀功的意思,那这一次就完完全全变成了惶恐。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怎能让那一群打打杀杀的练武之人坏了律法?他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刑部,提笔便准备写折子奏报,但只是写了几个字便停了下来。此时此刻,他心中尽是烦躁,看着奏折上那点点墨迹,竟是生出一缕怨恨的情绪。
  他不耐烦地搁下手中的笔,起身来回走了几步,今次的祸事虽然还未出现苗头,但他岂是寻常角色,早已看出了一丝端倪。居于庙堂之上,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更何况皇帝似乎并未忘记当年他的不是。如此一来,若是他不好好把这件事申辩清白,那今后即便能继续为官,好不容易得来的圣眷就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里,他便打定主意入宫面圣,然而,才准备出口吩咐,他又想到了杜氏。对于这个岳母的手段,当初他就有所领教,深知其一定在自己身边安排了人监视,若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宫,怕是其中麻烦不小。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和刑部尚书何蔚涛商量此事。尽管先前何蔚涛没有露出一点风声,但他还是隐约得知,自己能够调入刑部,却是这个御前重臣大力保举的结果。
  章叔铭随意在案头上选了几件公文,又稍稍打理了一下装束,摆出一副轻松的表情便往治事处走去。尽管从他理事的地方过去不过是一盏茶地路程,但还是碰到了不少书吏和官员。人人都是忙不迭地和他打招呼。毕竟,章叔铭一步步地往上升迁,眼看便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巴结他自然比巴结那些老谋深算的元老重臣来得容易。章叔铭也是端起笑脸和众人打招呼,显得一副平易近人地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现在心情好得很。
  何蔚涛地治事厅内却没有几个人,他如今是摆明了做甩手掌柜,除了些许大事要他决策之外,其余的事他都交由两个侍郎管理,因此来来往往的书吏主事也就少了。他见章叔铭拿着几份公文过来。便不由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进屋后的章叔铭却没有直接掩门,而是给了何蔚涛一个眼色后便说起了近来地一些公事。他一边说一边着意留心外头的人,直到发觉没有闲杂人等后方才快速把先头的情由说了一遍,当然,有关杜氏的内容全被他悄悄隐去了,而是用其他官员指代。尽管如此,他的态度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谨慎意味。
  何蔚涛起先还以为不过是普通江湖仇杀,因此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待听到章叔铭说是有人在背地里撺掇后才上了那道折子时,他便觉得有些不对了。须知京城历来对兵器等物防范最严。若非勋贵子弟等,向来不许持刀剑在街道上行走,而听章叔铭转述。那些各派子弟竟然都有各式各样的兵器,事情就有些不简单了。凌云的历代君王对于这些常常犯禁的江湖人士向来采取打压的政策,这才没有形成任何雄霸一方地门派势力,如今这些人竟然寻仇寻到了京城。其中蹊跷便大了。
  何蔚涛反复琢磨了良久,突然想起了三十几年前的一桩旧事,不由霍地站起身来。只见他脸色凝重地问道:“章大人,那陈全可是对你说,他们要追杀的是魔灵山余孽?”
