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校对)第8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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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您一定不能有事,臣妾和皇儿……呜呜,都指望您呢。”张皇后哭哭泣泣道。
  “傻话。”
  朱祐樘埋怨妻子一句,言语间仍旧有气无力,“这不是还有谢先生,以及刘少傅他们么……谢先生,帮朕代拟诏书吧。”
  “陛下……”
  谢迁实在不想当出头鸟。
  如果就这几个人在场,把遗诏给拟好,等刘健和李东阳等人来了后不好解释,怎么这么巧刚好你留在内阁加班时就遇上皇帝临终,你不仅适逢其会,连遗诏也是你一手拟写,是否跟张皇后之间暗地里有阴谋?
  谢迁善于经营权谋,所以他想的比别人更复杂。其实刘健和李东阳等人都很相信谢迁的为人,也明白谢迁只是嘴皮子利索,做事就没那么利落。偶尔刀子嘴损人损得厉害,但并无太大的野心。
  就在谢迁迟疑间,突然外面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传禀:“陛下,李大学士到了,已在殿外等候。”
  听到这一句,谢迁终于松了口气。
  不管弘治皇帝是否要驾崩,至少有人来跟他分担责任!
  刘健年老体迈、腿脚不便没及时赶到情有可原,你李东阳就住在皇宫西面太液池旁的太仆寺街,不管是从承天门还是西安门进宫都无比快捷,不早点来就说不过去了。
  你李东阳在内阁中排序第二,地位犹在我之上,这下拟遗诏的事用不着我了吧?
  朱祐樘听到这话,脸上带着几分欣然,赶紧道:“李先生来了,快请,快请。”
  “是,陛下。”
  萧敬领命后转身出去。
  虽然谢迁并没有跟李东阳攀比之意,但见朱祐樘对李东阳的态度,跟对他基本一样,之前所积累出来的感恩之心,这会儿没那么强烈了。
  陛下临终,面对自己曾经的先生,看谁都好像亲人一样,要托付儿子,没有兄弟可以相信,那也只有找自己的先生。
  毕竟是自己最尊敬的人。
  谢迁最怕的事情是担责太大,招惹非议。
  皇帝或许临终要托付儿子,谢迁自己知道只是凑巧这天留在内阁加班,因为刘健和李东阳总是拿各种借口请假,导致内阁奏本大量积压,得加班加点才能拟完票拟。再加上谢迁不怎么顾家,这两年十天至少有七八天他会留在文渊阁过夜,被他撞上的概率最大。
  但别人不知道个中内情。
  对谢迁有成见的人难免会想,为什么皇帝不找别人就找你一个,莫不是你用手段蒙蔽圣上,连皇宫对外联络的渠道也被你封闭,以至于皇帝最后就找你一人来商议,你是想趁机独揽朝政吧?
  谢迁在治国之才上或许不如刘健和李东阳,但他在钻研权谋时却比别人考虑得更全面,所有方方面面的事情预先都想到了,而且他是个标准的儒官,做事想的总是中庸自保,这令他在遇到大事时,总想退缩,无法做到当机立断。
第九七四章
临危顾命
  果然,在李东阳到来之后,谢迁肩膀上的压力小了许多,皇帝说话时不会再谢先生长谢先生短,连遗诏也由李东阳来代拟。
  李东阳进宫后不明所以,皇帝龙体有恙他早就知道,但现在却是没来由突然病危,这是他怎么都接受不了的。
  “李公谋”雄才大略,心有丘壑,他本对朝政抱有无限期冀,希望一展抱负,可惜他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整个人都变得颓废不堪,对朝政上的很多事都心灰意冷,他如今跟谢迁的想法大致相当,就是找机会离开朝廷,致仕回乡。
  但弘治皇帝挽留他的心思异常坚决,在《大明会典》正式成书前,也就是头年的十一月,弘治皇帝便赏赐李东阳玉带织金衣,腊月《大明会典》正式修撰成功,到了二月,又御赐红色蟒衣给李东阳,以示恩赐。
  大明历朝历代皇帝对臣子礼待优渥,便是从弘治皇帝开始的。
  朱祐樘气息浑重,显得有气无力,但他对儿子的交待和嘱托甚多,口宣让李东阳撰写的遗诏只有一个中心思想:
  “传位太子,以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为顾命大臣,知经筵事,萧敬接替王岳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执东厂,英国公张懋负责领衔治丧,在新旧皇位更迭之际军政大事由张懋统筹安排,五军都督府派四营人马驻守京师周边。”
