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之神都龙王(校对)第13部分在线阅读
狄仁杰说的是郑崇质,典狱自然认得,急忙应了下来。
等典狱若有所思地离去,安师通凑到狱墙边,朝狄仁杰喊道:“喂,你说的大人物,是谁?能不能放我出去?”
“嗯?和我下一局棋,我就告诉你。”
“不下,下了就是输,输了你又逼我作证,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我可以让你一局。”
“不干。”安师通说完,见狄仁杰没理他,又好奇地问,“今次是和谁下棋?你怎么不下了?”
“王羲之。”
安师通高山仰止,一脸崇敬地道:“真有你的。那昨日和嵇康下棋,赢了,还是输了?”
“我输给了嵇康,但能赢王羲之,因此不下了。”
“为何?”
“嵇康的曲子弹得太好,我一边下棋,他一边奏曲,我分了神,自然下不过他。”
安师通扑哧一笑,这人分明在左右互斗,煞有介事,玩得像真的一样。
“王羲之呢?棋艺没你好?”
狄仁杰从食盒里摸出酒袋,打开塞子,幽幽的酒香弥散开来。安师通咽了口唾沫,上好的石冻春,典狱真是偏心,竟允许狄家夹带美酒。有了这玩意,别说王羲之,安师通也想投降认输。
“你真有把握出去?”安师通心痒痒地问,每次和狄仁杰交谈,他总是受挫,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绕进去,“告诉我大人物是谁,我陪你下棋。”
狄仁杰微微一笑:“其实不难猜,每年正月,朝廷会遣使巡复狱情,黜陟使就快到并州了。轮值的官吏就那么多,来的会是谁,想想就知道。”
“这……黜陟使几天就走了,万一来不及判案……”安师通的心思活络起来。
“此次来的黜陟使是阎工部,他慧眼如炬,不会错过。”狄仁杰自信地说道。
工部尚书阎立本,曾任将作大匠,长安蓬莱宫即是他主持设计修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图也由他所绘制,时人称其画作为“丹青神化”,其《步辇图》、《历代帝王图卷》等是传世佳作。他的画功名扬天下,反而遮掩了理政之才,狄仁杰清楚地知道,如今能救自己的,只有阎工部。
“那……我能出去吗?”安师通嚅嚅说道。
“你若想赎铜免罪,我帮你想法子凑钱。”狄仁杰笑道,“你已知错,是么?”
“是,是!”安师通感激涕零,狄仁杰背了官司,肯先替他设法,殊为不易。“狄大人,我知道你是个清官,手上只怕没几个钱。你不把钱留给自个用?”
“我很清白,不用花钱。”狄仁杰笑了笑。
安师通心头活络,要不要帮对方作为交换?狄仁杰的案子与他有关联,或许在阎工部面前求个情,两人案子放一处,就一起改判了。可是,如果不扳倒康达与石摩诃,他的前途依旧不明。
“要玩就玩大的!”他恶狠狠地说,“狄兄,敢不敢把康长史拉下马?”
第十三章
一步登天
狄仁杰料事如神,他断言阎立本将至的第三日,州衙重审他的案子。
座中最高长官正是工部尚书阎立本。
阎立本一看狄仁杰的过往政绩,心头先有了三分好感,再询问州衙里同事对狄仁杰的观感评价,多有好评,先入为主有了好印象。然后调来安曼与狄詹细细查问,又把成衣店老板重拎过来审问。前两人都是美言,安曼心中有愧,对狄仁杰尽是赞叹之辞,而成衣店老板被罚了个倾家荡产,听说狄仁杰反而入狱服刑,早就没了怨言。
这一场供词问下来,阎立本略略有了谱,就召狄仁杰问话。
“狄仁杰,你可知罪?”他望过去,看到一个倜傥自信的青年人,牢狱的风霜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相反,狄仁杰脸上朝气蓬勃。
“忠心为国,秉公执法,不知何罪?”
“你收受贿赂,知法犯法,又作何解释?”
“禀工部大人:我家境殷实,俸禄足够花销,平素没有不良嗜好,实无贪赃必要。在下断案过万,深知律法,岂会如此明目张胆,公然收贿?我人品如何,州衙各司皆可作证。”狄仁杰沉声答道,“安曼若是断案前送礼,有引诱我枉法的嫌疑,可他与我事先并不相识,在官司得胜后突然补礼,其人却与我在封闭的坊中饮酒,这其中处处可疑。”
他的案子并不难查,关键在用心。何怀道把案子交给了石摩诃,显然无法查到真相,而阎立本却无顾虑。
阎立本微笑:“然则,你就无罪乎?”
“家仆贸然收下财物,有不察之罪。我管教不严,也当受罚。我和他两人杖责即可。我与安曼无冤无仇,却遭其诬陷,当查背后根源。”
“你可知其中缘由?”阎立本听他条理分明剖析,有了考校之意。
“请唤安师通作证。”
安师通一脸苦相,把龙敏与石摩诃吩咐他做的事交代出来。事涉萨保府官员,阎立本神情凝重地听完,又唤安曼来质问。安曼经不住逼问,兼对狄仁杰有愧,终把石摩诃供出。
“石摩诃涉案,即刻请他来问话。”
典狱领命前去拘拿,阎立本凝视错综复杂的案卷,揉了揉脑门。
“狄仁杰,你既是冤枉,为何不上诉?”
“今日时机方至。”狄仁杰心平气和,看不出一丝怨怼,“况且身为法曹,身临大狱更知疾苦,错判一例即误人终身,我也可以此为诫。”
阎立本听到这个理由,眼中一亮,没想到他心态如此之好。
“坐牢滋味如何?”
