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校对)第85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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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祐樘在心里捉摸了一下,开始倾向于马文升的说辞。
  谢迁用“远见卓识”预料到这次战事,还提出鞑靼人抢完就会开溜,那为什么不直接跟鞑靼人开战,阻止鞑靼人抢掠?
  朱祐樘望向谢迁,“先生以为如何?”
  皇帝此时又是直接跳过刘健、李东阳这两位名列谢迁之上的阁臣,也不问六部堂官,直接询问谢迁,足见弘治皇帝对谢迁的信任和推崇。
  谢迁有些语塞,他之前提出鞑靼人抢完就会开溜,等鞑靼人逃跑的时候再发起追击,符合之前他上奏中“止战”思想,但现在问他问什么不能就地灭掉鞑靼,而非要过后才追击,这问题有些烧脑。
  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谢迁无法装傻充愣,只能硬着头皮道:“回陛下,老臣以为,贸然于我疆土内开战,实为不智!”
  朱祐樘道:“哦!?这却是为何?”
  不但皇帝想知道,连在场大臣个个也都想问个明白。
  谢迁此时又开始发挥他能言善辩的特长:“如今我朝兵马,配备火炮、火铳,兵精将广,当以开阔之地交战,但我朝境内沟壑众多,火炮无法发挥其优势,士兵?无法展开阵势攻击,如何扬长避短?反倒疆土内我百姓众多,鞑靼若以我百姓为质,我大明将士必有所掣肘!”
  “嗯。”
  朱祐樘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但问题是别人来自家院子抢劫,不把贼人就地干掉,反而要等贼人劫掠完离开再去追击,美其名曰这是为了防止破坏自家的花花草草,说难听点儿那就是窝囊。
  朱祐樘就算铁了心要打西北这一战,可事关两个国家间的战争,难掩他懦弱守成的性格,尤其是在他感觉身体日渐康复的情况下。
  病似乎好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如此儿子登基也就不急于一时,为什么还要冒着损失几十万兵马的风险,去跟鞑靼人开战?
  朱祐樘开始怀疑自己既定方针的正确性!
  这是弘治皇帝之所以会跟谢迁冰释前嫌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他先反思自己出兵似乎显得有些冒失,转而觉得谢迁的上奏很符合他的脾性,心里对谢迁自然也就没了成见。
  当后来再听说谢迁不辞辛苦熬夜通宵批阅奏本,并且发现隐藏在奏本表象下的蛛丝马迹,进而得出鞑靼人犯边这一真相,朱祐樘有了台阶下,马上便对谢迁礼遇有加,君臣迅速恢复以往彼此信任的和谐。
  一切都有迹可循,但大臣们却看得云里雾里,怎么这边皇帝跟谢迁刚闹别扭,回头君臣就亲密无间了?
  明明是皇帝自己铁了心要与鞑靼人开战,怎么听说鞑靼人犯边就怂了,非要等鞑靼人撤兵再战?
  谢迁不知道,他迫于无奈不得不进言的内容,会跟朱祐樘的想法不谋而合,这让他迅速成为皇帝最信任的肱骨之臣,别人对他的看法,不但有敬慕,还有一种排斥……老小子分明靠献媚来获得皇帝的信任!
  ……
  ……
  午朝朝议在朱祐樘和谢迁这对君臣之一唱一和中结束,由始至终都少有人说话,即便有人发言,也都被谢迁的强势表现所掩盖,别人甚至不记得刘健和李东阳两位阁老在朝议上是否有说过话。
  似乎内阁只有谢迁一个人就够了。
  谢迁从来没觉得如此隆宠于一身,几天前出乾清宫时别人还是爱搭不理,这次他再出来,过来攀谈的人将他团团围住。
  不过这些大臣可不是为了攀关系,他们只是好奇,从谢迁遭到痛骂,被皇帝甩脸色到今天礼遇有加,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份奏本的票拟是否谢迁拟写?
  谢迁又怎么揣度到西北战事?