  章叔铭点点头,“陈全就是因为此事才匆匆回来禀报,我觉得事情恐怕不简单,所以才来找您拿个主意,毕竟,这些陈年旧事我实在不熟悉,出了差错就糟了。”
  何蔚涛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是想到什么糟心地往事。许久,他才开口道:“叔铭,今次幸好你没有贸然行事,否则便真的要招来大祸。”他竟是突然改换了称呼,直呼起章叔铭的名字来,“刑部案卷中确实曾经记载过,魔灵山邪教假借天神名义祸害百姓,杀人无数,因此正派诸弟子在报备官府之后前去剿杀。”
  “是役,魔灵山上血流成河,那些所谓正派子弟也是死伤无数,最终铲除了魔灵山一脉。不过,这都是明面上的东西,暗中地勾当却是一些名门正派忌惮魔灵山的武功,因而才利用他们对地方官府的影响力铲除异己。不过,朝廷本就对带有邪教意味的门派打压甚紧,这才没有深究,否则,这些名门正派也休想活命!”言罢何蔚涛便是一声冷哼。
  章叔铭听得心中糊涂,想要开口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何蔚涛转过头来,见对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由建议道:“此事非同小可,叔铭,不若你我一起去面圣,也好将事情说清楚。须知你先前那道折子上得过于莽撞,难保皇上之后不会怪罪。”
  章叔铭点点头,不过,在进宫之前,他还得做一些其他掩饰。他和何蔚涛约好时辰之后,便出去唤了陈全,低声向其嘱咐了几句。此人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无论是忠心还是手段俱是一流,所以他并不虞有失。陈全也是聪明人,心领神会之后便下去布置。不一会儿的功夫,刑部总捕司的众多差役捕快便都得了消息,上次遁走的那几人俱是身上背着人命的要犯,一定要严加缉拿。
  一同进宫的两人心绪却绝不相同,候在勤政殿外等待召见时,何蔚涛是在思虑着朝廷如何敲山震虎,警告一下这些自以为是的江湖中人:
  而章叔铭却是想着如何单独面圣,把自己的干系撇清,他毕竟已经不是当初刚刚出仕的年轻人了,唐家的支持虽然重要,但也绝不能因此阻了自己的前程。
  出来宣两人进殿的小方子心中却疑惑得紧,先前石宗来奏报时,他已是察觉到皇帝面上沉重的阴霾,但一听到何章两人联袂来见时,皇帝的心绪似乎又稍稍好了一些。他摇摇头将这些思虑驱出脑海,横竖这些事情自有外头人打算,用不着他操心。他要管的只是皇帝的饮食起居,只要不出现先头那等魇着的情形就好。
  何章两人叩头见礼之后,风无痕便命两人各自坐下。由于何蔚涛才是刑部主官,因此便由他奏报了事情原委。尽管何蔚涛已是颇下了一点功夫,但听在风无痕耳中,这些话却只是敷衍之词,因此他的脸色也不免阴沉了下来。
  一旁的章叔铭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暗暗思量着一定要单独说明其中干系。进宫之前,陈全曾经禀报过,据他暗地里调查,那些江湖人士初进京时曾经相当谨慎,四处拜访权贵,甚至还去顺天府投过帖子,似乎都碰了壁,直到此次围剿那一男一女之前才稍稍放纵了一些,最后还动用了兵器。这些事实无不说明,他们找到了能够撑腰的人,可是,京城中又有何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交接武人呢?想着想着,章叔铭不由打了个寒噤,杜氏那奇怪的态度和以前种种言行结合在一起,让他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答案,因此他的额上立刻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何蔚涛一番话说完,便目视章叔铭补充,可是,平日里极会察言观色的章叔铭却好似突然木了一般,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边,神色变幻不定。何蔚涛没法,只好继续自圆其说,绞尽脑汁想让皇帝明白其中干系。岂料风无痕本就心中不满,竟是完全不接话茬,让何蔚涛心焦不已。然而,正当气氛有些僵硬之时,章叔铭突然站起身来,随后伏地叩首道:“皇上,请恕微臣无礼,微臣有要事单独奏报,还望皇上成全。”
  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措让风无痕和何蔚涛同时大愕,何蔚涛是想到章叔铭似乎还有其他事情瞒着他,因此心底腻味不已,而风无痕却是想到了那道奏折,不由心有所悟。御座上的风无痕瞥了何蔚涛一眼,便沉声吩咐道:“何爱卿,你先在此地略坐一会,章叔铭,你随朕到后殿来!”
