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箭神(校对)第4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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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后这话从何说起,我是天子,谁能欺我?”
  “若非被人欺负了,何必作践自己?”王太后冷笑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天子,我还以为你忘了呢。当初先帝担心勋臣桀骜不驯,你会受委屈,这才处死周亚夫,又遗命我辅助。现在看来,他做得还是不够,遗祸不浅。”
  听到王太后一面拿先帝做幌子,一面又说先帝的不是,天子心里更不舒服。他沉着脸,闭口不言。
  “当然了,他也想不到,没有了周亚夫,还有梁亚夫。不过话又说回来,若非天子对梁啸一再纵容,又何至于有今天?自从娶了刘陵之后,他可是越发地聪明了。”
  天子越听越不爽,忍不住反驳了一句:“母后,我刚刚回宫不久,这消息就传到母后耳中去了,母后的耳目果然聪明啊。”
  “这还不是关心你?”王太后脸色微变,有些后悔。她来得太急了,让天子起了疑心。“梁啸究竟说了些什么,如果有什么你不便出面的,不如交由丞相去做。自家舅舅,你还不放心吗?”
  天子心中冷笑。自家舅舅,难道还比兄弟更亲吗?一向恪守臣礼的刘德吓死了,一向胡作非为的田蚡却活得好好的,真是荒唐。他想了想,苦笑道:“其实梁啸也没说什么,他是希望我待臣以礼,不要侵夺外朝大臣之权,效仿先帝,拱手而治。”
  王太后愣住了,犹疑地看看田蚡。田蚡也愣住了。梁啸建议天子待臣以礼,不要侵夺外朝大臣之权?外朝大臣以丞相为首,这是要天子重新尊崇丞相的意思么?
  一时间,田蚡心潮涌动,兴奋难以自明。他大概是大汉有史以来最窝囊的丞相,虽然身兼丞相和外戚之尊,却没有享受到一点应有的荣誉,现在连权利都被天子夺走了,成了摆设,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意见,那是不可能的。
  田蚡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他现在虽然还是丞相,但丞相的权力已经转移到御史大夫韩安国手中。梁啸是在帮他,还是在帮韩安国?看样子应该是后者,毕竟梁啸和他是仇人,和韩安国却是忘年交。
  田蚡的脸色变化全落在天子眼中,天子更加不屑,故意问道:“舅舅,你说我应不应该接受他的建议?”
  “这个……礼乃立身之本,圣人所重,君臣之间更当如此。只不过这礼……”
  田蚡的学问本来就一般,现在又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既不想附和梁啸的意见,又想为自己争取一些好处,进退之间,难免失措,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他的窘态落在天子眼里,让天子又增添了几分鄙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梁啸说,丞相乃大臣之首,不可轻易更替。舅舅,你觉得呢?”
  “这个……”田蚡眼珠转乱,却说不出话来。
  “这句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王太后按捺不住,主动接过了话头。“丞相的确不该轻易变动。”
  “是的,梁啸也这么说。他说丞相是朝廷的柱石,三公之首,坐而论道,应该待以殊礼,不可随意折辱。待之以礼,约之以法,考之以绩,尊之以荣,方是正道。”
  “约之以法,考之以绩?”田蚡到底是做过丞相的人,他立刻听出了其中的问题,生怕王太后再说错话,立刻抢过来了话头。
  天子心中暗自发笑。这些都是他编的,梁啸根本没说,或者他也想说,但是没来得及说。他只是根据梁啸所说的方向往前推,应该不会相差太远。看到田蚡的不安,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仿佛做了一个恶作剧一般。
  “是的,以法令约束丞相的作为,以功绩评价丞相的能力。能者居,不能者去。”
  田蚡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几乎可以肯定,梁啸这些话都是为韩安国而说的,留给他的只有“不能者去”四个字。他有自知之明,要论处理朝政的能力,他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丞相。
  “舅舅,你觉得梁啸的建议可取否?”
