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校对)第177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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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鉴也不好接茬,因为他发现要劝阻出兵,还是由谢迁出面说话最合适,因为当年他是兵部侍郎,曾全力辅佐沈溪推动两年平草原的国策,现在他若是反对,难免落下两面三刀的口实。
  所以,何鉴干脆后撤一步,把“机会”让给别人。
  谢迁马上出列:“陛下,老臣认为今年出兵草原并不合适。”
  谢迁这一表态,君臣间的矛盾立即凸显,在场大臣屏气凝神,想看朱厚照和谢迁怎么争锋。
  皇帝主战,首辅却反对,双方碰撞很可能是火星撞地球,谁想朱厚照只是笑了笑,道:“谢阁老某些方面的认知太过偏激,朕不想跟你争论,你爱怎么说都行!谁还有禀奏?没了的话,朕准备回去歇着了!”
  说到后来,朱厚照干脆连起码的掩饰都没了,不说退朝后要去做什么大事,干脆挑明说要去睡觉。
  谢迁当即跪下,一脸坚毅:“陛下,出兵会危及大明千秋基业,难道您想让大明社稷毁于一旦吗?”
  “请陛下三思。”
  何鉴一看这架势,不出面帮谢迁是不行了,干脆改变立场,由中立变成主和,出列跟谢迁一起下跪,别的大臣也都在二人指引下跪下请命。
  场面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绝大多数人都不敢抬头看朱厚照,也不知皇帝有何想法。过了半晌,不见龙椅上有动静,却听谢迁继续道:“陛下,草原广袤,而鞑靼、瓦剌等部族民风彪悍,若在草原上与之开战,大明优势尽失,恐重演英宗时土木堡之祸。”
  谢迁怕朱厚照甩袖而去,旁人不敢抬头他却敢,目光炯炯地盯着皇帝。
  朱厚照端坐于龙椅上,神色平静:“谢阁老的意思是让朕当个窝囊的帝王,忍气吞声过活?朕可不想守着祖宗的一亩三分地,昔日太祖太宗屡次派兵平草原,虽未完全平息,但至少草原部族不敢大举进犯我大明……到了近几十年,草原部族屡犯中原,先是瓦剌人,随后是鞑靼人……鞑子可说亡我之心不死,不给他们一点教训,怎么能让未来几十年上百年边关平安无事,大明百姓过上好日子?”
  从情理上说,朱厚照分析得相当透彻,朕不是空喊口号,只是想把草原部族的锋芒给打下去,为大明边境保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和平期。
  如果你们阻碍,就是跟朕过不去。
  谢迁道:“但出兵草原,很可能会因此断送大明江山。”
  朱厚照厉声道:“谢卿家,你是朕的恩师,甚至是先帝恩师,所以朕敬重您,就算您出言不逊朕也没说什么,但你现在分明是危言耸听,难道只有如此才能体现你是大明忠臣,而朕是个昏君吗?”
  “陛下……”
  谢迁仍旧不肯罢休。
  朱厚照道:“出兵之事,乃当初朝议所定,诸位卿家都是同意的,怎么到今日却开始唱衰呢?你们是不是想说,当初制定国策只是为了斗刘瑾,现在刘瑾人已经死了,你们无所顾忌,所以朕的话你们就可以不听了,是吗?”
  没人会想到朱厚照把话说得这么透彻直接,全都低下头不敢吱声,连谢迁都不例外。
  更有人意识到,朱厚照杀掉刘瑾后其实已心生悔意,无论刘瑾是否真有谋逆之举,至少有他打理朝政,朱厚照日子过得很舒心,甚至到现在还在享受刘瑾故去的福荫……由于查抄阉党府邸收获丰厚,短时间内豹房开支不愁。
  文臣其实并不害怕皇帝,他们可以在朝堂上死谏,以此全自己的忠义名声,青史留名……儒家思想中,皇帝虽然高高在上,但文臣应以天下为己任,不让君王沉迷逸乐是应尽的职责。
  但若有个专权的宦官一切就不同了,刘瑾在朝时,谢迁根本不敢这么说话,当初还是沈溪出面参劾刘瑾,结果被发配出京,而谢迁却充当了缩头乌龟,不是因为他没骨气,而是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最好不要跟无赖讲道理。
  朱厚照站起身:“朕要让大明子民不再受战乱之苦,所以趁着现在朕年轻力壮,亲自领兵出征草原,一次将北方所有安全隐患解除……如果谁再反对,就是跟朕作对,跟天下黎民百姓福祉作对,别怪朕翻脸无情。”
  “陛下!”
