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校对)第2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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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问题是,心学虽然一直是一个学派,但在王阳明将其发扬光大之前,心学一直不为主流理学学派所接纳,那他的文章就很可能是亵渎圣人之言,要知道理学集大成者朱熹,早就是公认的圣人,他这是在明目张胆挑战权威。
  沈溪拿着笔,心中着实为难,明朝中叶的学术界批判学风,使得心学开始逐渐昌盛,为王阳明最后自成一家而创造了条件,可王阳明是谁啊,大政治家、大军事家、大哲学家,而他只是个考秀才的小屁孩而已。
  沈溪在犹豫写不写的时候,别人已经相继把第一题的文章完成。
  “想什么写什么,大不了老子两年后再考!你可以不同意我说的每一个字,但必须要尊重我说话的权力!”
  沈溪也是拼了,若是有见地而不能抒发,那是对人格的侮辱,我带着唯物主义的态度,觉得在这命题上心学更胜一筹,你凭什么让我违心为理学歌功颂德?去你老娘的,不就是一次院试吗,管你刘丙崇尚理学还是心学,反正我就想这么写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吴省瑜把他的题作好之后,忍不住又看了看沈溪,想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突然沈溪拿起笔,连草稿都不打,直接把文章往正式的考卷上写,而且一脸的愤慨,这让吴省瑜颇为惊愕。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大概说的就是沈溪此时的状态。
  沈溪提笔而就,洋洋洒洒三百余字,字数不多,但文章妙手天成,连一向为他所掩盖的书法,这时候也被他信手拈来。虽然吴省瑜看不清沈溪在写什么,但他心里已经感觉到一种危机。
第二七三章
惴惴不安
  第一篇四书文完成,沈溪心情很复杂,既为自己著书立言而激动,又为未卜的前途感到迷茫,这是一种很不好的体验,不涉及一次院试的成绩好坏,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他未来的前程。
  但文章既然作出来了,想收回是不可能的,只有尽量把后面两道题做好。
  之后是一篇五经文的大题和一篇四书文的小题,都是考生自己抽题作答。
  沈溪为了尊重冯话齐,五经文上选择了《春秋》。
  通常来论,考《春秋》基本是以《左传》为题,但沈溪所抽到的考题是“鼷鼠食郊牛,牛死”,反倒是原汁原味的《春秋》考题。
  鼷鼠食牛是一个成语,说是鼷鼠咬了牛之后,牛不会感觉到疼痛,只会感觉身上有些麻痒,直到死也不知何故,比喻暗箭伤人。
  知道了意思,这篇题目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论的基本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种文章不会太出彩,但切题、破题相对容易,不会有大的错漏。
  等第二篇文章作完,沈溪抽了四书文小题的最后一篇,也是今日院试第一场的最后一道题,同样很普通,“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
  语出《孟子·梁惠王章句下》,是齐宣王听说周文王的捕猎场有七十里,但百姓却说其小,就很惊讶,为何自己的狩猎场才方圆四十里,百姓就觉得很大?孟子告诉齐宣王,周文王的围猎场是对百姓开放的,百姓当作是自家地方,自然觉得小;而齐宣王的狩猎场内虽然只有四十里,但不许百姓进入,杀死狩猎场麋鹿的人相当于杀人的罪行,等于是在国土内设的一个陷阱,百姓自然觉得大。
  这个典故基本是孟子阐述自己仁政治国的思想,告诉齐宣王作为一国之主就要与民同乐,才能得到百姓的拥戴。
  沈溪没有太多思索,先在草稿纸上列了提纲,然后破题、承题、起讲、起比二股、中比二股、后比二股、收题一气呵成,待写完细细检查是否有避讳后,再将文章誊抄于试卷上。等他完成,旁边的吴省瑜早就停笔,沈溪望过去,吴省瑜对他一笑,沈溪随即把头侧回来,因为他发觉那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考试还在进行,甲字号的众考生就在考官的眼皮子底下,答题都很快。高明城到底还是有些水平的,所选出来的府试前十才学都还可以。第一次放排,吴省瑜起身要走,回头特地看了沈溪一眼,却见沈溪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吴省瑜心想:“他为何这般气定神闲?”