  田蚡哑口无言,丑脸憋得通红。
  天子阴着脸,一声不吭。到这时候,他如果还看不出田蚡想什么心思,他就不是他了。田蚡既想要丞相的荣宠富贵,又不想承担丞相应担的责任,他把丞相之位当成了谋利的工具,哪里还顾得上为朝廷效力。天子越想越不爽。田蚡做丞相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一一涌上心头,特别是为了扩张府第,居然要打考工署主意的那件事,让他怒火中烧。
  这样的丞相能帮助我建功立业吗?他不过是一只贪得无厌的蠹虫罢了,除了掏空朝廷的根基,不会有任何帮助。
  天子强压心头怒气,沉声道:“丞相,既然你的病好了,也该回来理政了。大朝在即,河间王自杀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该当如何处置才好?大军捷报频传,很快就要凯旋,窦婴却还在廷尉狱里关着,是该放,还是该杀,你这个做丞相的可要拿出章程来。”
  田蚡汗如雨下。他一直想夺回权利,但是很显然,在这个节骨眼里重回朝廷,面对的绝对是一个棘手的局面。如何安抚诸侯王,如果解决窦婴的问题,都容不得一点差错。听天子这意思,如果处理不好,他就要做替死鬼,承受诸侯王和陈窦子弟的非难了。
  田蚡吱吱唔唔,无言以对。
  天子冷笑不语,只有嘴角不住的抽搐,眼神可怖。
……
  十二月中,一封捷报送到长安,带来了河西战场的最新消息。
  李广、王恢率部转战三千余里,大小数十战,斩首逾三万级,缴获牛羊无数。居延泽一战,李广与卫青两部全作,更是重创右贤王本部,险些生擒右贤王本人。右贤王率军远遁,河西之战以汉军的全面胜利告终,祁连山南北的河西与羌中全部被汉军控制。
  消息传到长安,长安一片欢腾。
  天子且喜且忧。喜的是河西战事大获全胜,再次证明了他的能力。能将一场仓促上阵的战事打成这样,谁还能怀疑他的决定。忧的是大军即将凯旋,陈窦子弟立功的数以十计,有资格封侯的就有七八个,而窦婴却还关在廷尉狱,怎么向陈窦子弟交待?
  更让他不安的是,河西之战结束,治河就成了头等大事。可是因为窦婴被抓,那些外出考察的陈窦子弟还能不能安心做事,也成了天子必须认真考虑的问题。
  当然,还有冷眼旁观,等着天子对河间王刘德的自杀给个说法的诸侯王。
  天子纠结了几天,最后不得不承认,梁啸的办法不是最好的,却无疑是唯一可行的。不如此,无以解开他面临的死局。
  一天傍晚,天子带着主父偃等人悄悄地出了宫,来到廷尉寺。
  张汤得到通报,第一时间赶出来拜见。天子来到关押窦婴的牢房,命人打开牢门,又挥退随从,自己钻了进去,就在沾满血污的乱草上坐了下来,坐在窦婴对面。
  窦婴踞坐在墙角,听到响声,慢慢地睁开眼睛。就着昏暗的火光,他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眼前的天子,不由得一阵激动,连忙翻身坐起,拜倒在地。随着他的动作,镣铐响个不停。
  天子吁了一口气。“窦公,你受苦了。”
  张汤站在远处,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倾听牢里的动静,听到这一句,他顿时面如死灰。
第574章
大侠
  窦婴出狱了,长安为之沸腾。
  能活着从廷尉寺出来的人屈指可数,更何况是天子亲自到廷尉寺迎出来的。窦婴这个老游侠一下子焕发了青春,成了长安城的名流,每天上门拜访的人数不胜数。因为窦婴尚在病中,不便见客,绝大多数客人只是留下贺礼和名字就走,甚至很多人连名字都不留下。
  来访宾客中,不仅有豪门显贵,也有知名游侠,唯独少了一个人:冠军侯梁啸。
  虽然知道梁啸在宫中求战的人不多,但是梁啸大闹廷尉寺,为窦婴鸣不平的事却是无人不知。人们很自然的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了一起,认为他们是同声相应的忘年交。窦婴出狱,他第一个要感谢的人就是梁啸,第一个赶来探望他的人也应该是梁啸。
  可是梁啸一直没有露面。不仅如此,冠军侯府大门紧闭,谁也不见。几个自高奋勇,准备上门教教梁啸怎么做人的游士都吃了闭门羹,连梁啸的面都没见着。
  一时之间,不少人都对梁啸的做派大为不满,甚至有人觉得梁啸是自高声阶,要等窦婴上门致谢。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梁啸身为后辈,如此自矜,多少与游侠施恩不图报的原则不合。
  游士出自儒,游侠出自墨,一文一武,原本都有些互相看不起,不过在舍生取义,言义不言利这个标准上,双方的原则是一样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份内的事,施恩图报却为人所厌,至于薄施厚取,更是真正的游侠都不屑为之的下作事。
  梁啸的反应显然违背了这些准则,之前给人留下的好印象一下子减了不少。
  就在此时,梁啸又做出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他露白上书,弹劾窦婴行事孟浪,举止轻率,交通诸侯,对河间王刘德之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蒙恩出狱,不知闭门思过,反而日招游士,自鸣得意。
