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校对)第11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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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迁做出什么决定已无关紧要,就连他拟定的票拟也常被刘健删改,到后面,谢迁宁可多回家陪伴家人,也不愿留在内阁受气,他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不再踏足位于长安街的小院。
  朝廷的派系斗争,把谢迁的一腔热血彻底给磨没了。
  ……
  ……
  前后两份奏本送到京城。
  第一份奏本,由广西地方州府呈奏,再由布政使司衙门润色加工,讲述交趾兵马侵入凭祥州、司陵州、龙州、思明府、太平府等事宜,漫不经心地表示以上州府遭受南蛮兵马劫掠,民生受到严重影响,恳请朝廷减免税负。
  与此同时,沈溪上奏的奏本也抵达京城。比之地方上的奏报,沈溪在奏本中表述的事情就多多了,除了交趾犯边外,还有沈溪自己在地方上平叛的情况,将西南现如今的状况详细说明——
  秋收结束,西南六省叛乱明显得到遏制,两个多月地方上未曾发生大规模的战事,叛军似乎也销声匿迹,不再出来活动。沈溪已奏请弘治皇帝,允许西南六省警戒力度降低,将士兵转移到屯田垦荒修筑水利设施上,而不是继续为防备叛乱令农桑废弛。
  沈溪主动提出领兵平息交趾犯边,必要时甚至攻入交趾境内,这建议堂堂正正写入奏本,就算谢迁知道也无计可施。
  谢迁看到奏本后,的确想把沈溪后面很长一部分奏请内容给删掉,因为他觉得沈溪有些“得意忘形”。
  “……这小子,西南战乱刚刚平息,朝廷尚未记功,他就得意忘形,现在居然主动提出领兵跟南蛮交战!他就没想过,就算他取得再多、再大的功劳,也没法进入朝廷中枢,可一旦遭遇失败,他之前取得的所有功劳都将前功尽弃!”
  谢迁气愤不已,因为他无权对沈溪上奏之事做出票拟,只能暗自为沈溪着急。
  他不想沈溪领兵跟交趾犯边兵马作战,非常担心刘健和李东阳奏请皇帝,通过沈溪的提议,此时他除了请王华问询一下刘健和李东阳的意见,再就是找到马文升和刘大夏这两个政治盟友,看看他们能否帮自己,让沈溪出征交趾的计划无果而终。
  谢迁先去问了王华,王华没给出具体答案,因为刘健和李东阳这会儿正在讨论沈溪的问题。
  现在刘健和李东阳也倾向于不开战,也就是说,其实这件事谢迁不用太担心,就算沈溪奏请要跟交趾交战,保疆卫国,重振大明军威,但朝廷依然倾向于不出兵,等交趾劫掠累了自然会退回去。
  沈溪的奏请不出意外会被驳回,谢迁不觉得沈溪有胆量在不经朝廷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出兵交趾。
  从皇宫出来,谢迁又去了马文升府上。
  与往常一样,谢迁在马文升府上等了小半个时辰,刘大夏便尘仆仆赶到,之后马文升才出面待客。
  马文升故作惊讶:“时雍、于乔,你二人可真会挑时候,每次都同来同往,老朽之前正在吏部谈论事情,得知你二人到了府上,这才匆匆赶回!”
  就算谢迁和刘大夏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有揭破马文升,这是起码的尊重。
  三人分别落座,刘大夏也不多废话,单刀直入:“于乔,你来马老尚书府上,是为西南交趾犯边之事吧?”
  谢迁点头:“交趾乃南边的豺狼,犯边不稀奇,不过今年稍微动静闹得大了点儿。如今沈溪小儿奏请出兵与交趾兵马作战,老夫不能坐视不理,今日登门正是为了此事!”
  马文升想了想,问道:“阁部如何决议?”
  刘大夏也很好奇:“是啊,于乔,此事当由内阁票拟,交由陛下决断,几时轮到你我私下商议?就算我等商量出个结果,最后也做不得准!”
  谢迁解释道:“如今奏本初到京师,票拟尚未定案,陛下染恙,已多日不问朝事,这件事难道置之不理?”
  谢迁态度有些不善,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跟马文升和刘大夏说话。三人中,谢迁岁数最小,但却总以高高在上的方式说话,显得盛气凌人,好似不是来跟马文升和刘大夏商议,单纯只是让马文升和刘大夏帮忙。
  这也是事关沈溪,谢迁关心则乱,心慌意乱所致。
  马文升道:“于乔切莫着急,沈溪领兵在西南平叛,若交趾犯边,他总领六省兵马,自然要请旨迎击,将犯边的蛮夷驱逐出境,完全可以理解。但若他领兵越境作战,情况又有所不同,怕是要劳民伤财!”