  谢迁可不管朱厚照怎么威胁,只认为自己是对的,磕头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厚照怒极反笑:“怎么,谢阁老准备在这里死谏?那就继续跪着吧。来人啊,抽调东厂和锦衣卫入殿,除了谢阁老外,谁敢在这里跪谏,一概杖责,直到求饶表态肯出宫为止……不走就打到你们走!看谁还敢跟朕作对!”
  朱厚照这会儿就像个不讲理的孩子,谁跟他作对,就让谁屁股开花。
第二〇八二章
分化离间
  朱厚照拂袖而去。
  好不容易举行一次朝议,却没商议出任何结果,好像朱厚照故意找机会刁难朝臣,连跪在地上谢迁都难免会想:
  “皇上不会有意召集我等前来,然后知道我要因出兵之事进言,故意整出一些幺蛾子来难为大臣吧?”
  谢迁进退不得,朱厚照明说他可以豁免杖刑,其余人等则一视同仁,全都要挨板子。
  除了谢迁,就算是吏部天官何鉴坚持跪谏也不能例外,这让殿上所有大臣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于乔,你看……”
  何鉴跪在谢迁身边,本来他出来声援谢迁就属于迫不得已,现在见厂卫的人进了乾清宫,而皇帝却离开,顿时打起了退堂鼓,不想再跟谢迁“同甘共苦”……他跟谢迁的待遇不同,以他羸弱的身子骨,经不起一轮杖刑。
  很快除谢迁外,每一名跪着的大臣身后都站了两名锦衣卫,而此时张苑也从殿后走了出来,显然是领朱厚照圣谕而来。
  张苑站在御銮下:“诸位,莫让咱家为难,陛下金口玉言,谁继续跪着,就要施以杖刑,一直到表明态度即刻离宫为止,否则的话……就一直打下去。”
  谢迁厉声喝道:“张公公,你焉敢如此?身为司礼监掌印,你此时难道不应该前去劝谏陛下么?”
  张苑一听眼睛都鼓起来了,暗忖:“你谢老儿疯了还是傻了?现在陛下分明是故意为难你们,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会儿我进去跟陛下进言,那不明摆着告诉陛下我跟你们是一伙的?那时我的屁股也要跟着遭殃……当初我因为被杖刑而养伤的时候少了么?”
  张苑脸色阴沉,冷冰冰地道:“此事请恕咱家爱莫能助……诸位,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如果还不走,休怪咱家下手无情,死伤勿论……点香。”
  随着张苑一声令下,立即有太监端来香炉并插上一支檀香,然后点燃,摆在了众大臣前面。
  青烟袅袅,大殿里弥漫着檀香的气息,但没有人心情愉悦,因为一旦香燃尽,意味着朱厚照杖刑的旨意即刻生效,所有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张苑摇头轻叹:“这已经是咱家给诸位大人争取的最后机会……陛下本来说即刻动刑,还是咱家拼着性命不要赢得的这一炷香时间……不是咱家要为难你们,也不要怪陛下无情,在这明显触犯龙颜的当口,尔等劝谏最好换个方式,不要跟陛下对着干嘛……”
  大臣们面面相觑,谁都不好意思站起来,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谢迁,但谢迁此时跪在人堆前,无法目睹身后那热切的目光,好在他能感受到大臣们的为难,如果继续坚持下去,自己是不用受刑,可旁人没一个能落得好下场,也就是说届时他会站到所有大臣的对立面。
  何鉴道:“于乔,从长计议吧,如此劝谏不是个办法。”
  谢迁恼火地道:“世光兄,你就这么退缩了?之前不是说好这回怎么都要劝陛下回心转意么?”
  何鉴心里不是个滋味,心想:“你谢于乔不用担心屁股开花,而我们继续跪下去,那就是自寻死路,皇帝已经下旨说只要我等坚持跪谏即生死勿论,彼此待遇截然不同,你说这些难道不是说风凉话?”