  可以说,朱祐樘想得非常周全,把儿子登基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想到了,他在安排顾命大臣时没有安排马文升、刘大夏这样的六部堂官,因为太子如今尚未成年,做顾命大臣的一定要是以治学和儒名见长、得到天下士子崇敬的泰斗级人物。
  在这点上,刘健、李东阳和谢迁都是翰林出身,且在翰林院、詹事府、礼部供事多年,曾参与弘治立朝之后大多数礼部会试,殿试读卷官也不落下,可谓桃李满天下,在学子和儒官中德高望重。
  至于马文升和刘大夏虽然有治国之才,也是进士出身,但始终是部堂,皇帝知道你们能干,但读书人可不会把你们当神一样供着。朱祐樘衷心希望内阁三位德高望重的大臣除了能当好顾命大臣,成为儿子的先生和指路明灯,所以让三人同时兼领经筵日讲,就是为了保持儿子学业不受影响。
  其实还有一点,朱祐樘不会说,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也不敢想。
  弘治皇帝之所以只安排三位内阁大学士作为辅政大臣,马文升和张懋这两位执领朝廷文官和武将体系的大臣却被排除之外,也是皇帝心中有主次亲疏,朱祐樘怕马文升和张懋会利用手上的权势,结党营私,谋朝篡位。
  自古以来最难辨别的便是忠奸,许多篡夺皇位之事,都是那些皇家人眼中的“忠臣”做出来的,比如王莽,比如杨坚,又比如赵匡胤,主少国疑的情况下最容易发生篡位,朱祐樘心中也在防着马文升和张懋。
  但朱祐樘的确多虑了,马文升都已经七十多岁了,作为文官忠君思想根深蒂固,根本就没有造反之意,就算他造反也没多少人拥戴。
  张懋是世袭的英国公,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虽领军政,但同样一身儒官气息,生来富贵,没有体会到社会底层生活的艰辛和无奈,唯一想的便把自己的公爵之位传承下去,为何要做谋逆的叛贼而招致千古骂名?
  自古以来造反的权臣,或在天下大乱时趁势而起,或是从朝廷的中下层官吏以及社会的中下层升斗小民爬起来,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不安分之心,一旦有机会他们敢于冒险谋夺皇位,成就大业。
  ……
  ……
  李东阳的遗诏刚落笔,刘健、马文升、刘大夏、张懋、外戚张氏兄弟等人前后脚抵达坤宁宫。
  这些人都是朱祐樘临终前传召,就算不是顾命大臣,也要详细交待一番,寄予厚望,让他们辅佐好少太子,听命于三位顾命大臣等等。
  刘健作为内阁首辅,此时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到坤宁宫之后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皇帝分明是在临终授命啊!
  刘健不由望着旁边正在哭鼻子的太子,再看看李东阳和谢迁,政事上,他对于李东阳和谢迁主持大局心甘情愿,他入阁虽然比李、谢二人早,这几年他只是占着一个首辅之名,大小事项基本都是由李东阳和谢迁裁决,只是遇到一些难事,几人才会坐下来商量一番。
  内阁三位大臣中,刘健并无争名逐利之心,想法大致跟李东阳和谢迁一样,老来能得安逸,过几天清闲日子最好,如果皇家有需求那就再干几年,但若皇帝看着碍眼,随时都可以回归田园过安稳日子。
  不争,是内阁三大辅政大臣的共同性格,也是朱祐樘的礼待让他们感念皇家恩德,他们对朱厚照缺少亦师亦父的严厉,这也是为何历史上的刘瑾能趁势而起。
  单论弘治末年、正德初年内外大臣的权限,刘健和马文升等人手上的权势要远远超过刘瑾,就算刘瑾有皇帝的信任,内阁和六部要是联起手来,弄死一个宦官还是很容易的,更何况皇宫内还有张皇后相助。
  可最后的结果,就是刘瑾得势,刘健、谢迁、马文升等人退出政坛,最后还被强行污蔑为乱臣贼子,只有李东阳一人迫于无奈留在朝中与刘瑾虚以委蛇多年。
  历史上的李东阳,就是被刘健和谢迁等人给坑了,他们一甩手无官一身轻,刘瑾再恨刘健和谢迁又如何,可以用舆论把这几人定为“奸党”,定了奸党又如何,人家是两朝皇帝之师,你敢杀吗?
