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精校)第150部分在线阅读
“注经释文,我不如你。写诗这种事情,你……不如我。”
殿中依然是一片安静,所以这句话虽然说的极轻,却是清清楚楚地落入众人的耳中。此时的臣子们,当然对这句话无比相信,他们对于小范大人的诗气才华早已是五体投地,不论庄墨韩有如何高的声望,但如果说诗文一道,凡是现场听范闲“朗诵”古代名诗三百首的这些人,在今后的日子里,都不可能再去相信,会有人的诗才胜过范闲。
此时更不要再提什么抄袭之事,众人早已相信范闲所言,世上是有所谓天才的,是可以不必经历某些事,却一样可以写出字字惊心的诗文来。刚才是什么?那是诗中仙人才能有的手段!抄你MB,袭你MB!
既然没有人相信以范闲的才能还要去抄诗,那自然就是庄墨韩在说谎。此时殿上诸人望着庄墨韩不免流露出失望、怜悯、鄙视的眼光,心想这位一代大家,半生清名,不料居然临老亏德,与后生争名。
庄墨韩看着范闲,就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眼中流露出一片黯然,不知为何,忽然胸口一闷,用白袖掩唇,吐了口血。
陛下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望着范闲说道:“有此佳才,平日为何不显?”
范闲似醉非醉,回望着陛下说道:“诗文乃是陶冶情操之物,又不是争勇斗狠之技。”
这话说的就有些无耻了,他今天夜里难道还不算争勇斗狠?只见范闲终于止不住满腹牢骚酒气,一屁股摔坐在御前阶上,斜乜着眼望着嘴唇微抖的庄墨韩,口中喃喃说道:“我醉欲眠君且去,去你妈的。”
终于摆完了李太白当年的最后一个POSE,范闲在皇帝老子的脚下入了醉梦。
第三十一章
醉中早有入宫意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范闲聊发诗仙疯,一代大家庄墨韩黯然退场,陛下摆明要栽培范家的大公子,太子地位稳固,今夜的信息太多,所以不论是东夷城的使团,还是各部的大臣,回府之后,都与自己的幕僚或是同行者商议着看到的一切。但是让大家无比震惊,讨论最多的,当然还是八品协律郎范闲今夜在殿前的表现。
最后得出一个共通的结论,小范大人实乃诗仙也。
也有人在怀疑是不是范闲这些年里作了这么些首诗,然后一个夜里发飚发完了。因为毕竟这些诗词情境不一,感情不一,若说是一夜之间徘徊在如此相差太大,又分别激烈的情绪之中,还能天然而成,只怕那位诗人也会发疯才是。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大家依然认为范闲不是常人。废话,有哪个常人能把那么些子好诗像大白菜一样地抱了出来,就算不怕累着,您也得要种得出来啊。
总而言之,与庆国这个世界相近的那个世界里,一应或美好或激越或黯然的文学精妙辞章,今日便借范闲之口,或不甘或心甘情愿地降落,从此以后,成为这个世界精神里再难分割的部分。
那些诗里众人有些不明之典,不解之处,全被众人当作是小范大人喝多了之后的口齿不清,准备等他酒醒之后仔细求教。至于范闲将来会不会因为要圆谎,从而被逼着写一本架空中国通史,写齐四大名著,还是毅然横刀自宫以避麻烦,那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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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范府的马车上,范闲依然在沉沉酣睡,后来看好事者给他计算一下,当夜宫宴之上,他作诗多少暂且不论,便是御制美酒也喝了足足九斤。所以当他的诗篇注定要陶醉天下许多士子的时候,他自己已经醉倒人事不省了。
他是被太监从皇帝陛下脚下抬出宫的,浑身酒气熏天,满腹牢骚无言。也亏得如此,才没有昏厥在众人看神仙的目光之中。
上了范府的马车,宫里的公公们细细叮嘱了范府下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主子,那些老大人们都发了话,这位爷的脑袋可是庆国的宝贝,可不敢颠坏了。
车至范府,消息灵通的范府诸人早就知道自家大少爷在殿前夺了大大的光彩,扇了庄墨韩大大一个耳光,阖府上下与有荣焉。近侍兴高采烈地将他背下马车,柳氏亲自开道,将他送入卧房之中,然后亲自下厨去煮醒酒汤。范若若担心丫环不够细心,小心地拧着毛巾,沾湿着他有些干的嘴唇。