  章叔铭本就打算请皇帝留住何蔚涛,见状不由大喜,连忙叩头应是,随即跟在皇帝后面进了内殿。何蔚涛却觉得更加奇怪,但嘴上却不好反对,只能暗自思忖章叔铭究竟在卖什么关子。然而,这都是没影的事,饶是他平日里自负智计,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名堂来。
  一进空旷的内殿,风无痕就丢掉了早先的神情,脸色变得铁青,他冷哼一声,拿起案头上章叔铭的那份折子丢在地上,讥诮地问道:“章叔铭,想必你也是想来解释一下,这份折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章叔铭弯腰捡起折子,见其中处处都有指甲的掐痕,心中恍然大悟。他连忙屈膝跪倒,神色平静地道:“启禀皇上,微臣这道折子确实上得冒失,既未了解其中缘由,又未派人查探,其中的邀功意味不言而喻。”他见风无痕微微露出了一个征询的神色,知道自己说辞有效,索性又坦白道,“微臣新至刑部,总想做出一些实绩来,这才被人撺掇上了这奏折,谁想到内情竟是那般复杂。”
  第三十六章
虚枪
  在外面等候了足足大半个时辰的何蔚涛实在有些不耐烦了,甚当他东张西望之际,终于看到风无痕和章叔铭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与先前不同,他明显觉得章叔铭的神情轻松了很多,而一旁的风无痕的脸上也似乎出现了些许笑意,这让他不由有些迷惑。
  章叔铭好不容易撇清了干系,自然不想久留,何况皇帝关照的事情也极为重要,因此他便匆匆告退离去,只留下了何蔚涛一人。风无痕见何蔚涛脸色古怪,哪会不知这个老臣在想些什么,不禁微笑道:“何爱卿,章叔铭先前是借了你的名头防着有人监视他,想不到你也有被人当作枪使的时候!”他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又示意何蔚涛不必拘束。
  尽管听得一头雾水,但何蔚涛还是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欠身答道:“彼此都是同僚,微臣帮他一把也是应该的。不过,皇上说要防着监视又是何意?”他实在忍不住那点疑惑,因此还是开口问道,“他好歹也是一品大员,尽管在刑部时日尚短,应该也不会有人胆大妄为到去监视他才对。”
  风无痕却只是摇头,显然不欲在此事上纠缠,“何爱卿,此事干系太大,连他自己也不过是揣测而已,朕也不想因为一人之词轻易怀疑大臣。那些江湖中人的事情,朕已经交给了章叔铭去办,你只要在背后盯着不必出纰漏就行了。不过,朕还是要给你露个底,那两个所谓邪派弟子不过是别人的虚妄之词。作不得真,所以与其说是围剿他们两人,不如说是朕要借机拔除朝中的钉子。有人借着这些江湖人士进京地机会。想要和他们搭上线,此事你大约还不知道吧?”
  何蔚涛闻言大惊。这才略微醒悟到章叔铭言谈举止间的怪异,心头的寒意便更深了。然而,若是真有权贵欲借刀杀人,那谋划之事必定非同小可,想到这里。他不由噌地站起身来,躬身奏道:“皇上,朝廷向有严令,王公大臣不得交接武人,违者严惩!请皇上即刻下旨,严查与这些江湖人士勾结地官员,并将其绳之以法!”
  风无痕摆摆手示意其坐下,这才无奈地摇头道:“何爱卿,人家是暗地里的勾当,朕即便知道此事又有何用?朕不过是和你提一句罢了。别地意思还要看事态的发展。朕倒想知道,一旦这些江湖中人达到了目的,还会不会成为别人手中的刀。若是他们真不识相。那便怪不得朕心狠了!”
  何蔚涛醒悟到皇帝是想两面一起动手,立刻知机地点点头,“皇上放心,微臣知道该如何去做了。不过。此事也得步军统领衙门和顺天府帮衬,这些江湖人士身手并非平凡,想要全部拿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者,其中几位老者都是家大业大地白道世家,和朝廷也有那么一丁点的往来,牵扯深了也没有好处。”尽管他并看不上这些角色,但为了朝局稳定着想,他也不得不提出自己的建议。
  “这是老成持国之言,朕知道你的一片苦心。”风无痕又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何蔚涛跟前,目光炯炯地道,“京城的兵权都在朕手中,不怕那些心怀叵测之辈有什么大举措。不过,朝廷在西北的用兵正在关键时刻,倘若有人借机造谣,然后再来一些搅局之举,那兴许就有用得着这些武人的地方了。朕只希望他们能聪明一些,毕竟,朕还不打算将他们全灭。”
