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精校)第70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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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再一次被神侯弩瞄准,两个人的神情不像当年那般凝重,而是笑了起来,因为他们早已不是当年。
朝小树不再是江湖里的君王,在皇宫湖畔便已入了知命,在柳白剑下也能逃出生天,人间修行强者的行列里,早已有了他的位置。
宁缺的改变最大,老笔斋虽然还是他的,但他早已不再卖字为生,曾经的落魄边城少年,如今已经是书院入世之人。
不要说几具神侯弩,就算此时有数百重骑从街那头奔杀而至,无论朝小树还是宁缺,都不会因之而动容。
他们很强,站在一起便更强,数年前春风亭的那场夜雨见过,或者数年后公主府前的这场夜雪,也会有幸运亲眼目睹。
“我现在只想知道是哪里的人。”宁缺说道。
朝小树说道:“应该是固山郡的血披风,华家在军中最精锐的部属,你可能还不知道,华山岳已经从前线回到了长安城。”
宁缺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都变成白痴。”
走进公主府,依然漆黑一片,只有墙外别家府中的灯光,借着微雪的映照,落在园中,勉强能够看到残花之间的旧径。
宁缺来过公主府很多次,带着朝小树直接向里走,经过石门,穿过已经被冻实的湖面,便看到了湖畔露台上那盏如豆的灯光。
露台上有很多重幔纱,灯光很暗淡,坐在那里的女子显得很寂寞,时值寒冬。没有人能明白,她为什么要坐在那里受冷风吹。
宁缺掀开幔纱,看着李渔说道:“看起来最近你情绪还算可以,想来也是,只要心里有念头,再苦的日子也总能熬下去。”
李渔明显有些清减,但容颜依旧清丽,她没有理宁缺。是对着他身旁的朝小树行礼。说道:“多谢朝二叔还记得我。”
朝小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宁缺扶拐走到她身前,手指轻搓灯芯,让油灯变得明亮一些。
他看着李渔说道:“以前我经常在背后骂你白痴,那是因为我对你的要求太高,其实你没有那么白痴。那么你应该很清楚,在现在这种局面下,你或者留在府里或者死去。大唐没有给你选择第三条道路的权利。”
李渔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他。
宁缺说道:“为什么要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听着这句话,李渔笑了起来。笑的有些凄凉。
“被幽禁而死,或者被直接杀死,对现在的我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我宁肯选择后者,而且我总不能让小蛮跟着我在这座墓里活一辈子。”
“都是借口。”
宁缺的语气很平静。这种平静里透着比湖上的雪还要低的温度。
“如果是担心小蛮,你可以直接派人对我说,看在旧日情份上,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看着他在这里虚度年华,但你没有说,因为你还是想着自已要出去,而你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这座公主府。”
寒冷的夜风拂起幔纱,落在李渔的身上,她有些寒冷。
朝小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李渔看着宁缺,忽然说道:“你就这么恨我?”
宁缺说道:“与爱恨无关,你知道我向来只考虑利益问题。”
说完这句话,他望向露台四周,说道:“都出来吧。”
一片安静。
过了会儿,露台四周包括下方都传来声音,十余名穿着披风的男子走了出来,华山岳走在最前方,手里牵着小蛮。
这些人面有风霜之色,气质肃然,明显都是军人,令宁缺有些意外的是,这些人身上的披风都是白色的,不像朝小树说的血披风。
直到一阵风起,卷起这些军人的披风,露出里衬血红的颜色。
小蛮当然认识宁缺,看见他站在母亲身前,下意识里便要喊人,但忽然发现露台上的气氛有些怪异,强行抿紧了嘴。
宁缺看着他笑了笑。
然后他望向华山岳,笑容渐敛。
他不知道此人和这些唐军精锐血披风是用了什么手段进的公主府,但他知道这些人想做什么,而那绝对是他不能允许的事情。
“居然相信一个被情感冲昏头脑的白痴能把你带出长安城,我真不知道是应该对你失望,还是对我当年的判断表示自豪。”
宁缺看着华山岳,这句话却是对李渔说的。
李渔说道:“我并不相信他能带我离开长安,但既然他来了,我总不能把他赶走,要知道他是这些日子以来,府里来的第一个客人。”
宁缺对华山岳说道:“你现在的军职是三州总管,距离大将军只差三级,听闻在北线立下不少战功,今夜却要尽数变成烟云,会不会后悔?”