被吵醒的范思辙揉着发酸的眼睛,又嫉妒又佩服地看着醉到人事不省的兄长。司南伯范建在书房里执笔微笑,老怀安慰的模样,连不通文墨的下人都能在老爷脸上看懂这四个字,他心想给陛下的折子里,应该写些什么好呢?估计陛下应该不会奇怪发生在范闲身上的事情才对,毕竟是天脉者的孩子啊。
夜渐渐深了,兴奋了一阵之后,大家渐渐散开,不敢打扰范闲醉梦,此时他却猛地睁开双眼,对守在床边的妹妹说道:“腰带里,淡青色的丸子。”
若若见他醒了,不及问话,赶紧走过去从腰带里摸出那粒药丸,小心喂他吞服下去。
范闲闭目良久,缓缓运着真气,发现这粒解酒的药丸果然有奇效,胸腋间已经没有了丝毫难受,大脑里也没有一丝醉意。当然,他不是真醉,不然先前殿上“朗诵”的时候,如果一不留神将那些诗的原作者都原样念了出来,那才真是精彩。
“我担心半夜会不会有人来看我,毕竟我现在的状态应该是酒醉不醒。”范闲一边在妹妹的帮助下穿着夜行衣,一边皱眉想着,他的双眼一片清明,其实先前在宫中本就没有醉到那般厉害。
“应该不会,我吩咐过了,我今天夜里亲自照顾你。”范若若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不免有些担心。
“柳氏……”范闲皱眉道:“会不会来照顾我?”
“我在这儿看着,应该不会有人进来。”范若若担忧地看着他的双眼,低声说道:“不过哥哥最好快些。”
范闲摸了摸靴底的匕首,发间的三枚细针,还有腰间的药丸,确认装备齐全了,点了点头:“我会尽快。”
从府后绕到准备大婚的宅子里,他此时已经穿好了夜行衣,在黑夜的掩护下极难被人发现,只有动起来的时候,身体快速移动所带来的黑光流动,才会生出一些鬼魅的感觉。从准备好的院墙下钻了出去,那处已经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范闲露在黑巾外的双眉微微皱了一下,京中虽然没有宵禁,但是夜里街上的管理依然森严,巡城司在牛栏街事件之后被整顿得极惨,所以现在戒备得格外认真。所以他临时放弃了用马车代步的想法,身形一抖,真气运至全身,马上加速了起来,消失在了京都的黑夜之中。
范府离皇官并不远,不多时,范闲已经摸到了皇城根西面的脚下,那是宫中杂役与内城交接的地方,平时倒是有些热闹,只是如今已经入夜了,也变得安静了起来。借着矮树的掩护,他半低着身子,蹿到了玉带河的旁边,左手勾住河畔的石栏,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一般往前挪去。
前方的灯光有些亮,但河里却显得很黑暗。范闲不敢大意,仗着自己体内源源不绝的霸道真气,半闭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绕过了两道拱桥,来到了皇宫一侧的幽静树林。范闲略微放松了一些,张嘴有些急促地呼吸了两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渐渐亢奋起采,似乎这种危险的活动,让自己非常享受。
这处树林旁的宫墙足足有五丈高,墙面光滑无比,根本没有一丝可以着力处。天下的武道强者,也没有办法一跃而过。当然,对于已经晋入宗师级的那寥寥数人来说,这道高墙究竟能不能起作用,还有待于实践的检验。
范闲不是四大宗师之一,但他有些别的法子,眼前朱红色的墙皮在黑夜里显得有些蓝沁沁的感觉,他像个影子一般贴着地从树林里掠到墙边,找到一个宫灯照不到的阴暗死角,强行镇定心神,盘膝而坐,缓缓将体内的霸道真气通过大雪山转成温暖的气丝,调理着身体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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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之中,离含光殿不远的地方,洪四痒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内,太后今日身体不大好,听皇上讲了些今日廷宴上的好笑事情,待听到庄墨韩居然被范闲气得吐了血,太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不知怎的,似乎又有些老人相通的悲哀,所以早早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