  谢迁完全是眼高于顶的姿态,别人跟他搭茬,他懒得回答,一副“我就是不说你们奈何我”的模样。
  谢迁不是不想在同僚面前争脸,而是他的确说不出来,在皇帝面前那番说辞就让他几乎耗尽心力,这会儿再跟这些同僚编造谎言,感觉力不从心,还不如直接沉默装深沉。
  此时刚过中午,李东阳和刘健前往内阁办公,谢迁被弘治皇帝特准一天假期,回家后好好休息……弘治皇帝感念谢迁“勤勉克己”,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吃饱睡足再为国效力。
  但其实现在谢迁的精神比以往哪天都好,因为昨晚他足足睡了六个时辰,现在就算让他睡也睡不着,反倒因为上午忙着到乾清宫,早饭没吃,肚子饿得慌。
  离开皇宫,谢迁直接乘坐马车往安定门大街而去,准备寻家住在大兴县昭回靖恭坊的沈溪问个究竟。
  谢迁心里直打鼓,万一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跟沈溪的判断大相径庭,而事实又跟沈溪预料的一样,那后续怎么跟皇帝交待?
  谢迁最担心的是鞑靼人进犯后不肯撤兵,一直在边关骚扰,与他预料的鞑靼人抢完就跑的上奏不同。
  到了沈溪家门口,感觉四周冷冷清清的,院门紧闭。
  本来仆从要上前敲门,谢迁一摆手,示意仆人先退到一边,下车后自己上前扣动门环。
  云伯从里面打开门,此时院子里正有一些工人在搬搬抬抬,却是沈溪想到家眷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回京,不如趁着这段时间,把家里好好翻修一下,如此家眷回来后住得更舒服。
  “您是……”
  云伯见门口站着这位气度雍然,身上虽然仅着一袭直裰,但贵气逼人,也可能是道行很深的儒者,他不敢开罪,毕恭毕敬地问道。
  谢迁只来过沈溪府邸一次,云伯老眼昏花,当时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谢迁,连谢恒奴入门时,谢迁也都未光临沈府,所以云伯跟谢迁并不相识。
  谢迁道:“沈溪……嗯嗯,沈翰林可在府上?”
  “沈翰林乃我家老爷,但现在他出去了,家中无人!”云伯回道。
  “不在家?他昨晚一宿没睡,这会儿已经睡醒到处乱跑了?莫非要让老夫白跑一趟?”谢迁冷声喝问。
第一〇三五章
是为上策
  云伯接待上门的官员并非第一次,但如此出言不逊的,唯有谢迁。
  谢迁话语中虽然未直接冲撞沈溪,但却说出“睡醒到处乱跑”的话,分明有侮辱人的意味。
  云伯心中难免介怀,但他不敢发作,因为跟沈溪有来往的,基本上都是达官显贵,轻易开罪不起。
  “这位……大人,您找我家老爷,不知所为何事?”云伯谨慎地问道。
  “既不在家,那就罢了……等等,他几时回来?”谢迁追问。
  云伯一脸为难之色:“这个……”
  正说着话,却见自前院月门过来个正在打哈欠的年轻人,谢迁顿时火冒三丈,这不是告之不在家的沈溪是谁?
  此时沈溪刚刚睡醒,有些睡眼惺忪,看到门口有人,眯着眼打量一下,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竟然是昨晚拿他当免费劳动力的谢迁谢大学士来了。
  “谢阁老,这么有闲暇,居然大驾登门?”沈溪迎上前,心中难免有些好奇,他本以为这会儿谢迁应该在内阁办公,心中琢磨,莫不是自己帮谢迁把公事处理完了,以至于他现在无事一身轻事,居然有闲情逸致出来瞎逛?
  云伯一听,便知道这位老大人果然不简单,居然是当朝“阁老”,这位可是沈家的亲家祖父,位高权重,他暗暗庆幸之前没说出什么冒犯的话。
  谢迁打量还在揉眼睛的沈溪,道:“你小子,不是说不在家门吗?若非老夫多问一句,岂不是跟你错过,登门都见不着人?”