“心中自有山河。”狄仁杰言下之意,他虽困一隅,依旧海阔天空。
阎立本赞赏地点头,他自问见过太多官场起落,狄仁杰年纪轻轻,竟能看得如此通透,更难得目光清澈澄明,毫无官场习气。
等石摩诃到来,一脸傲气,不承认安师通所言,也不认得安曼。安曼却也谨慎,从怀里摸出一纸信笺,乃是石摩诃私下传他的密令,要他缠住狄仁杰,不令对方往官衙去住。
石摩诃大怒,否认信笺是他亲笔,阎立本调来他平日的文书一看,哈哈大笑。以阎立本丹青国手的眼力,辨认笔迹毫不费力,当下把石摩诃用笔的习惯说得一清二楚,连不同纸张粗细程度、吸墨多少对笔迹的影响也说了出来,狄仁杰听得聚精会神。
石摩诃依旧嘴硬,阎立本并不着急,等他退去,又问狄仁杰:“你来查此案,会怎么入手?”
“彻查安曼,安师通,石摩诃那几日的行踪,询问街边商贩与乞儿,录取邸店老板供词,证实我那晚动向。查找当晚混混的来历,他们有军中的身手,或是萨保府的武官。我在当天断案前,不识安曼,无从受贿,判案后与安曼偶遇,并未归家,家中却收到绢帛,可见不是出于本意。”
阎立本点头,安曼已招供,案情水落石出,狄仁杰思路清晰,再观他此前和此后所为,是个难得的干吏。
阎立本想到近日康达升迁的事,心知此案可能清算到石摩诃为止,很难咬出最终得益者,不免叹息。
“工部大人何须叹息?水至清则无鱼。又有一句话,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狄仁杰微笑,看出阎立本的心思。
阎立本愕然一怔,继而抚掌点头。
“你能有如此自觉,不做官可惜了。”他特意从座上站起,把狄仁杰扶到一边坐下,此时两人不再是法官与嫌犯的关系,“我且问你,你既然可以官复原职,对将来有何打算?”
“阎大人,别忘了,我还欠着板子没打。”狄仁杰一本正经说完,想了想道,“我离岗多日,积欠下诸多案子,需加倍努力做完。”
阎立本哈哈大笑:“好,你既愿意领受惩罚,我就如你的愿。这顿板子,权且记下,你想赶工做活,皇帝不差饿兵,总不能让你受伤乱跑。”
狄仁杰只得谢过。阎立本有意考校,便问起政事,举凡农桑赋税,荒政救灾,执法处断,礼教兴学,狄仁杰于细处剖析得一清二楚。阎立本来了兴致,又问起朝堂局势,狄仁杰沉默片刻,还是缓缓答来。
“圣躬微恙,皇后参政,只待太子有为。”
阎立本想了想,叹了口气。上官仪死后,大臣们皆物伤其类,生恐连累其中,触怒武后招致不测。皇后干政的事情,再没人敢说半分不是,太子的年纪却又太幼。
阎立本定了定神,对狄仁杰说道:
“我查看过你的政绩,虽无赫赫之功,却细水长流,润物无声,百姓受惠多矣。年断万案,无冤无诬,实非常人所能。蔺长史与李司马对你赞不绝口,你的同僚郑崇质把你引为知己,即使是逮捕你归案的何怀道,也说你绝不可能贪污受贿。”阎立本赞赏地打量狄仁杰,他身上有少年的锐气,中年的沉稳与老年的睿智,画入绢帛即有仙气。
狄仁杰摇头道:“我不能防微杜渐,徒惹嫉恨而不自知,可见锋芒太盛。”
“年轻人岂能没了锐气!”阎立本呵呵一笑,忽然问道,“你官复原职,但并州一地,略嫌狭小,你可愿去朝堂上为国出力?”
狄仁杰眼中一亮,想到两京朝堂上的风云起伏,微一沉吟。
“你既志在天下,就不要困于一隅。”阎立本想起自己的画功,在进入庙堂之后,并未凝滞不前,反而因有了天下之念,越发沉健磅礴。“入京吧,用你的才能,造福更多的百姓。”
或许,大唐江山会因有了此人,略略有了不同。
狄仁杰抛开杂念,慨然应下:“敢不从命!”
“我想举荐你入大理寺,那里可掌天下刑狱,平世间冤屈。”阎立本欣慰地道。
“多谢大人成全!”狄仁杰行了一礼,眉间隐隐兴奋,摩拳擦掌,却还守着礼节。
阎立本笑道:“你且把我当作忘年友,不必太拘束。”
“工部于我有恩,又是长辈,岂能失礼?”狄仁杰微笑,清亮的眸子透出正气。“只是我依然想先了结并州这里积欠遗留的案件,心无旁骛前往京城。不知大人可否给我半年时间?”
“难为你不忘本!好,好,我岂有不应之理。到时你持我的荐书和朝廷的官牒,去往大理寺赴任即可。”阎立本呵呵长笑,甚是痛快,“你是河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我能为朝廷选栋梁,当浮一大白!”
狄仁杰很是赧颜,俊俏的面上难得有些愧色,忙道:“狄某惭愧,尚书大人如此美誉,在下如何能当?”
礼多人不怪,阎立本见他恭敬知礼,想了想道:“你既多礼,我还有一技传授。这是我年轻时从几个艺人那里学来,微末小技,却对你颇有用处。今日放衙后,寻处地方庆贺你复官,再传你技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