  沈溪只是不想当出头鸟,县试和府试他都是第一次放排后出场,遭来非议不少,反正他已经在文章里任性了一次,没必要再在考试之外的地方表现他的另类。
  直到第二次放排,沈溪才与大多数的考生一起离开,到了门口发现先前放排出去的苏通等在那儿。
  “看沈老弟的气色,似乎不太好啊,莫非是这次考试不顺利?”苏通关切地问道。
  沈溪无奈地摇摇头:“只待来年……”
  这时候郑谦也于第二次放排后出来,苏通上前去问询一番,比照三人的考题,结果除了“止于至善”的题目一样,别的两道题都不相同,互相也就没太多参考价值。
  苏通叹道:“这次院试的考题,难倒算不上难,只是总感觉有些怪异,刘提学似乎有意在与我们这些童生置气。”
  苏通年长一些,且是明事理之人,他也察觉刘丙出题的方向有些刻意,从一道“止于至善”的考题,似乎便是有意警醒参考的读书人。
  其实读书人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议论其品行,一个个自负清高,涉及到学风问题,就算是德高望重的大儒或者是学官,他们虽然表面上作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但心底里却依然不以为然。
  郑谦道:“这样也好,既然考题容易,就看谁技高一筹。希望几日后,我等还能相聚于此。”
  院试的考试,没有过了第一场就中秀才的说法,就算是那些县试的案首,作为保送生仍旧要按部就班参加初试和复试。只是因为府试前十在院试中实在太碍眼,所以沈溪和苏通等人才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要说真正应该被嫉妒之人,应该是汀州八县的县案首,作为保送生他们这次考试近乎于走过场,等考试结束等着入学就行了。
  回去的路上,苏通又开始邀请沈溪到家里做客,沈溪不用猜也知道是上次他说要画春宫图的后续。
  沈溪摇头苦笑:“如今院试尚未结束,我等当认真温书才是……苏兄,你是否操之过急了?”
  苏通哈哈一笑:“不急不急,还有三天才发案,这几天相信沈老弟你也学不进去,明日我就往贵府递请柬,沈老弟你准时列席便可。”
  听到是“列席”,说明苏通邀请之人不少,郑谦不用说一定在,可能还包括一些参加本次院试的士子,只是苏通要摆姿势让人画春宫,有了画师还找一群人围观?是不是太浪荡了点儿?
  沈溪摇头:“在下成绩不佳,准备回去用心读书,若能顺利通过院试,出来消遣自无不可,否则恐怕只能说抱歉了。”
  沈溪这番话说得垂头丧气,以便让苏通察觉他的失落。
  果然,苏通并非强人所难之人,他叹了口气:“好吧,那回头再约。”
  ……
  ……
  回到家中,沈溪把考试的情况大致一说。好在这回周氏和惠娘没抱太大希望,所以也没有感到太过失落。
  周氏宽慰道:“憨娃儿,你别怪娘之前管着你,娘也知道现在让你中秀才实在太难为人了,但要是娘不这样做,就怕你聪明不放到正道上,辜负了你读书的天赋,到时候惹来他人的嘲笑和白眼。”
  沈溪点头:“知道了,娘。我有些犯困,能不能进去睡一觉?”
  周氏挥挥手:“快去吧,看你现在脸色惨白,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娘这心里就疼得慌。你别多想,这回考不过就算了,你祖母也来信说别给你施加太大压力,不行过两年再考就是。你年纪小,只要努力,不怕考不上秀才。”
  沈溪心里颇不以为然,考完试了才说这些,头一天自个儿还被锁在书房读书呢。不过考成这样,沈溪也没敢奢求太多,看天意如何吧。
  等沈溪美美地睡上一觉,睁开眼就瞧见两张明媚的俏脸,笑颜如花……一个是林黛,另一个是陆曦儿。此时二人手上一人拿着把扇子,正抢着给他扇风。
  “沈溪哥哥,你醒啦?凉快吗?”