华山岳看着他腋下的拐杖,说道:“有些事情,总要尝试一次才知道会不会后悔,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在这种时候遇见我,或者后悔的人是你。”
宁缺指了指朝小树。
华山岳说道:“听闻朝帮主也受了重伤,你们修行者受了伤,普通人也看不出来,但按照军中的说法,此时的你们就像兔子一样弱。”
宁缺看着他和十几名血披风,说道:“痴心妄想多了,果然容易丧心病狂。”
华山岳说道:“夜色里有三十具神侯弩对着你,我当然可以想一想。”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断弩断刀断念想
宁缺扶着拐,看着华山岳,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拐上,因为姿式的缘故,显得他看的非常认真,仿佛要把华山岳眉间的那抹躁意看透。
华山岳的眉心有些隐隐作痛,他觉得宁缺的目光就好像两把锋利的小刀,所以他牵着小蛮的手向旁边侧了一步。
他让开了露台外的夜色,又把坐在案后的李渔遮在了身后。
他先前说过,夜色里有三十具神侯弩,这并不是撒谎,随着他的侧身,安静的府园里,骤然响起极凄厉的破空之声。
雪花乍破,数十道弩箭从院墙旁的树间闪电般射出,直指露台上的宁缺。
园内落下的雪花很稀,此时却仿佛骤然间密集起来,并且上面被附着了一道很诡异的力量,形成无数道锋利的线条。
弩箭锋利的箭簇,穿过雪花之后,便像被利刃砍掉的头颅一般,折断堕落,紧接着弩箭的等枝也段段破裂,在空中就散开。
数十道弩箭,根本没有办法逾越露外的风雪,变成无数段残片,随风雪而散,然后缓缓落下,和树头落下的枯枝没有任何区别。
弩箭的碎片落在薄雪上,发出啪啪的乱响,露台内外的人们,早已被这幕画面震惊,直到听到声音,才醒过神来。
锃锃两声,数名唐军厉喝声中,自腰间抽出佩刀,向宁缺的头顶斩去。
宁缺倚在拐上,看都没有看这凡把刀,只是依然静静看着华山岳。
华山岳觉得自已眉心的刺痛越发严重,身心俱寒。
数名唐军抽刀斩落,未至宁缺身前,坚硬的刀身便随着一声清脆的鸣响,断成了两截,接下来断裂的是他们握着刀柄的手。
两道非常清晰的刀痕,出现在他们的胸腹之上,鲜血缓缓从那两道刀痕里渗出来,逐渐蔓延,伤口也渐渐向两边分开,变得越来越恐怖。
宁缺没有抽刀,便在这些唐军的身上斩了两刀,刀伤只在身前,刀意却浸透至后背,唐军身后的披风随风而断,落在地上。
半截披风落在地上时卷起,露出鲜红的那一面,看上去就像是片片血泊,那数名唐军双膝跪倒在血泊之中,再也无法站起。
华山岳眼瞳微缩,神情却还算镇静,看着宁缺问道:“这就是那个字?”
宁缺倚着拐权看着他,依然一言不发。
然后他缓缓站直身体,右手松开拐权下方的那根横木,似乎准备抽刀,又或者准备写字。
先前的两幕画面,已经说明了双方之间难以想象的实力差距,看到宁缺的动作,所有人都知道,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便在这时,朝小树的手落在了宁缺的肩上。
宁缺想听解释。
朝小树看着那些唐军问道:“你们刚从前线回来?”
露台上很是安静,没有人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因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宁缺知道,朝小树这个问题是说给自已听的,他看着这些唐军脸上的风霜,沉默片刻后,右手重新握住拐权,把身体倚了上去。
他看着华山岳说道:“再怎么想,都是痴心妄想。”
华山岳看着身旁那几名倒在血泊里所下属,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收回一直捂着小蛮眼睛的右手,望向宁缺说道:“想,有时候或者会比较可笑,但你可以杀了我,也没有办法阻止截想这件事情。”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有些遗憾,有些自嘲,有些不甘,为了救李渔离开长安城,他做了很缜密的安排,然而谁能想到,在这个下着微雪的夜里,冷清了好些日子的公主府,居然迎来了宁缺和朝小树这样两个客人。
冷清了很长时间的公主府,今夜重新变的热闹起来,侍卫处和长安府派来了很多人手,府前街上被火把照的一片通明,街道两头围了很多民众,看着那边的动静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基本上没有什么好听的话。
战局紧张,大唐子弟还在前线浴血奋战,结果那些达官贵人还要在长安城里闹出这么多事情,没有谁会对失败者投予任何同情。
华山岳和五十余名来自固山郡的唐军,被缴械上枷带出公主府,等待他们的是军部的大牢,至于最终要付出什么代价,现在还没有人知道。
事后看来,这场营救确实显得太过痴心妄想,被评价为丧心病狂也没有什么问题,但事实上,华山岳不傀,为唐军将领青壮派领袖,他并不像此次计划所展现出来的这般无能,事先拟定的计划堪称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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