  何蔚涛悚然动容,尽管都只是假设之词,但他深知,前方战局本就是瞬息万变,所谓谣言在这个时候散布开来,影响也确实极大。他重重点了点头,君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何蔚涛和章叔铭同时至勤政殿面圣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杜氏的耳中,然而,正当她想设法从女婿口中套出点端倪来之时,刑部便开始了相当大地动作。有别于初次围捕时的消极怠工,陈全竟是命人在全城都贴满了影子图像,上头描绘了郎哥和翠娘的长相。当然,与两人地真实面目相比,这图像实在是似是而非,反倒是和石宗派去的两个替身极为相似。杜氏见此情景,便以为章叔铭想要借此立功,顿时笃定了下来,连霍叔其也只是暂时隐在祈郡王府等待消息。
  接下来的几天之内,刑部的差役捕快竟是会同了顺天府和步军统领衙门全城大索,而那些本来极为积极地江湖人士就只能闲了下来。不过,能让官府代劳,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安排,毕竟京城不比他们自己的地头,若是误杀一个人就无法蒙混过关。几个年岁大的名宿一商量,便约束住了自己的子弟,只是静静地等待好消息。
  不过五天功夫,刑部便放出了消息,已经将一男一女两个凶嫌缉拿归案,满城的风雨才平息了下来。由于刑部大牢看管森严,领头的冯庄主只得花大价钱偷偷进去查看了一番,待认定确实是他们的心腹大患被抓之后,他们全都松了一口气。谢翠和金郎两人都是当初魔灵山弟子中的杰出人物,他们生怕两人羽翼丰满后前来报复,这才满天下地寻找,足足费了近三十年才最终将魔灵山一脉连根拔起。
  然而,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众人却迎来了霍叔其的来访,这让他们想到了自己乃是借人成事。出乎他们的意料,霍叔其并未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却只是约他们在京城外的倚云阁上小聚。冯庄主等人又怎会放过这样一个巴结权贵的机会,因此都是满口答应。临走时,霍叔其却还是隐隐提出他们不宜在京城多停留,让他们立刻出城别居,否则易引起朝中大臣的怀疑。
  有了这个提点,众人立刻收拾行囊离了京城,在正气门的一处别业歇脚,倒是让暗中监视的人大失所望。先头霍叔其和冯庄主见面时,用得是移花接木的法子,因此无人得见他的真面目。此时,几个领了石宗之命监视他们动静的密探不免就有些疏忽,结果出城之后没多久就失了他们下落,只得心怀忐忑地回去复命。
  石宗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自己派出的人都是从江湖中搜罗到的各色人物,这些人都是心高气傲,若非有意托庇于朝廷图一个进身之阶,又怎会甘于听人差遣?此次石宗奉了皇帝旨意将这些人派出去监视那些正派人士,自然是收效甚微。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发火,反而是仔细查看了一番面前的名单。
  由于这些人都是用本来面目前来京城,因此他轻易便查到了他们的身份来历。只见上头的各色人等分作了几大块,其中人数最多的便是正气门和云剑庄的子弟。石宗看着看着,面上便露出了一丝冷笑,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一向自诩光明正大,应该也不会改换身份面目,京城郊外就只有几个村镇,而正气门似乎正好在此有一座别业,他们应该就是往那边去了。
  霍叔其见来的三人都是换了一身儒生装束,不由莞尔一笑。“看来三位武林泰山北斗还确实是极为小心。”他见三人脸色微变,又笑着解释道,“不过,三位如此有心,倒是省了我家王爷的不少麻烦。”由于身处倚云阁最豪华的包厢之中,隔音效果俱是极佳,因此他并不担心有人监视偷听。他领着三人穿过帷幕屏风,这才在一个年轻人面前停下。
  “王爷,这就是属下曾经说过的三位侠士,他们所在的门派在武林中极富盛名,自己也都是杰出高手。”
  冯庄主三人闻言不由面露矜色,但随即便恭谨地躬身请安,尽管他们在武林中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但在面对皇族显贵时却只是小角色而已。“草民参见王爷,王爷助我们铲除了这两个邪派弟子,其中高义当为天下人称赞!”冯庄主转眼便是一连串的高帽子奉上,见对方似乎很是愉悦,便又恭维道,“先前我等也求过朝中不少权臣助力,但他们全都不及王爷有担当魄力,都躲在了后头,今日王爷屈尊和我等相见,我等实在是荣幸万分。”
  风无浩满意地看着恭谨的三人,自打懂事之后,他便看惯了别人的不屑之色和冷眼,即便现在管事了,也不免会听到闲言碎语,因此对三人的好感不由更深了一些。他微微颔首,便示意三人坐下,这才亲自斟酒道:“本王不过是看在你们为凶徒千里奔波的份上,这才让属下帮了你们一次,算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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