  谢迁不是生气沈溪怠慢,而是气沈溪居然让人撒谎,以为这是在特意针对他。
  沈溪恭敬行礼,当是认错,嘴上解释道:“晚辈昨晚歇宿文渊阁内,甚为疲倦,回到家中便嘱咐任何人皆不得打搅,宾客一律不见……阁老驾临未及远迎,实在是晚辈不知阁老会亲自登门。”
  谢迁本来一肚子的气,但细细一想也就释然了:“就算沈溪小儿能掐会算,也无法料到老夫会上门,他要欺瞒的明显不是老夫。”
  沈溪心中叫苦不迭:“真是不巧,本想睡醒后到外面吃饭,然后躲个清闲,未曾想过来跟云伯打声招呼,竟然会遇到谢老儿,这下可好,被他逮个正着,连避开都没借口了。”
  其实沈溪还真的推算到谢迁可能会上门,主要是根据那份奏本做出的判断,无论谢迁是否有胆量将奏本上呈,奏本中的内容都有些耸人听闻,所以谢迁会亲自或者是找人来家中通知,让沈溪给个合理的解释。
  沈溪怕谢迁又指使他做事,干脆让云伯告知所有访客自己不在家,本想睡醒后到外面吃过饭,直接从东华门进宫处置内廷祈礼之事,谁想自己却自投罗网。
  见到谢迁,沈溪只能自认倒霉,恭敬地请谢迁到家中谈话。
  沈府前院正堂,沈溪等谢迁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就坐,他才选择在旁边落座,谢迁抬头打量谢铎为沈溪题写的匾额,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沈溪找谢铎题匾而不找他,分明看不起他这个当朝阁老。
  沈溪不知谢迁有如此古怪的思法,等云伯送上茶水后,才行礼问询:“阁老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老夫来找你,还能谈及何事?一早那份三边总督佐二官上奏安置边塞牧民的奏本票拟,到底是怎么回事?”谢迁黑着脸问道。
  沈溪道:“阁老见谅,晚辈只是想借阁老的手,提点朝廷,防备鞑靼人南下,若陛下因此而加以怪责,晚辈只能说抱歉了!”
  谢迁恼羞成怒:“你小子,跟老夫装糊涂是吧?现在实话告诉你,西北确实发生了战乱,鞑靼人南下劫掠边塞,如今三边已全面戒备!”
  “哦。”
  沈溪微微点头,“弘治十三年后,边塞毁坏的城塞,不是曾下拨专款予以修复吗?为何……”
  谢迁接过话头:“你是想说,为何修复好的城塞,到鞑靼人南侵时又都形同虚设?这你要问的不是老夫,而是边关那些蛀虫!好了,不跟你探讨鞑靼人如何扣关而入,现在我就想问你,你是如何猜测到这一切的?还有,鞑靼人下一步是否会骚扰后即撤兵,掠夺一通北遁大漠?”
  沈溪没有回答关于自己是怎么猜测到的问题,而直接就谢迁第二个问题作出回答:“鞑靼人此乃以攻为守,换做阁老是鞑靼可汗,发现大明备战疏忽懈怠的情况下,会轻易撤兵吗?”
  谢迁一拍桌子,道:“为何不能撤?我大明数十万将士陈兵边塞,几百门火炮虎视眈眈,将士配备火铳、箭矢、矛、盾等利器,足以令鞑靼人望而生畏!他们难道不怕后路被断,有来无回?”
  这问题问得好,至少沈溪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怎么听都跟“我泱泱中华岂不如弹丸小国”的论调一样,听着振奋人心,但理想跟现实终归有所区别。
  沈溪问道:“既然大明兵锋强劲,为何……不出城一战?”
  只是这么个问题,就让谢迁哑口无言。
  人家就是比你兵马少,就是武器装备不如你,但就是战斗力超强,人家主动出击后你就是龟缩在城塞中不敢出来,因为你知道出城打不过,还寻找什么要把战场设在大明疆土之外的理由。
  谢迁无法反驳沈溪的话,气得指着沈溪喝道:“你小子,没事就喜欢灭我大明志气,长北夷的威风!早知道留你在东南沿海平匪,省得老夫大动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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