  露白上书,就是公开发表奏疏内容。有淮南王新办的印书作坊,梁啸将奏疏复印了一千份,派人在全城张贴。他出身草根,文字水平差,奏疏也是大白化,却正好符合了游侠们整体文化水平比较低的特点,一看就懂。即使不识字,听人读一遍,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梁啸对窦婴的弹劾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传遍整个长安城,成了无数人的谈资。在无数次的口耳相传之后,有八个字也在游侠中取得了高度赞同。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游侠儿之所以能成为汉代的一道风景,是因为有坚实的民意基础。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概莫能外。甚至天子本人也有做游侠的冲动,他干的那些事其实和冲动的游侠差不了太多。只不过他手中有权,所以为害亦大。
  未必人人都有能力做游侠,但是人人都有为侠之心,哪怕是女子也常有豪爽之气,这就是汉人的精神面貌的主流。也正因为如此,汉人才能做出那么多后人看起来很二逼的事。
  梁啸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一下子戳中了无数人的G点,也获得了很多人不自觉的认同,特别是那些身居高位,依然慕游侠之行的人。比如郑当时,比如窦婴本人。
  原来游侠不仅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可以做大事,甚至可以提升到为国为民的境界。
……
  “什么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天子抖着手中的传单,眉毛微挑,平添了几分浑不吝。
  “大概和商鞅的抑私斗、尚公斗差不多吧。”徐乐笑道:“游侠们好勇斗狠,聚在长安,左右内史都很头疼。鼓动他们从军,为国征战,的确是一个好办法。陈窦子弟出征,带走了数百游侠儿,长安的治安状况都好了很多。”
  “可是他们现在又要回来啦。”天子苦恼不已。“魏其侯做了一辈子游侠,终究还只是一个豪侠,离大侠还有一段距离。不得不说,在眼界上,他的确应该向梁啸多讨教。”
  “陛下,所以说,冠军侯这八个字提得及时。那些从征的游侠儿不少有人了爵位,最不济的也会受赏,如果不让他们有更高的目标,重新在街头厮混,只怕会闹出大事。”
  天子点点头,长叹一声:“是啊,这些好战之徒,如果不能好好管教,不闯祸才是怪事。可是,谁能管得住他们?”
  “陛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徐乐指了指天子手中的传单。“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
  “梁啸?”天子哑然失笑。“算了吧,他闹起事来,比谁都出格。他还管别人?”
  “陛下,梁啸闹起事来虽然出格,但是他识大体,知是非,与普通游侠儿不同,堪称大侠。”
  天子眼神闪烁,仔细想了想,觉得徐乐说得有理。梁啸虽然奇谈怪论颇多,但是在关键时刻,他常常是帮他解决问题,而不是找麻烦的那个。别的不说,梁啸本人就几乎不参与游侠儿们的聚会,他也不喜欢招揽门客,唯一的门客东方朔现在还在西域。
  天子想了想。“他太年轻了,恐怕不能服众。”他低下头,又看了看传单。“看看窦婴有什么反应,如果他能有所触动,真正做个为国为民的大侠,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徐乐没有再说,退了下去。
……
  窦婴躺在床上,听儿子读完了传单,长叹一声:“是我老糊涂了。河间王自杀,置天子于尴尬之地,我的确有责任。本该早日请罪,却还要梁伯鸣来提醒我,真是不该。”
  窦婴久经官场,梁啸一提醒,他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出狱了。不是天子恩宠他,是天子面对的压力太大,不得不做出让步。如果他不能很好的履行自己应尽的义务,很难说什么时候会再进廷尉寺。
  他立刻上书天子请罪,详细叙述了自己与河间王会谈的经过,但主动揽过了河间王自杀的所有责任。这些内容,天子其实早就知道,但是由窦婴自己上书,和廷尉寺以供状的方式上呈,完全是两个概念。
  接到窦婴的上书,天子松了一口气,随即也做出批示。
  一方面,他的巴掌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指出窦婴私会河间王的确不应该,但同时他又宣布窦婴所说的内容并无违法之处。方式欠妥当,但出发点却是好的,颇有大侠之风。
  另一方面,他又宣布,河间王自杀既与他的性格有关,也与廷尉寺恶名在外有关。河间王是担心自己受辱,这才选择了一个让人很悲伤的方式离开人世。为此,他宣布对廷尉寺进行整顿,重新遴选廷尉人选,并请诸侯王推荐合适的人选。
  为了尽快消除影响,天子学梁啸采用了公布诏书的办法,命司马相如修改了文稿之后,送到印书坊,请淮南王将窦婴的上书和朝廷的诏书一并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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