  刘大夏颔首不已:“我也正是如此思虑。沈家郎刚解决粮草问题,调度的乃是闽粤之地的新作物粮食,虽不知他从何途径得到,但料想花销不小。以目前情况,若他出兵交趾,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多半会铩羽而归,交趾兵马没了顾忌,会进一步侵吞我大明疆土,实为不智!”
  谢迁一怔,他没料到在阻止沈溪出兵这件事上,朝廷上下出奇地一致。
  就连以前喜欢跟他唱反调的几位,也都不想沈溪出兵。
  谢迁自己顾虑的是沈溪多年累积的战功一朝丧尽,刘大夏和马文升则担心粮草补给问题,而内阁刘健、李东阳考虑的则是不让沈溪趁机建功立业……
  各方都没有沈溪出兵交趾的打算。
  谢迁问道:“那以二位尚书之意,要阻止沈溪出兵交趾?以你们对沈溪的了解,认为他会遵从朝廷的旨意,完全不理会交趾犯边一事?”
  马文升笑了笑,摇头道:“我可没说让沈溪不理会交趾犯边,交趾犯我大明疆土,杀我百姓,夺我州郡,自然不能轻饶,但不宜大动干戈,相信沈溪自己也如此想。我大明在经历西北战乱后,急需休养生息,此时不宜将战事规模扩大,相信朝中诸位同僚也是如此思虑!”
  刘大夏道:“我看,最好还是让沈家郎从一开始就别牵扯进交趾犯边的事情!”
  在朝中,刘大夏属于坚决不侵犯藩属国利益的大臣。
  刘大夏最厌恶的乃是红毛、金毛洋夷,不赞同跟西方人贸易,主张闭关锁国,因而也不赞同朝廷下西洋或者是跟朝鲜、交趾等藩属国交战。
  谢迁道:“既然两位尚书如此认为,那老夫放心多了,到了朝议时,希望两位能出面阻止!”
第一五二五章
叫苦
  沈溪尚未打定主意,是否趁着与交趾兵马交战的机会,光复旧土,重设大明交趾承宣布政使司,不想他未出兵便已被朝廷上下否决。
  朝廷反对的理由五花八门,最重要的原因是大明自永乐年后,朝廷便开始变得保守起来,到土木堡之变后保守主义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基本上不会主动挑起对外夷的战争。
  大明饱受儒家中庸思想荼毒的君臣觉得,拥有中原沃土便已足够,至于什么草原、沙漠、高山等,都属于不适合大明百姓生活的蛮荒之地,就算打了胜仗,也不可能将这些地方占据,不如从开始就别打。
  等蛮夷主动来进攻,大明将士以守代攻,在自己的国土上将外夷驱赶走便可,如此省时又省力。
  沈溪琢磨收复交趾故地,在朝中大臣们看来无法理解……你有那闲工夫,先把西南六省叛乱给彻底解决,打什么交趾?这不是闲得没事找事,给朝廷找麻烦添加负担吗?
  谢迁原本担心朝中有人提出让沈溪出兵交趾,但他问询各方的意见后,发现没人赞同,也就放下心来,高枕无忧等着参加朝议,他相信弘治皇帝也会主动将这事否决。
  但可惜,谢迁等了半个月,皇帝愣是没对这件事做出裁决,沈溪的奏本被留中不发,出不出兵成为了一桩悬案。
  沈溪统兵滞留于广西治所临桂城外。
  到十月下旬,沈溪仍旧没有领兵出征的迹象,苏敬杨和王禾等人屡次催促,希望他能遵照之前的诺言,给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但此时沈溪好像忘了有这么回事,在例行升帐议事时,压根儿就没有提进兵何处的问题。
  但大练兵却在沈溪坚持下,如火如荼展开。
  由于没办法进行实战演练,临桂周边已寻不到一个叛军的踪迹,只有在湘西、云贵等地,还有零星叛乱,但已不成气候,甚至连地方上的盗匪也少了许多,官道恢复正常通行,西南在沈溪坐镇下,一片太平。
  沈溪采用了特别的训练手段,追求对士兵战术素养提高,练过初级的站军姿、走队列后,便开始就排兵布阵以及长途奔袭等一点点进行引导。
  沈溪军中最倚重的是火炮、火铳,此时无法完成军中火力的提升,毕竟火炮和火铳研发在这时代很困难,他又置身战场,不能参与武昌府的火器研发,使得军中火器的威力仍停留在战前水平。
  因火药有限,士兵们的训练不能用实弹,沈溪只能一片片机械地演练,重复军阵、“排队枪毙”以及长途奔袭等流程。
  ……
  ……
  坚持一个月下来,将士们都苦不堪言,等升帐议事时,将领们都跑来跟沈溪诉苦,请求出兵。
  两位监军张永和刘瑾,则大唱反调,拒绝再出兵,因为他们怕死,更不想为自己惹来麻烦。
  沈溪军中原本上下一心,可随着驻兵时间一长,士兵们的主观能动性大大降低,军中好像陷入一潭死水,沈溪巡查军营时,士兵们都没多少精气神,这其中也有大家伙儿吃不惯充作军粮的玉米、番薯等因素在内。
  “……大人,这样下去可不行,军中将士现在怨声载道,没有仗打,还不能归家,都半年了,家里婆娘和孩子不知道啥光景,大人可得想个办法,如果再拖下去,军中非出现逃兵不可!”