  不敢!那你刘瑾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健和谢迁在祖籍安养天年,刘健和谢迁都是到嘉靖年间才相继病逝,三位辅政大臣中最短命的反而是留在朝中的李东阳。
  你刘健和谢迁不是坑爹吗?
  从官场上退下来,都活了二十年以上,刘健更是九十三岁高龄才病逝,却不能在正德初年担当跟阉党斗争的责任,让李东阳一个人在朝中跟焦芳、刘宇、张彩等阉党相斗,最后名声还是刘健和谢迁等人给赚去了,李东阳反而被时人所骂,认为他纵容阉党令其做大。
第九七五章
虚惊一场
  朱祐樘见到诸位大臣,心情激动之下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刘健作为内阁首辅,又是钦命顾命大臣之首,摆手道:“诸位,且先到文渊阁内歇息,陛下要安心静养!”
  到此时,在场诸位大臣,包括张懋、张延龄、张鹤龄这三位军队要人,也都明白皇帝已经把临终之事交待完毕,无牵无挂。
  不过,今晚绝对不能离开皇宫,因为随时都可能发丧!
  刘健作为内阁首辅,暂且先留下查看情况,而谢迁则陪同李东阳、张懋等人往文渊阁方向去。
  “于乔,到底是怎回事?陛下身体为何突然恶化?”李东阳看着谢迁,希望从提前赶到的谢迁身上找到答案。
  谢迁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是在做票拟的时候,紧急奉召而来,若要知悉陛下病情,当查看陛下近来进补和调养的汤药。”
  自小身虚体弱的弘治皇帝,一直有吃补药和服用丹丸的习惯,别人或许不知,李东阳和谢迁心里都很清楚,朱祐樘的病跟他服用的重金属丹药有关,只是朱祐樘自己不了解,还以为那是仙丹妙药,可以延年益寿。
  “这都什么时候了……立刻彻查到底是服下什么丹丸,若然陛下今晚有恙,那……”
  李东阳一时口快,差点儿说出皇帝驾崩的话来,在朱祐樘病重时,说这种话属于严重犯禁。
  几人抵达文渊阁,连马文升和刘大夏也过来说及皇帝病重之事,唯独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遭到冷遇,不过此时他们也不是很介怀。在他们心中,或许更巴望太子早点儿登基,那时他们姐姐就是太后,小外甥可比姐夫容易对付多了,但首先要应对的却是三位顾命大臣,所以他们也在交换目光。
  李东阳在众人中,算是最焦急的一位,他有种强烈的负罪感,认为这两年他为了儿子的事情荒废政务,而皇帝在临终时却对他信任有加,让他自认愧对皇帝。
  李东阳不肯坐下,谢迁随口问道:“宾之的隐疾,未有好转么?”
  很多人都看向李东阳和谢迁,他们很想知道李东阳的“隐疾”是什么。
  李东阳瞥了谢迁一眼,目光略带幽怨,最后还是无奈点头。他不肯坐,一方面是心中焦虑,还有个原因便是他的痔疮又犯了,坐不下来。
  就这么守了一夜,终于熬到天明……在这种时候,没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但刘健一直没有到文渊阁这边来,一直到天色完全亮开之后,萧敬才过来传召几人过去见圣驾,谢迁特地过去问了一句,萧敬凑上前,低声说道:“万民之幸,陛下的病情昨晚多有反复,但好在顺利熬了过去,到早上时已大有好转……”
  原来是虚惊一场。
  李东阳、谢迁、张懋等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礼部尚书陈升急忙问道:“那陛下可能进服汤药?”
  在这年代,对于危重病人来说,汤药不进是非常危险的征兆,不能进汤药,连流食都吃不下去,又没有输液作为维生的手段,那距离病殁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如果能进汤药,就代表能吃饭,身体就算不济也能支撑一段时间,再往上一点儿,就是能坐下来平静说话,最后便是能下地走动,那意味着病人基本上无大碍,甚至有痊愈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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