  陆曦儿兴高采烈地问道。惠娘说过,只要沈溪考完试,她就能跟沈溪一起玩,所以显得非常兴奋。
  沈溪笑着捏了捏陆曦儿的脸蛋,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有些吃味的林黛,又伸出手捏了捏林黛的瑶鼻。
  “快把你的脏手拿开!”
  刚才还在跟陆曦儿抢着为沈溪扇风,现在沈溪醒了,林黛立马摆出不悦的脸色,似乎是抗议沈溪对陆曦儿表现得太过亲昵。
  沈溪加起来也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此时外面天色昏暗,要不了多久会要入夜了。
  沈溪与两个小萝莉一起回到药铺,惠娘已经让丫鬟们准备好丰盛的宴席,为沈溪庆贺。
  沈溪勉强一笑,道:“姨,现在成绩还没出来,说庆贺未免太早了点儿吧?而且这次我不太有信心……”
  惠娘笑着宽慰:“不是考得好才可以庆贺啊,小郎,你这次参加院试,哪怕不过,也为将来应试累积了经验,同时还熟悉了考试题目,适应了考场的氛围。等下次考,肯定比这回更有把握,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溪点点头:“好吧,谢谢姨!”说完在桌子边落下屁股。
  周氏坐在沈溪身边,道:“你谢姨来信,说她已经帮宁王诊断完病情,启程回来了。算算写信日期,要不了十天就能到家,如果你中秀才,正好……呵呵,不说这个了,看看,都是你平日爱吃的菜,娘这就夹给你。”
  显然周氏和惠娘私下商议过,怕沈溪因为院试考得不好而伤心,不再提中秀才之事,结果周氏嘴碎,无意中说漏嘴了。
  其实周氏的规划很好,若沈溪考试顺利,七八天后出案时中了秀才,正好谢韵儿也回来了,正可谓好事成双。可事情不过是设想而已,连沈溪自己对于这次院试也没有信心,竞争激烈不说,关键是他那篇崇尚心学的文章太容易得罪人了。
  正准备举筷,院门处传来敲门声,打开一看,却是冯话齐过来拜访。
  原来冯话齐牵挂沈溪的考试情况,得知院试放排结束,匆忙过来询问一番。冯话齐单独把沈溪叫到后堂,吩咐道:“你且将今日答卷,默写下来,我拿回去仔细参详。”
  沈溪最怕冯话齐问他要当天的考试结果,若被这位师长知道他作了一篇另类文章,非好好教训他一通不可,到时候老娘和惠娘就会知道他这次失败非战之罪,乃是他标新立异自寻死路,恐怕会气得够呛。
  “怎么?自己作的文章,转头就忘了?”冯话齐皱眉。
  沈溪老老实实拿过笔墨纸砚,在桐油灯下把文章写好,冯话齐老眼昏花,没当场看,拿着沈溪写的考卷回去了。
  惠娘安慰道:“没事,冯先生教出好几位秀才公,眼光独到,看过你文章就知道是否能够通过了,也免得你牵肠挂肚。”
第二七四章
涉险过关
  第二天一大清早,沈溪刚爬起来,周氏就匆忙过来催促:“快点快点,冯先生已经在正堂等了些时候,看你这懒散的样子!”
  沈溪穿好衣服到了堂屋,并没有看到沈明钧,反倒是惠娘过来了,显然冯话齐有些话要当着惠娘和周氏的面说。
  “沈溪,你这几篇文章作的倒是不拘一格,为师平日里教你的,就是这些?”冯话齐脸色阴沉,显然是因为沈溪以心学来做文章,将他触怒。
  虽然冯话齐在教学方面灵活变通,讲究因材施教,但他也不能接受一些亵渎圣人的言论……朱熹是继孔孟之后又一大圣人,在这个时代他说的话就是至理名言。
  沈溪看了看老娘和惠娘疑惑的目光,赶忙低下头,小声解释:“先生,我只是想到什么……便写什么。”
  冯话齐有些恼怒地将写着沈溪文章的纸拍在桌上,怒道:“你这种文章,若换作几十年前,莫说一届不中,一辈子的前程可能都毁了。就算放到现在,事情张扬出去,你以后的科举之路也会极其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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