  十月二十九,中军大帐,王禾单独请见沈溪,叫苦不迭。
  对军中将士来说,没有战事,也不能回去跟老婆孩子团聚,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就算有吃有喝,不满的情绪也在快速积累中。
  沈溪原本正在看广西南部地图,闻言打量王禾,问道:“我早就说过年底便有仗打,为何如此心急?”
  王禾解释道:“大人,不是末将心急,而是军中将士的耐性快被磨光了……咱到临桂城,明明城池就在眼前,可一直驻扎城外,士兵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儿闲钱,却什么都买不到,出征前配发的两套衣服,这会儿差不多该换了,眼看就要到冬月,士兵们总不能挨冻吧?另外,家里的婆娘和孩子秋收是否顺利,是否把小麦种上,没人知道,这会儿正值农忙的最后时刻,将士在外心思归啊!”
  沈溪笑了笑,问道:“小词整得很溜,谁给你写的?”
  王禾愁眉苦脸:“大人莫要言笑,末将正在跟您说正经事呢!”
  沈溪一摆手:“王将军将出兵看得太过简单,本官向朝廷请调前往广西南边,抵御交趾犯边兵马,但奏本迟迟没有回音,你觉得本官可以来个先斩后奏?”
  王禾迟疑了一下,苦恼地摇头:“怕是不妥!”
  “连你也说不妥,那就不能怪本官!”
  沈溪道,“本官也想早些有仗可打,让将士们建功立业,但现在没有皇上的旨意,先斩后奏由本官来承担后果没什么,但若将士浴血奋战,最后朝廷却不认可功劳,这仗打下来又有何意义?”
  王禾想了想,连连点头:“大人说的是,但现在这样留在临桂城下无所事事,也不是个办法啊!”
  沈溪道:“王将军不必太担心,即便朝廷不下旨,本官也会在年底前带兵前往广西南部边境线一带,先将犯边的交趾兵马赶走,这算是本官的职责吧!这一战,多少能为将士捞些功勋,至于能否名垂青史,就看你们的表现以及朝廷如何决断了!”
  王禾不能理解,既然沈溪说只是将外夷驱赶走,何来名垂青史之说?
  但沈溪却清楚地知道,交趾人口不多,能够动用的兵马极为有限,一旦在一两场大会战中将交趾有生力量歼灭,那交趾就可能出大问题,甚至一场战事没结束,交趾已产生内乱,或许有的交趾势力开始联络大明准备投降事宜,那时要攻打交趾就会更容易。
  当然这只是沈溪的一种设想,现在朝廷没对他下达任何进兵命令,他宁可留在桂林府练兵,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朝廷又将他调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总督,与其在辛苦平定边疆的半道上调离岗位,不如留在桂林府享清福。
  对沈溪而言,现在老婆孩子都在宁化县,回武昌也只能守着空屋子。而留在广西,那意义就不一样了,他等于是站在抵抗外辱的第一线,随时可以出兵边陲,这对他而言有一种莫名的历史使命感。
  王禾从沈溪这里得到承诺,放心多了,这次沈溪把对交趾一战的详细情况说明,再也不是之前那样遮遮掩掩。
  虽然跟交趾开战,没有跟鞑靼人作战获取的战功高,但总算比平定地方少数民族叛乱功劳更大,王禾对此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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