  但有些事他不好意思挑明,只能唉声叹气,连连摇头,藉此把自己的意图传递出去……请恕我不能奉陪,等檀香燃得差不多,我就会起身离开。
  这让谢迁迅速认清楚一个现实:经历刘瑾擅权后,朝中真正有骨气的大臣已没剩下几个,官员们或多或少都有自私心理,没人愿意为朱厚照这个无道昏君行死谏之举。
  皇帝都不在意的东西,你作为臣子那么较真儿作何?
  再者出兵之事也未必就是错的,有沈溪领兵,胜负至少是五五开……难道你谢于乔所做决定就一定正确?至少军中上下都一心开战,皇帝之举未尝没有顺应军心的意思。
  随着大臣们目光逐渐被失望充塞,谢迁迅速被摆到不仁不义的位置上,而张苑还在那用近乎讽刺的语气道:“谢阁老,您可要想清楚,您这么坚持,害的不是您自己,而是周遭的同僚啊。”
  谢迁面对张苑这个司礼监掌印,本来就有低人一等的错觉,眼看那炷香越来越矮,最后一咬牙,站起身来:“这件事不如从长计议,诸位同僚请起来,咱们先回去,择日再向陛下进谏。”
  众大臣松了口气,之前那些心底对谢迁生怨之人,早就做好站起来离开的打算,眼见谢迁妥协,暗自庆幸没得罪这位倔强的首辅。
  大臣们彼此相扶,颤颤巍巍站起,何鉴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摆手道:“诸位都回去吧,有事日后再说。”
  何鉴可不想什么从长计议,在他看来今日不被杖刑就是最好的结果。
  谢迁本来想把大臣们召集起来,找个地方好好商议一番,以便进一步进谏,但何鉴的话等于把他的路给堵上了。
  其余大臣巴不得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没人过来跟谢迁搭讪告辞,如同躲避瘟神一样一哄而散,根本就看不出年老体弱的模样,很快大殿内便空无一人,让坠在后面的谢迁、何鉴看了目瞪口呆。
  ……
  ……
  谢迁心底很恼火。
  他先恨朱厚照,再恨何鉴和那些不争气的大臣,最后所有的恨都转移到沈溪身上。
  “……怪不得那小子不来,感情他提前知道陛下要出此损招,故意躲着不来参加朝会……可悲可叹,老夫看好的后生行事竟如此阴狠,真是老眼昏花,识人不明啊!”
  谢迁说这话时,完全没避讳何鉴,在跟何鉴一起出宫时,沿路都没停止对沈溪的非议。
  何鉴摇头苦笑:“于乔,不必如此沮丧,或许咱们都误会之厚了呢?”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给那小子说话?”谢迁怒不可遏,“自打刘瑾死后,他做什么事情征求过老夫的意见?刚愎自用、无法无天!现在他居然挑唆陛下威吓大臣,这是身为人臣应该做的事情吗?”
  何鉴轻叹,不再多言,因为他也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跟沈溪有关,不然为什么那么巧他这个兵部尚书临时决定不参加朝会?甚至于何鉴心里还怨责朱厚照做事不够光明磊落……你作为皇帝,有了决定跟朝臣打个招呼便可,谁敢忤逆?非要让朝臣进言,末了却以杖刑进行威胁,这成何体统!?
  要不是谢迁最后关头妥协的话,有可能被打死打残一片。
  何鉴道:“于乔这么做,就不怕伤了跟之厚的感情?”
  谢迁怒气冲冲地道:“现在还谈什么感情?他已站到满朝官员的对立面,这次事情过后,谁人会对他信服?这小子行事已不考虑后果了!”
  何鉴发现根本没办法为沈溪辩解,最后苦笑一声不再言语。
  就在何鉴和谢迁等人出宫时,张苑站在乾清宫门口,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心道:“大侄子啊大侄子,这下你该焦头烂额了吧?看你以后怎么在谢于乔等人面前立足,就算陛下的坏脾气不是你怂恿的,别人也会觉得是出自你的手笔。”
  就在张苑得意不已时,一名太监出来到了张苑身边,道:“张公公,陛下叫您进去。”
  “嗯!”
  张苑笑着转身,往乾清宫寝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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